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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怪病

彭柳蓉Ctrl+D 收藏本站

    离建康不足五十里的一个村庄在黑夜里寂静无声。

    死亡的气息在这里是那么浓烈。

    风吹开了其中一家人的窗户。一个女人死在了床榻上。

    她的身体就像是在地底腐烂了三个月一般,成为脓血的乐园。

    另一个屋子里是她丈夫的尸体。那男子似乎在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脖子上脸上全是紫红色的斑痕。

    整个村庄里,这样的景象无处不在。他们本来过着平凡而辛苦的生活,但也有着小小的欢乐与幸福。但是,这一切就这样被死亡终结掉了。

    一群蒙着脸的黑衣人围着村庄,他们的手中是熊熊燃烧的火把。

    “这是第十三个村子,你确定所有的村民都死在里面了吗?”为首的黑衣男子问。他的声音冰冷,充满了无情的味道。

    “少了一个人。她是谢府的丫头,本村曹四娘的女儿秋兰。她前天返回谢府,无法确定她是否感染了这怪病。”属下谢三恭敬地禀告着。

    “如果她发病,那么凡是在她发病时候接触过她的人都必须带回来。否则……”为首的黑衣男子望着这黑暗大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做了一个手势,黑衣人们纷纷把手中的火把投向这村庄的茅草屋顶。

    大火烧了起来。熊熊的火焰如同地狱之火,吞噬了整个死村。

    梦里是一盘又一盘好吃的东西。它们个个看起来都那么可口,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夜心拼命想抓住其中的一盘,结果滚下了睡榻。

    好饿好饿哦。夜心整开眼睛,摸索地穿好衣裳。哎,今天下午忙着做水车,忘记吃晚饭了。水车做好了,可以让农田的收成提高两成。既然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总该为晋朝的人做点贡献。

    这夜晚微微有些凉意,提醒夜心秋天的到来。不知不觉到古代已经半年了。抚摸着“夜心之链”,夜心想起遥远未来的夜晚,那月亮是否也看见了现在和未来的自己。“夜心之链”因为救了谢婷的恋人,似乎耗尽了力量,不再发热。

    夜心摸进了厨房。新鲜的食材似乎都抢着在对自己招手,说,吃我吧吃我吧。

    夜心脑海里全是21世纪集英中学门口烧烤店里的孜然土豆条、烤香肠,啊,再加上一杯充满气泡的可乐。从小在垃圾食品的包围中长大,夜心的口味已经无可救药。

    厨房里只有一个烧火的丫头秋兰在打瞌睡。

    夜心推了推丫头,嘴巴甜得可怕:“美女,你帮我拿点吃的吧。”

    她的手指感觉到一片火热,这才发现,秋兰正在发高烧!

    更可怕的是,她的颈子上浮现出紫红色的瘀斑!

    “我的头好痛啊……”秋兰无力地呻吟着。她的眼神迷茫,似乎没有焦点。

    “来人啊!”夜心叫了起来。

    一群蒙着脸的黑衣人出现在厨房里。

    为首的男子沉声说道,“这个丫鬟就是和曹娘接触过的最后一个人。马上带走她!”

    “可这个女人已经和她接触过了,怎么办?”一个黑衣人指着夜心问。

    “你们是什么人?”夜心戒备地退后。

    “一并带走她!”为首的男子手中银光一闪,夜心觉得手臂像是被虫子咬了一下,随即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倒在了地上。

    这漆黑的夜晚,没有人知道谢府少了两个人。

    在黑暗中醒来,夜心听到的是低低的被压抑的哭声。空气里有一种压抑和腐败的味道。

    “谁?是谁?”夜心在黑暗中摸索。

    “夜心小姐,是我。秋兰。”那哭声停了下来,却仍然有着绝望的哭意。

    摸索着抓住秋兰的手,夜心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带走我们的是什么人?”居然有人能够在深夜进入守卫严密的谢府,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难道,这群人的行为是被默许的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醒来就发现在这里出不去了。我们被关起来了。”秋兰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我好痛苦。”

    夜心发现秋兰的手再度热得如同火炭。秋兰间歇性地发高烧!

