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妈妈们慌作一团,围上去对着楚王妃又是掖太阳穴,又是舒胸顺气,乱糟糟的没了章法。
“明郡王,你这是干什么!”那边刚被丫头妈妈们掐人中掐醒过来的楚王妃看到这一幕,差点又晕过去。
肖重华冷冷地望着自己的堂妹:“嫣然,肖家没有你这样任性妄为的女儿。是你自己要嫁给欧阳爵的,又是你父母提出悔婚的,如今既然已经退婚,你又怎么穿着嫁衣跑过来,这样的做法成全了你自己的心意,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待欧阳家?怎么看待欧阳爵?你父母都尚且不同意这婚事,欧阳家怎么收留你,你是想连累暖儿成为天下的笑柄吗?”
肖嫣然从小到大都是被人碰在手心里的,根本没挨过巴掌,刚开始她整个人都懵了,有点反应不过来,可是听到肖重华疾言厉色地话,她更加没办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欧阳暖深深吸一口气,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肖重华这一巴掌打得太重了,可她却觉得还不够,明显肖嫣然根本没有意识到她今天的所作所为的意义。
楚王妃正要发怒,却听到欧阳暖慢慢道:“嫣然,你还记不记得跟着我学书法的时候,写过的一首诗文。‘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知君断肠共君语,君指南山松拍树。感君松拍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频有言。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苹蔡。终知君家不可住,其奈出门无去处。岂无父母在高堂?亦有亲情满故乡。潜来更不通消息,今日悲羞归不得。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嫣然,这一首长诗的意思,你当真懂了吗?”
肖嫣然一怔,随即醒悟过来,一个好好的良家女子,只因为随爱人私奔,便从此失去了为人妻的资格,“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频有言。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苹絮。”侍奉公婆丈夫五六年之久,都换不来男家的认可,她没有资格参与家族祭祀,她生的儿子甚至算不得夫家首选的继承人。
欧阳暖看她脸上青白一片,道:“若是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不能成为爵儿的正妻,就茸你跟着他,又能如何?所以,你回去吧。”
肖嫣然咬住嘴唇,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半响都没有出声,就在欧阳暖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却突然双膝转了方向,一路跪走到楚王妃的跟前,重重磕头道:“嫣然求母妃成全!”
楚王妃怒极反笑,朝一旁的人道:“好!好!你瞧我生的这个好女儿!”她说完,却像是疲累了,再对肖嫣然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已带了一丝微不可觉的怅然与无奈,”我只有这个女儿。你竟然要让我这样伤心么?”楚王妃语气中的哀痛之意渐次明显,凤头金钗哗哗乱点,声音玲玲如急雨,“你......你......她一口气哽咽在喉间,肖嫣然吓得脸也白了,慌忙磕头道:“我不是故意要惹母妃伤心气恼。万望母妃垂怜女儿,女儿不能嫁一个自己不钟爱的人,凄苦一世。哪怕欧阳爵真的病重,哪怕他只有一天可过,我也要陪在他的身旁,若是母妃不能成全我的心意,我情愿做欧阳家的小丫头,也绝不回到楚王府去!”
楚王妃的脸色一片灰败,几乎说不出话来。昨日里的咄咄逼人全都不见了,欧阳暖远远看着她,只觉得风水轮流转,原先那样不可一世的人,遇到自己的女儿,也变成了空洞的木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在心里觉得痛快的时候,欧阳暖却也觉得她十分可怜。
肖嫣然毕竟是姓肖的,她骨子里和肖家人一样,都有一种执拗。就如太子和燕王对林婉清,数十年不能忘怀。就如肖天烨对自己,死活都不肯放手。欧阳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竟然招惹上这样一些人。叫人好气又好笑,只是却无可奈何。
爵儿,姐姐真的想不到,竟然有人肯为你做到这个地步,甚至于这个人还是一个金技玉叶的郡主。欧阳暖再不服气,也要服气了。
楚王妃几乎是气喘难忍,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巴里蹦出来:“你父王已经从太医口中逼出了真话,欧阳少将军可能活不过一个月了,你真的要未过门就做寡妇吗?”
