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欧阳暖始终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菖蒲想要问什么,每次都被红玉阻止了。
到了大公主府,陶姑姑什么也没有问,便将她迎了进去。可想而知,最近肖重华的所作所为,大公主已经全都知道了。
然而进了府,却没看到大公主,欧阳暖看着陶姑姑,对方却是掉下眼泪来:“公主听说世子的所作所为,气的病倒了。”
欧阳暖坐在大公主的床前,见她的脸一片苍白,再也忍不住,不由自主的掉下了眼泪。从燕王府出来,她却不想回到欧阳家,更不能去将军府和镇国侯府,所以只能回到公主府来,没想到大公主却为了这件事气病了。
许是被那哭泣的声音惊动,大公主睁开双眼,看到欧阳暖满脸的泪,有些急了,立刻挣扎着坐起来,只是急急地问:“暖儿,怎么了?怎么了?”
欧阳暖连忙擦了眼泪道:“我没事,母亲好些了吗?”
大公主怔怔看着她,半晌之后,竟然恨得咬牙切齿,怒气满面:“重华这个小畜生,竟然敢这样伤害你——”大公主素来矜持,脸上第一次凝起那么可怕的表情,竟然气得有些微微地发抖,表情狰狞地发着狠:“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女儿跟他再也没有关系了。”欧阳暖倔强地用手背抹去了眼泪,还是止不住言语中微微的哽咽,衣袖下的手指狠狠地陷进掌心,唤醒了几欲痛毙的神魂,让自己沸涌的情绪趋于平静。
“傻孩子。”大公主摇了摇头,恨不得把肖重华拨皮拆骨,大卸八块。毕竟,是她亲自把欧阳暖送到了燕王府。最近这些日子里,肖重华的所作所为和那些纷飞的流言,她自然是知道的,几乎气个半死,若非不想闹得太难看让欧阳暖为难,她早已去和燕王府理论了!她不过是希望肖重华能够回心转意,可如今看来,欧阳暖却是已经破釜沉舟,决绝地断掉了最后的一条退路了。
“你真的不回燕王府了吗?暖儿,你可要想清楚,你肚子里的孩子——”大公主的目光中还是有一丝疑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样真的好吗?或许肖重华只是一时的迷惑,还有回头的一天。
欧阳暖扭过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只觉得全身像被掏空了一般,满脸漠然,却泛起一抹无神的笑,而此刻,她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空间里,听起来虚无飘渺,仿佛不是真实的:“母亲,能够做的,我已经都做了,我如今离开,也是为自己保有了最后的一点尊严。”
是的,她可以忍住难受,她可以倔强的压抑痛苦,她可以强迫自己不要掉眼泪,可以狠狠的斩断这段婚姻,可以伪装成平静,可以伪装成不屑为肖重华伤怀,可是,这都不能让她否认自己的伤心,这种伤心,绝不亚于前世被背叛之痛苦。
大公主看着欧阳暖,眼睛里有苦楚,有不忍,还有无奈。可最终,她咬咬唇,硬生生忍住了所有的言语,只是轻轻地颔首,道:“只要你愿意,就留下来陪我吧。”
欧阳暖看着大公主,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微笑着说:“好,我以后都陪着母亲。”
燕王府
“世子,您这样做真的好吗?”慕红雪在没有人的时候,用的依旧是冷静疏离的称呼,绝不敢称肖重华的名字。
肖重华像是听而不闻,继续埋头批着折子,漠无感情点点头,并未看一眼慕红雪:“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你伤了她的心,纵然是为她好,你也该考虑到这样做的后果,若是她以后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呢?”慕红雪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一边注意观察着肖重华的反应。
肖重华手里的折子微微地抖了一抖,就连心跳也陡然失去了节律,瞳孔一缩,虽然脸上仍旧带着疏离而尊贵的表情,但胸腔中却顿时涨满了无奈和酸楚。
他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切,他希望她在他的怀里,永远都能开心。
可是,他不得不亲手推开她,这种痛又有谁能知道?满心的愧疚如同一把钢刀,一遍一遍割裂他的心,他却只能任由心底激起一阵又一阵极痛苦的痉挛,逼着自己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这样的痛,几乎是撕心裂肺的。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像是在陈述事不关己的话题,他眸中荡漾起冷漠的阴霾,薄唇微微地一抿,就连语气也漠然得不像话:“让贺雨然去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他的医术比宫中的太医要强,也更能信得过,有他在,她不会有事的。”
看到肖重华连脸色也没有一点点的改变,脸上带着一种令人几乎无法置信的冰冷,平静的双眸中不见一丝感情,明知道他是为了欧阳暖好,可慕红雪却还是不赞同。明明他们两人是那样的相爱,谁也离不开谁,为什么非要作出这种决定!而自己呢,从看到欧阳暖的第一眼开始,就那样喜欢她,因为她的骨子里,和自己是一样的人,明知道自己耍诈骗她来,却还是要帮助自己,看似无情,其实心底却是柔软的。像是欧阳暖那样聪明温和一个女子,谁忍得下心伤她?可是自己,也被她讨厌了。
“公主有空关心她,不如想想下一步怎么做最好!”肖重华抬头瞥了他一眼,黑黝深邃的眸子教人看不清他的到底在思量什么,然后,他便垂下头继续披着折子,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这出戏,不只是做给高昌和南诏看的,也是做给太子看的,你明白吗?”
