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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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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尘埃腾飞(63)

送走了袁老师,陈霭边开车回学校,边在心里给滕教授编了个浪漫故事:

话说几年之前,小韩在C大读书的时候,与滕教授双双堕入情网,但滕妈妈不赞成儿子离婚,而滕教授又是孝子一个,于是滕韩二人就没结成婚。但两人干柴烈火,做下了那事,小韩有了身孕,又不想让人知道,只好回国生产,生下一个女儿,那就是翔翔。

小韩是个自尊自强的女人,真心爱着滕教授,知道他离不了婚,非常理解,不愿意让他为难,因此没把两人有了孩子的事告诉他,而是自己一人含辛茹苦,养育孩子。

如果滕教授永远都不知道这事,那就没故事可言了,总有个什么契机会让滕教授发现自己有个女儿,而这个契机就是申办孔子学院。滕教授为孔子学院的事去找袁老师,看见了可爱的翔翔,仿佛是一种心灵感应,他特别喜欢翔翔,而翔翔也特别亲他。

一来二去的,袁老师终于说出翔翔的出生秘密,滕教授才知道自己跟小韩孕育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于是他一发不可收拾,频繁回国去探望女儿。

陈霭没看过多少爱情故事,仅有的一点底子就是几部琼瑶电视剧,那里面好像总有个把私生子,所以在她感觉中,爱情故事跟私生子是密不可分的,爱就要爱出个私生子来,不如此不能称之为爱情,像她这样婚后生女的,就谈不上什么爱情。

她个人感觉自己编的这个故事不比琼瑶电视剧差,至少把她自己感动得鼻子发酸。她像故事里那些迟到的女性人物一样,虽然也爱着男主角,但绝不夺人之爱,而是成人之美。她心中充满了浩然之气,决定找滕教授好好谈谈,如果真是她猜的那样,那她就毅然退出,让滕教授跟小韩终成正果。

可能也不存在什么退出不退出的问题,既然滕教授的心上人一直都是小韩,那跟她陈霭就没什么关系了,根本就没进去,有什么需要退出的?自作多情!

她回到学校,给滕教授打了个电话,报告已经将袁老师送走了。

滕教授谢了她,随后说:“今天下班之后该来我家了吧?”

她马上忘了“退出”的事,心里涌起一阵欣喜,好像失业的员工又被老板叫回去开工一样,满口答应:“当然,当然。”

下午下班后,她去了滕家,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下厨房。但她感觉厨房很陌生,好像被袁老师重新装修过一样,很多东西都不知放哪儿去了,搞得她要油没油,要盐没盐,心里十分窝火,不得不先花番功夫让厨房回归自然。

滕教授难得的没到外面去应酬客人,而是站在厨房陪她说话:“你这几天怎么不过来?”

“你没叫我过来么。”

“嗨,你还倒打一耙?”

“我怎么是倒打一耙?你这几天叫我了吗?”

“我以前也没叫你呀—”

“原来你以前也没叫我?那算我自作多情,我现在就走吧!”她作势要走,边说边解围裙。

他伸开两臂挡住她的去路:“好了,好了,算你狠,行不行?”

她一笑,系回围裙:“你这几天有人帮你做饭,我过来干什么?”

“原来你每次来,都只是来帮我做饭的?”

“那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

“哼,我找个做饭的人还不容易?”

“容易你就去找一个啰。”说着又来解围裙。

他又伸手做阻拦状:“你的嘴真硬,真想找个什么办法—整你一下—”

“你还想整我?我没整你就是好事了!”

“你还没整我?”

“我怎么整你了?”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低声说:“你都快把我整死了,还不认账—”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肯定是说那方面的“整”,因为他的眼神有点色迷迷的。她有点骄傲,有点自豪,也有点紧张,不知道他会不会上来搂住她,更不知道如果他搂住她,她该怎么办。她既希望他不顾一切,冲动一回,让她知道他有多么爱她,又希望他稳住阵脚,君子风度,让她知道他有多么尊重她。

结果他很君子风度,没冲上来,她有点失望,开始拷问:“你岳母的饭菜做得比我好吧?”

