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此时,楚汉已经走了进来,他下意识地看了小蝶一眼,小蝶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显而易见,两人还没有和好,江小楼将一切收眼底,微笑道:“有什么事吗?”
楚汉躬身行礼,递上一张帖子。
江小楼打开帖子一瞧,目中滑过一丝冷笑:“哦,原来是三殿下邀约。”
“小姐,三皇子找你,他不是已经被毒倒了吗?”小蝶绷不住严肃表情,忍不住追问。
江小楼将帖子随意地丢桌子上,淡淡一笑道:“是不是真,咱们去瞧瞧就知道了。”
傍晚时分,一辆轻帷马车悄悄停了三皇子府后门,江小楼下了车,径直走进王府。管家将她引了进去,重重帘幔遮挡着床铺,浓浓药味铺天盖地,一见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独孤克正躺床上,一副奄奄一息模样,婢女扶着他半坐起身,他哇地一声往痰盒里吐了两口黑血,婢女脸上露出惊慌神情,他却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去。
瞧见江小楼来了,他颓然地道:“抱歉郡主,我不能起身相迎。”
江小楼看他脸色苍白,便知道他是下了血本,果真亲自服毒了,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三殿下,身子可还好吗?”
“暂时还死不了。”独孤克刚一说完,就重重咳嗽了起来,仿佛连心肺都要跟着那阵撕心裂肺咳嗽一起跳出来。
江小楼一只水墨粉彩凳上远远坐了,唇畔浮起一丝淡淡笑意:“三殿下这出戏可是演砸了。”
独孤克看着江小楼,目中闪烁不定,似乎竭力压抑住愤懑不平情绪,口中长叹一声:“是啊,演砸了。父皇刚刚已经放了太子,不但如此,他还好生抚慰了太子一番,又赠了无数礼物以宽他心。”
独孤克说到这里,脸色蜡黄一片,变得极为难看。
江小楼却突然轻笑了一声,独孤克瞪着她,眼神有几分愠怒:“你笑什么,我这么落魄你很得意吗?”
江小楼笑盈盈地看向他:“我笑你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明明知道太子殿下未曾失去圣心,为何还要如此胆大妄为,跑到太子府上故意中毒想以此来诬陷太子。陛下是慈父,是人主,怀疑之心甚重,只要仔细一想就会怀疑到你头上。偷鸡不成蚀把米,说就是殿下你这种人。”说完,她站起身道,“殿下,我不过是来探病,既然您没有生命危险,我这就告辞了。好好养病吧,切莫再轻举妄动。”
眼看好不容易请来人就要走,独孤克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声道:“郡主,等一等!”
江小楼头也不回地已经走到了门边,独孤克颤声道:“是我错了!都是我不是,请明月郡主你原谅!”
江小楼这才回过头来,神情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既然三殿下知道错了,我就和你说说这个道理。123456789陛下为人虽然宽和,但他疑心病很重,从前陛下京郊狩猎,结果突然遇到别人刺杀,随行四位大臣中有一人及时发现,率兵赶去救驾,另外三人却是一无所觉,等到那位大臣把陛下救下来,他做第一件事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独孤克坐原地,突然想起了这件事,脸色不由隐隐发白:“父皇,父皇他杀了那个救驾大臣。”
“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这么做吗?因为陛下怀疑他,别人都没有发现,为什么就你一个人发现了呢,还这么巧赶了过来,若非是想要刺杀陛下,就是故意想要揽功劳,这样人自然非死不可!你既然知道陛下怀疑心很重,应该多加小心,今天你行为让陛下疑上了你,今后只怕是举步维艰——硬生生丢了一片大好河山,感想如何?”
独孤克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素来是一个谨慎小心人,可这一回裴宣死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夺得储君之位曙光。这个机会他已经等待了很久,等都已经不耐烦了,他以为裴宣倒下,皇帝自然对太子起了疑心,这时候就是他动手大好时机,谁知贪婪冒进下场,竟然将原本苦心经营大好局面一举打破。
他不得不相信江小楼话,她是个旁观者,所以比他看得清局势。他不由支撑着身体爬了起来,虽然身上只着了中衣,却是郑重向江小楼拜道:“请郡主教我。”
江小楼心中鄙夷深,面上却只一笑:“瞧殿下说,府上那么多幕僚和清客,难道他们都没有办法吗?”
