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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猜猜我有多爱你

饶雪漫Ctrl+D 收藏本站

    手机显示:电量不足。

    这是十一月深秋的夜晚,凌晨两点。毫无睡意的薛小朵坐在宿舍的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起来,看着窗外的天空。

    手机蓝色的屏幕一直在不安地闪烁,终于灭掉。

    薛小朵的心在那一刹那拼命地揪了一下,像是被谁的一双手粗暴地不知爱怜地揉过。空气中,弥漫出一种孤单无助的味道。

    很冷,嘴唇很干,但不想爬起来喝水。上铺的蓝响起了轻轻的甜美的酣声。小朵最羡慕的人就是蓝,她不管和谁都可以劈里啪啦地说上一小时的话,一点儿不怕胖地一口气吃掉很多的零食,对着不同的男生咧嘴开怀大笑,脸上时时有红色的光泽。

    小朵是苍白的,所以在网络上,她喜欢叫自己血小朵。

    叶就曾经充满爱怜地说:“小朵呵,放在手心里都让人不够放心的女孩。”

    南京的秋天冷得让人灰心,不然可以起床找到充电器,然后主动拨一个电话,听他充满睡意地责备说:“小朵,你又任性呵……”

    这样的电话小朵不是没有打过,也许是两点,甚至有可能是三点,反正是又一个失眠的夜晚,在铃声过后,慌乱而抱歉地对他说:“吵醒你了吧,没……没想到你这时候还开着机。”

    “怕你有事找我,我不关机的。”叶说,“胃又痛?”

    “不,想你了。”

    “傻。”叶说,“那就搬来和我一起住吧。省得我天天挂着。”

    “才不信你的甜言蜜语。”

    “小姐,凌晨两点半,谁有心思撒谎?”

    “呵呵,亲爱的,晚安。”小朵挂掉电话,倒到床上,用枕头压住脸微笑。

    听听,怕你有事找我。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全都是宠溺。

    不过,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如果是现在,他也许会说:“快二十岁了,不可以再像一个孩子啦。”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叶开始越来越忙,那天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他的手机就一直一直响,他很抱歉地一直接一直接,最后不得不走到影院外面去接。电影是小朵一直很盼望的《向左走,向右走》。屏幕上金城武正在拉小提琴,白色的鸽子在他的脚下不知疲倦地走动和飞翔。孙燕姿用她无与伦比的歌声在唱:听见冬天的离开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我想我等我期待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

    等他回来的时候,薛小朵咯嘣咯嘣地咬着爆米花说:“瞧哦瞧哦,金城武的眼睛真是迷人。”

    “对不起。”他俯下身跟她低语,“小朵,我有急事要走。”

    “嗯。”小朵点点头。

    “要么我先送你回去,要么你看完电影自己回去?”

    “我自己啊,”小朵笑着说,“没关系的。”

    他摸摸小朵的长发,走掉了。

    屏幕上的梁咏琪开心地笑起来,小朵的眼泪却掉在爆米花上,叭叭地响。

    一个月都没有空陪她,终于来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

    他在离开的出租车上给她发短消息:“对不起哦,时间不早了,乖,看完电影就回学校去。”

    她没有回他,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却又发来:“金城武的眼睛真的很迷人吗?”

    叶不喜欢发短消息,嫌麻烦。却一下子发过来两条,算是补偿?

    小朵还是没回,手机捏在手里,已经有了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爆米花吃多了,胃忽然就尖锐地疼起来。电影变得索然无味,小朵独自坐公车回学校,没有位子,消瘦的手指握着吊环,有两个女中学生不停地盯着她蓝色的手链看。那是他到青岛出差回来送给她的礼物,蓝色的链子,挂两颗血红的小心,是很特别。小朵不露声色地拉下衣服袖子将它藏起来。女中学生并没有生气,而是咯咯地笑。其中一个打另一个人的头大声地说:“喜欢叫你男朋友送你啦。”

    另一个就很无所谓地说:“早吹了,找你男朋友送可以不可以?”

    两个人哈哈地笑起来,全然不顾车上人的眼光。

    薛小朵在下一站下了车,她没有这样张扬的青春,十六七岁的时候一直在拼命地努力地读书,把男生写来的纸条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为买一本参考书跑遍整个城市,背英语单词背得双眼红肿,每一次考差了都哭得背过气去。

    十九岁的时候遇到他,是在火车上,软卧。春节的时候病了,高烧刚退掉,爸爸把她送上车,不放心地叮嘱说:“找个同学到车站接你,这是药。四小时要吃一次。”

    同样的话说了差不多有四遍。

    小朵点点头说好好好。

    爸爸说:“那我就走了,有事情就找列车员。”

    小朵不好意思地直把爸爸往外推:“快走快走,车要开了。”

    爸爸走后小朵就开始看书。叶就坐在她的对面,他也在看书,小朵看安妮宝贝,他看《邮差弗雷德》。她发现他偶尔会看她,不过不说话。一直到第四个小时的时候他忽然提醒她说:“你该吃药了。”

    小朵把药拿到手里,看了一下,又放回去。

    他说:“女孩子都怕吃药吗?”

