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他突然一口气噎住了,而且两眼直往胤礼那儿瞟去。
胤礼叹了口气。“她说十六哥看起来比我们更年轻。”
蓦地,胤禄的手臂扬了起来,吓得胤礼差点跪下两脚求饶,以为胤禄要拔他的舌头了,可再仔细一看,胤禄自己也好似很意外地回过眼去——原来是满儿抓著他的手臂躲在後头好似羊癫疯发作似的拚命颤抖个不停。
众人面无表情地瞧著那家伙——果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半天後,羊癫疯发作过境,满儿这才把手臂交还给本人,那张脸业已是红通通的满眼泪水,嘴角尚遗留有间歇性的抽搐毛病。
胤禄眼色不豫地挑著双眉,满儿忙深垂螓首装作没看到,胤禄再次哼了哼转回眼对住那三个弟弟。
“既然我已有福晋,无论阿敏济说什么都是枉然,你们找我又有何用?”
“皇阿玛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呀!”胤礼无奈地嘟囔。“可她却说我们三儿谁要敢娶她,她保证会让我们後悔一辈子!”
“那仍是与我无干。”胤禄毫不动容。
“怎会无干?”胤礼忍不住又大声起来了。罪魁祸首明明就是他,还好意思推得那么乾净!“这不都要怪十六哥你的武功没事练得那么好干嘛,还有你那张脸,妈的,过两年说不定我儿子看起来比你还要大呢!”
胤禄神情蓦沉,熊熊一把怒火正待发作,就在这当儿,他突又一怔,愕然侧过脸去,只见满儿不知何时把脸埋在他肩後,扯著他的肩袖挡住她的脸,宛如乩童做法似的抖呀抖的,未几,他就感觉到肩後衣衫湿淋淋一大片了。
众人再次无言亦无表情地盯住了满儿,她却仍一无所觉地继续向天地借胆。
又过了好半晌,胤禄肩後终於冒出满儿那张比先前胀得更红,泪水亦更淋漓的娇靥,但见她一露面便若无其事地拭去眼角的泪水,并坐正回自己的身子,两眼始终低垂,死也不去看胤禄一眼,打算就这样当作啥事也没有。
胤禄咬紧牙根重重一哼,两眸唰的一下杀向三个弟弟。
“我说过我已有福晋,阿敏济如何都与我无干了!”
“那我们怎办?”
“自己办去!”
“但是阿敏济看上的是十六哥你耶!”
“我看不上她。”
“那,十六哥,这样好不好?”胤礼说著,两眼忽地瞟向满儿。
“怎样好不好?”
“十六哥还是可以娶阿敏济……”
“是么?”冷笑。“那满儿呢?”
“十六嫂就……呃……”胤礼仍觑著满儿,事实上,大家全都盯住了满儿,相信下面的话肯定会令她火冒三丈,可是他们也顾不得了,人不自私天诛地灭。“横竖侧福晋也跟福晋差不了多少嘛,所以……呃?”
没想到满儿不但不生气,反而眼泛趣色笑吟吟地指指胤禄,几双目光狐疑地转向後者,只一眼便各自拉开嗓门惊叫著争先恐後,跌跌撞撞地逃出寝室外头去了——包括干卿底事的塔布和乌尔泰。
独留神情自如的满儿若无其事地对著胤禄微笑,後者那一脸阴狠凶恶的模样,过去她看了不仅心惊更厌恶,可现在她已全然不在意了。
“我可以原谅你们擅闯进寝室里来的无礼,”胤禄知道他们仍躲在门外,冷得像冰渣子的字眼一个接一个丢出去。“也可以原谅你们嘲笑我的脸,但你们若是再让我听见一次对满儿不利的言词,我会亲手把你们撕成碎片,听见了没有?”
没有人应声,不知道是出不了声,还是早就吓昏了?
塔布静静地从外面拉上门关紧。
满儿悄悄栘向胤禄身傍,柔荑温暖地抚向那张流露出无尽阴狠残佞的脸容。
真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呀!
叹息著,她再次在他唇办上啄了一下,再次宛若小猫似的趴上他的大腿,他则再次轻抚她的秀发,屋里再次回复到原先的甜蜜安详与温馨静谧,“独”属於他们的温馨静……
“听见了,十六哥。”
“滚!!!”
打从回府里来的翌日开始,胤禄身边的一切琐事便全由满儿一肩承担下来了,虽然累了点儿,但她累得很开心,很幸福。
现在才知道原来伺候男人也是一种享受,虽然这跟新婚当时照顾金禄的感觉又自不同,那时她确是在照顾,甚至是哄著一个比她年幼的小丈夫,那种感觉比较类似优越感。如今,她伺候的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这可不能再说是照顾了。
即使他怎么看都不太像个成熟男人。
然而在另一方面,她心里也明白得很,在这表面的幸福底下仍悄然隐藏著令人忐忑的阴影。
凡事她不知道便罢,可既然让她知道了惠舅舅也是反清复明的“叛逆分子”之一,而她的夫婿却是要追杀反清复明叛逆的人,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假装不知道呢?
特别是这回他们竟敢绑架宗室格格与蒙古公主,这更是罪不可赦,朝廷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他们,否则不仅皇族朝廷的尊严尽失,而且往後必定会有更多人效法他们,皇室的麻烦可就没完没了了。
所以,这回清廷绝对不会轻易恕过那些“大胆叛逆”,其中包括她的舅舅在内。
可是就算舅舅是自找的,也不管外公与舅舅对她如何,他们总是她的亲人,是抚养她长大的恩情人呀!
姑且不论是否她自愿处在这种两边为难的尴尬处境,她天生的血液就注定她无法避免两难的境况,因为她既是满人,也是汉人,她不能背叛满人夫婿,也不能不管汉族亲人,这是她已定的命运,她逃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