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明湛登基。
这是沈东舒第一次见驾。
明湛有许多与以往帝王不一样地方。
祖宗规矩,帝登基后,总会召八大总督回帝都。见一见面,谈一谈心,增进一下感情什么。
明湛登基前料理了浙闽总督,登基后派了淮扬总督,然后于直隶兴建天津港,斥责山东巡抚。西北与鞑靼开战,并且俘获了鞑靼三王子。
明湛做了许多极有建设*,却没有召八大总督回帝都,只是总督密奏中多有指示。
沈东舒早就见过明湛,并不陌生。
先前,太上皇对镇南王世子宠爱世所皆知。别管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不过,现沈东舒宁可相信这是真了。毕竟,若非太上皇真对明湛有几分感情,也不会将偌大江山交予明湛,自己远走云贵。
这种魄力,世所罕见。
以往,沈东舒对明湛不为熟知。
他是凤景乾身边心腹之臣,自然不可能与镇南王世子相交。但是做为一个年纪轻轻就能伴驾,且任湖广总督年轻官员而言,沈东舒对于明湛有一定程度理性上了解。
自明湛到了帝都,诸皇子年长,储位之争,阮氏谋逆,大浪滔沙。命短,手段不行,都进了黄土。胜利者,登上了帝位。
从这一点来说,沈东舒明湛登基后,湖广总督一职做颇是战战兢兢。
做臣子,不怕皇帝无能。
无能人总有许多弱点,现这满朝臣子,没几个傻笨,似沈东舒这样年轻力壮,若真是个无能帝王登基,沈东舒倒不会如此紧张。
也不怕皇帝平庸。
平庸人不激进,只管沿着太上皇路子接着走。哪怕是出于一种伪善,也得暂时善待太上皇留下臣子们。
只要有这一点儿时间,对于沈东舒这样聪明人而言,已经足够。
明湛,太能干了。
明君出能臣。
这是一定。君王圣明则不好糊弄,不能干早一水儿扫回老家吃自己。能明君手下混得下来,自然都是能臣。
瞧一瞧明湛,做太子时,他就能清洗浙闽二省。
如今登基,盐课改制,重开海运,改革武比。
别君王,一辈子能干完这三件事儿,已是不简单。
明湛登基半年,他都干了。
要压下满朝文武反对意见有多难,沈东舒是知道。哪怕太上皇当政时,偶尔也不得不与群臣低头妥协。
明湛不但干了,他还干轰轰烈烈。从皇家报刊就知道帝都热闹繁华,甚至,这位年纪轻轻皇帝兴建了大凤朝第一座图书馆。
图书馆是什么东西,沈东舒先前不知道。但是看到皇家报刊以及来自朝廷邸报介绍,沈东舒极是震憾。
他是朝中大员,可也是读书人。
君子奉行什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明湛魄力,留给人太多震憾。
若说明湛是平庸无能之君,那么世界上九成九君王都是昏庸之君。
这样帝王手下做事,而且他是太上皇留下人。沈东舒压力可想而知,他本是出众之人,对待自己差事自然加用心。
明湛对于湖广展是比较满意。
甚至天津港招商时,湖广几大商贾世族,沈东舒皆密折中一一列举,然后送到帝都以供明湛参考。着实帮了不少忙,明湛喜欢聪明有眼色人。
甚至虽然湖广无涉盐课改制,但是有关湖广盐价一月一月对比,沈东舒以十天为一单位有着详细记录。