这时候,所有人都看着肖嫣然,欧阳暖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听到肖嫣然语声坚定地道:“我要陪在他身边。”
不过是一面之缘,何至于此,欧阳暖真的不知道,情之所起,竟然是这样骇然。
也许,肖家的人,本质上都是疯子。
楚王妃慢慢俯下身,对肖嫣然道:“这是你自已的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后悔。”
“女儿绝不后悔!”肖嫣然话语未定,终于忍不住伏在楚王妃膝上呜咽着哭了起来。
欧阳暖看着肖嫣然,对方的裙上绣着牡丹凤凰的花色,针脚细密,那凤凰羽毛光华,展翅直欲从衣上腾飞而起。却因为主人哭得久了,连她前襟上那牡丹那样鲜艳娇媚的颜色也被泪水泅成了颓败的灰。
楚王妃走了,只是留下身边的丫头妈妈们照顾肖嫣然。到了这个时候,只怕谁都看见肖嫣然身着嫁衣走进欧阳家了,现在这门婚事,他们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楚王妃走之前,对着欧阳暖再三地道歉,几乎是声泪俱下。
欧阳暖知道,这泪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无可奈何。为了肖嫣然的选择,楚王妃退让了。
等楚王妃走了,肖嫣然被人扶起来,她却挣脱了别人的手,面容变得严峻、庄重、冰冷,脸上两道柳眉皱起,乌黑的眼睛深处亮起两朵火光。她不摇晃,不踉跄,迈着坚定而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向欧阳暖,“姐姐,请让我帮忙照顾他。”
欧阳暖没有说话,良久,只是静静地看着肖嫣然。
她突然觉得心头说不出的怪异,仿佛要将最宝贵的东西交托给别人,那种强烈的不舍几乎让她开口拒绝。就在这时候,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欧阳暖抬头,看见肖重华温暖的眼睛。
今天楚王和楚王妃的行动,欧阳暖总觉得和太子肖衍有什么关联,他似乎,成心要让自己陷入为难的境地,这样一来,她不得不去求助于他。
对肖衍而言,这世上大多东西,都只是他遥遥回头张望的一道风景。能在前面吸引他冲刺的目标,恐怕只有这锦绣河山以及欧阳暖。肖衍隐藏得太深了,深得令人害怕,世间万物皆在他股掌之间,什么都是他游刃有余的游戏。欧阳暖觉得可怕,因为肖衍的心机深得令人望不到头,哪怕一辇一笑也存在计谋。也正因为此,他的所有感情,在一刹那间,便有可能翻云覆雨,变成应接不瑕的恶梦。
所以,欧阳暖宁可会选择嫁给一个能与她携手共同漫步求索的男人,而不是选择一个,她事事都要仰望他,怀疑他、忌惮他的人。
今天,她知道,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不管她做什么,肖重华都选择站在了她的身旁。
“暖儿。”肖重华轻轻地对她道。
欧阳暖一惊,随即看向眼前的肖嫣然,终究,点了点头。肖嫣然已经越过她,快步向里面走进去。
欧阳暖叹了一口气,肖重华却笑了,欧阳暖察觉了,迅速抬起头瞪着他,肖重华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是不是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欧阳暖知道他在与自已开玩笑,却不能反驳,因为她确实觉得,宝贵的弟弟要移交给别人了,这个责任,似乎也被强行卸了下来,心里在轻松的同时,也觉得别扭。
肖重华拍了拍她的手,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进去看爵儿吧。
“恩,”欧阳暖转身要走,却突然转头:“那你呢?”
