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许子文小时候稍懂事后许俊卿便过得这种日子,对质审问赔礼道歉,虽事隔几十年,套路还熟。
许俊卿脸一黑,一拍桌子,俩弟弟安静了,他断声冷喝,“竟然有这种事!来人,去叫许子文过来!”
大管家包瑞踮踮儿的去了,按理,这点儿小事儿定用不着大管家出马,只是别人不一定能请得动许子文,包瑞哀求道,“二老爷您老给二太爷三太爷几分面子,就当是为了太爷呢。”
“现在没心情跟他们说话,那两个蠢货不请自到,问些屁话,还不让人说了。”许子文伸伸懒腰,略动了动,拈了颗杨梅搁嘴里含着,“包叔你去回父亲,我在母亲那儿说话呢,有事儿叫他们跟母亲说去。别捡着老实人埋汰,没半点儿出息。”
包瑞转了个圈儿,搓着手道,“二老爷,您就移驾吧,您不去,老太爷面子上过不去,事后也难善了。何况老太爷如今愈发心软,可是抵不住二太爷三太爷呢。”
“烦。”许子文嘟囔了一句,起身换了衣裳,同包瑞去了正厅。
许俊英许俊杰对着自己大哥许俊卿那是横着来,不过许子文不一样,这小子常扒他们的脸皮,至今心有余悸。许子文唇畔挂着抹浅笑,团团一揖,“见过二叔三叔,两位叔叔身子可好,侄儿给您请安了。”行了礼就直接拣了把椅子坐下了。
许俊卿无奈的问,“你昨儿个对玉文玉武说什么了?怎么两人回去就病了?”
“这可奇了,病了应该去看大夫,我又不是太医,帮不上什么忙。”许子文凉凉道,“两位叔叔见多识广,难道见过说话能把人说病的?叔叔们来兴师问罪,若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我就得去大理寺击鼓鸣冤了。”
许俊杰怒问,“他们好心找你求教文章,你不愿意就罢了,何必刻薄他们,那也是你的晚辈呢?你可有半点儿当人叔叔的模样?”
“三叔,我堂堂三品学士,闲着没事儿刻薄俩秀才?我吃饱撑得慌啊!我若不是看在三叔的面子上,根本不会见他们,怎么了,我做他们叔叔还委屈他们了?”许子文反问。
许俊英道,“孩子们必竟年纪小,有不懂的你慢慢教就是,也不要说些冷嘲热讽的话,他们怎么受得住呢?”
“嗯,叔叔们怎么教我,我就怎么教他们呗,我这也是跟叔叔们学的呢。”许子文端起茶喝了两口,懒洋洋地说,“其实我也没说别的,就夸了句他们大有乃祖父之风,难道这样的话都不能说?我看他们可能是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好才病了呢。”
“许子文!你别以为你现在衣锦还乡就瞧不起人了!”许俊杰恼了,许子文如今的确是出息了。当然不管这小子出不出息,人家命好,投在公主肚子里,亲舅舅是上皇,亲表哥是皇上,亲妹妹为皇后,亲外甥为皇子,许俊杰就是恨得牙根儿痒痒都动不了许子文一根汗毛,可是自家宝贝孙子被这般欺负,不来说道一二他咽不下这口气!许俊杰一咬牙一扭头找许俊卿寻公道,“大哥,你看见没有?他就这样跟我说话,想必心中是没我这个做叔叔的了!”
许俊卿揉了揉额角问,“那两位弟弟说要怎么处置?”
俩人都不说话了,许子文不好相与,许子文的公主亲娘更是个辣手辣心的。
“如今我早逐他出家门,想拿家法抽他一顿都不合适了。”许俊卿叹道,“二弟三弟也是看着子文长大的,知道你们心软,不肯罚他,我却不能轻易了结此事。”瞪着许子文冷哼了一声,“你二叔三叔是你的长辈,你就这样对长辈说话的,回去把孝经抄十遍,抄不完不准吃饭!去吧,看到你就来火!”
