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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面说,一面去吻玉音脸上的泪痕,玉音又陡然抱住了陈维如,抱得极紧,在陈维如的耳际,喘著气,一面抽噎著,一面渐断续续地道:“你爱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爱我!”
  陈维如一面答应著,一面问:“会有什么事发生?”
  徐玉音却并没有回答,只是将陈维如抱得更紧。陈维如心中虽然疑惑,可是也看出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不适宜再问下去。
  陈维如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把徐玉音半拖半扶,弄回了卧室去,等到他和徐玉音一起躺在床上之后,熄了灯,两个人都不说话,陈维如已经朦胧地快要睡著了,突然之间,他被徐玉音的叫声惊得直坐了起来。
  他们的卧室,设计得几乎一点光也透不进来,窗帘是两层的,有一层是全然不透光的胶布。所以,当陈维如直坐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面漆黑,他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摸身边的妻子。
  他的手才伸过去,就被玉音紧紧抓住,玉音在喘气,陈维如记得是被徐玉音的叫声弄醒的,由于刚才他快睡著了,所以未能听清楚她叫了些什么。这时,徐玉音一抓住了他的手,就喘著气,急速地又说了几句话,那又是陈维如听不懂的话。
  陈维如惊骇莫名,道:“我听不懂你说些什么!”
  在他这样说了之后,徐玉音改了口,又是那种纯粹而生硬的英语,她在急速地道:“我……一定是迷路了,怎么一回事……快送我回去!”
  陈维如忙一欠身,著亮了灯,灯光一亮,徐玉音用手遮住眼,可是却静了下来,陈维如拉开了她的手,徐玉音的神情,一片茫然,喃喃地说了一句话。
  徐玉音在那一刹间讲的那句话,陈维如倒勉强可以听得懂,他听得出徐玉音是在叫著:“真神阿拉!”
  陈维如陡然一震,他想起了徐玉音所说的其他的他末能听懂的话。那些话,他仍然不懂,但这时,他倒可以肯定,那是属于阿拉伯语发音体系的语言!
  陈维如一想到了这一点,忙问道:“玉音,你是什么时候学会阿拉伯语言的?”
  徐玉音陡然转过头去,用力抚著脸,道:“你在说什么?阿拉伯语,谁说阿拉伯语了?“
  陈维如心中的疑惑,到了极点,没有再问下去。当他熄了澄,再度躺下去之际,他再也没有法子睡得著。他把当晚见到的,发生在徐玉音身上怪异的事情,归纳了一下,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归纳得的结果是:徐玉音突然之间,行动像是另一个人,而且在讲阿拉伯语和平时不说的那种英语,其中主要部份,是用阿拉伯语来说的,他听不懂。
  第二天早上,陈维如由于没有睡好,显得相当疲倦,但是徐玉音看来完全正常,她和陈维如一起出门,各自驾著车离去。
  陈维如到了医院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医院的精神科医生,把徐玉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假托是发生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请教对方的意见。
  精神科主治医生在听了陈维如的叙述之后,轻拍著陈维如的肩头,笑道:“陈医生,你说的情形,不应该请教医生,应该去请教灵媒!”
  陈维如愕然,精神科主治医生,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似乎不应该在这样的情形下,和他开玩笑。在他瞠目不知所对之际,对方又道:“严重的精神分裂,可以使人的人格也分裂,造成幻觉。譬如说,一个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幻想自己是拿破仑。他会学拿破仑说话、行动,甚至会积极去寻找约瑟芬来作为他的情妇。可是,不论他觉得自己多么像拿破仑,他作为『拿破仑』的一切行动,还是由他意识产生,由他的知识所产生的,是根据他对拿破仑的所知来言、行的。也就是说,如果他本来不会说法文的话,在他自觉他是拿破仑之际,他也决不会讲法语!”陈维如道:“我明白,可是刚才你说灵媒──”主治医生道:“开玩笑,你说的那个人,绝不会说阿拉伯话,忽然在自觉自己是阿拉伯人之际,说起阿拉伯话来,说不定是什么阿拉伯鬼上身了,哈哈!”
  精神科主治医生有点放肆地笑著。他是把陈维如当成晚辈的,而且陈维如又没有说明事情是发生在徐玉音的身上,所以他可以毫无忌惮地取笑著。
  但是陈维如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只觉得有一股寒意,在背脊上直泻而下。
  “阿拉伯鬼上了身!”这种话,听在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高级知识份子的耳中,自然会觉得荒谬。如果不是有昨晚的经历,陈维如一样会说荒谬。然而,昨晚的情景,历历在目,陈维如除了遍体生凉之外,没有别的反应。
  主治医生又道:“鬼上身,是不是应该找灵媒,或者是找驱魔人──”他说著,突然停了下来,那是由于突然之际,他发现陈维如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之故!