“我岳母?谁?”

“袁老师。”

“她怎么是我岳母?”

“她怎么不是你岳母呢?你跟她女儿生的女儿都是她养着呢!”

“我哪里有女儿?只有欣欣一个干女儿。”

“翔翔不是你的女儿?你叫‘飞’,她叫‘翔’,连起来正好是‘飞翔’—”

他笑起来:“呵呵,你是这样推理的?那所有名字里带个‘云’的都是你的儿子了?人家叫‘云’,你叫‘霭’,合起来正好是‘云霭’。”

“才不是那么简单呢,我觉得翔翔的眉眼跟你一摸一样。”

“越说越玄乎了。你见过翔翔?知道她什么长相?”

“袁老师给我看了照片。”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说翔翔是我的女儿呢?”

“她怎么会那样说?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翔翔是谁的孩子,就是知道她也不会告诉我这个外人。”

他不说话,光笑。

她问:“你笑什么笑?”

“我笑你也有吃醋的时候—”

“谁说我在吃醋?只不过有点好奇—”

“只是好奇?那我就不用告诉你什么了。”

“不告诉我拉倒!”她忍着不追问,但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到底翔翔是不是你的孩子?”

“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呢?我跟小韩什么事都没有,到哪里去找孩子?难道这事也能遥控?”

“你跟小韩什么事都没有?那别人怎么会说你跟小韩—有一手?”

“别人还说我跟你有一手呢,但我们有没有一手?”

“那翔翔是谁的孩子?”

“我怎么知道?”

“可是我觉得翔翔眉眼都像你—”

“又来了,又来了。你好好看看我的眉眼,看翔翔到底像不像我。”

她真的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说:“现在我手头没翔翔的照片,没办法对照。不过,如果翔翔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每次去中国都要给她带礼物呢?”

“我给谁带礼物,谁就是我的孩子?幸好你家赵亮不这么想,不然的话,肯定把我揍扁了。我每次回来都给欣欣带礼物,他是不是该认为欣欣是我的孩子?”

“那不相同嘛。我怀欣欣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方呢。”

这话说得他伤感起来:“就是啊,如果那时候我在你们A市—生活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为什么?”

“那你的丈夫就不是赵亮,而是我了!”

她不禁笑起来:“你这么有把握?”

“当然啦。我这么优秀,你没道理不喜欢我嘛,只怪我—那时不在A市—,搞得现在—这么难—”

这话一下把她拉到现实的泥坑里,她的心情也很沉重。沉默了一阵,她低声问:“你这次回国住在袁老师那里,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怎么没告诉你呢?我不是说了,我没住饭店,住在朋友家吗?”

“但你没说你住在袁老师家。”

“我哪里知道你会对袁老师感兴趣呢?”他笑了笑,自嘲说,“我这一生,虽然外面流传我有多少多少女人,但正儿八经地说,我还只有过王兰香一个女人—。按国内现在流行的说法,我算是白活了—“

“为什么是白活?”

“你没听说过?如果一个男人一生只有一个女人,那就白活了。”

“那要几个才不白活?”

“至少五个。”

这个理论很不中听,她刚想反驳几句,就听他说:“陈霭,做我的情人好不好?”

她吃了一惊,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如果他要表达爱情,难道不应该说“我爱你”吗?如果他说“我爱你”,她会全盘接受,哪怕那意味着她会成为他的情人,但他直截了当地叫她做他的情人,就让她难以接受。她沉着脸问:“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是不是从国内学来的?”

他不承认:“这怎么是从国内学来的呢?”

“你刚刚说过国内的流行说法—什么找五个情人—才不白活—”

“那是国内的说法,我又不是国内的—”

“那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是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你—现在不能跟赵亮离婚—今后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他离掉,但我—是真的—喜欢你,这样—熬着—很痛苦—很难受—”

她揪字眼:“你说过,喜欢就是like(喜欢)—”

“但我今天的意思不仅仅是like,我说的是love(爱)—”他自嘲说,“见鬼了,怎么我也不敢把这个字说出口了呢?”