    “你要是想吃就拿去!”看他眼巴巴的样子,小朵恶作剧地把药往他面前一递。

    “我又没病。”他无奈地说。

    “你才有病!”小朵眉毛竖起来。

    他用双手举起书做投降状。

    之后的十个小时,两人又没话了。快到南京的时候列车员来换票,她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红色的小牌子,他笑着,指指她上衣的小口袋。一掏,果然在里面。

    这个男人,真是从一上车就开始偷偷关注她。

    两人一起下了车。他空手,她则费劲地拎着一个大箱子,里面是她一个学期要穿的衣服和喜欢看的书。他伸出手对她说:“我来。”

    小朵把箱子放到地上,咬着自己的小手指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挺重。”

    他笑了,说:“所以说我来嘛。”

    那天,他一直把她送到学校的门口,问她:“一个人在南京?”

    “对呵。”

    “学什么?”

    “戏文系。”她说,“顶没用的专业。”

    “哪里,”他说,“人类的精神食粮都由你们供给。”

    小朵已经对他有了好感,调皮地眨眨眼:“怎知你是不是讽刺?”

    他反应敏捷地说:“那下一部戏男主角写我,好好讽刺讽刺我!”说完,掏出他的名片说,“一个人在南京挺寂寞吧,没事的时候可以找我玩。”

    听他的口音,应该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

    “好。”小朵说,“没事的时候咱们再去坐火车。”

    他哈哈笑,然后说:“病了就要吃药,吃药才是乖孩子。”

    说完,他走掉了。

    小朵看他的名片,他姓叶,在一家通讯公司工作,应该算是一份不错的职业。

    叶深情地说:“你是一朵花,叶的本职就是守护花。”

    当然这是后来热恋中的话,新学期开始后小朵差不多要忘了这个人,名片也在一次宿舍大扫除的时候被蓝当废纸一样地扔掉了,却没想到会在数月后逛书店的时候遇到。很小的一家私人书店,天热得人快要疯掉,小朵手里握着一根冰淇淋,店主不太高兴地提醒她说:“别弄到书上呵,小心!”

    她很不高兴地转身离开,有人在身后拖住了她说:“是你?”

    竟是他。

    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请她到哈根达斯。小朵把脸埋到昂贵的冰淇淋里笑起来。他正色说:“笑什么笑,你这丫头,我一直以为你会给我电话。”

    “名片丢了啊。”小朵说。

    “丢三拉四!”他说。

    “真没想到会遇到啊。”小朵嘿嘿笑着说,“你比冬天的时候帅一些。”

    “哈哈。”他也笑,笑完后正经地说,“你比冬天的时候瘦一些,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叫你。”

    他穿的是淡蓝色的衬衫,看着小朵的眼神,充满了爱怜。

    没有男生这样看过自己,小朵别过脸,脸红。

    然后他就下决心一样地说:“不能辜负了这样的缘分。”

    “什么?”小朵扭过头问他。

    “我是说……”他停顿了一下,“我是说你做我的女朋友挺好的啊,我一直都想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女朋友。”

    小朵的心怦怦地乱跳起来,用一个勺子在冰淇淋上捣过来捣过去,捣了半天后才说:“你以为是在写剧本啊?”

    他胸有成竹地说:“你可以考虑三分钟。”

    三分钟后,小朵把已经捣得惨不忍睹的冰淇淋往他面前一推,说:“你吃掉它,我就答应考虑。”

    他二话没说埋头猛吃,吃完后用纸巾擦嘴,然后说:“你看,我真的不是那种很挑剔的男人,哈哈。”

    他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像小朵比较喜欢的香港演员罗嘉良。不过小朵喜欢罗嘉良跟模样是无关的,她只是喜欢他在每部戏里都挺疼女孩子的那种样子,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说,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一直傻到底。

    不知道叶,是不是也会是这样子的人?

    “花痴。”蓝知道后骂她说,“小心被别人骗财又骗色!”

    “我没钱,色呢也将就。”小朵说,“没准赔本的是他哦。”

    恋爱就是这么突如其来的事情,从开始到慢慢进行,每一个细节都不可思议百转千回。在叶小小的公寓里,他抱着她,用下巴抵住她的长发说:“小朵,我等你等了这么久,我们一辈子要在一起。”

    小朵歪过头去问他:“一辈子有多长?”

    “想多长就多长。”

    “叶呵,你到底有多爱我?”

