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身子大安后,便领着林谨玉去了相当于保密局国安部锦衣卫粘杆处血滴子的办公地点。
林谨玉打量着这座府第,三进二院的宅子,不算大也不算小,里头房屋回廊盖得极是简单,没有任何雕琢装饰的东西,整个院子里头只种了几丛花草,修剪得极矮,皆是膝盖以下。再看院子四周,也没啥高层建筑,以免有人偷窥。
吴忧带着林谨玉到了正厅,已有四人在恭侯,见吴忧到了都起身见礼。吴忧坐了上首之位,请林谨玉坐了右上首,一摆手道,“不必多礼,早跟你们提过了,这就是林谨玉,林大人。”
四人再次施礼。
因天热,林谨玉额上微微冒汗,拿着帕子擦了一回说,“坐吧,我初来乍到,也不大认得。对了,有冰没?快热死我了。”
一人出去吩咐,不一时便有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捧了两大盆冰块儿放到屋角,那人捧着个托盘,里头两碗冰镇过的酸梅汤,笑道,“这马上就入夏,一日热过一日,大人们解解暑吧。”
林谨玉接过一口气灌进肚子里,笑眯眯的打量了这人一眼,挺平凡的一张大众脸,年纪也不大,二十来岁,恭恭敬敬的退回最下首坐着。吴忧看了林谨玉一眼,温声道,“谨玉,东边这两人是掌管东南密探的崔远李辽,西边是管理宗卷的张坤赵宁。你刚进来还不大熟,就让,嗯,他们四个,你选一个跟着你吧。”
林谨玉一指刚刚端酸梅汤的那个,点头道,“就他吧。赵宁。”
吴忧点了点头,“赵宁,以后你就留在林大人身边伺侯,帮助林大人熟悉熟悉咱们这个部门,方便林大人行事。”
赵宁起身对林谨玉行了礼,吴忧笑不笑的瞟过四人,道,“林大人年轻虽小,不过,是许大人的得意门生,是自己人。”林谨玉见几人在吴忧提及先生时微微肃容,就听吴忧接着道,“这次因着甄家事,本官挨了板子。这都是你们笨的缘故,吃一堑长一智吧。崔远,甄家现在如何了?”
崔远正宗的国字脸,两道粗眉毛,一双眼睛极亮,道,“大人,甄家女眷已经提前入京,这两三日就到了。前日几个仆妇去荣国府请安,自此便收拾整修新赐的府第,无甚动静。”
几人不约而同的看了林谨玉一眼,林谨玉喉咙里发出几声笑,眯着眼睛问,“看我做什么?荣国府是我舅舅家,你们不是都知道么?不过已经臭了,想让我去做双面探子都晚了。”
“甄家送去荣国府的东西还没动静么?”吴忧叠起双腿,笑道,“估计等甄家女人进京都就该还人家了。林大人,你说呢?”