“那是因为你不—love—”

“刚好相反,我—。陈霭,我—说不好—他们也快来吃饭了—这样吧—我—待会用email(电子邮件)写给你—”

那天她做饭吃饭都不安心,回到家就不断查email,一直查到半夜了,才看见滕教授发来一封email,是用英语写的,她才看到Honey(亲爱的)这个称呼,心就狂跳起来,差点晕过去,完全看不见后面是些什么单词。

等她稍稍平静一些,她才敢看后面那些句子,觉得每一句都像蜜糖一样甜,他说他自从看见她,就爱上了她,她聪明,漂亮,性感,温柔,勤劳,一个男人所能梦想的,她都具备。他知道这份爱很难实现,但他也无法舍弃。他多次下决心,要像一个哥哥一样,照顾她和她的家庭,陪着她走完人生路。但他是个正当年的男人,血还没冷掉,他克制不住地想拥抱她,吻她,跟她融为一体。他已经受了几年的煎熬,再这样下去,他会疯掉的。

最后他热切地写道:亲爱的,让我们一起燃烧吧!既然你跟丈夫之间没有爱情,你又不能离婚,那我们就做情人吧!

这可是陈霭今生今世收到的第一封情书,而且是用英语写的,真是浪漫得没治了。她看信看得心儿乱跳,连下面都起了反应,好像滕教授已经伸出手抱住了她一样。她能感到他结实的肌肉紧贴她的那种快感,还有他的胳膊,强壮有力,箍得紧紧的,一种令人窒息的愉悦。她不敢想象,如果他伸出手来抚摸她的乳房,她会不会喜晕过去,还有那最关键的部分,连想想都快昏迷了,如果真做起来,不知道她这条小命还保不保得住。

但她心里总有个疙瘩,因为他只说了跟她做情人,而没说要跟她白头到老。虽然在目前的状况下,他娶她不是那么现实,但至少要有这个愿望吧?如果连这个愿望都没有,就是做个情人,那不成了露水姻缘了吗?他当她陈霭是什么人?

如果他今天不由分说就搂住她,把那事做了,她肯定不会怪他,反而会觉得他爱她。但他在那种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时候没动手,却像这样写封email过来,就让她有点手足无措,难道她能先回封email说“OK(行),你要我做你的情人,我同意”,然后开车跑到他那里去,对他说“我来了,来做你的情人了”?

她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觉得他是受了国内“情人大气候”的影响,也想找几个情人要要面子。他已经说了,男人一生要有五个女人才没白活,而他现在还没达标,只有过王兰香一个女人,就算加上小韩,也才两个,所以他要积极发展情人,力争不白活。她不知道她算他的第几个女人,如果是第三个,那他还差两个,他还不会停歇,还会继续发展情人。

她不想当他的五分之一,但她又害怕当他的五分之零,她想当他的五分之五,但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至少王兰香已经啃去了他的五分之一。

她很后悔,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跟他说那些放肆的话,不说,他可能就不会往这方面想,就不会这么冲动;不说,他也不会以为她是一个随便的女人,可以拿来做情人;不说,就能把他们之间朦胧而纯洁的关系保持下去,直到她跟赵亮离婚,然后名正言顺地做夫妻。

但现在他提出来了,她就得表态,而她不知道该怎么表态,因为她是既不愿意做他的情人,又不想失去他的感情,真叫她为难。

她想写个回信,但左写右写,都觉得不合适,答应也不行,拒绝也不行,她写了又改,改了又写,一会答应,一会拒绝,答应是有条件的答应,拒绝是有保留的拒绝,结果把自己都搞糊涂了,一直写到凌晨两点,还没写成一封信。

她正在那里垂死挣扎,忽听赵亮在身后问:“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在干什么?”

艾米:尘埃腾飞(64)

陈霭差点吓掉了魂,慌忙关掉email(电子邮件),支吾说:“没—没干什么—看点—资料—”

“什么宝贝资料,看到我来就关掉了?”

她故作轻松地一笑:“哪里是什么宝贝资料?看累了,想睡觉了—”

赵亮狐疑地看了一会电脑,没说什么,走到洗手间去撒尿,她急忙把电脑上所有窗口都关了,还把电脑也关了,几步跑到床上躺下。

赵亮从洗手间回来,问:“你洗澡了?”