  主治医生有点骇然,止住了笑声,道:“如果你那位朋友……我看,还是约一个时间,让我来替他检查一下……”
  陈维如不但脸色难看,连声音也很难听,道:“不必了,我会找驱魔人的!”他负气讲完了这句话之后,掉头就走,弄得那位主冶医生,僵了半天。陈维如离开之后,心不在焉地去上班,中午休息时,他驾车出去,去买了一套“阿拉伯语自学”和一具专为学习语言用的小录音机。
  他肯定徐玉音还会用他听不懂的语言来讲些什么话,他既然估计那是阿拉伯语,那么,他就必须学会几句简单的阿拉伯语才好。
  当天下午,他在读了阿拉伯文的字母,听了它的发音之后,更肯定徐玉音讲的是阿拉伯语了!接下来的三天,都相当平静,三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已快要就寝了,陈维如在衣橱旁准备著明天要穿的衣服,徐玉音在浴室中,一切看来也很正常。但就在这时,陈维如陡然听到了徐玉音在浴室中讲了一句话,这次,他听懂了这句话,徐玉音用阿拉伯语在说:“怎么一回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维如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想推开浴室的门,去看徐玉音在干什么,可是他却没有勇气,他只是来到了浴室门口,又听得徐玉音讲了一句,这一句,由于他只学了三天阿拉伯语,他只听懂了半句,那是:“我为什么──”
  这一次,是原振侠打断了陈维如的叙述,道:“等一等!你的叙述之中有一处极不合情理的地方,我要问清楚!”
  陈维如吞了一口口水,只是怔怔地望著原振侠,作了一个请他问的手势。
  原振侠道:“维如,如果你能在三天之内,就学会听懂一句半句阿拉伯话,那么,玉音可能也暗中在学,她会讲阿拉伯话,也就不算是什么了!”
  陈维如苦笑了一下,道:“当时,我的反应,和你完全一样,我也是这样想。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精神松弛了不少,我想,玉音一定是由于她业务上的需要,所以学了阿拉伯话,又为了要记熟它,所以有时在精神恍惚中,也讲了出来。”
  原振侠点头道:“是,这很合理!”
  陈维如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我不再去推开浴室的门,转回身去。当时,我是,开了衣橱的门在整理衣服的,你记得不记得?”
  原振侠点了点头。
  陈维如感到心情轻松了许多,转回身去,继续整理衣服,同时也决定了,等玉音自浴室出来之后,他要突如其来,向她讲两句才学会的阿拉伯话。好让她惊奇一下!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看到,衣橱的一个角落处,有一只花布的手提袋在。
  那是一只十分精致的花布手提袋。法国名家设计,是陈维如送给徐玉音的,徐玉音十分喜欢,几乎每天都要用,而陈维如也知道徐玉音从来也没有把东西藏得如此隐秘的习惯,更何况是每天要用的东西。
  花布袋在衣橱的后角落,他们卧室中的衣橱十分长,超过三公尺,一人使用一半,花布袋就在徐玉音使用的那一半的后角落。
  陈维如立时想到:如果不是有什么秘密要隐藏,玉音不会做这样的事。他先向浴室的门看了一眼,估计玉音不会那么快出来,他迅速地来到衣橱的一端,打开门,取出手提袋来,打开。手提袋中的东西,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是几本杂志。和一些剪报。
  杂志的封面。全是一个人。那是一个看来和其他阿拉伯人并无不同的阿拉伯人,作相当高贵的酋长打扮,说明全是一样的:道吉酋长国的尼格酋长。这本来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在其中一本封面之上,有紫色的颜色写著的三个大字:这是我,写的是阿拉伯文,陈维如刚好看得懂。
  用紫色颜色的笔来写东西,是徐玉音在学生时期就有的习惯,而且一直坚持到现在,这三个字,当然是徐玉音写上去的。
  那是什么意思?陈维如又骇异又莫名其妙,他再去看剪报,报上登的是尼格酋长在夏威夷群岛中毛夷岛上神秘失踪的消息。
  陈维如还想再看,听到浴室中的水声停止了,他忙把所有的东西放回去,心头怦怦乱跳,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浴室的水声止了之后,又过了一会,门才打开,徐玉音的神情,看来极其疲倦,披著浴袍,走了出来。
  陈维如本来打算突然说两句阿拉伯话,可是这时,却说什么也提不起这个勇气来了。
  他们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各自睡了下去,这是他们结婚之后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