“你在和肖衍做交易?”慕红雪一愣,随即问道。
“是,我在和他做交易。”肖重华淡漠地道,他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肖衍,他已经对欧阳暖厌烦了,肖衍若是喜欢欧阳暖,以后有的是机会。“只是将南诏和高昌的打算告诉了他,我想,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只有让肖衍相信自己和欧阳暖的决裂,对方才会同自己达成短暂的合作。这合作可能只有一两个月,不,或许只有半个月,但,却是最宝贵的时间!可是这个计划十分的冒险,若是让肖衍起了疑心,他会在自己去战场的这段时间对暖儿动手,这样的话,暖儿就会陷入危险之中,可若是让肖衍相信,自己和暖儿已经彻底没了可能,那么肖衍就不会这样心急。因为对方想要的,是欧阳暖的真心。为了得到她的真心,肖衍会付出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前提是,自己不在。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计划中,肖衍一定会在中途有变,他不会希望自己再从战场上平安归来的,这就是一切的关键。肖重华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应付肖衍,可是面对肖天烨蓄势待发的一百万军队,真的能够全身而退吗?若是不能,他该怎样让暖儿伤心?既然如此,不如狠下心肠,将她推开!
慕红雪叹了一口气,要让肖衍取信,可是没那么容易的,她转身,轻轻离开了书房。
肖重华终于放下了手中折子,发现自己根本一页都没翻过去。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要知道她在公主府好不好。然而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想她,只会让他越来越分神,这无论是于他还是于她,都是一场灾难。她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甚至不想听到任何人提起他的名字,他已经成为她深恶痛绝的人。可是,只要能保住欧阳暖,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太了解她,也太懂得她,知道该怎么做,最能让她心寒、最能让她心痛、最能让她心死……
当他的胸怀已不再安全,他别无选择,只能狠下心,用尽所有方式,逼得她离开。
肖重华握紧双拳,表情森冷,她平安无事就好,而他,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欧阳暖搬回大公主府的事情,甚至,当皇帝严厉斥责肖重华不该冷落嫡妻的时候,他竟然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毫不在意地转身就走,于是,京都贵人们中很快便有了新的争论。之前本就因着香雪公主的美貌十分震动的人们,如今更是闹得如同一锅粥。现在大公主府、将军府,甚至于镇国侯府,为了欧阳暖几乎都和肖重华撕破了脸。这样一来,朝中的局势也就变得微妙起来,因为大多数人虽然觉得欧阳暖不允许肖重华纳妾是霸道了些,可人家也是有强硬后台的,有个公主母亲,将军弟弟,再加上一个太子侧妃的表姐,一个镇国侯的表哥,总的说来,任是谁也不敢得罪这样背景的妻子,再加上肖重华谁不好选择,偏偏选择了一个高昌国的公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贵妇们表面对慕红雪客客气气,暗地里没少给她使绊子,谁都不喜欢这个异国女人,纵然她交际手段惊人也是无用。而在男人们看来,肖重华做的过分了点,谁都喜欢美人,但谁也不会为了一个美人不顾利益和立场抛弃嫡妻的,这是很为人所不齿的。在这一片质疑声音中,肖重华却一意孤行,最奇怪的是,一直在朝堂上与他很不对盘的太子,竟然破天荒地站在他这一边,支持他的行为。联想到肖衍对欧阳暖倾心的传言,众人便不由得沉默了,大家隐约猜测,太子这样的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不管怎样,流言与舆论的力量是相当强大的,原本睿智的肖重华,不过数日之间,便被丑化成了一个抛弃正妻,无情无义的男人。
红玉端着食盒走进屋子,“小姐,公主派人送来了补身的汤药。”
“可我还吃不下。”欧阳暖皱皱眉头,许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她开始呕吐,不仅是进食,就连喝水她都会想吐。
“这样不行啊,小姐今天什么都没吃。”
“我只是没有胃口。”
“不行,公主说了,您多少都得吃一些,不然身子会更虚弱下去的。”红玉将食盒里金丝燕窝端了出来,“汝娘也是这样叮嘱的,说请小姐一定要喝下去。”
欧阳暖不再拒绝,拿起调羹,舀了一勺,凑到唇边,却还是食不下咽。
闻着食物的香气,她才喝了一小口甜汤,甚至连燕窝都还没吞下肚,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酸涩的液体,从胃部窜出。她只来得及推开碗,接着就弯下身,难受的开始呕着,呕出了那口东西,空虚的胃部,还不肯放过她,一阵阵的痉挛,逼着她呕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息下来。