“啊?还—还没有—”

赵亮讥诮地说:“你不是说这里的人天天都洗澡的吗?原来你也不是‘这里人’?”

“我—早上洗过了—”

“又是学的美国人那套?”赵亮命令道,“去,去洗澡,洗干净了我们好打炮,好几天没打了—”

她又羞又气,但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因为从赵亮的口气来推测,他应该没发现滕教授的情书。她起身去了浴室,关在里面拖拖拉拉地洗澡,想把赵亮给洗睡着,因为她今天绝对无法忍受赵亮的折腾,但如果她拒绝,又怕引起他的怀疑,万一他跟刚才一幕联系起来,说不定会猜出事情真相。

她至少洗了半个小时,洗得莲蓬头里喷出来的都是冷水了,才不得不关了水,擦干身子,穿上睡衣,磨磨蹭蹭地回到卧室。但赵亮竟然还没睡着,见她进来就要拉她“打炮”,她抵死不从,仿佛一从就对不起滕教授一样。

赵亮恼怒地问:“你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就是不想—做。”

“你不想打炮,那你结什么婚呢?”

她觉得这个问题简直是荒唐透顶,完全是对她的极端侮辱,不由得放胆说了一句:“我承认结错了还不行?”

她以为这句话会引发一场离婚大战,但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赵亮只瞪眼看了她一阵,从牙缝里迸出一句“有病!”,就躺下睡了,但特意躺得远远的,而且把背朝着她。

她知道按照“赵式兵法”头一条,赵亮会有几天不跟她说话。如果是以前,她遇到这样的情况,肯定吓怕了,又要主动去求和。但现在她无所谓了,你不跟我说话?正好,我还不想跟你说话呢,你有本事就硬到底,别中途又来叫我替你做作业。

但她不敢起床去写email,怕引起赵亮怀疑,只好躺在床上打腹稿,准备明天一早到lab(实验室)去写,写了就发出去,免得滕教授着急。但她刚打了一会腹稿,就睡着了,梦里一直在跟滕教授唇枪舌战,辩论他究竟是不是因为想要面子才提出做情人的。

然后赵亮出现了,打扮得像《水浒》里的李逵一样,一只手里提着一颗人头,另一只手里提着一把血淋淋的板斧,怒气冲冲地对着她喊:“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让我戴绿帽子?我要你的命!”

她吓醒过来,醒前的那一刻,她切切实实体验了一把临死前的恐惧,那是一种无法描绘的恐惧,让她一颗心狂跳不止,最少狂跳了十分钟才恢复正常。

看来这偷情的事,还真不是人干的活,她什么都没做下呢,就已经把自己吓得半死,要真的做下了,还不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那么人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偷情?就为了那一时的欢娱?如果成天提心吊胆,哪里还有什么欢娱可言?

她决定明天写信时就告诉滕教授,我不能做你的情人,请你原谅。如果滕教授受到拒绝,还愿意等着她,那就是真爱她了;如果他不愿意再等,那也没办法,只能说他本来就不属于她。

第二天,她早早地就去了lab,第一件事就是打开email,准备给滕教授回信。但她刚一打开信箱,就发现滕教授又写来了两封信,一封的寄出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另一封是凌晨六点前后。她心里一股暖流涌动,看来他真的陷入情网了,昨晚一夜没睡,就守在电脑前等她的回信,没等到的时候就一封一封写给她。

她好心疼他,马上就改变了主意,干嘛不做情人?青春苦短,光阴似箭,他们都是三四十的人了,再七等八等的,就等成老头老太,只能手牵手去看夕阳了。做情人就做情人,有什么好怕的?世界上这么多做情人的,也没见谁是吓死的。昨天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有几分害怕,以后经历多了就不怕了,况且昨天也没出什么事,就那么两句话就把赵亮糊弄过去了,说明偷情不难,她应该也能偷得好。

她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点开一封滕教授的信,发现只有几句,大意是:把我上封信delete(删掉)了吧。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最近经常回国,受了些不好的影响,瞎写一通,很不负责,这样不好,请你原谅。

她急忙点开第二封,看滕教授是不是像她一样,分分钟都在改变主意,但第二封还是这个意思,不过写得长一些,全都是抱歉,左抱歉,右抱歉,三番五次地请她原谅,最后还请她忘掉他今天说过的话。

她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怎么会是这样?昨晚她想了半夜,都是想的如何拒绝才不会伤害他,如何才能既不做情人,又不失去他的感情。结果他却先发制人,还没等她回答,就把话收回去了。是不是他久等回信不来,以为她不爱他,所以变了卦了?还是他本来就是开个玩笑的?

