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所有人道了别,我踏上回家的客车。按理来说,学校开除学生,是一定会通知家长的,但自始至终我爸妈都没有出现,是因为对我绝望了吗?这个答案只有回家才能揭开。
双脚踩在东关镇的土地,脑里有些晕眩的感觉。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极为熟悉,闭上眼睛都能够走回家去。这里是我的家乡,却也是被我誉为“噩梦般”的地方,当初我千辛万苦考到城高,就是为了能够离开这里,能够不再见那干曾经欺辱过我的同学。
以往走在这里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我总是忍不住畏畏缩缩的低头弯腰,生怕不小心碰上邹阳和同学们(实际上该碰上还是会碰上,和低不低头弯不弯腰并无关系)。而现在,我昂首阔步,眼神透着自信,大步流星地走在路上。或许,经历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宽阔的大街逐渐变成狭窄的小道,小道两边是一间间低矮的平房,这里是东关镇一块普普通通的地带,而我的家便在这小道的尽头,门口栽着一棵桃树的地方便是了。那桃树是我妈妈刻意栽下的,目的是为了遮挡来往车辆卷起的烟尘,以免飘入我家略显低矮的院墙。
这房是十几年前花了不到三千块钱便建成的,如今垂垂老矣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早就习惯夏天漏雨冬天漏风。近乡情怯,越是靠近家门,心里越是紧张。推开虚掩的家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院,被母亲收拾的干净利落。我不知父母是否知道我被开除的事情,先前的雄伟气势在进入小院的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脑海父母期待我出人头地的脸,他们见到我时又会露出如何失望的神色?我不敢再想下去,一颗心几乎要跃出胸腔。
穿过院,来到主屋,推开那扇并不结实的木门,意外的发现爸妈都在家里。爸爸坐在餐桌旁边抽烟,妈妈坐在沙发上抹着眼泪,两人皆是一脸的愁云惨雾。我的心沉下去,但还是说道:“爸,妈,我回来了。”
母亲没有理我,仍旧抹着眼泪,发出小声的抽泣。而父亲抬头看了看我,说道:“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拿就回来啦?”显然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的心越发难过起来。
“爸,妈。对不起。”我轻轻地说着,连坐下的勇气都没有了。无论我在城高创下过多么辉煌的事迹,在他们二老面前都是一不值的。“没事。”父亲说:“是我对不起你。”
“什么?”我疑惑地说着,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父亲没有再说话,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妈,到底怎么回事?”我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眼睛里的泪水越发收不住了:“你爸爸他……下岗了。”
我脑里轰隆轰隆的响起来,父亲在一家国企做工人,是家里唯一上班的人,日常生活所有的开销都要靠他那点微薄的工资。如今父亲却下岗了,这代表家里将没有任何的收入!
“屋漏偏逢连夜雨。”父亲微微摇着头:“祸不单行,祸不单行啊……”
父亲下岗,我被开除,确实是祸不单行,这个本就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儿,我没脸见你。”父亲叹了口气:“我多想在你被开除的那天,就马上奔到学校去,拍着你肩膀大咧咧地说没关系,咱们再换一间学校就是了。可我不是大款,也不是大官,只是个寒酸的老百姓,哪有底气说这些话,哪有底气去安慰你呢?”
“爸……”我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流下来,想说些什么来安慰父亲,可都堵在喉咙眼里。
“别哭。”父亲说:“儿,别哭。”
我擦干眼泪,看着父亲。
“被开除了,没什么,我知道你问心无愧。我也一样,我下岗了,也问心无愧。”父亲呼了口气:“生活再艰难,我们也要走下去。下一步,我准备到外面去打工,你呢?”
“我……”我突然发现“职院”那两个字说不出来了。爸妈要是知道我想去职院,该会是何种的伤心?他们已经受到了太多的打击,我不能再在此刻雪上加霜。
“还没考虑好要去的学校吗?”父亲沉稳地说道:“没关系,你拒说,我和你妈一定全力支持你,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学。我相信以你的能力,随便上个高也能考上大学!”