    “你这个爱问问题的小姑娘,”叶坐正了说,“你是文人,要么我就给你讲个童话吧。”

    “好啊好啊。”小朵把头放到他的膝盖上。

    叶就很认真地说起来:

    小兔子要上床睡觉了;它紧紧抓着大兔子的长耳朵,要大兔子好好地听它说。

    “猜猜我有多爱你?”小兔子问。

    “噢!我大概猜不出来。”大兔子笑笑地说。

    “我爱你这么多。”小兔子把手臂张开,开得不能再开。

    大兔子有双更长的手臂,它张开来一比,说:“可是,我爱你这么多。”

    小兔子动动右耳,想:嗯,这真的很多。

    “我爱你,像我举的这么高,高得不能再高。”小兔子说,双臂用力往上撑举。

    “我爱你,像我举的这么高,高得不能再高。”大兔子也说。

    哦,小兔子想,真糟,他又比我高。

    小兔子又有个好主意,它在树干上倒立了起来,说:“我爱你到我的脚趾头这么多。”

    大兔子一把抓起小兔子的手,将它抛起来,飞得比它的头还高,说:“我爱你到你的脚趾头这么多。”

    小兔子大叫:“我爱你,一直到过了小路,在远远的河那边。”

    大兔子说:“我爱你,一直到过了小河,越过山的那一边。”

    小兔子想,那真的好远。它揉揉红红的双眼,开始困了,想不出来了;它抬头看着树丛后面那一大片的黑夜,觉得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比天空更远的了。

    大兔子轻轻抱起频频打着呵欠的小兔子。小兔子闭上了眼睛,在进入梦乡前,喃喃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

    “噢!那么远,”大兔子说,“真的非常远、非常远。”

    大兔子轻轻将小兔子放到叶子铺成的床上,低下头来,亲亲它,祝它晚安。

    然后,大兔子躺在小兔子的旁边,小声地微笑着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再……绕回来。”

    叶讲故事的时候,声音慢慢的稳稳的,小朵的眼泪就这么哗啦哗啦地流下来,吓了叶一跳。叶抽了纸巾,笑着替她擦掉眼泪,明知故问:“怎么会哭啊?”

    “坏蛋,你到哪里找来的这故事?”

    “网上看到的。”叶老实地说,“努力记下来,讲给你听。”

    “很长呵。”小朵说,“换成我不一定记得住哦。”

    “讨你欢心啊。”叶嘿嘿地笑着,把她搂紧一点说,“我就是大兔子,你就是小兔子,所以,我爱你一定比你爱我多。”

    后来,这个故事变成了小朵的“睡前故事”。周末如果是在叶那里留宿,叶准会拍拍她的脸说:“睡吧,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再……绕回来。”

    不过一年而已。

    付出就已经变得如此的矜持。

    小朵推开网吧的门走进去,网吧里全都是人,好不容易等到一台机,小朵上线,在QQ上,对S说:“S,我巨失败。”

    “北京下雪了。”S说,“第一场雪。”

    因为工作的原因,S总是挂在网上。他和小朵认识有很多年了,他是个最好的听众,无论小朵说什么,他都有本事顾左右而言他,仿佛没听见。

    “我感觉,我们就要分手了。”

    “天真TMD冷,我都穿上大棉裤了,绿色的那种。”

    “土。”

    “我本来就是一个土包子。”

    “是不是我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新鲜感?”

    “血小朵你是不是哭了?”S忽然问。

    “现在没哭,是哭过了。”

    “你哭起来一定挺好看的,是吧?”

    “不知道。我哭的时候从不照镜子。”

    “好的。我猜一定挺好看。我就喜欢看女孩子哭咧。”

    “S,你好BT。”

    “嗯。”

    “我失败,你BT。”

    “嗯。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嘛。”

    和S胡扯一气,心里的郁闷就下去了不少。S在网上放歌给她听,是一个听上去很孤单的男声:“风吹落最后一片叶,我的心也飘着雪,爱只能往回忆里堆,在这寂寞的季节……多想要和过去告别,却总还是少一点坚决,在这寂寞的季节……”

    小朵气哼哼地说:“S你不安好心,你雪上加霜。”

    “加的是大宝SOD蜜,用了都说好。”

    小朵就眼里含着泪,哈哈地笑起来。

    S说:“对了,你上篇稿子被我们老总毙了,文字没问题,他说写得太颓废。”

    “你告诉他我失恋。”

    “失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好像也没有写字的能力了。”

    “正好,歇歇。”

    “歇了会没钱用。”

    “我给。”S说。

    “S,其实我只是希望有个人疼我,像他以前那样。我是个需要很多爱的人。”

    “疼你。”S说。

    “S是个好人。”小朵把眼角的泪擦掉说,“我以后写了好稿子,还是给你。”

    “俗了不是?”S说,“弄得我好像卖身求稿一样!”

    “哈哈哈。”只有S可以让血小朵情不自禁地笑。

    凌晨两点的深夜,怎么会忽然想起叶以外的男人?小朵觉得自己很有些不应该,于是躺下来逼自己数羊。

    一二三。一二三四五。

    看天慢慢亮起来。

    清早起来,蓝刷着牙对血小朵说:“看你的样子,昨晚又失眠了吧,是不是又给老叶那家伙气的?”

    “不是。”血小朵揉着太阳穴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失眠对我是常事。”

    “哦呵。”蓝笑起来,“对啊,我忘了失眠是爱情动物的特长。”

    正说到这儿,有人来敲门。是管宿舍的老太,她手里拿着一封快递说:“小朵,你的快递,昨天就到了。”

    小朵接过来,发现落款竟然是叶。薄薄的,应该只是一封信而已。

    同在一个城市,寄什么快递?

    蓝打趣说:“哟,爱情专递一大早就来啦?”

    小朵却迟疑着不敢撕开,某种不祥的预感,让心呼啦啦地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