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的天空飘著白白的云,烟波浩淼的呼伦湖彷佛一面镜子般镶嵌在呼伦贝尔草原上,而无垠的绿茵里,羊群似流雪,马群又似海浪,骆驼更像一团团凝云,於是,羊咩马嘶伴随著雄壮的叱喝声,呼应著苍狼白鹿的豪情。
直至一勾弯月西沉後,绵延不尽的穹庐中开始出现点点篝火,悠扬的马头琴声好似峡谷中的清泉,涓涓地流过牧人心头。正当夜风吹拂,奶茶飘香的时候,豪爽的草原儿郎吟出动人的情歌,而情窦初开的少女则回以心中的恋曲,让热情弥漫在清新惬意的夜晚。
这儿就是弘吉剌部的领地,鄂尔古纳河以南,哈拉哈河以北,呼伦湖以东的呼伦贝尔草原,而山峦苍苍的大兴安岭那一边,还有嫩江流域的达呼尔狩猎区和嫩江平原,自金朝被灭之後也成了弘吉剌部的封地。
一回到这儿,纳岑便忙著处理斡陈的後事,接掌部落族长之位和所有的一切。焦头烂额地忙碌了好些日子後,终於搞定了所有该忙的要务,如今就只剩下一件讨厌的麻烦事了。
初春的夜晚,残雪犹存,褪下战袍的纳岑一身洒脱的貂皮帽、大襟长袍、套裤和短马甲,锦制腰带两边各挂著一个镶金套环、小刀和精致的褡裢,他背著手和部落总管霍骆金缓缓地漫步在闪烁著银光的呼伦湖畔。
“斡陈还不到四十,怎麽会这麽快就被长生天召去了?”纳岑平静地问。
霍骆金无奈地苦笑。“简单一句,斡陈王玩得太过头了,尤其是收继了老王的妾侍之後,他原来的妾侍为了争宠,双方都卯足了劲使出浑身解数来诱惑他。而他为了表现自己的英勇,竟然命令斡托赤(医师)开药给他!虽然斡托赤警告再三,他却依然故我,直到最後……”他轻叹。“他还是死在女人身上了!”
“至少他死得很爽!”纳岑冷笑地嘲讽道。
霍骆金实在不晓得该说什麽,大漠男儿不是死在沙场上,而是断气在女人身上,这真是一件天大的耻辱,若是让大汗知道了,恐怕连河西王的封号都要收回去了。
沉默了好半晌,纳岑突然停下脚步,他蹙眉凝望著闪闪发亮的呼伦湖湖面。
“所有的妾侍都是那种样子吗?没有一个配得上大妃的位子吗?”
霍骆金顿时瞠目结舌。“纳岑王,你……你不会是想在那些妾侍里找一个,正式迎娶做大妃吧?”
“没错,”纳岑毫不犹豫地说。“你知道我一向讨厌在女人这方面浪费精神,所以我一直没有任何妻妾。可如今斡陈死了,依照习俗,我必须收继他的妾侍,既然如此,我何不索性立下大妃,省得将来再麻烦一次?”
霍骆金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了,那我立刻去找……”
“不必另外再找了!”纳岑毅然道。“没有时间了,再过两天我就必须出发回和林,否则就会赶不及贵由鸿泰吉的出征时间,所以,我只有两天的时间成亲。要是等你去找到什麽多好的对象,我早就在往西征的路途上了!”
“那……”霍骆金为难地抓了抓脑袋。“不能等你回来再……”
“不行!”纳岑更坚决了。“如果等西征回来後再成亲,恐怕就一定得娶那位可怕的叶里迷失别吉了,那我宁愿阉了自己算了!”
霍骆金了悟地啊了一声。叶里迷失别吉是出了名的刁蛮泼辣,身分又高贵,想要制服那种女人恐怕不容易,而若是制服不了,当然就是得有觉悟要被她压得死死的,想来没有一个真正的男人愿意如此吧!
他皱眉思索片刻。
“是有一位千黛可屯,她不但从未加入争宠的行列,甚至还避得远远的。听说她虽然已历经老王和斡陈王两位,却依然能保有处子之身,而且平日里也总是默默的工作,从未有任何怨言或推卸的行为,是所有可屯里最朴实勤劳的一位。可是……”
“好,就是她了!”纳岑立刻果断地下了决定。“尽快准备让我在明、後天正式迎娶那位千黛可屯,不能再迟了!”
“可是她是汉人!”霍骆金急急的脱口道。
“那更好!”纳岑更满意地颔首。“就算我可以再娶叶里迷失别吉为正妻,但以她的个性,绝对不会愿意屈居於一位汉人之下吧?”
依照蒙古的习俗,虽然男人可以迎娶许多位正妻,但只有第一位正式迎娶的正妻才是嫡妻,她的地位和权力在所有妻妾之上,也唯有她的儿子可以继承丈夫的一切(嫡长子得封号地位,嫡幼子守祖产),即使是大汗也不能否定她的地位。
霍骆金呆了呆。“但是……”
“除非那个千黛可屯是贱民,”纳岑抢道。“可是,既然额赤格都收她为妾了,她就不会是贱民,对吧?”
“是没错,可是……”
“即使是叶里迷失别吉硬要大汗找我的麻烦也不打紧,”纳岑再一次打断霍骆金的话头。“别忘了,我是世袭答剌罕喔!”
“答剌罕”是成吉思汗特别授与的尊贵封号,拥有此特别尊贵封号的人可以享受种种特权,如宴饮中仿宗王仪,允许其宿卫佩带箭筒,围猎时猎获物可归己有,出征时掠获物归己有,免除赋税,随时自由出入宫禁,有权自择牧场等等,最重要的是:九次犯罪不罚。
於是,霍骆金无话可说了!
但是,纳岑王,你可不要後悔啊!那位千黛可屯没有被人碰过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她那副长相啊……实在是……实在是……恶……
这是一座崭新的斡儿朵,除了顶上加了一块代表王族的花形大红毡,和门前多了一个木制红色小房间作为风门之外,大小和装演之富丽更是其他斡儿朵远远不及的。
在这座至少可以容纳三十人的“喜房”内,白色的围毡上挂著精致的毛壁衣,还有庄严的红底蟠金龙支柱和华丽的花纹地毯,後方右边则是萨满神像供奉处,中间对门之处是喜床,这张床永远不会再更换,也永远不会有任何外人坐在上边,或是把物品放在上面。
另外!沿著毡墙还放置了一整排的朱红色橱箱,在下方靠门处是放置燃材处,穹帐正中央是火架,火架的正上方是一个圆形天窗,那是光线入口和浊烟出口,而靠近火架与绒毡坐垫之间则放有红色的长棹。
然而此刻,在这喜气洋洋的斡儿朵里,高大英挺的新郎和矮小臃肿的新娘却一点儿喜气也没有地瞪眼对峙著。
面无表情的纳岑高深莫测的眼光在上下打量新娘一番後,便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新娘那张“浓妆艳抹”的脸蛋,而顶著至少有两尺高固姑冠的新娘也挑衅似的瞪回去,双方皆是一副不瞪死不罢休的态势。
良久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