红玉守在一旁,满脸担忧,急着递上毛巾:“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欧阳暖摇摇头,道:“不必了,太医都来看过两回,也没别的法子。”倒不是她故意想不开什么的,实在是这个孩子太闹腾,简直是闹得她没法安枕,的确是叫太医都愁死了。大公主的病这两日倒是好了,来来回回地喊太医,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反倒更多人指责肖重华抛弃怀孕的嫡妻了,欧阳暖知道大公主是想要让肖重华抬不起头来,只是她太了解对方,肖重华不是那样会在意别人眼光的人。当初他能顶住那么多的压力死活不肯纳妾,今天自然也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
“那奴婢扶着小姐出去走走。”
孩子已经四个月了,自己应该多走动走动,孩子才能健康的成长。欧阳暖点点头,刚走到花园里,却看到了一个人,红玉和菖蒲顿时吓得不知所措,盯着欧阳暖的脸,面色十分紧张。
本以为不会再碰面,可终究还是遇上了。
欧阳暖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大公主想方设法让他们再见面,是想要撮合他们吧。
他站在走廊上,不知道是有意等着还是无意间经过,却也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而她,便也就装作视而不见,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如同不相识的陌生人。
不知为什么,她却分明看见,他变得很消瘦,眼眸更深不见底,令人看不透猜不透。
然而,这样的见面不止是一次,接连三天发生两次。欧阳暖并不知道肖重华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她只是觉得,不想看见这个人而已,甚至不愿意去猜测,他为什么不带一个护卫,突然出现在公主府。
第二天,贺雨然出现在了公主府,自请为欧阳暖诊治,可欧阳暖却连面也不曾见,便回绝了。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诊治,更不需要和肖重华有关的一切人。
直到,有一天的傍晚,他终于挡住了她的去路。
“暖儿。”他垂着头,低低地唤了一声。
欧阳暖的脸色很平淡,几乎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世子,借过。”她掩在长袖下的手攥成拳头握得死紧,可是声音里带着一丝疏离和冷意,没有丝毫的感情。
那刻意生分的语言在此时此刻,无疑是在肖重华备受煎熬的心里火上浇油。他静静地看着她,五脏六腑搅成了一团,如无数的刀子攒钻。他只想将她揽入怀里抱紧,紧得再无一丝间隙。
可是,他却不能。
“暖儿——”他的心弦难以压抑而凄紧地搏动着,从怀着取出一支珠钗,“这是你的。”
赫然是那颗鲛人泪。原本是她送给鲁王妃的礼物,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
“我的?”欧阳暖神色漠然,表情始终是冷淡的,波澜不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只是在看见珠钗时,细细的秀眉不经意地微微一跳,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晃动,扬起唇角,笑容冷漠,“世子,你我既然毫无瓜葛,这东西便不再属于我了。”
听着她一字一顿,毫无感情的描述,他不知该要如何辩解,也没有一句反驳。然而,他还是将珠钗递到她的面前,“不,这是属于你的。”
她并不理会,就要越过他离去。
见她不肯收下,肖重华握紧了手,却非常坚持:“暖儿,这是属于你的!”
欧阳暖只是微笑,但这冰冷的笑容犹如海水之上漂浮的碎冰,那种冻噬心魂的寒冷,全都被掩盖在眼睫之下,没有让他窥见分毫:“我不想看到这颗鲛人泪,每次看到我就会想起你是如何背叛我、羞辱我的。”随着那一个又一个字从唇缝里挤出,她便也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到了最后,她眼神里全都是深切地恨意,就连那最后的话语也尖锐得不可思议:“你还在怕我将一切告诉别人吗?我不会的!爵儿那里只会以为我们一直在演戏,他不会破坏你的计划!”
肖重华不说话,全无反应,只是那么僵直地站立着,觉得胸口内浸透了刀刃翻剐,随着她轻轻翕动的嘴唇和一字一句清晰的话语尖锐疼痛着。
她的怀疑,令他无地自容。在她的面前,他已经成了一个不可原谅的人,甚至于,卑劣龌龊。
后面的红玉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掉下了眼泪,她是知道一切的,可是却什么都不能说,说了的话,世子的心血就会白费了。
欧阳暖极力用一种淡然的神色去面对他,“这珠钗,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祝福你和香雪公主白头偕老。”说到白头偕老的时候,她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中有一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冷漠。
然而,他却执意地将那珠钗递给了一旁的红玉:“替你们小姐收起来!”