    夜心的脑海里浮现出记忆中的对话。

    “这个丫鬟就是和曹娘接触过的最后一个人。马上带走她!”

    “可这个女人已经和她接触过了,怎么办?”

    “一并带走她!”

    无数火花在夜心的脑海里蹿动。夜心惊讶得差点叫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放开秋兰的手。

    接触?难道是……传染病?!

    东汉末年从公元204年至219年,中国中原地区流行瘟疫。那时中原“家家有伏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声,或合门而亡,或举族而丧”。差不多同时,欧洲罗马也爆发大瘟疫,瘟疫最严重时,罗马城每天死亡约2000人。

    明代万历、崇祯至清康熙年间,疠疫流行。最严重的是1641年,南北两直隶、山东、安徽、浙江、贵州、湖南等地疾疫大作,山东东明县“春二月瘟疫大作,有一家死数口者,有一家全殁者,白骨山积,遗骸遍野”。

    夜心叹气。自己不会运气好到正好碰上一场古代瘟疫,而且被隔离起来等死吧。想想古代政府那些残忍的做法,屠村、将瘟疫所在地封锁……夜心只觉得前途黯淡,离死不远。

    秋兰有些神志不清了:“我好渴,给我水。娘啊……我好痛……”

    夜心冲到门口,拍打着锁住的门:“来人啊,给点水喝啊。”

    黑夜沉默,没有人回应。

    “开门啊!”夜心的喉咙已经喊得沙哑。她终于明白,没有人会为一个要死的人送上哪怕一口水。

    夜心颓然地坐下。怎么办?只有自己孤单一人,突然……很想念谢挺之的脸。

    仿佛经过了一百年的时间,天,终于亮了。

    夜心看清了这屋子里的一切。这是一间普通的农居。自己应该是在建康附近一个被腾空的村庄。

    秋兰看起来情况很不好,她奄奄一息地躺在铺着稻草的地上,微弱地呻吟着。

    “秋兰,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夜心扶起秋兰。她的视线落在秋兰的脖子上,那里大片的皮肤像渗血一般。

    夜心一震,撩开秋兰的衣服,发现她的胸和腰上也出现了大片的渗血红斑并微微肿大。

    高烧、头痛、出血热症状?到底是什么病毒在作怪呢?

    重新为秋兰穿好衣服,夜心握着秋兰的手:“秋兰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夜心小姐,你不是神医吗?求你治好我。我还想见我的娘啊。”秋兰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眼睛异乎寻常地发亮,将夜心的手抓得发痛。

    “你娘?是啊,你很快就可以去见她了。”门“哐啷”一声被打开,明晃晃的长枪后面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他看起来二十七八,线条刚毅,紧抿的嘴显示他是一个果敢冷酷的男人。

    “是瘟疫吗?”夜心站起来看着那男子,大胆地猜测,“你们没有杀我们是为什么?为了……将我们做实验,找到治疗瘟疫的方法?”

    黑衣男子的眼中闪过欣赏:“你思路清晰,不像是谢府的一个丫鬟。”

    “我不是谢府的丫鬟,我是寄居在那里的一个医师。”夜心不卑不亢地回答,“告诉我,瘟疫目前的状况。也许我能提出一些防止扩散的好方法。”

    “你是医师?你叫什么名字?”黑衣男子问。

    “夜心,我叫夜心。你们是什么人?”夜心看着那男子的眼睛,知道他肯定听过自己的名字。

    “我们是直接隶属于司马家的特别执行队。我叫司马遥。夜心小姐,虽然你是司马元显大人的朋友,但是,你很可能已经感染上疫症,所以我不能放你离开。”司马遥没想到眼前的少女就是那个可以解除砒霜之毒的神医。

    “我没想过现在离开。”夜心微微一笑,“给我一碗水。”

    细心地喂了秋兰喝水后,夜心对司马遥说:“我是医师。我要治好她!”