一直在抹着眼泪的母亲也说道:“对,我和你爸都想过了,你一向是个乖孩,被开除
也不是你想要的结果。没关系啊,从城高出来的学生,其他高都抢着要呢。你换个学校一样能安心学习,所以你心里也不用太难过,我和你爸都不会怪你的。”
父母现在碰上了生活最大的难题,却还要反过来安慰被开除的我。我心里难过极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着一样。爸妈是希望我能上高考大学的,若他们知道我想去的是职院……我不敢再想下去,那无疑会让他们更加难过。
“浩浩,不用担心家里的经济问题。”母亲说:“你爸到外面打工,挣得比在厂里还多。我就去找个打扫卫生的活做做,贴补家用是绝对没问题,知道了吗?”
“去北园七吧。”父亲突然说道:“那学校离城高很近,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我看北园市里的其他学校也没什么好的了。浩浩,去了新学校要好好读书,可别再跟人打架了。”
“嗯。”我点点头。我怎能拒绝,如何忍心拒绝?
“那就这么定了。”父亲站起来:“这几天帮你办完转学手续,我也就出门打工去了。估计还要交一笔钱,我去借一些来吧。”便摇摇晃晃朝门外走去。
“爸,我和你一起去!”我连忙追上去,和父亲一起出去了。
“老王啊,不是我不肯借你,实在是这几天手头也紧啊……”面前的李大伯一脸难色。
“我知道我知道。”父亲说:“你儿也要上大学了嘛。”
我跟父亲从李大伯家出来,这已经是我们进去的第七家了,但依旧两手空空。倒不是这里的人都不善良,而是大家确实都很穷。若不是穷,就不会住到这地方来了。
“走,再去老孙家看看。”父亲说:“老孙是做生意的,手头总有点闲钱的。”
进了老孙家,里面便传来一阵阵嚎叫声,老孙正被他那虎背熊腰的老婆压在身下。
“给你十块钱去打酱油,回来就说找的钱丢了,你当我是傻吗?!”老孙的老婆怒气汹汹地吼着:“告诉你,别想从老娘这里拿走一分钱!”
我和父亲甚至都没和老孙说话,径直便走了出来。站在马路上,我们都有些愁眉苦脸。
“再去老张家看看吧……”父亲叹了口气,又往老张家走去。
我跟在父亲身后,看着他略显伛偻的背,我的心难过的不是一点半点。我想起在展那里寄存的五万块钱来,如果能交给爸妈一定能解燃眉之急。在当时,工人的工资普遍只有几百块,而房价也才七百块左右一平米,五万块钱都够买下一套楼房了。可是该如何把那五万块钱顺理成章的给了爸妈呢?我思考着这个问题,一抬头,看到对面有家卖彩票的店面。
“爸。”我突然叫道。
“怎么?”父亲转过头来。
“买张彩票吧。”
“买那玩意儿干嘛?”父亲摇了摇头,他永远不会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我们已经够倒霉了。”我说:“不在乎这一张彩票,万一物极必反,偏偏就奖了呢?”
“说得有理!”父亲笑起来,带着我走进彩票店,掏出两块钱来买了一注,细心地在上面填上号码。这是他第一次买彩票,他一向认为自己绝没有发财的命。买了彩票,父亲小心翼翼地将其装在上衣的口袋里,对我说:“走,继续借钱去。”
又借了好几家,仍是无功而返,只好先回家去。我看着放学时间差不多到了,便悄悄出了家门,拿出手机来往展家里打了个电话,跟展把事情说道了说道。
“行,我明天就给你把钱送过去。”展说:“不过,你确定要去北七啦?”
“确定了。”我说:“家里已经成这样了,我不能再让爸妈难过了。”
第二天,展把钱送了过来。我先把钱藏好,然后随便揣了几张,和展一起来到那间卖彩票的店,趁着店空空无人的时候,我把几张钱放在柜台上:“老板,帮个忙……”
搞定了一切,我便带着展回家,留他吃午饭。我跟爸妈介绍展是我在城高时最好的朋友,爸妈对他很是热情,也很喜欢这个长得好看的家伙,拉着他的手说个没完,似乎展才是他们的亲儿一样。展也毫不客气,把我爸妈看作了他爸妈,一口一个“叔叔阿姨”把老两口哄的乐呵呵的。
抚琴的人说:
新卷开启,混在北七的日。走,灭了那七条龙和条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