“不,他们有办法,但他们办法都太过中规中矩。如果我败亡,他们可以投靠其他人,唯独我自己是死路一条,如何能将全部身家托付到这群小人身上?”
江小楼不觉失笑:“我又有什么不同?”
“我们是联盟,是合作伙伴。郡主,从前我把你当一个女子看待,而今天你就是我军师呀,如果我将来登上皇位,一定会大大奖赏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恰恰相反,如果是太子登基,你和醇亲王还有好日子过么,帮我就等于帮你自己。”
独孤克眼底有一股狂热兴奋情绪,江小楼看得一清二楚,她又慢慢地坐了回去,看着独孤克道:“殿下,如今你一定要明白眼前局势。”
独孤克用一种询问眼神望着她。
“陛下一定会请你入宫,太子已经成功挑起了他心头怀疑,陛下会想方设法迫你承认下毒一事,到时候千万不要认,不管陛下骂你、打你,甚至是刑囚,也坚决不要认。123456789一旦认了,就再也没有翻身机会了。”
“啊——抵死不认?”独孤克很紧张,他看着江小楼道:“有用吗?”
“有用,不但抵死不认,还要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要向陛下表明自己忠诚。我知道殿下身体虚弱,可越是如此你越是要死扛着,不管如何说出一个字……你就完了。跟自己身家性命比起来,一点苦痛算得了什么?哪怕明日陛下当庭要打死你,你也要拼命替自己叫冤,叫得越惨越好。”
“我……要不要请朝臣们替我说话?”
“当然不行,你必须单独一人进宫,不要让任何人替你求情。牢牢记着,有人如果替你求情,那一定是害你。”江小楼冷冷地道。
独孤克望着她,一时面色惊疑不定。
“殿下,该出主意我已经出了,陛下可能会命人毒打你,也有可能会用好言哄骗,但不论是哪一种,如果你不能死扛下来,这三皇子府……恐怕就会沦为一片废墟。我是不是危言耸听,你明天就会明白。”
独孤克一颗心沉沉坠了下去,望着江小楼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对方那张素白面孔美丽夺目,神情却是冰凉如水,他已经错了一次,如果再错一次,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好,我答应你。”
第二天一早,江小楼刚刚走进金玉满堂,掌柜便过来禀报道:“郡主,侯爷来了。”
“紫衣侯?”
“是,郡主。”掌柜战战兢兢地回答,显然对这位贵客到来十分不安。
江小楼上了雅间,推开门,萧冠雪果然坐里面自斟自饮,一副悠然自得神情。
“郡主这里吃食可真是味道独特,不错,很合我胃口。”
江小楼看了一眼满桌美食,却是神色宁静,声音澄澈似水:“侯爷今日怎么有此雅兴大驾光临?”
萧冠雪修长秀美手掌中把玩着一只酒杯,不紧不慢地道:“昨儿半夜陛下招了三皇子入宫,当场把三皇子拿下不说,还囚禁了他身边护卫,并且对那些人严刑拷打,逼他们招供。陛下一边亲自审问三皇子,一边让他听着那些护卫们尖锐哭喊求饶声音。强烈心理威胁中,一般人都应该受不了折磨把一切都说出来,偏偏三皇子抵死不认,陛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甚至派人当众羞辱他,他也坚决不认,后陛下没办法下杀手,又没有任何证据,不得不放掉了他。我只是觉得似乎有人暗授机宜——”
“侯爷,又怀疑我吗?”
“独孤克虽然聪明,但他这个人有个坏毛病,性子太急,沉不住气,很容易就会落入别人陷阱。这一次太子殿下早已经知道他下了毒,却还任由他喝了下去,目便是为了解除与陛下之间误会。”萧冠雪毫不掩饰,将计划和盘托出。
江小楼凝神听着,不觉心头暗自冷笑,独孤克这个蠢货自己送上门去,太子正好反过来借他手解除皇帝怀疑,既能消除裴宣之死不利影响,又能沉重打击独孤克,能洗脱自己嫌疑,一箭三雕。江小楼似笑非笑地道:“侯爷高论,小楼佩服。”
“可惜呀可惜,这一次原本可以一举将独孤克扳倒,偏偏棋差一招,叫你识破先机。”萧冠雪面上挂着淡淡笑容,并不见丝毫可惜之意。
江小楼只是漠然道:“侯爷从何处推断出此事是我参与?”