林谨玉道,“甄家藏匿在荣国府的,估摸着也就是些财物吧。大约之前怕抄家,给子孙留的后路。”
吴忧意味深长的一笑,“可不是普通的财物。你想,他这七十万来历不明,难道那二十五万余真就卖房卖地得来的?甄家卖房子的时候,我派人去打听凑了回热闹,他家一处三进外宅,正门临大街的地段儿,八百两银子便出手了。哼,我的人出一千五他都不卖,可见不过是左手倒右手掩人耳目罢。就说给甄家银子收买人心这一项,七十万与百十万也差不了多少,何不给个天大人情,全都替他担待了。”吴忧转了转中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冷笑,“如今甄家的几十万家私说不得就在荣国府手里攥着呢。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总得想个法子查清楚。”
“甄家卖房卖地的,也不是小事儿,买主是谁呢?”林谨玉问。
吴忧笑,“都是金陵有头有脸的人物儿,卷宗上记得详尽,一会儿让赵宁找来就是。还有薛家,你应该熟的,如今薛蟠搭上了忠顺王的路子,拿回了皇商的资格。薛蟠是个呆子,不足为虑。倒是他有个堂弟叫薛蝌的有些本事,如今薛家在京的营生都是薛蝌与忠顺王的人把持。再说薛家本在金陵,也算一霸,除了薛蟠薛蝌嫡宗堂兄弟,金陵有一房薛家子弟叫薛蠑的,为人干练,皇商的买卖虽不在他手上,不过此人做生意有一手,甄家一部分的房产是他买了去。薛蠑主要在做洋货生意,如今富庶不让薛家长房,上个月出海去了。还有史家也买了一部分甄家房舍,所以说甄家这个卖房卖地的典故真是多了去。”
林谨玉想了想,说道,“不论薛家或是史家,愿意为甄家遮掩,这都是勋贵间的私密,都已经在大人掌中,不足为虑。倒是甄家百万银两如何运进京的呢?这不是小数目,银子也不可能是碎银子,熔铸的银锭,若是银庄钱铺,定有其专门铸在银锭上标识的字迹,也能查访。”
“甄惟初那个老狐狸怎会想不到此处,全都熔铸成五十两一锭的官银运到户部。往金陵那儿的州府查,熔银的几个小子出意外的出意外,病死的病死,还有一个没了影踪。”吴忧揉了揉眉心,道,“一时半会儿倒没了头绪,只得继续盯着甄家。”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就不知道甄家要为人消什么灾了。”林谨玉一思量,笑道,“出这么多银子只为保住一个旧勋,所图者甚大。既然薛家史家都出面了,不如就先从他们入手,反客为主!”
吴忧来了几分兴致,“具体说来听听。”
林谨玉自若一笑,扫了下面四人一眼,道,“史家我不大知道,不过一门两侯,端得显赫。可是看史家兄弟两个的作派,倒有些不明白了。儿子给七皇子做伴读,怎么又安排着买甄家的房屋,不管是真买假买,甄家是什么个处境,史家不会不知道。可见史家真是首鼠两端,颇有些两面讨好的意思。主意打得不错,只是也让我觉得史家兄弟这两年在京无职赋闲,闲得心里发慌了,稳不住了。史家,已成惊弓之鸟。再者薛家,我是打过交道的,照吴大人的说法,薛蠑倒是个聪明人,不管是出海干啥,总之他是避出去了。聪明人难免是知道的多了,便怕了,躲了。暂时找不到他就搁着,先办了薛家长房,等薛蠑回来,自然知道什么是情势,他若聪明便不会逆势而为。盯住薛蠑家,他出海也不能出一辈子。”
吴忧击掌笑赞道,“瞧瞧,这就叫真知灼见,顺着线头儿就能理顺一团乱麻。之前跟你们说,还个顶个儿的不服气,”吴忧指着崔远等人道,“眉毛粗个子高块儿头大拍马屁,有用吗?得会动脑子,你们看人家豆包儿,这么小的年纪,就满肚子的心眼儿,这真是百年不遇的天才人物。怎么,就压着你们了,服不服气?”
崔远笑道,“大人,我们不过是担心再来个混人,连累了大人挨板子,岂不罪过?陛下有命,我等俱会依旨而行。”
李辽道,“林大人刚来,我等也当为大人接风。”张坤截了后半句,“已经命厨下备了好酒好菜,林大人在扬州长大,这个厨子也是南方来的,做得一手上好淮扬菜。”
“林大人喜欢喝什么样的茶,用什么点心,说了来,属下命他们常备着,待大人来办公也好孝敬大人。”
“林大人房里的笔墨纸砚都备齐了,大人瞧瞧,可有什么该添减的。”
“大人……”
我靠!刚一来,你们一个个的判官包公脸,还以为大公无私呢?原来是瞧不上他,怪道连盆冰都没有呢。林谨玉翻了个大白眼,眯着眼睛奸笑了一阵,这里可比内阁有趣多了。
林黛玉如今日日筹备林谨玉行聘时的各色礼物,也去许府请过安,倒与许玉琳投缘。在黛玉看来,这个弟媳说话行事极是大方,规矩礼数都不差,性格开朗,出身也好,与弟弟很是相配。
许玉琳对林黛玉喜欢得不愿撒手,那些话说个没完,直到天色将晚,才亲自送黛玉到二门,方依依不舍的回了。
公主亦喜欢黛玉灵巧聪慧,笑道,“这林家姐弟都是能干的,看林谨玉的模样,真想像不出他姐姐这般风采高华,模样说话都极稳当。”
许玉琳又是欢喜又是感慨,“以前我只觉得二姐姐在女孩儿当中就是拔尖儿的了,这次见了林姐姐方知人外人人。唉,只可惜我不是个男人罢了。”
“胡话连篇。”公主嗔笑,“世事总是难两全。汶斐的事,你怎么看?”