看到他这样,欧阳暖只觉得异常讽刺,她竟然上前一步,一把夺过那珠钗,将它狠狠地掷在地上——极其清脆铿然的声响之后,用来镶嵌珍珠的玉在地上硬生生碎成了好几块。然后,她看也不看他一眼,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红玉完全不敢去看肖重华脸上的表情,他就这么直愣愣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那碎成了几块的珠钗。
贺雨然终究还是留了下来,他身边只带着一个整日低头垂目的侍从,还有一个看起来很破旧的药箱,因为是大公主允许他留下的,欧阳暖也不能多说什么,可她却有权力不理睬他,当他不存在。这是迁怒,可欧阳暖却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很快,京都就炸开了锅。肖重华在酒后为了慕红雪与太子大打出手,皇帝勃然大怒,将他囚禁在燕王府里反省思过,不仅是他,连太子也被严厉申斥,一时京都人人震惊,没想到这位公主竟然还是个红颜祸水,让大历朝的两个贵人为她反目成仇,彻底决裂了。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肖重华被关押在燕王府闭门思过的时候,当天晚上,他便和欧阳爵分赴两地,他去了南边,而让欧阳爵去了东面。南诏在南边,高昌在东边,肖重华很清楚,南诏的一百万军队由肖天烨统领,就算自己用慕红雪迷惑了高昌人,让他们期待于慕红雪,可是肖天烨不是傻子,他绝不会相信的。所以南诏比高昌要危险得多。不止如此,他为了保护欧阳爵,甚至将这一个月来筹备的军粮四分之三都让给了对方。他知道,这对于他率领的部队并不公平,但他不想让欧阳暖伤心,自己本已经成为了她憎恨的人,她最重要的人便只剩下了欧阳爵,他不希望,让她失去这最后一个重要的人。
到了边境,肖重华手中只有自己的三十万军队,还有原本边境的驻军十万,他最需要解决的便是这么多人的粮食问题。
“如果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发生兵变,我们只能铤而走险。”军帐内,从天而降的肖重华看着战报,低语道。
“还有什么办法?”原本守城的将领被肖重华突如其来的到来吓了一跳,随后肖重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连续杀了数位将领,这时候大家才知道,这边境的异动原来都被这些人隐瞒下来,未有丝毫的异变传到京都去。
“向人借粮!”肖重华笑了,笑的很冷静,刚被提拔上来的副将周康看着那笑容,却感觉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上来。
傍晚时分,城中所有大商贾都接到了请帖,上面说京都圣旨到了,刚刚上任的将军周康请大家登门一叙。
富商面面相觑,三三两两研究一番,却也看不出这周康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天底下的富商,在赚钱的方法上都是有所取舍的,而这边境上的富商,大多数都是靠战争发家致富的,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家国,什么战争和平的观念,什么人给钱,他们就会给什么人东西,平常他们就经常用粮食交换南诏人手中的贵重物品,到了发生战争的时候,他们就会想着法子偷偷制造兵器卖给他们。大历朝禁止私自贩售武器,可这些富商却置国家法令于不顾,只要赚钱,杀人放火他们也照做不误!局势再乱,他们都是不着急的,这些人家中有金银珠宝,有囤积的粮食,只怕他们还想要等南诏人来了,再赚上一笔!受苦受难的不过是寻常百姓!
守城的一把手将军相邀,这些富商也是不得不来的。
宴会开始,众位富商坐在席上,看到新上任的周康一脸忠厚,再加上一派歌舞升平的气氛,便纷纷放下心来。
“今日京都有一位贵客到,他想借着这个机会与大家一聚,多谢各位赏光。”
“哪里,将军言重了,不知这位贵客是谁啊!”
就在这时候,屏风后面慢慢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商人们面面相觑,突然有一个曾经见过肖重华的人大声道:“是燕王世子!”
他叫的是燕王世子,而非明郡王,说明他对京都的情况十分的熟悉,那么,想必连肖重华被拘禁的事情也是知道的了,肖重华冷冷地看着他们,反而笑得更和气:“大家好好享用,这顿饭想必是最后一顿了……”
这话一出,接连有好几个富商变了脸色,手里的酒杯也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众人面面相觑,很快有人联想到自己最近卖物资给南诏人的事情,知道这一场分明是鸿门宴了。
然而却还有很多人梗着脖子,红着脸,却丝毫不肯低头认错。他们虽然也意识到,肖重华必然已经知道他们倒卖粮食的事情了,可他们也在赌,看肖重华会不会在这种时刻将他们全部杀了泄愤!若是真的如此,他们的家丁护卫就会打开城门,和南诏里应外合将这守军一锅端了!
“世子是什么意思?”
“马上就要打仗,一旦真的打仗了,你们觉得,还能平安无事地做太平商人吗?”
“世子这么说,难道是怕输给南诏人?”有人这样问道,揣测着肖重华的想法。
“诸位不要恐慌,南诏虽然有一百万的队伍,但城中守军如今已有五十万,还有六十万的援军就在路上,只是——”一旁的周康看着他们,淡淡笑道。
这群富商的首领,张恒站起来说:“殿下,既然援军马上就要到了,何必烦扰呢?”
肖重华冷笑一声,看着他:“这还用问吗?援军和粮食还要五日才到,可惜我们的粮食却已经不够支持三日了。难道大家想要看着我们因为粮食不够而活活饿死吗?”
“世子恕罪!”张恒惶恐不已地叩头说道:“殿下因何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当然期盼援军早到,方才可退南诏人啊!”
肖重华的眼中仿若射出无数冷酷的利剑,他慢慢说:“是么,怎么我却听闻城中传言,你们之中有人与南诏勾结,等着城中粮食断尽,便里应外合与他们联合攻城!”说完,他砰地一声,砸碎了酒杯!
酒杯在张恒的脚下碎裂,他满头大汗,连连叩头哭泣着说:“草民等决无此心!求世子明察!”
