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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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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维从家里出来,才发现没地方可去。平时晚上呆家里的时候,总以为A市是个不夜城,到处都是灯红酒绿,火树银花,等到他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才发现A市好像一个“黑灯区”,店铺都关了门,民居都熄了灯,很可能是因为这片是大学区,没有所谓“夜生活”。

幸好还有个实验室可以去,不然他只能在街上流浪了,因为他是绝对不会跑到父母那里去的,那有什么用?只会让他们担心。他也不会象常胜那样跑到朋友家去,朋友都是有家有室的人,谁会欢迎他?就算让他留宿一晚,肯定也是当着他就问七问八,背着他就说东说西,他才不想去丢那个丑呢。

他一头扎进实验室,但他没心思做实验,更没心思写论文,只傻坐在那里发愣。他不知道这事该怎么了结,总不能就住在实验室吧?明天一早实验室就会有人来,如果看到他在实验室过夜,那还不议论纷纷?平时住在自己那鸟笼里不觉得,一旦飞出了鸟笼,才知道能做个笼中鸟比无家可归还是幸福多了。

他在实验室傻坐了一阵,就开始后悔了,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跑出来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听说同性恋是一种生理现象,先天生成的,后天没办法改变的,所以也怨不得小冰,虽然她不够诚实,对他隐瞒了这一点,但在中国这种环境里,她不骗他也没办法。

想到这里,他就开始担心小冰,怕她发现他从家里跑掉,会大为光火,然后就不管不顾地把这事告诉他父母或者她父母,那样会搞得满城风雨,谁的脸上都没光。他也担心小冰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可别又象上次那样跑山里去了。

他越想越不放心,决定还是回家去,跟小冰敞开来谈一谈,叫她暂时不把这事闹大,等他把她办出国去再说,那样的话,大家都不丢面子,她也可以跟谢怡红在美国重逢。

他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漆黑一团,好像没人。他一下就慌了手脚,连忙到各个房间去找小冰,到处都没有,他吓坏了,慌忙给小冰的手机打电话。还好,刚响了几声,小冰就接了电话,说在一个网吧上网。他舒了口气,责怪说:“你跑出去怎么也不告诉我一下,害我到处找——”

“你跑出去又告诉我了?”

他现在已经没心思吵架了,赶快问:“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他生怕小冰又要抢白他,但还好,小冰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告诉了他网吧的地址,他叮嘱说:“你别离开,我马上来接你——”

他打了个的,直奔那个网吧,到了那里,看见小冰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他让出租司机在小冰面前停了车,小冰钻进车里,他就让司机把他们送回家去。

回到家里,小冰也不说话,只递给他几张打印出来的东西,然后就躺床上去了。他接过那几张纸看了一下,是有关霉菌性阴道炎的,大意是说女性的阴道内本来就有很多细菌,这些细菌并不一定都是有害的,有的甚至是有益的。但当阴道内的酸碱平衡被破坏的时候,这些细菌就会急剧繁殖,于是女性就患上了霉菌性阴道炎,主要症状是下面疼痒发红,并伴有豆腐渣一样的分泌物。

至于引起霉菌性阴道炎的原因,就有很多了,滥用抗生素也可以引起霉菌性阴道炎,怀孕,患糖尿病,更年期等等,都可能引起霉菌性阴道炎。

他想起小冰那地方的分泌物的确就像豆腐渣一样,肯定是霉菌性阴道炎,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乱吃药引起的。他赶快坐在床边,伸手去搂小冰,小冰一翻身扑进他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他安慰说:“别哭了,别哭了,我们两个傻瓜——又在自己吓自己——”

小冰破涕为笑,疲惫地说:“我饿了,有没有东西吃?”

“你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你不要我了,我还吃什么东西?饿死算了——”

“瞎说,我哪里有不要你了?”

“你跑掉了嘛——”

他撒谎说:“我哪里是跑掉?我是到学校——去——拿点东西——”

他赶快去热饭热菜让小冰吃,小冰吃了一点,就不肯吃了,说没胃口,想睡觉,然后就蜷在他怀里睡了。他怀抱着小冰,觉得她睡得很辛苦,哼哼叽叽的,好像累得不得了一样。他很担心,不知道这个霉菌性阴道炎危险不危险,他又把那些打印的东西看了一遍,觉得应该不难治,也没生命危险,才算放了心。

第二天,他们又到那家医院去,把化验结果给医生看了,医生的诊断跟小冰昨晚打印出来的东西差不多,医生说这是妇女很常见的病,吃点药就好了。但医生建议小冰挂个泌尿科看一下,谭维一听就急了,问医生:“是不是除了这个炎症,还有别的问题?”

“先挂个泌尿科看一下吧,不看怎么知道呢?”

两个人赶快去挂泌尿科的号,见泌尿科也是人山人海,不知道怎么各科都是这么多的病人,到底是因为中国人多,还是中国病人多,就不知道了。他们站了半天队,也没挂上号,他着急得不得了,小冰倒不怎么在乎,说:“没挂上算了吧,明天再来——”

“耽误一天会不会出大问题?”

“能出什么大问题?除了这个破霉菌,我没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但是医生叫我们看泌尿科的——”

“她也没说一定得今天看——如果很急的话——那她还不叫我们去看急诊?”

两人正在那里议论,就听身边有个女人说:“你们是不是没挂上号?是不是急着看?”

“是啊,是啊,您——有——多余的号?”

