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披。”
他们走的是一条埋没在荒草里,从乱石窖中硬踩出的羊肠小径,断断续续,弯弯曲曲地往上延伸,根本看不见尽头,还时不时得下马来劳动两只可怜的脚。
幸好她们的爹爹是武人,她们又是在川境长大,娘亲才没有坚持要她们缠足,任由她们四姊妹留著一双与藏人、彝人一样的天足,不然要她们用那种又小又畸形的三寸金莲攀这种山路,大概走不了两步就会改用爬的。
“不行,我们一起披就没办法走路了。”
翠袖把毯子推回给妹妹,袁红袖只好自己披上毯子。
“好慢喔,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来救我们?”
山风愈吹愈冷,渐渐变大的雪一点儿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寒飕飕的凉意直逼心头,袁红袖终究是没吃过苦的小姑娘,这时候,疲惫折磨得她信心渐渐流失,耐力已到达崩溃的临界点。
翠袖也差不多,但她毕竟是大姊,无论境况多么绝望,仍然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安慰妹妹。
“放心,他们一定会来的!”不过,她自己也在怀疑——
他们不会等她们冻死在山头上,才找到她们的尸体吧?
他支持不住了!
眼看金日那张脸烫红得像火在烧一样,呼吸急促紊乱,步履蹒跚不稳,还会转圈圈,黄希尧当机立断提出休息的提议,并决定就算金日不同意也要设法点他的睡穴强迫他“同意”,没想到金日竟然闷不吭声的默许了,这时,黄希尧四人的脑子里不约而同浮起同样的想法。
他快倒下去了!
倒吧,倒吧,快倒下去吧,如此一来,他们才能够设法先让他退烧,保住他的小命,不然他要是死在这里,大家都得陪葬,更别提要救人……
咦?他在做什么?
黄希尧四人正在暗自敲打如意算盘,霎时又目瞪口呆,震惊得看着金日竟然扑通一声跳入蜿蜒在山麓间的小溪里,水面上还浮著一块块的浮冰,别提溪水有多冰冷,他竟然……竟然……慢著,难道他是想……
黄希尧与傅康相顾一眼,几乎同时拔腿跑过去一人抓住金日一条手臂,但并下是要把他拉上来,而是捉住他不让他沉下去。
“金公子,你就这样睡一下吧!”
金日那双眼已呈现呆滞昏沉的现象,根本听不懂黄希尧在说什么,空茫的睁了好一会儿才无力的阖上。
“承峰,你去照顾马匹搭帐篷;青枫,你去打只山鸡来生火熬汤。”傅康沉声吩咐,待他们两人各自去忙之后,他望著沉在溪中昏睡的金日。“我想我们最好再给他下点蒙汗药,不然还没越过这座山,他就会先死在这里了!”
直至金日赤焰如火的脸色褪到微红,他们才小心翼翼的把他抱离开小溪,放到帐篷里换衣服。
“老天,他的背是怎么了?”傅康惊愕得两眼睁得滚圆。
累累的疤痕,凹凹凸凸没一处平整,简直就像是被人硬刮下一层肉来似的,惨不忍睹。
黄希尧淡淡瞟他一眼。“你说呢?”
傅康犹豫一下。“鞭打?”虽然不太可能,但也只有这种可能,可是被鞭打的伤并不会如此严重啊!
黄希尧莞尔。“谁敢鞭打他?”
他也这么想,可是……“不然是什么?”
黄希尧轻叹。“为了保护袁姑娘,他差点被活活砍死了。”
傅康怔了怔。“他的武功不是十分厉害吗?”难道一切都是虚构的?
“是,但是……”黄希尧再叹,是佩服,也是感动。
他曾经认定是金日高烧烧得神智不清,忘了自己会武功,但在他送妹妹回家再回到建昌之后,有一回金日午睡时,他和翠袖无意中间聊起这件事,翠袖立刻回驳说他想错了,然后一边掉泪一边说出当时的实际状况。
现在,他则用感慨的语气,把当时发生的事再告诉傅康。
“……直到最后一刻,他几乎只剩下半口气,护著袁姑娘的手臂仍然没有松懈半分……”
他缓缓抬起眼来注定傅康。
“你做得到吗?只因为袁姑娘害怕你杀人的模样,宁愿用自己的命去保护她,也不肯再使出武功来让袁姑娘更怕你,你做得到吗?在你昏迷不醒,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你仍然能用那最后一口气去保护袁姑娘,你做得到吗?”
傅康张嘴,差点脱口说出:当然做得到!
但是……
他真的做得到吗?
他不知道,没有人能够确定自己在神智昏迷的情况下会做什么事,或者不会做什么事,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