“我知道你是没有这种大逆不道、要诛九族的想法,可难保在座其他人没有这种念头!就算现在没有,等到了关键时刻,南诏人威逼利诱,只怕也由不得你们了!”肖重华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这话一说,立刻有数位富商离座,和张恒跪到一起,连声道:“草民等愚昧无知,还没想到这一步,只求殿下怜悯,给我们指条生路。”
周康轻声道:“殿下息怒,我知道殿下是忧心时局,可我也相信,在座各位都是对大历朝忠心耿耿的人,若是殿下听信传言,枉杀了他们,便是中了南诏人的诡计,自毁栋梁之才啊!”
“周将军说的对,一定是南诏人的奸计啊!”
“世子宽宏大量,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被冤枉的!”
众人回头看见涌进来的士兵手上都拿着锋利的刀剑,顿时哭喊声连成一片!周康笑了:“诸位都是聪明睿智的大商人,到了这样的危急时刻,是不是应该向大历表白一下赤胆忠心呢?”
张恒一愣,看了一眼神情喜怒莫辨的肖重华,终于明白了这一场宴会的原因,不是问罪,不是杀人,竟然是……这种关键时刻,还是保命要紧,什么金银财宝,以后可以再挣!
“我愿意捐五千担粮食!以表绝无勾结南诏之心!”张恒一咬牙,慷慨道。
“对,我们也愿意捐,我也捐五千担!”
“我捐三千担!”……这样,一个接一个的,这些平日里吝啬无比的商人,在明晃晃的刀剑之下,全都争先恐后地捐出了本想在战后大发一笔钱财的余粮。
周康按照肖重华之前教他说的话说着:“各位,你们都是谋求富贵之人,并不是真正的通敌叛国,也无需和狡猾阴险的南诏人做交易!你们今天所付出的,殿下不会忘记的,等将来这场战争赢了,他一定会禀报朝廷,将你们的丰功伟绩载入史册,让人称颂,你们的儿子中有才能出众的,也会优先向朝廷推荐,让他们为官。”
商人们听了顿时大喜,他们辛辛苦苦攒下钱财,就是为了让子孙可以衣食无忧,但商人毕竟地位不高,远比不上读书人,若是可以当官,多捐粮食又算得了什么!他们纷纷叩首再拜,又争着抢着将自己的行为说的大义凛然。事后将这些人所捐出的粮食一合计,竟然足以四十万部队再维持一个月!
肖重华离京的第三天,在朝臣们的请求下,肖衍获得皇帝的赦免,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去了大公主府,可惜被欧阳暖拒之门外。若是欧阳府,没有人敢拦着他,可偏偏是在大公主府,大公主可是他的姑母,他父皇还要让其三分,更何况是他,所以他只能忍住气,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肖衍明明气急败坏,却隐忍不发,只因为他知道,肖重华就算赢了这场仗,也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他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赢得欧阳暖。
可惜的是,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了。
就在晚上,周芝兰伺候肖衍沐浴时,发现他两臂肩背等处,有许多斑点,颜色淡红,艳如蔷薇,不觉失声轻呼:“啊!”
“怎么了?”肖衍沉下脸,冷冷地回头。
“殿下身上长了奇怪的东西。”周芝兰很是忐忑地答道,对旁边的丫头斥道,“还不快取镜子来请殿下自己瞧。”
丫头取来一面大镜子,跪着往上一举,肖衍才发觉自己身上的异样,“这是怎么了?”他脸色微沉,“传太医来!”
周太医看了那奇怪的斑点,心中忐忑,口中道:“不知殿下可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都没有。”肖衍皱眉回答。
周太医心里一沉,口中却笑道:“不碍事的,可能是天气太热上火了,我给殿下配上一服清火败毒的药,让红斑消掉,就没事了。”
“究竟是什么病!”肖衍是个十分多疑的人,哪里肯相信,便厉声问道。
周太医因为常给太子看病,知道他的脾气,赶紧跪下来说:“殿下放心,不过是天气燥热后人身体的热气散不出来,跑毒气而已。”
周太医给他看了那么多年的病,从来没出过一点差错。肖衍点了点头,并没有过于怀疑。
于是周太医开了一张方子,不过轻描淡写的金银花之类,从表面看只是轻微的去毒气的药物,而暗中却大为紧张,悄悄派人去给林妃娘娘通了消息。自从三天前皇帝亲临太子府,林妃娘娘就被太子放了出来,如今还是这府里的主事娘娘。
过了三天,周太医再去看肖衍,他身上的斑点已经消了。肖衍不再怀疑周太医,命人赏他不少礼物。周太医谢了恩,心中却越发害怕了。他思来想去,太子的肩上、背上、手臂上,都出现大大小的红斑,却不疼也不痒,摸了之后很平滑,分明是那种……病。可是,堂堂一国的太子,从未去过花街柳巷,怎么会有那种病,简直是匪夷所思!
周太医立刻寻了没人的空挡,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林妃,林元馨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周太医,你是一时眼花,看错了吧。”
周太医连忙道:“不会,绝不会看错的!”
