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皇上的使者也随军到来,以传递皇上的谴责。
而沐晟做得更好,他在使者面前极尽忏悔之能事,最后还大声嚷嚷着,“辜负了皇上的厚恩,卑职理当以死谢罪!”
然后使者再努力劝解,说沐晟应以征剿思任之责为重。
最后,一场戏演完了,使者离去,转个眼,沐晟已是笑吟吟的,得意的迈大步回到书房里。
他父亲沐英四十八岁就逝世了,他大哥沐春更早,三十六岁就亡故,而他之所以能够活到今天,整整七十岁,就是因为他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保护自己,只要小心一点,相信他想再活个一、二十年也不是问题。
想到这,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只有几声而已,后面没了。
嘴巴还大张着,沐晟瞪着眼,骇然发现前一刻还只有他一个人的书房里,不知何时竟又多出另一个人。
一个浑身缟素,发上还戴着重孝的小女人。
“你……你是谁?”
那小女人一张清秀细嫩的脸儿冰冷得像结了霜。“方瑛的妻子。”
方瑛?
方政的儿子?
一丝不祥的阴影蓦而窜过心头,“原来是方政的媳妇。”沐晟努力镇定自己,告诉自己,她只是方政的媳妇,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但我娘家姓香。”
“香?”沐晟失声惊叫,脸绿了,不觉退了一大步,再一步,又一步,虽还想再退,但后背已经被椅子挡住,再也无路可退了。“你……你想干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
“什么……”沐晟一边瞄着书房门,一边考虑是不是叫人来更快?“事?”
“首先,我要说一个故事,一个四十年前的……你不想听吗?”
沐晟没有办法回答她,被点住穴道的他只能定格在正待逃跑的姿势上,还有嘴巴,张了一半想呼救叫人,却没来得及出声。
“不管你想不想听,你都得听。”小女人的声音十分轻细,却像警钟一样巨响在沐晟耳里。“四十年前,香家那一代的男主人是个刚正不阿的武将,不懂谄媚、不懂阿谀,只懂得为主尽忠、为皇上效死,这样的人理应得到赞赏吧?但他没有,他得到的是满门抄斩的对待,只因为他的直言直语得罪了皇上宠信的小太监……”
小女人深吸一口气,眼中是激怒、是愤慨。
“多么残忍啊,代代忠贞,换来的却是血与泪、恨与怨。幸好,他的至友,我公公的父亲,他偷偷放走了我奶奶和我娘,为香家留下最后一丝血脉,十多年后,我娘找到那个小太监杀了他,以为已经替香家报了血仇……”
她摇摇头。“谁也没想到,十二年前,我公公在偶然的机会下才得知,当年香家之所以会遭到满门抄斩的境遇,罪魁祸首其实并不是那个小太监,而是……”
冷冷的眼笔直的盯住沐晟。“你!”
沐晟不能动,也不能言,只能任由满头冷汗潺潺的流。
“你跟你父亲和你大哥全然不同,表面上,你是个怀柔远人,好礼宽厚的仁士;但事实上,你只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逢战总是该战不战,能避就避,即使战了,你也不懂兵法,不通战术,又不肯听取建议,不愿示弱于人,因此连累不少麾下的士兵冤枉送命,当年香家的男主人看不过去,决定要上告皇上,削去你的军职,以免你再枉送士兵的性命……”
小女人冷笑。“当然,你是伟大的沐家人,将帅名门之后,怎能任人污蔑你的名声,夺走你飞黄腾达的未来呢?于是你贿赂皇上宠信的小太监,要他帮你陷害香家,害得香家满门抄斩,而我娘却以为杀了小太监就已报了仇,其实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
沭晟眼中已开始流露出求饶之色,但小女人仿佛没看见,兀自往下再说。
“我公公一得知此事,二话不说立刻通知我娘,告诉她这件事实,我娘也马上就赶来云南找你,并带上了当时才六岁的我,因为爹让我过继到香家,我跟我娘一样是香家的人,娘要报仇,我也必须在场……”
说到这,小女人突然停住了,失神了好一会儿后才又继续。
“但是我娘犯了错,她不该只顾着和你对质,任由我跑开去自己玩,结果和你孙女小月玩在一块儿了;另一件错是,她不该为了和你对质,要你承认自己就是罪魁祸首,竟然把是公公告诉她这件事也说了出来;但最大的错误是……”
她咬了咬牙。“既然她把公公的名字都说了出来,她就绝不能放过你,以免连累公公。可是……”
愤恨的眼又盯住了沐晟。“我和小月正好在我娘要杀你的时候闯进去,小月哭叫着说不准杀她爷爷,而我向来胆小,见到我娘要杀‘朋友的爷爷’,真的吓坏了,我娘眼见我用那种恐惧的眼神看她,她实在下不了手,唯恐她要是真下了手,我会一辈子都用那种眼神看她,于是她原想暂时放过你,以后再来杀你……”
目光忽又移开,恼怒的对象换了人,是她自己。
“偏偏我又在那时候追问我娘,是不是不会再杀小月的爷爷了?当时我娘只希望能褪去我眼中对她的畏惧,便脱口说不会了。这种事,我娘一旦说出了口,就得算数,不能反悔的,所以我娘只好就那样放过了你……”
她叹了口气,随即又强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