肖重华笑了笑:”楚王叔手里的陈情书快送到宫门口了吧,我得去把它截回来。”
欧阳暖让人帮着肖嫣然换下了嫁衣,若是真的就这么让她进了松竹院,还真的要把别人吓得傻了。肖嫣然果真听话,什么都不说就换上了衣裳,欧阳暖许她去看一眼欧阳爵,便要送她回楚王府去。
毕竟一个未婚的少女,这样出现在一个男子的房间,实在是很不妥当的,尤其他们两人还是马上就要成婚的未婚夫妻。
欧阳爵正在昏睡,也没发现肖嫣然来了。肖嫣然也不打扰他,就在旁边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还伸出手帮他掖了掖被角。
“爵儿一定不会有事的。”欧阳暖看着肖嫣然,静静地道,“我一定会让你们平安地成亲。”
肖嫣然点了点头,悄悄擦掉了眼睛里的泪花,回头道:“恩。”
欧阳爵突然在睡梦中猛烈地咳嗽了一声,肖嫣然吓了一跳,欧阳暖道:“没事,他这几日咳嗽的很厉害,总是说胸膛有火在烧,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肖嫣然皱眉:“以前我周王叔的情形也是这样,总是突如其来的咳嗽,却查不出什么原因,说到底,都是那帮太医没用,竟然查不出究竟是什么缘故!”说着,她湿了眼眶,只回头看向欧阳爵。
然而欧阳暖此刻忽然听了,好似迷茫的一般,低着头细嚼这句话的滋味儿,寻思不已,竟像是在沉沉黑夜里忽然有闪电划过天际。那样迅疾的一瞬,分明照耀了什么,却依旧黑茫茫地什么也看不清。
“鸠然,你跟我出来。”欧阳暖突然道。
肖嫣然一愣,有些奇怪,但还是跟着欧阳暖走了出来,她道:“姐姐,有什么事?”
欧阳暖让屋子里的丫头妈妈们都退下,这才问道:“你刚才提起,已故的周王殿下,也有这种症状吗?当时重华他们都不在京都,你应当在的,还去看望过周王,是不是?你将当时的情形说过给我听。”
肖嫣然微一颌首,道:“周王叔刚开始就是染了风寒,但总是咳喘不宁,太医们来看诊,只说他染了风寒,所以脉象不稳,气息微弱,其他的却一概查不出来。”
欧阳暖一拧眉:“查不出来?”
肖嫣然觉得欧阳暖话问的很奇怪,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是,周王叔一向身休康健,就算是风寒,十天半个月也应当好了,却不知为何那次如此严重,我跟着父王去看望过,周王叔就是日夜咳嗽,心肺不宁,什么药吃下去都没有用,这才一一”她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道,“姐姐,你是说少将军和他是一样的病症吗?”
说到这里,她紧张地攥住了欧阳暖的手,“这究竟是什么病,为什么太医的方子都没有用呢?”
周王的病重,必然跟当时的奏王脱不了干系,而今天欧阳爵竟然也是一样的情形,除非如……被那个大胆的猜测骇着,欧阳暖紧紧的蹙起眉,心中却是一片透充。
她突然意识到,肖天烨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他说,她一定会回去找他的。
那样笃定,那样的冷漠。他的笑容历历在目:“欧阳暖,世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耳边又传来那斩钉裁铁的声音,欧阳暖的眼前一片朦胧,在强烈的震撼中,肖嫣然的面容模糊难瓣。
原来这才是爵儿生病的真相。
欧阳暖似站在空旷无人的原野上,周围寂静无声,似乎所有的声响都已死去。
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痛恨一个男人。
肖天烨,你果然了解我,知道什么是我最痛的地方,欧阳暖静静想着,心中格外宁静,竟冷冷地笑了。
欧阳暖回到听暖阁,这个她未出嫁前就一直住着的地方,她呆呆地在屋子里坐了很久,始终心思沉沉,其实亦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想去想什么,皆是蒙昧的。只在蒙昧中分明地想起,肖天烨说的那几句话。
恍惚不过一瞬,便已经到了下午。
红玉进来,担忧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纹丝不动的饭菜,道:“小姐,林妃娘娘来看你了。”
林元馨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这个时候还过来,欧阳暖一愣,随即站起来,看着林元馨走进来,不知为了什么,她心头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有些话几乎脱口而出,只是终究说不出口。
她怎么能告诉她,肖天烨在威胁自己,若是说了,林元馨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肖天烨,可是欧阳暖不能拿欧阳爵冒险,还有一点,她并不想让那个男人死在这里。
肖天烨太了解欧阳暖了,因为她对他有所亏欠,所以她绝对不会做出出卖他的事情,纵然他拿欧阳爵的性命威胁她,她也会最大程度上还他的恩情。
“表姐一一”欧阳暖轻轻说了一句,随即不说话了。
林元馨看了一眼桌子上没有动的饭菜,道:”你这是怎么了,就算爵儿生病了,你自已就不过了吗?”