    司马遥冷冷一笑:“我的妹妹就这样死在我的面前。这病是不治之症!”

    夜心的眼中是坚决的光芒:“你能把我在谢府床下的一个黑色背包拿来么?那里面有我的药包。”至少自己要把秋兰救活。大剂量的抗生素应该会对这古代病毒有作用。

    “你是说你的药可以治疗这病?”司马遥带着怀疑问。本朝最有名的大夫都因为无法治疗这疾病而被砍了头颅。夜心,一个这么年轻的少女,有这样的能力吗?

    “我不确定,但是我至少可以向你证明我的能力。如果她活下来,或者活得比其他病人长——那么怎么控制这次的瘟疫,你就要听我的。”夜心知道,一切说辞都没有事实来得有份量。

    司马遥注视夜心良久,吐出了一个字:“好。”

    古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五世公元前1160年的木乃伊上曾出现天花病菌;在中国,晋朝时就已有明确的痘疹病理记载。传染性疾病恶性爆发,可以瓦解一支军队,可以导致一个国家的灭亡,可以改变一种制度,甚至摧毁一种文明,直接威胁人类的安全。

    司马遥描述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凶猛瘟疫。

    病人首先表现为高烧、头痛,冷战,颈、胸、腰出血,有肿块。大多数病人在三天内会咳出含有大量泡沫的红痰,便血、呕血。然后凄惨地死去。

    和病人有亲密接触的人也很容易患病。

    这病症一发不可收拾,迅速蔓延开来。白骨山积,遗骸遍野。

    夜心听到这里已经跳了起来:“告诉我,是否在一些病人众多的村庄发现许多老鼠的尸体?”难道是肺鼠疫?学校讲历史的时候,专门谈到了黑死病以及中国古代鼠疫流行的事。当时的大夫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怪病。鼠疫泛滥的时候,千里都是荒村死城。

    司马遥露出激动的神情:“你怎么知道?你见过这样的怪病?”

    夜心情急之下抓住司马遥的手:“这个瘟疫你现在根本控制不下来,你杀再多的病人也是徒劳无功。马上!立刻!想办法灭鼠!这个怪病是虱子咬了生病的老鼠后,再传给人类的!”

    “虱子咬了生病的老鼠后再传给人?这怎么可能?”司马遥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论调。其他大夫都说这瘟疫是瘟神作怪,阴阳失和所致。可是,这个少女却又知道怪病造成的死村才会出现的景象。

    “有什么不可能的!这病蔓延开来,全国的人死上一大半绝对有可能!”夜心发现司马遥的手一片火热!

    司马遥打了个寒战:“好冷。”

    夜心伸出颤抖的手摸向司马遥的下巴,那里的淋巴肿大成硬块。

    “你已经被传染了。”在这个古代的清晨,在瘟疫横行的村庄里,夜心这样轻轻地说。

    谢府。

    谢挺之站在夜心的房间里,心中有不祥的预感。那样年轻英挺的身影,却看起来有些萧索。

    昨晚,手持特别通行令的一群黑衣人进入谢府,带走了两个丫鬟。

    今天的人数清点却发现少的是一个叫秋兰的丫鬟以及……夜心。

    直接由皇上指挥的特别执行队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死亡和失踪。大臣们保持缄默,没有人会多说哪怕一句话。君王最是无常,保命的做法就是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谢挺之不能这样。是夜心啊,是那个嘴巴利害,心却比谁都温柔的夜心啊。

    窗棂微微一响,一个黑影猿猴一般敏捷地落了进来。

    这黑衣人看到谢挺之后愣了一愣,显然是认出谢挺之的身份。他掏出令牌:“我来找一些东西。”

    谢挺之的心中又是愤怒又是疑惑:“你们到底把夜心带到哪里去了?”