林元馨表情淡淡的,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只是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久才问:“这一次是按捺下去了,那要到什么时候才又会发作?”
“这很难说,而且就算勉强用药克制住,将来生的孩子,也会有胎毒。”周太医黯然叹息。
林元馨点点头,道:“这件事情若是声张出去,你可知道后果?”
周太医连忙磕头道:“是,我明白娘娘的意思,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林妃一双美目注视着他,带了一丝隐隐的笑意:“这任何人,也应当包括太子和皇帝,你明白了吗?”
周太医的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但他擦了一把汗,低下头去:“是。”
林妃缓了缓语气,道:“对了,听说你对妇人孕吐的治疗很有法子?”
周太医脸色缓了缓,道:“是,我家中有一副祖传的方子,三剂下去,便不会再影响正常饮食和休息,不知林妃是——”
林妃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道:“好,那你过两日跟着我去公主府,只要有效,一定会重重酬谢你。”
公主府住着的孕妇?周太医一下子联想到那个传言,随即明白过来:“是,娘娘放心。”
像是要印证周太医所说的,当天夜里肖衍便发寒发热,立刻召了周太医来请脉。
“殿下放心,不过是一点风寒,来势虽凶,也不过几日就可痊愈,”周太医微笑着道。
一夜过去,太子寒热依旧,林妃将此事禀报给了皇帝,皇帝听到这件事很着急,亲自来看了一回,随后留下太医院最好的三位太医,与周太医一起会诊。因为院判大人告老还乡,所以目前整个太医院都是以周太医马首是瞻的,留下的这三人不敢多言,周太医怎么说,他们便怎么治。先只当普通的感冒治,无非退烧发散,但一连三天,长热不退,只是喊口渴、腰疼,其他三位太医因为没看到先前的红斑,摸不透什么毛病,可是到了第四天,却发现太子的颈项肩背等处,发出紫红色的斑块,这下所有人才慌了神,然而周太医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寒毒,大家也就不敢多说什么。
第五日,周太医被林元馨请到了大公主府,专门为欧阳暖诊治,他诊了脉,如实道:“无碍的,这只是正常反应,大人孩子都很好,不必担心。”
欧阳暖点点头,一旁的红玉暗自心道,这可是多亏了贺雨然的药膳调理,原本小姐吃什么药都会吐,现在有了贺雨然,这难题也就解决了。
欧阳暖谢过了周太医,看了看林元馨容光焕发的模样,问了句:“太子的病,还好吗?”
林元馨挑起眉看着周太医,周太医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小心回答道:“回郡主的话,太子不过是受了点风寒,只要内热发透了就好了,不妨事的。”
“哦,是吗?”欧阳暖知道不会这么容易,她挥了挥手,让公主府的下人们都出去,只留下林元馨和周太医,这才问道,“究竟是什么病?”
林元馨便向周太医点了点头,周太医道:“太子的病,一望便知,是天花。”
欧阳暖的面色变了,天花这种东西,越是年纪小越是容易痊愈,肖衍这个年纪,却是十分的危险。“表姐,这天花——”
林元馨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意:“这天花么,有人终身不出,出过以后,就不再出,凡事要从好处去想,得了天花自然是要命,但过了这一道难关,便可终身不再担心再得天花,也是好事,所以我已经向陛下讨了个口采,天花要当作喜事来办。”
当初盛儿得了天花,肖衍将一个幼小的孩子迁入别院,而现在他自己得了病,林元馨还会放过他吗?欧阳暖心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看向林元馨,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主意,不由自主道:“表姐,表哥那里——”他可是不支持表姐这种行为的。
林元馨却只是淡淡笑了笑:“大哥那里,自然有老太君和母亲去想办法,清官难断家务事,不是什么事情都要由着大义去决定的。”
欧阳暖不说话了,她直觉,肖衍这次发病并不简单,一切似乎都和表姐有关系。
林元馨看看欧阳暖为自己担心的神情,摇了摇头,主动握住她的手,掌心微暖:“傻丫头,顾好你自己才是真的,旁人你就不要担心了,横竖他现在自顾不暇,更没心思来理会你,你就好好养着吧。”
听了这句话,欧阳暖越发的疑惑了,听林元馨这句话的意思,仿佛她早已算好了肖衍会在这时候发病一样,可是,为什么?她想了想,突然问道:“表姐,绿腰呢?最近太子似乎没有带她出过门?”
外界隐隐谣传,绿腰已经失宠了,可是林元馨却笑了起来,笑容中有一丝诡谲:“她?她半个月前就染了病,被我送到乡下养病去了。”
绿腰也生病了?欧阳暖试探着道:“那么,太子知道绿腰染病的事情么?”