看到林元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欧阳暖没有说话,只是静了片刻,道:“我并不是为了爵儿,我只是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很重,不知道,若是我娘还活着,事情会变得怎么样呢?”
如果林婉清还活着,她也许不用汲汲营营地为自己和爵儿争取利益,也许就是一个寻常的官家千金,嫁一个不好不坏却普普通通的高门子弟,便平常地过这一辈子。重生一世,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救下了爵儿,可道路一样很艰辛,一路走来,只觉得老天在开她的玩笑。
林元馨只是道:“暖儿,世上有许多我们无法决定的事,让它就这样过去又有何妨?”
欧阳暖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些事从未发生过。”
林元馨道:“你指的,是哪些事?”
欧阳暖道:“我娘的死,还有与某些人的相识。”
林元馨道:“姑母的过世是不可改变的,至于相识一一”她以为欧阳暖想起了肖衍,道,“很多事情,很多人,避与不避都是一样的,关键是你怎么处理。”
欧阳暖默然,终是道:”有些事情,还真是难办,让我不知道是该继续往下走,还是另寻别路。”
林元馨看见她脸上露出一种从未见过的恍惚,心里忽然一阵难受,她慢慢道:“那天,我在山上,师太为我讲过一个故事,如果你愿意,我讲给你听。以前,有个路人在山里迷了路。面对着两条岔道,他猜测其中只有一条可以下山,于是选择了左边的一条。然而,他从日出一直走到日落,竟然发现这条路的尽头通向断崖。他便伤心地站在崖边哭了起来,在此时,佛祖从那里经过,就问他为什么哭?他说他走错了路,并恳求佛祖,帮助他将断崖变为平地。佛祖听完后就哈哈大笑起来,对他说,为什么不选择另一条路再试试看。他却说道,他已在这条路上浪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不能就这样回头。佛祖摇头道,明知是错,为何还要执迷?”林元馨接着道:“暖儿,你是一个聪明的人,既然已经走到了今天,又何必为自己的过去追悔难过呢?如果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何妨走到底。但如果已知道这条道路的尽头是悬崖,为什么不能及时回头?舍不得花费的心血和时间,不肯回头的人,只会付出更大的代价,浪费更多的时间。如果你做错了什么,也不必难过,回头也就是了。”
回头?欧阳暖笑了,太多的人叫她回头了,肖天烨今天的所作所为,就是在逼她回头。只是,她不打算回头!
欧阳暖那双明亮的眼睛,也转而凝视着林元馨:“表姐,人生在世,不求事事如意,但求无愧于心。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我是绝不会再回头了!