她对着屏幕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才写了个回信:“知道你是瞎写的,早就delete了,免得别人看见起误会。”

下午她到滕教授家去做饭,还存着一线希望,以为他看见了她的真人,会遏制不住地上来搂住她。但他根本就没在家,她做饭做了一半了,他才打电话来,说今天在外面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了,叫她不用给他留菜,也不用等他。

她伤心极了,边做饭边流泪,纸巾都用掉了半盒,鼻子也揪得红红的。到了吃饭时间,她不得不擦干眼泪,用冷水洗把脸,打起精神,装作没事人似的,招呼老少三人吃饭。

自那以后,滕教授就开始疏远她,总是忙忙碌碌,今天有应酬,在外面吃饭;明天要开会,吃饭不用等他;后天跑中国,更是不回来吃饭,把个爷爷全都丢给她照顾,搞得她跟同事朋友出去吃饭都得把爷爷带着,或者慌慌张张跑回来为爷爷做饭,完全成了滕家的老妈子。

更有甚者,有一次滕教授竟然厚颜无耻地叫她给他介绍女朋友:“我记得你说过,你认识你们A市地产业的那个女大款,是姓毛吧?”

“你说毛玲?是认识,她父亲脑溢血,是我诊治的。但她父亲死后,我们就没接触过了。怎么啦?”

“能不能介绍我跟她认识?”

“像介绍—男女朋友那样?”

“那不成了做媒了?我只是想认识她—”

“为什么?”

“为孔子学院拉点赞助—”

她不解:“你不是说国家汉办已经批准成立孔子学院了吗?”

“是批准了。”

“既然汉办批准了,不是会给孔子学院拨经费吗?”

“是会拨,但是光凭汉办拨的那点钱,能干个什么?”

“你不是说C大不向孔子学院收办学费用吗?”

滕教授呵呵笑起来:“你不用老是提醒我说过什么,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孔子学院是隶属于C大的,开班赚的钱都归C大得,孔子学院自己是没什么渠道赚钱的。我赞助拉得多一些,孔子学院的经费就多一些,教职工的福利就好一些,教学用品就可以多买一些,广告可以做得响一些,孔子学院也就办得好一些—”

她知道孔子学院对他来说很重要,他这段时间几乎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一派“不办就不办,要办就要办到最好”的架势,她不好意思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好通过原单位的一个熟人,跟毛玲重新接上了头。

她本来以为这事只要意思到了就行了,并没想过毛玲这个还算年轻漂亮的富婆会愿意跟她介绍的人来往,哪知道,真是无意插柳柳成荫,毛玲一听滕教授的情况,就一口答应跟滕教授见面,还要了滕教授的电子邮件信箱地址,人没见面,电子邮件已率先发过来了。

滕教授很开心:“呵呵,我们的陈大夫真是神通广大,连A市地产界这么有名的毛小姐都能调动—”

“哪里是我神通广大?人家是听说了你的大名才这么急切的—”

滕教授照例不谦虚:“那倒也是,我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她上哪儿去找?”

她酸溜溜地说:“你这到底是为了拉赞助,还是为了—找—女朋友?”