许子文马上走人,许俊卿却又唤住他,“回来!没大没小的东西,与我一同送你两位叔叔再去抄经。”直接赶人了。
许俊英许俊杰懵了,这是头一遭没讨回公道,还被他大哥撵了。俩人也不是傻子,知道他大哥是不高兴了,可人家话里话外也没失礼之处,挑毛病都挑不出来,只得讪讪的起身告辞。
许俊卿对两个弟弟向来客气,一直送到大门口,两人与兄长告辞,古代都留情半尺高的高槛,两人临迈过门槛时,不知怎的脚下失滑直接一个跟头摔了出去。许俊卿眼睛一瞪,踩去一枚杨梅核儿,许子文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上前,一脸关切的问,“二叔三叔,怎么了,这是?”
小厮已经将两人扶起来,饶是这样也跌了个鼻青脸肿,许子文骂奴才,“要你们有什么用!二太爷三太爷虽身体健壮,你们也该尽些心才是!瞧瞧,若真摔出个好歹,你们有几条命赔的!”
许俊卿又派了李太医一道随弟弟们回去了,许子文一掸衣袖道,叹道,“唉,二叔三叔也太不小心了,走个路都能摔着。”
许俊卿五指如铁锁般扣住许子文的腕子,一句话没有,黑着脸把人往里带,许子文皱眉抱怨,“爹,你轻点儿,我手疼。”许子文见包瑞急惶惶的赶来,忙问,“包叔包叔,可是有事?”
“太爷、二老爷,公主气得不行了,请太爷过去说话呢。大老爷大太太都在劝呢,二姑娘晕过去了。”包瑞一说,许俊卿也顾不得处置许子文了,急忙去了内宅,许子文倒不急,慢悠悠的往回走,他心里有数,看来是东窗事发了。话说二姨娘以前也不是这种性子啊,怎么生了个儿子跟得了失心疯了一样,啥事儿都敢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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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许子玄在公主膝下养大,多年来也是许子玄夫妇承欢膝下,公主待他们并不比许子文差,可心里还是有些微微的不同。就比如二姨娘那番蠢话,如何瞒得了宫廷历练出身的大长公主。二姨娘即存了此心,就是自断生机,何况竟然将宫闱秘事抖出来跟许玉清说,更犯了公主的忌讳。如今许子文既然回家,公主心里存了心事,便与儿子讲了。许子文一合计,引蛇出洞。那二姨娘一心想让二丫头与林家联姻,许子文便将林谨玉放出去,许玉清每日午后都喜欢在花园怡亭里看书,林谨玉便过去陪着说些诗词曲赋。公主呢,则将许玉琳拘在身边学着管家理事。
二姨娘不是个聪明人,嘴巴不够严,耐心也不够好,她并没真的想让女儿做出引诱的事来,只要林谨玉失态轻薄了女儿便足够了。怡亭三面为窗,光线极好,最适合看书。二姨娘亲自做了些点心,派身边的小丫环送了去。
二姨娘身边的大丫环喜福笑道,“姨娘既然做,何不多做些,孝敬殿下呢。殿下见到姨娘有这份心儿,岂不高兴呢。”
二姨娘想了想,便做了两份,一碟送到怡亭,一碟孝敬公主。
林谨玉闻了闻,笑道,“真香,味道肯定是极好的。”说着就要去拿,许玉清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原本三弟被抱到嫡母身边,她就惴惴不安,此时见林谨玉要吃点心,心里一急,手里的书打在林谨玉手背上,见林谨玉不解的望着自己,强笑道,“拿了这么久的书本,脏不脏?亏,亏得三妹妹什么好事儿都想着师弟,师弟倒把三妹妹忘了。说了这半天的话,不如去三妹妹那讨杯茶喝,让雪菲带着点心,我们姐弟三人一道用才好。”
“玉清姐说得是。”林谨玉笑了笑。
许玉清给了雪菲一个眼色,雪菲去收拾点心时,佯装手滑,跌撒了一桌子,许玉清嗔道,“真真是没个稳当时候,怎么拿个点心都拿不住了?最是没用的。”又对林谨玉歉意道,“师弟见笑了,丫头们就是这样粗手笨脚的。这点心我也会做,师弟若喜欢,等闲了做给师弟吃吧。”
“无妨。”林谨玉瞅着小丫头收拾打扫,关切的问道,“倒是玉清姐脸色不大好,可是看书久了伤了神,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是,我觉得头有些晕,师弟去三妹妹那里瞧瞧吧,我先回去了。”许玉清急匆匆的带着丫头们离开,林谨玉心里叹了口气,也回了自个儿院子。