许玉琳拈了颗葡萄吃了,笑了笑,“两个男人再好也不能成亲?谨玉师弟也比不得叔叔情深似海,祖母放心吧,谨玉师弟说了不纳妾,我以后的日子定是清静无忧的。守着叔叔,谁能亏待我不成?谨玉师弟和林姐姐都待人很好的。”
许玉琳是个很实际直接的人,联姻就是联姻,何必要说什么爱不爱的。婚姻永远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契合,夫妻二人,更像是这两个家族派出的代表,按照规矩礼法,誔育后代,完美的结合两个姓氏的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许玉琳的眼里,真正能说爱的只有自己的叔叔,许子文。
许子文能为一人,不婚不嗣,叛出家族,忠贞无二,这种坚持、绝决、惨烈让许玉琳佩服而恐惧。
何必,何必要逆天而为?许玉琳自问没这种本事,她也没有在青春年华时遇到能让自己神魂颠倒的人,所幸,林谨玉理智通达,堪称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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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转瞬而逝,许玉琳蒙着喜帕,身着喜服,坐着八人抬的喜轿,在繁琐复杂的礼仪规矩的束缚下嫁入林家,正式开始了自己平淡悠然的婚姻生活。
三日后回门住对月,林谨玉对于住自个儿家还是在许府,完全没啥意见,倒是徒汶斐找了来。
这大家都是亲戚,倒是徒汶斐怎么着也得先来公主这边请安。许玉琳亦在,笑睨了林谨玉一眼,林谨玉仍是不动声色的回以微笑,许玉琳请两人到自己院子里说话。
小丫头重上了茶,许玉琳客气的请瑞王尝了,才道,“既然有事,大爷回府歇也是一样的。大爷也不用不好意思,瑞王早来说过,他倾心于你呢。”
林谨玉根本不知道徒汶斐挖他墙角,狠狠翻白眼瞪向徒汶斐,对许玉琳讨好的笑了笑。许玉琳扶了扶头上的玉簪,笑道,“行了,不过是个男人,我也不是小心眼儿的。我早想过了,大爷双日在我院子里,单日歇在外院儿,如何呢?”
徒汶斐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这,这是女人说的话么?林谨玉点头道,“行,你说了算。琳姐姐,你有啥想法就直接跟我说,咱们既然成亲,就是一家人。”
“我知道。”许玉琳笑,“今儿个既然是双日,就请瑞王待明日再过来吧。”
徒汶斐饶是厉害,此时也给堵了个张口结舌,一咬牙,“表妹想左了,是真有事,表妹放心,待晚上我一定把谨玉送回来。”
许玉琳端起茶呷了两口,淡淡地,“哦,爷们儿的事我自然不管的。”放下茶起身,一脸关切的给林谨玉整了整衣衫,笑道,“大爷早些回来,我吩咐厨下准备大爷喜欢吃的菜。”
“嗯,你没事儿就陪祖母说说话儿,别闷着自个儿。要练剑等晚些消了暑气,别热着。”林谨玉嘱咐了两句,才与徒汶斐离开。
徒汶斐握着林谨玉的手,出了许府,到了马车上才阴着脸问,“你娶得这是女人吗?”
“真是屁话。”林谨玉瞪他,“要是能娶男人,我娶了你如何?”
徒汶斐扳着手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把林谨玉长久留在自己身边的好法子。首先,林谨玉还没孩子呢?跟女人在一起,也难免的,徒汶斐唯有一声长叹,问起林谨玉婚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