萧冠雪又沉吟道:“独孤克骨头太软,丝毫禁不起吓,陛下太了解这一点了,只要一吓,他就应该把一切都给吐露出来才对,为什么这一回不管怎么吓,他都抵死了不认。若非有高人背后策划,何至于此?但我思来想去,有这个胆子和力量背后策动,除了你以外没有旁人。”
江小楼不觉微笑起来:“看来我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侯爷你眼睛。”
萧冠雪叹了口气:“是啊,我出招你明白,你出策我也清楚,这棋可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他面上浮着若有若无笑容,看起来神秘莫测,眼神却是棋逢对手时才会出现兴奋。
江小楼冷冷瞧了他一眼,吩咐小蝶道:“去,再换一盏热茶来。”
小蝶捧着热茶上来,萧冠雪却并不碰一下,只是淡淡道:“我听说……下月就是郡主婚期了,还没有先行恭贺。”
江小楼眼底冒出一丝冷嘲,神色却越发温和:“不过些许小事,何劳侯爷操心。”
“天赐良缘,我可期待得很啊——”萧冠雪说完这句话,便大笑着站了起来,径自扬长而去。
萧冠雪出了金玉满堂,刚刚走下台阶,华丽马车正门口候着,正待踩着人背上车,却突然听闻后面一道清亮嗓音响起:“侯爷,稍等。”
萧冠雪闻言便站住脚步,转头望去,江小楼一袭蓝色长裙,神情沉静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一直走到萧冠雪面前,笑容无比明媚,慢慢趋近了他,轻声说道:“侯爷,感谢你恭贺,我也期待着您下一步棋。”
她离得这样近,近到几乎能嗅到她身上冷冷栀子花香气。那勾魂摄魄眼睛,闪动着熠熠光彩,换了任何人都要心跳擂鼓。萧冠雪虽然一时没有洞察她此举用意,面上却泛起一丝玩味笑意:“告辞。”
江小楼站原地,目送着马车远去,终究轻轻笑了。
太子府,书房里太子一脸震惊:“你说刚才紫衣侯去了金玉满堂?”
“是,殿下,奴才亲眼瞧见萧冠雪进了金玉满堂。不止如此,江小楼还亲自送他出来。”
太子面色微微一变:“萧冠雪为什么会和江小楼走到一块去,这倒是奇怪!”
随从趋近了一步,满面警惕:“是呀殿下,奴才心里也觉得不踏实,所以又派人盯着紫衣侯和江小楼,看他们是否还有进一步接触。”
太子流露出满面狐疑神情,随从察言观色:“殿下您放心,如果有任何风吹草动,您一定会得到消息。”
太子轻轻点了点头道:“裴宣已经给我惹了个大麻烦,我不希望萧冠雪也重蹈覆辙,明白了吗?”
“是,殿下。”
太子愁眉紧锁,书房里不停地踱步,显得格外心烦意乱。
江小楼回到金玉满堂坐下,默默沉思了良久,突然吩咐道:“小蝶,去取纸笔来。”
“是。”小蝶立刻取来了笔墨纸砚。
江小楼匆匆写了一封信,细细思量了片刻,又将其中几句话给删删改改,看起来仿佛隐藏着什么秘密一般,小蝶连忙铺开一张宣纸,正要让江小楼替了这张纸,谁知江小楼却道:“不,不必了,就这样吧。”说完,她便将这张宣纸折了起来放进信封,吩咐楚汉道:“这封信立刻送去紫衣侯府,明白了吗?”
楚汉一怔:“送去紫衣侯府?”
“是,送给萧冠雪。如果路上有人拦你,或者动手脚……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一定平安把信送到。”楚汉眉眼坚定地道。
“不,你应该这样做……”江小楼唇边浮起一缕淡淡微笑,声音越来越低,后几近无声。
楚汉闻言,不由有些疑惑,可他并未多言,便立刻按照江小楼所说去做了。
当天晚上,信便被送到了太子书案上。太子看了一眼,不由勃然大怒道:“这封信是从何得来?”
“回禀殿下,这封信是半道上截来,奴才命令好手,趁着送信人不注意故意撞了他一把,小心地调了包,他现还不知道……”
“好你个萧冠雪,敢跟我玩这套,这分明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太子砰地一声,一拳重重砸了桌子上,满脸皆是愤然与不平,旋即他腾站了起来,径直就要往外走,却正好与刚刚进门太子妃撞了个正着。
“殿下,这么晚了急匆匆要去abdef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