“我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想想办法——”

谭维看见说话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打扮得很时髦,长得也不错,但既不象医生,又不象病人,也不象病人家属,不知道是何许人也。那女人叫他们就在这里等着,然后就跑不见了,好一会都没回来。他们两个觉得要么是被人骗了,要么就是听错了。正在他们不想再等下去的时候,那女人回来了,对他们招手说:“过来,过来,我带你们去见医生——”

他们俩面面相腼,站那里不肯动。那女人笑着说:“别怕,我看你们小两口象是没看过病的样子,缩头缩脑的,挺可怜的,想帮你们一下——”

他们犹豫了一阵,就跟了过去,那女人一直把他们领到一间诊室里,诊室里没别人,就一个男人,那女人对那男人说:“肖医生,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朋友,今天没挂上号,怪可怜的,您给看看——”

肖医生中年半截的,相貌平平,但两道眉毛却非常出众,桀傲不驯地往上扬着,给人一种冷眼旁观或者目中无人的感觉,见他们进来,才把两脚从桌子上拿下来,盯着那女人说:“你的朋友我当然是要帮的,你准备拿什么谢我呀?”

“当然是我们公司的拳头产品——”

肖医生笑起来,一边的眉毛抬得比另一边高,飞扬跋扈的神情又变得有点暧昧,象是色迷迷的。肖医生开始询问小冰的病史和病情,那女人对谭维说:“你不用站这里,我们到外面去吧——”

他不知怎么的,一开始就对肖医生有点不放心,便推脱说:“我听听医生怎么说——”

小冰对他使眼色,又说:“你去吧,不用守在这里——”

他只好跟着那女人往外走,边走边说:“还没问您贵姓呢,今天真得好好谢您——”

两人来到外面,那女人摸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他一看,是一个什么公司的公关部主任,叫叶紫眉,他觉得这名字好像很熟似的,但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只客气地说:“噢,是叶主任,今天的事太谢谢您了——”

叶紫眉压低嗓子说:“你爱人可能有——肾病——”

他诧异地问:“真的?您——看得出来?”

“我丈夫是老肾病,我陪着他看了这些年的病,都看成良医了。哎,肾病是个富贵病,娇养病,能吃能睡不能做——基本不可能根治——发展到最后——会很糟糕——”叶紫眉很同情地看他一眼,“这些事都是运气——摊上这事了——有你受的了——”

他目瞪口呆,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叶紫眉说:“我说个不见外的话,如果你们两人感情好,那就没什么;如果感情不好,你还是趁现在情况不严重的时候,就——想办法——逃掉吧——等她躺倒了你再跑——就——来不及了——”

谭维愣了:“您是说——”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

“您跟您丈夫——不也——没各自飞吗?”

“你学我?我这是掉进泥坑出不来了,我吃的苦头只有天知道。你想想看,如果我不是自己吃尽苦头,我怎么会劝你做这种事?”

“我爱人——她——平时根本没病过——今天也不是为这病来医院的——”

叶紫眉一笑:“我这人可能是属乌鸦的,说的话在别人听来都不——吉利——但是我还很少看错的——你有没有名片?有就给我一个,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他抱歉说:“穷教员,没名片——”

“我就猜到你是老师,文质彬彬的,跟一般人就是不同——”叶紫眉瞟他一眼,拿出手机,“你电话号码是多少?告诉我,我把你电话号码放手机里去——”

他说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姓名,叶紫眉问:“你在哪个单位工作?”

“B大。”

“大学教授啊?怪不得这么——鹤立鸡群呢——不过大学教授——也没多少钱吧?”

“穷得很——不能跟你们干公司的比——”

“干公司的钱多,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进去陪你爱人吧,我有点事,得先走了。你回家后打个电话给我,我把肖医生的地址告诉你,你们根据病情——送点礼给他——”

他没想到看病还这么复杂,很感谢叶紫眉的指点,谢了她一番,就回到诊室里去。他进去的时候,看见肖医生跟小冰正谈得热火朝天,完全不象是看病的样子。

肖医生见他进来,马上停止了谈笑,一本正经地问他:“你爱人有这些病症多久了?”

“什么病症?”

“浮肿啊,眼圈发黑啊,乏力啊,精神不振啊,腰酸背疼啊——”

这些他还是今天第一次听说,平时也听小冰说过腰酸背疼,但那多半是两人“纵欲过度”之后,他一直以为小冰是以抱怨腰酸背疼的方式来夸奖他厉害呢。他支吾说:“这个——呃——小冰,你有这些症状多久了?”

肖医生责怪说:“你这个做丈夫的,这么粗心?自己就看不出来?”

小冰替他辩护:“这不怪他,不要说他看不出来,我自己也不觉得——”

肖医生一笑,一边眉毛扬得高高的:“你挺维护他的。我告诉你,男人都是大大咧咧的,根本不知道爱惜你照顾你。我给你开点药吧,要记得吃——”

谭维见这个姓肖的油嘴滑舌,吊儿郎当,很让人信不过,不由得问:“这就开药了?要不要先——化验一下?”

肖医生象是受了污辱一样,两道眉毛都扬了上去:“怎么?你怕我诊错了病,开错了药?你这么不信任我,还找我看什么病?我今天根本不在这边上班,是看在叶小姐的份上帮你们一下的——”肖医生说着,就扯过一本化验单,一边鬼画桃符地写,一边说,“你们这些人,屁事不懂,就知道化验化验——”

小冰慌忙制止说:“肖医生,您别生气,我们两个没看过病,很多事情都摸不清楚,你别跟我们一般见识,我相信您,我相信您——你别开化验单了吧——”说着就用手按住肖医生的手,不让他再写化验单。

肖医生就像燃烧的劈柴遇上了灭火器一样,火苗子一下就下去了,轻轻拍着小冰的手,软绵绵地说:“你相信我就好,你这么如花似玉的——年纪——搞一身病多——可惜?你照我开的单子吃药,保你没事,吃完了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