林元馨只是笑,却在那笑容中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心中一动,欧阳暖忽然说道:“表姐,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林元馨微一犹豫,说道:”有过。”欧阳暖苦笑道:“不是肖衍?”林元馨一颤,说道:”不是。”
她很诚实地说不是,欧阳暖反倒有些窘迫,”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
林元馨微微一笑:”我与你之间,并无不能说的话。我和他此生不会在一起,所以我只愿他活得快快乐乐。”说罢,她凄然一笑,没有说话。随后,她看着欧阳暖的眼睛,说道:”暖儿,你是有福之人,表姐知道,你会过得很幸福的。”欧阳暖微微摇头,说道:“表姐,你不会懂我的意思。”林元馨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懂?”欧阳暖又是一笑,不再说话。
两人默默的坐着,欧阳暖忽然又问道:“表姐,你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林元馨叹了口气,说道:“他是我今生见过最温和的人,有时候我自己都已分不清我是喜欢他,还是仰慕他,或许是仰慕也未可知。可是我永远也不会和他说。因为他值得更好的女子。而我,这一生已经是这样了。”她说是这么说,脸上却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显然是早已不在乎这一点了。
欧阳暖叹了口气,林元馨忽然笑道:“暖儿心里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念头,一天到晚自寻烦恼,好了好了,你安安心心把饭吃了吧。”
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欧阳暖如期地去了金铺,见他。
推开小门,见到的是掌柜温和的笑容,他对欧阳暖说:“郡王妃,主子等你多时了。”
梅花村下的石桌上,捶了几样精致点心,一壶酒,一壶茶,肖天烨独自一人坐在桌前,他换了一套十分舒适的白色宽袍,袍上绣着一因紫色的花纹。沐浴后的乌黑发亮的头发随意地扎成一束,在寻常的秀致里又增添了一丝野性的豪放。见她来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欧阳暖笑笑,没有说话。
肖天烨伸出手去,为她将凳子移得恰到好处:“坐下吧,看看,大都是你喜欢吃的点心吧。”
他那样的风神举止,伸出了白玉一般的手,上一次在他的脸上所见的阴沉和风尘仆仆都不见了,他完全彻底地恢复了一个贵公子的模样。
欧阳暖在他身边坐下:“我来是为了……”
“吃些点心吧。来,这个你一定会喜欢的……还有这个……”
肖天烨在她的玉碟里面放了一块精致的梅花糕,他从来没有为谁布过菜,可是,如今做起来,却是那样自然,丝毫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欧阳暖动也没有动。
肖天烨见她面色不好,伸出手来,拧拧她的脸颊:怎么,不高兴啦?”
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奇怪,欧阳暖拂开他的手,“你觉得,我是来与你叙旧的么?”
肖天烨却浑然忘记了上次的不愉快似的,突然收敛了刚才的笑容,紧紧地拉住了欧阳暖的手:“暖儿……这半年我一直都在盼望能够再次见到你,呵,终于见到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做梦……”
欧阳暖无言,只是看着他。
“我在南诏时,每日军务繁忙。可每当夜深人静时,我便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如在昨日……然而一想起你对我说,今生再无可能……种种过往,对我来说,便成了煎熬……”
“别说了!”欧阳暖垂下眼帘,淡淡地道,“我今天来,只想知道,爵儿一一是不是你动的手。”
有一种难堪的沉默在彼此之间蔓延,肖天烨终究笑了,笑得很温和。
“是,原本这药想要下在肖重华的身上,可肖重华比欧阳爵要狡猾得多,想要在他身上动手,简直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对于你来说,丈夫是比不上弟弟重要的,是不是?”
欧阳家的确是很容易侵入的地方,不,应该说肖天烨在暗地里还是保留了一股看不见的势力,就像当初那个被神不知鬼不觉除掉的周王。她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说了一句:“你这样做,又能改变什么?”
“带你走。”他轻轻地说出三个字。
她抬眸望着他,“去哪里?”