许玉清路上叫雪菲将点心抛到鱼池里去,直奔许夫人的房里,二姨娘住在许夫人后院儿,借着请安,总能瞧二姨娘一眼。不料路上却遇到了公主身边最得力的燕嬷嬷,后头跟着二姨娘身边的贴身侍女喜福,燕嬷嬷行了礼,轻声道,“太太、二姨娘都在殿下那里,姑娘还是先回房歇息吧,二姨娘病了。”
许玉清混身发抖,她全都明白了,为什么林谨玉会到园子里陪她谈诗论赋,明明那日她烫伤时林谨玉陪着三妹妹到她房里探望,还客气冷淡的很呢。今天,今天……许玉清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其实许玉清不知道,送到怡亭的点心是好的。
二姨娘病了,昏睡不醒。唉,这刚生了哥儿,眼看熬出头儿了,怎地这般没福呢,府中人感叹了几声也渐渐的将此事丢开了。
许家姐妹小定礼前,公主将许玉清叫到跟前说了几句话,“清儿,你是个明白的。心里有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日后嫁了人也要这样。其实,这人哪,不怕笨,有时笨些反倒是福气。怕就怕有些小聪明,却不够聪明,失了进退本份。若是小错,不过给人家看场笑话,也罢了。若是大恶,便是自取死路!”
“是,祖母。”
“我老了,你跟琳儿自幼在我身边长大,你文静琳儿活泼,这次的联姻,你看得很透,琳儿与林谨玉成婚,也是为了你大哥日后的家主之位考虑。”公主笑了笑,“马家的少爷,我见过了,长得不错,文质彬彬的,温润如玉。马家世代书香,算得上清贵人家,马少爷日后也是要科举出仕的。你嫁过去便是当家的大奶奶,正房嫡妻,男人少不得纳小,你要记住,嫡长子一定要从你肚里出来;其二,妾永远是妾,再受宠也就跟家里养的猫狗差不多,他们越不过你去;其三,要有嫡妻的气度,你一定要处在最主动的位子,更要有耐心。还有,即便婚后,你还是许家出身的女孩儿,若有事只管回来告诉我,我定会为你做主的。”
许玉清在公主身边养了近十年,年纪大了才分了自个儿的院子,这些话,是好是歹,她乃聪慧颖悟之人,自然明白,忍不住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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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回了趟娘家,打听孙绍祖求官之事。
王子腾倒是先问女儿,“许子文都放出话去,林谨玉的婚事要许家做主的,老太君是不是想截许家的和?”
王熙凤拧着帕子,皱眉道,“具体这些事,女儿也不大清楚,只是老太太倒是进宫看过娘娘,还让女儿备了厚礼呢。”
能让王熙凤说成是厚礼的,看来是薄不了,王子腾此时便都明白了,无奈的叹道,“真是……唉,这许家岂是好惹的,多少人想跟林谨玉结亲看得就是他跟许家关系密切呢。许子文当日把话说得清楚,存周与你公公、琏儿也是在场的,怎么还做下如此胆大包天之事来!”
“琏儿回去也跟女儿说了。”王熙凤道,“那时老太太早去过宫里了,说什么都晚了呢。 听父亲讲,难道是许学士设得套儿?”
王子腾道,“我也留心打听过,如今瑞王掌吏部,瑞王乃元后嫡子,许子文的亲外甥,若知道你们扫许家的脸面,怕根本不用许子文招呼,直接办了。别管是瑞王还是许家,哪个是好惹得不成?这样的人家,想结交不还不能,怎么倒去得罪他们?”
王熙凤低头道,“老太太向来是最妥当的,谁也没料到这会是这样?如今迎丫头被退了亲,阖府上下都愁容满面,家里三个小姑子还怎么说人家呢?若是迎丫头再有了人家,这许家瑞王的再出手逼人退亲,迎丫头可怎么活呢?”
王子腾摇头道,“这还不至于,许子文最是傲气,犯不着拿着一个女孩儿的名声作贱,他如今回了家,想说情也没处说去,倒是你家小姑子的婚事,还是暂缓一缓吧。”
王熙凤无法,也只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