林元馨摇了摇头:“绿腰不过是个没名分的风尘女子,上不得台面的,说是染了风寒不能侍寝,久而久之,太子就不再理会她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欧阳暖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了,她看得出来,林元馨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她隐隐可以猜到原因,若是太子的病真的是被动过手脚的,那么若是多一个人知道,一旦暴露出来就要多一个人受到责罚。表姐今天带着周太医来这里,就是要告诉自己,太子病了,而且病的不轻,这样的肖衍,是不会对自己再做什么的,所以,让自己放心。很多事,心里有数就好,肖衍其人,多活一天,对自己越是没有好处。
她想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看了林元馨一眼,道:“贺雨然贺公子也在公主府,表姐要不要见一见?”
当初盛儿的平安出生,贺雨然是尽了很大力的,欧阳暖以为,林元馨会愿意见一见这位贺大夫。然而林元馨听了这句话,面色却是微微一变,随后恢复平静,慢慢道:“不必了。”
不久,林元馨便带着周太医离开,当真没有见贺雨然一眼,欧阳暖看着她的背影,虽然猜到当初表姐所说爱着的人就是贺雨然,可今天,欧阳暖才能真正确定。
皇宫里
“太子真的是天花?”肖钦武满目凝重。
“是。”周太医叩头,回答道。
“那——会怎么样?”
“陛下放心,天花前后十八天,天天有险,但只要太子静心养病,天花一发出来,就好了,也不过半月的事情,陛下不必过于忧虑。”
“你预备用什么药?”
“自然是凉润之品,容臣等细心斟酌,自然会呈送陛下玉览!”
皇帝两道剑样的眉,几乎拧成一个结,以轻而急促的声音问:“有完全的把握治好吗?”
这种病根本不是天花,周太医知道根本是不治之症,却要当做天花来治,这怎么可能治得好呢,周太医只好摇了摇头,不作声了。
周太医走了以后,皇帝在大殿内走来走去不得安宁,旁边的石贵妃安慰道:“陛下放心,太子一定可以痊愈的。”
皇帝摇了摇头:“太子是什么人?他性子那么坚强,若是能爬起来早就爬起来了,可他已经卧床五天了,这说明病的不轻。朕怕——万一……”
石贵妃笑道:“陛下多虑了,太子身体康健,这点小风浪不会有什么的,我只是担心,太子长期不能理政,外头的议论可能压不过去。”
“外头的议论?”
“陛下不知情吗?”石贵妃轻叹着摇了摇头,“太子到底年纪还轻,总要找点消遣,如果偶尔荒唐什么的,想来外头能够体谅,不会有什么议论。若是太子痊愈了,还请陛下好好约束太子,消遣的法儿多得很,种花养鸟,玩玩古董字画,哪样都不会有什么议论,再不能让他把风尘女子招进府里去了!实在是有损太子殿下的清誉。”
一听最后这两句话,肖钦武的脸色变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风尘女子?”
“陛下不知道吗?哎呀,太子殿下也是荒唐,他身边那个绿腰,可是个风尘女子呢!”石贵妃心里暗喜,脸上却忧心忡忡地说道:“外面的传言亦很多,我实在听得不少,好比骨鲠在喉。如太子宠爱绿腰,足足有一年未曾进林妃娘娘的屋子了,在民间,患难夫妇,总是应当有真情在的,说句不中听的话,当初患难的时候,只有林妃娘娘一直苦苦等着殿下,还为他生下了长子,所以殿下这样对待林妃,又那么宠爱绿腰,当然会引人议论了。”
皇帝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对肖衍积累的怒气也一时到达了极点:“他竟然这样混账!”
石贵妃擦了擦眼泪,道:“唉,也是林妃老实,上次规劝了几句居然还被太子软禁了,多亏上回我陪着陛下去太子府,林妃娘娘才被放了出来,她也实在是命苦,得不到夫君怜爱……”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她缓了缓口气,“好在盛儿争气,小小年纪十分懂事,又是文武双全……她也算是有安慰了。”
提到长孙,皇帝的脸色才好看了许多,道:“你就别相信外头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了,只是你有一样说的没错,朕还有盛儿。”
石贵妃见他目光奇异,仿佛想到了什么特别之事,顿时住了口,含笑不语。
傍晚的时候,林妃去看望太子,问周太医:“情形如何了?”
明明是已经十分严重,周太医当着人面却道:“虽然凶险,却还不算危局,料想过了这一两日,方能下结论。”
林妃当着一屋子的人,又说,“我是一天三遍拜佛,想殿下福大如天,一定蒙老天保佑,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等殿下康复了,我自然禀明陛下,重重奖赏你们四位。”林妃又正色警告,“但你们若是偷懒大意,伺候得不周到,我可饶不了你们!”
“万万不敢。”四位太医齐声回答。
“陛下今天来看过太子没有?”林妃问。
“今儿还没有。”一旁自然有人答道,“昨儿陛下亲临,歇了一个时辰才回宫。”
“哦?陛下说了些什么?”林妃凝目,微笑着问。
“陛下吩咐,要我们尽心伺候。说殿下身体不适,胃口不开,若是想传什么,通知宫中的御膳房预备送来。”
林妃点点头。昨天皇帝在肖衍这里只待了一个时辰,却考较了盛儿的功课整整两个时辰,听石贵妃说,皇帝还亲自将盛儿抱在怀里,问他为君之道该当如何。林妃回头看了一眼,重重帘幔的后面,肖衍的脸上、手臂、肩项等处,全是紫色的斑疱,乱糟糟连成一大片,看起来十分可怕。林元馨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肖衍啊肖衍,你可知道绿腰在进府之前一直是红牌姑娘,你可知道她是带着病症入府的,你可知道这病症要么不发作,一旦发作就是必死无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纠缠暖儿,给了我可趁之机。
肖衍突然醒了,他听见外面的声音,突然叫着林元馨的名字,林妃挥退了众人,轻轻走到肖衍身旁:“太子有事?”