“南诏。”他说。
“南诏?”欧阳暖失笑,“我不想去。”
“你是不想离开京都,还是不想离开他?但恐怕,事情不会如你的心意。”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强硬,说:“若是你不肯走,只能看着欧阳爵死在你眼前。”笃定的眼神,凌厉的语气,都莫名的让她心惊。
他的语气告诉她,他绝不是在开玩笑的。
“你真是疯了!”下意识的,这句话冲口而出。
“你说我疯了,肖重华又能比我好多少?你可知道这段时间他在暗中筹备些什么?平城一半的粮商都是他的人,适时会为他提供充足的粮草;遍布京都的奏楼楚馆实则是燕王府的情报组织,贩卖各种来源的消息;他和镇国侯府走的那么近,分明是另有图谋!你不看看他手上的军队如今已经不知不觉扩充到三十万,早已经超出朝廷所限制的现模,他甚至无视皇训,暗中与敌国会面,以图谋不轨。是,我是不择手段狼子野心,他又比我好多少!他肖重华难道就不想做皇帝吗,不想他为什么要处处在朝堂上和肖衍争锋相对,”
他字字铿锵有力,不容反驳。欧阳暖的心里翻江倒海,这些事情,肖重华从未告诉过她。或者,他也在暗中筹谋着什么……肖重华,他也想要做皇帝吗?欧阳暖不相信,他若是想要做皇帝,当初在帮助肖衍的时候就可以夺走权力,为什么要等到砚在?等到肖衍做了太子的现在,他何必再做什么乱臣贼子?不,肖重华不是这样的人,她猛地一抬头,却看到肖天烨目光中隐隐有火光跳动,她心里一顿,已经明白肖天烨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话。
挑拨离间。
这四个字足以概括一切。
欧阳暖笑了:“纵然那样,又如何?他想不想做皇帝,或者他做了什么事情,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肖天烨,我并不是因为你是乱臣贼子才拒绝你的,不是吗?”
肖天烨冷冷地笑:“是啊,你是为了那些可笑的亲人,他们在你心目中比谁都重要不是吗?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能为了你弟弟跟我走?他是这个世上你最重要的人,难道他的性命还比不上肖重华?”
“肖天烨,我已经嫁人了!”欧阳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慢慢站起来,“我不能跟你走。”
肖天烨笑了:“是么?”
欧阳暖还有一个希望,只要两天,再等两天,如果贺雨然准时赶到,他一定能有办法!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一一肖天烨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她微笑,“那么,我就看看,是谁耗得起。
“你比我想象的要狠毒多了。”欧阳暖的目中刊过一丝冷酷的神情,他用什么威胁都可以,偏偏对爵儿下手,他明明知道,爵儿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他还是选择了这样做。
“欧阳暖,任何人都能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过什么叫嫉妒。”肖天烨慢慢地说道,不疾不徐的,简直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欧阳暖的心已经变得十分的冷,“不早了,我要回府了。”
他站起来,淡淡地对她说:“我不送你了。”
欧阳暖不再说话,转身要离开,他却突然从身后捉住了她,一把拉进自己的怀里,声音里尽是压抑不住的痛楚和怒气:“记住,人人都可以说我狠毒,只有你没有资格,我是因为你,因为你才变成这样!欧阳暖,你要记得,我杀人,暴虐,疯狂,全都是因为你!不要拿出一副前尘往事一笔勾销的样子,我跟你永远不能一笔勾销,若是你现在也恨我,就跟着我走,我会给欧阳爵解药!”
他的力度极大,欧阳暖只觉得自己的肩肿骨几乎都要碎了。她用力地挣开他的怀抱,转身面对着他:“肖天烨,我不怪你用这样的方式来爱我,这是你的性格,可你不能强迫我接受,这也是我的性格!”
他的身子一僵,脸上一片死寂,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声音冷清得让她心颤,说:“欧阳暖,不论你说什么,你都只能跟着我离开!最后一天,我只给你最后一天时间,明天下午,南诏使团要离开京都,你若是不肯走,欧阳爵的性命也绝留不住!”
一一一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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