所以,明湛对于沈东舒印象绝对说不上差。
“东舒,许久不见了。”明湛记得还是先前凤景乾不满盐课数目微薄,谈起盐课问题时,沈东舒凤景乾身边儿伴驾,明湛对沈东舒印象极深。
沈东舒恭敬道,“臣自前年被派往湖广,无谕不敢回帝都。虽日夜牵挂陛下,亦不敢违命,只得用心当差,以报圣恩。”
明湛点了点头,“李平舟说了好几次,让朕早召你们八大总督回帝都。朕想着,倒不是用急,你们来回一趟车马疲惫。若是没事儿,就宣你们回来,岂不是让你们白累一回。你们是朝中大员,也是朕宝贝,你们身子,朕比任何人都要关注。”
“想着东舒你年轻,倒禁得住车马,就先召你来了。”
明湛说着闲话儿。
沈东舒眉心一动,是了,皇帝陛下似乎偏爱年轻臣子。林永裳与他年纪相仿,就是近期听说出使鞑靼与西藏皆是年轻臣子。沈东舒放了些心,这也是他运气了。
沈东舒放轻松了些,笑道,“臣听闻陛下登基大典极是隆重,只是可惜臣无此福份前来。如今得见陛下龙颜,实是龙章凤姿,令人心折。”
这就是沈东舒狡猾之处了,他帝都时间久。
其实他原本是大盐商沈太平亲子,少时便展露出极出众读书才学。沈太平乃商人,其子弟不能随意科举。沈太平也算有魄力之人,将沈东舒过继于一痴迷念书族弟为子。
实际上,除了宗族上过继。
沈东舒自幼进学花用,皆是沈太平供应。
沈家是盐商出身,极为富庶。沈东舒本就天份出众,皆有名师相教。说起来,沈东舒也万里书院念过书,钱永道亲自教导过他课业。
他与徐3还是师兄弟关系呢。
沈东舒天性中保留了商人狡猾,他虽然以前与明湛不熟,不过,他久凤景乾跟前侍奉。颇知晓明湛一些小习惯,譬如,明湛自小生丑,就喜欢别人夸他漂亮。
人不可能无癖。
帝王亦不能例外。
沈东舒不是没见过世面小官儿,明湛之前,他早凤景乾身边儿服侍。凤景乾比起明湛添几分帝王威仪,沈东舒照样将帝王侍奉很好。
故而,而立之年便喜迁湖广尚书。
这官场,也是一个奇迹。
沈东舒第一次御见自然有些紧张,不过,他还是仗着胆子拍了一记明湛马屁。
明湛也被他拍身心通泰。
毕竟沈东舒差使无差,且极具聪明,这样人用起来好用,自然要培养一点儿君臣之间友谊了。故此,一个愿拍,一个愿意被拍。
明湛摇头笑道,“东舒啊,听你说话,比听徐3说话还要让人舒服。听说,你们以前都淮扬万里书院念过书,算是师兄弟了。你们淮扬人,都这么会说话吗?”
沈东舒谦道,“倒是不臣会说话,实是臣说都是实话。臣较徐尚书要小十五岁,虽然早知道徐尚书三元之名,不过于学识之上,臣较徐尚书多有不如。”
沈东舒明确点出他与徐3年龄差距,也是避些嫌疑。
他是个聪明人,虽然官场中人恨不能修炼八面玲珑,同年同科同乡同族,反正是希望跟谁也能扯上几分关系。
但是,帝王是忌讳这个。
何况,他与徐3,一个封疆大吏,一个户部尚书。
“钱永道来了帝都,你有空可以去瞧瞧钱先生。”明湛换了个舒服坐姿,与沈东舒道,“钱先生学问哪,朕也不太懂。不过,朝中十之八\九都是赞钱先生学问。朕啊,有一个设想。”
沈东舒洗耳倾听。
“朕想修一部大典。”明湛温声道,“东舒,你是读书人,这件事,与你说比与别人说容易明白。图书馆你知道吗?”