肖衍凝目望着林元馨,突然说了一句:“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殿下要听实话吗?”林妃笑着,一如往常一般的温婉。
肖衍皱眉,只觉得昏昏沉沉,身体已然十分虚弱:“你什么意思?”
林妃叹了口气,用帕子掩住了唇畔的冷笑:“殿下得的不是天花,是只有花街柳巷才会染上的绝症!殿下是聪明人,你说得了这种病,还可能痊愈吗?”
肖衍睁大了眼睛,一张脸已经肿胀可怕地看不出丝毫原先的俊美逼人:“我中了你的计!”
林元馨只是笑道:“有什么计呢?太子殿下是被绿腰的美人计害了,那贱婢明明染病,却还敢亲近殿下,殿下放心,我一定会重重惩罚她!”
肖衍一下子要从床上爬起来,林妃倒退了一步,却看到他的手徒劳无功地垂了下来,整个人又摔倒在床上,几乎气喘不及:“你这个贱人!是你,一切都是你!”
林妃笑了笑,道:“可惜殿下知道的太晚了,对了,我还忘记告诉你,你身边的暗卫,全部被我以你有病需要静养的借口驱逐回了宫中,至于陛下么,他早已对你失望了,我会让太医对所有人说,这病传染的十分厉害,需要将你隔绝起来。哦,对了,不只是你,还有这两年你宠爱的那几位侧妃和美人,都是一样的,谁知她们会不会突然发病呢?就连蒋侧妃的儿子,你预备用来对付盛儿的那个孩子,也许一出生就带着毒呢,所以,一切都不能如太子所愿了。”
林元馨说这句话,就是为了气肖衍,其实蒋侧妃怀孕后,肖衍并没进过她的屋子,绿腰进府也不过是半年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感染到孩子身上呢?然而肖衍却因为病重而气的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林元馨。
林元馨微笑着看向他:“肖衍,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么恨你,你才是个真正的贱人。有了这么多美人,却还得陇望蜀,非要拆散暖儿和肖重华一对璧人,明明有了盛儿,却还不断地让其他女人利用你的宠爱来谋害他,还想要让其他人取代盛儿的地位!我当年能够为了你不顾一切地生下盛儿,今天就能为了盛儿要你的命!你也别怪我心狠,你但凡对我有一丝情意,我也不会对你这样狠毒,言尽于此,太子殿下好好养病吧,我就告退了。”
林妃走出了屋子,随后吩咐道:“太子身边的两名内监都被传染了,这病情显然十分严重,周太医,你去禀明陛下,从今日起隔离这个屋子,除了太医,任何人不得进入!还有——”她看了一眼周太医,“太子似乎病的不轻,连人都不认识了,还整日胡言乱语的,你开些安神的药,让他多休息吧。”
周太医心领神会,道:“遵林妃娘娘的旨意。”
三天后,皇帝的旨意下来,册封盛儿为皇长孙,这消息一传出来,朝野震动。这世上只有太子不在,才会册封孙子的道理,怎么太子还病着,皇帝就给了册封呢?一时之间,太子的亲信们纷纷跑太子府去了,可惜太子病重,又接连两个伺候他的人病倒,大家不敢进入内室,只敢向太医打听情况,听到太医说传染性极强,谁都不敢冒生命危险闯进去,也就都偃旗息鼓了。
太子的病势剧变,完全昏迷,谁叫都叫不醒,林妃知道时候到了,赶紧派出人去,分头通知,近支亲贵、朝廷重臣纷纷赶到,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传染了,他们站在太子寝室的外头,个个面色凝重。等到林妃从里面走出来,向大家点了点头,众人便快步走了进去,林妃看着他们的背影,只是冷笑。
欧阳暖是陪着大公主到的,却看到燕王面色沉沉地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进去看太子,只是盯着自己的腹部看,欧阳暖淡淡看了这位前公公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燕王叹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却只是低了头,快步走进屋子去了。
看到众人纷纷进去,大公主也要走进去,欧阳暖轻声道:“母亲,太子殿下这病是要传染的,您身子弱,进去很是不妥,若是您坚持,我便陪您一起进去吧。”
大公主面色一变,顿时止住了脚步,道:“傻丫头,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我不去了,你也不许去。”
欧阳暖淡淡地笑着点点头,林元馨走过来道:“来人,为公主和郡主准备椅子,”随后她对她们道,“去阴凉处等着消息吧。”
等消息,这话的意识是——欧阳暖看着林元馨,却看到她只是微笑看向自己,目中似乎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