    黑衣人熟练地翻出床底的背包,抬头看着谢挺之:“谢将军,你不能过问这些事情。不过我们一向很景仰你的气度风范。我只能告诉你,她现在是我们最需要的大夫。”

    “大夫?莫非那个传言是真的?”谢挺之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铁青。有消息说,建康附近有怪病发生,瘟疫一样可怕。

    “无可奉告。”黑衣人如来时一般离开。

    谢挺之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捏紧了拳。现在能救夜心的也许只有司马元显。即使要自己抛弃自尊去哀求这个人,也无所谓,只要能让夜心平安回来。

    谢挺之去了司马元显府邸,递了拜帖。司马元显倒是很快就出来了,穿着白底绣银线的精美袍子,风度翩翩,贵气十足。

    司马元显从容微笑着:“谢兄前来有何见教?”这个固执骄傲的年轻将军,居然跑来拜访自己,还真是让人惊讶啊。

    “我来求你帮我一个忙。”谢挺之抬头看着司马元显,晶亮的黑眸似秋水明月。

    “你说。”司马元显淡淡一笑。

    “特别执行队带走了夜心。他们似乎需要夜心的医术。你能把她带离那里吗?”谢挺之的内心纷纷扰扰,只担心夜心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掉。

    司马元显潇洒的风度全部不见了。他震惊地说:“难道她在那里?!”那是一个人无法活下来的地方啊。许多大夫去了那里,连尸首也是就地焚烧掉。

    “哪里?”谢挺之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消失了。

    “我立刻去查证。不过夜心如果在那里的话,连我也无法将她带出来。”司马元显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难道那场瘟疫已经无法阻止了吗?

    谢挺之看着司马元显的表情,一颗心如同跌进了冰谷,连血液骨髓都一并凉透。

    他握紧拳头,咬紧了牙,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念着夜心的名字,第一次向神明祈祷。

    夜心,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用做隔离区的村庄里。

    夜心换上洁净的衣服,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项事务。想当年她当快餐店的服务生时,忙得恨不得再长两只手。一番魔鬼训练下来,处理琐碎事情就变得很有一套。何况,这次的瘟疫,她有现代医疗隔离知识做指导。

    夜心将药包里的链霉素胶囊拿了出来。

    “你吃了吧。你才被传染,身体看起来也很强壮,我想你会活下去的。”夜心把一大把胶囊递给司马遥。

    司马遥吞下胶囊,对于这药丸奇怪的形状不发一言。

    “凉血、解毒、泻热为主的中药你也可以喝一些。”夜心检查自己的药包储备,“所有的病人都必须隔离。让得了这瘟疫却活下来的人照顾生病的人,这些人有抗体,不会被传染。”

    “这瘟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司马遥发现夜心的想法比那些说瘟疫是天灾的理论更为实际。

    “你肯定会查到在瘟疫流行前,曾死了很多老鼠。其实这个病最先是老鼠得的。当鼠蚤吸取含病菌的鼠血后再吸别的血,这病菌会随吸进之血反吐,注入动物或人体内。所以这个怪病叫做鼠疫。”夜心耐心地讲解,“在海的那边曾经有一个很强大的帝国就是因为这个鼠疫,死了数千万的百姓。”

    “你放心吧,我已经照你的吩咐,让所有的百姓灭鼠消毒,有病患就上报朝廷。”司马遥觉得自己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头也在隐隐作痛,“你也别太接近我,我担心你也被传染上。”

    夜心微微一笑,“我是大夫啊,怎么能够害怕和病人接触。”其实秋兰没传染上自己,已经够奇怪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注射的各类疫苗让身体对这鼠疫杆菌产生了免疫能力?不对,自己没有注射过鼠疫疫苗。难道,是“夜心之链”保护了自己?