“当然是拉赞助—”

“我看你也不光是为了拉赞助吧?到时候一看人家长得不错,还不就—”

“她长得不错?这我还不知道呢,听说她非常lowprofile(低调),从来不让人拍到她的照片,自己也不把照片post(贴)到网上,联系方式也很保密,不然就不会麻烦你牵线了—”

滕毛二人之间的关系,很快就发展到甩开陈霭的地步了,现在他们已经通了电邮,什么话都可以在电邮里说,根本不需要她这个介绍人,把她后悔得!恨不得撺掇毛玲别理滕教授,因为她知道,要想撺掇滕教授别理毛玲,是不太可能的,因为他想拉赞助。

她感觉自从筹办孔子学院以来,滕教授好像钻进钱眼里去了,在D市的时候,也是今天拜会这个大款,明天拜会那个大款,恨不得把D市凡是有点钱的人都拉进孔子学院的董事会里来。

D市有个姓杨的富翁,长得无比猥琐,人又矮,脸又皱,佝偻着腰,一副不伸展的样子。但这个姓杨的掌握着D市所有中餐馆的货源,听说凡是跟姓杨的过不去的餐馆老板,最后都被整得倒闭破产。就是这么个猥琐不堪的小个子男人,开的却是昂贵的跑车,住的是豪华的宫殿,手里挽的是D市最漂亮的女人,家里还养着一个百依百顺的老婆。

滕教授知道这个姓杨的底细,但为了拉赞助,也把姓杨的拉进了孔子学院董事会,如果不是姓杨的只念了个小学,连几句日常英语都说不清楚,滕教授还会让姓杨的当董事长。

这让陈霭很不舒服,本来孔子学院的事跟她没关,但这反映出滕教授为人处事的作风,怎么可以这么钻进钱眼里呢?她觉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就是从申办孔子学院开始,他就一天一天变了。她恨不得他别办这个孔子学院,也别给EMBA讲什么课了,免得老需要回中国去,那里就像一个黑色染缸,什么样的人都染黑了。

她把这个担心说给他听,他笑嘻嘻地说:“没有你想的这么严重,我回国受到的唯一污染就是开始喝酒了,其他四毒我全都没沾,不抽烟,不嫖妓,不赌博,不吸毒,仍然是个好男人。”

“你学会喝酒了?五毒中占了一毒了?”

“我学喝酒是为了保护自己,国内的事,经常都是在饭桌上谈成的,如果我不会喝酒,肯定被人灌醉了,劫财劫色。”

“你—难道非得办这个孔子学院不可?”

“我没家没业,如果不办孔子学院,我每天也就是教教课,很没意思的。”

“那给EMBA上课呢?”

“给EMBA上课,主要是赚点钱。我每个月要付这么多赡养费,还要负担今后儿子上大学的费用,我还想给我的honey(心上人)买房子,买钻石婚戒,买名车,不赚点钱怎么行?”

“你的honey?谁?”

“你说是谁就是谁。”

“毛玲?她是地产界的百万富婆,你找了她,还愁没房子住?还需要你赚钱给她买房子?”

“她的资产可不止百万,如果只百万,现在就算不上富婆了,百万人民币,也就一二十万美元,那算什么?”

她听他那口气,好像他也有一二十万美元堆在家里一样。她问:“既然她有那么多钱,你还给EMBA讲什么课呢?难道她不舍得给钱你用?”

“她再多钱,也是她的,我用她的钱,有什么意思?再说,她现在是有成千上万的钱,但如果她被双规了呢?可以一夜之间变成穷光蛋。中国的大款,你还不知道吗?十之八九跟当官的勾结,跟黑道勾结,行贿受贿,违法乱纪,迟早进去—”

“进哪去?”

“当然是进局子里去—”

“那你还跟她—在一起?不怕进局子?”

“我又没参与她的行贿受贿违法乱纪,我进什么局子?”滕教授赞赏地说,“毛玲很有智慧,这在富婆中很少见,一般的富婆,都是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她们富有,恨不得把财富穿在身上,挂在脖子上,让人人都看见。但毛玲不同,她行事低调,财不露白,一般人都不知道她是富婆,这样就不会引起人家的嫉妒,可以少掉许多灾难。她还懂得未雨绸缪,虽然她现在正处在事业鼎盛期,但她却在暗中谋求出国,像她这样懂得见好就收、激流勇退的女人,我还没见过—”

她恍然大悟:“她是不是想跟你结婚,然后到美国来定居?”

“呵呵,你也不错,一猜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