沈东舒点头,正色赞道,“国之盛世,学之盛世。陛下此举,兴我朝之学风,必将荣耀千古。”
沈东舒这倒不是拍明湛马屁,每一个读书人都倾慕于图书馆建设。尤其明湛给帝都人免费借阅,惠泽甚众。
再挑剔臣子也挑不出图书馆毛病。
明湛谦道,“过誉了。不过是给读书人提供些便利。朕生于富贵,你也算长于荣华,读书对咱们来说是再容易不过事,家中父母只怕你不肯念不肯读。”
“可是豪门富户之外,有许多人,念不起书,买不起书。”明湛叹道,“古有茧囊映雪,凿壁偷光典故。虽是说古人念书刻苦,也是穷哪,若非买不起蜡烛,哪个用这样辛苦。朕,也只是力所能及范围内给读书人一点儿便利,说不上什么圣明。”
沈东舒对于明湛变化有些吃惊,记得当初镇南王带着明湛到宣德殿凤景乾跟前与群臣讨论盐课改制时,明湛虽是聪明过人,却带着三分锋锐天真。
如今登基后,明湛说话已经收敛去了少年时浮躁天真,变加老成圆润,雍容大度。
沈东舒道,“皇上能小事上都惦记着读书人,实难得。”
“不说这个了。”明湛道,“图书馆修好了,宫里藏书,朕都让他们翻印了一份儿。虽说珍贵,不也是给人看吗?还有各地人们献上藏书。朕忽然想到,宫里藏书相对于天下而言,实是九牛一毛。而天下有多少藏书,又有谁可知呢?”
“图书馆优点不仅仅是读书人可以免费看书,还于,收天下之书而藏之。”明湛温声道,“不仅帝都,以后,银子宽裕了,朕希望天下各地能兴建图书馆。学识于共享,朕希望能建一部大典,这部大典将囊括大凤朝所有图书,天文、地理、诸子百家、戏剧、农业、工业等等,无一不包。将来有人翻起这部书,就能知道我大凤朝有着多么灿烂文化。”
沈东舒真得另眼相待了,圣人讲究,立德立功立言。
明湛不过刚刚登基,就想着立言了,这是多么宏大志向。
不必明湛明说,沈东舒当即道,“此大典是盛世之书,主持修建之人必要年高德韶,学识渊博之人才可。”心中已隐隐帝王选中是何人。
明湛点头微笑,亦不卖官司,“朕看中了钱先生。”
“朕知道钱先生一生只喜做学问,闲云野鹤一样人物儿。昔日钱先生也是德宗皇帝时状元,又曾淮扬建学教书,学问也是有目共睹,无人不心服。”明湛笑道,“除了钱先生,谁还比他合适能主持修这部盛世奇书呢。”
“天津港建设,虽然许多人恭维朕是盛世工程。不过,朕以为,相比于天津港,此部大典,加会流芳千古,青史留名。”
沈东舒是个有政治眼光人,如果不是他任湖广总督,他都想自荐来修书了。如明湛所言,此部大典若真修缮成功,足以青史流芳。
明湛惋惜叹道,“朕有此意,可惜钱先生以年老为名,婉言推辞了。朕非常可惜,钱先生不肯参与大典整理,这故然是朕损失。朕想,于钱先生而言,这真是个非常难得机会。”
沈东舒立时应道,“臣幼时有幸得钱先生教导,愿意前往一试,只盼先生能回心转意,为陛下效力。”
“能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钱永道既然来了帝都,明湛就不会放他回淮扬。
不论钱家与海盗有无牵涉,就凭钱永道万里书院里威望,明湛就不能放他回去继续蛊惑人心。此次沈东舒前来,除了湖广粮草之事,明湛也想借沈东舒之力,留住钱永道。
明湛还未曾与沈东舒谈及粮草之事,他要先看一看沈东舒本事。
淮扬。
徐盈月被徐盈玉削了面子回家,终徐盈玉也没真派丫头到本家去抽徐盈月脸面。毕竟本家是徐盈月地盘儿,哪怕真徐盈月理亏,毕竟干系到女孩儿名誉。
哪所徐大太太如何恼怒,面儿上也是不会信。
如今,徐盈玉要忙,另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