    夜心心中有暖流流过。“夜心之链”就像在天上的爸爸和妈妈,总是默默地保护着自己。

    漫长的七天过去。司马遥和秋兰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加入了照顾病人的行列。

    整个隔离区灯火通明,干净的加盐米汤正被灌入病人口中。让腹泻病人喝米汤加盐,是中国人早几百年前发现的妙方。因为没有现代输液器材,夜心也就活学活用起来。用米汤让才得病的病人体力得到补充,保护他们的心肺。

    中药汤被源源不断地端给了病人们。虽然仍然有人死去,但是死亡率已经下降了很多。

    夜心戴着怪模怪样的布罩,布罩夹层是炭粉。她要求所有的护理人员都和她一样打扮。还有什么消毒水洗手啦,换衣服啦,连病人的粪便也要消毒。鼠疫杆菌对外界抵抗力强,在寒冷、潮湿的条件下,不易死亡,在-30℃下仍能存活,于5-10℃条件下尚能生存。但它对一般消毒剂、杀菌剂的抵抗力不强,对链霉素、卡那霉素及四环素敏感。

    如果不是得病的人渐渐好转,秋兰甚至怀疑夜心在整治大家,想让所有的人都戴上怪布条来迎合夜心怪异的审美嗜好。

    这些天全国都贴出了一份奇怪的告示。

    奇怪是因为,告示上说,只要把一根老鼠尾巴交到当地的官府衙门,就可以得到一铢钱。很显然,这是收购老鼠尾巴的告示。

    官府还号召百姓大量灭鼠,并将老鼠尸体焚烧。

    民间谣传,说是宫里皇帝的一位爱妃被老鼠惊吓,皇帝顿时命令全天下都要灭了可恶的老鼠。

    官府还叫大家架起了大锅子把厨房里所有的食具全部都用沸水煮过。

    另外有队蒙着脸的人在大家的住处喷洒着奇怪的药水,说是什么消毒。

    为了官府的奖赏,最近老鼠们全部成了百姓最感兴趣的生物。

    成千上万根老鼠尾巴交到了官府手里。

    不到一个月,连猫也开始饿肚子。没老鼠可吃啊。

    而来势汹汹的瘟疫也奇迹般地消失了。

    夜心记得,据记载,1665年的英国伦敦的人行道上到处是腐烂发臭的死猫死狗。人们把它们当作传播瘟疫的祸首打死了。然而没有了猫,鼠疫的真正传染源——老鼠,就越发横行无忌了。到1665年8月,每周死亡达两千人,一个月后竟达八千人。直到几个月后一场大火,烧毁了伦敦的大部分建筑,老鼠也销声匿迹,鼠疫流行才随之平息。这次鼠疫大流行就是欧洲历史上称为“黑死病”的那一次。

    消灭了老鼠,鼠疫才能得到有效的控制。夜心深知这个由数千万生命换来的道理。

    枫叶红如火焰,层层叠叠的红让天空显得分外剔透蔚蓝。

    清爽的风里不再有绝望的味道。

    夜心略显疲倦的脸上是淡淡的黑眼圈。她坐在角落里,拿出一叠字条。那都是谢挺之用箭射进来的字条。天天如此。

    “我猜你一定瘦了,你出来之后我请你吃最有名的京城红烧肘子。”

    “我不敢睡觉,因为怕梦到你离开了。”

    “我的部下全部在捉老鼠。”

    “司马元显说,皇帝要奖赏你一块金牌。”

    ……

    它们是夜心内心支持着她的力量。有一次,谢挺之居然在字条里夹了一小朵粉色的花。

    翻阅着纸条,夜心再次佩服自己对繁体字连蒙带猜的功力。

    纸条上的内容她早已看过无数遍,但却还是忍不住稍有空闲便拿出来,手指顺着字迹的笔画,一点点地描摹,想像着谢挺之写这些字的样子,他的手指,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不自觉的,便红了脸。

    夜心将那些字条按在胸口,深深吸了口气。这字条让她觉得,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是一个人。

    那个伸手接住她的白衣骏马的少年,始终都在她身边。

    瘟疫平息,得到良好护理的病人的死亡率下降了很多。

    虽然死亡无法避免,但是,一切损失都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围。

    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天气,司马遥走进夜心的小屋:“我们都可以离开了。”

    “啊,我这么久没回去,肯定有很多人不知道在秋天该怎么护理皮肤啦,还有很多人更会想念我的烤肉手艺。”夜心自鸣得意地吹嘘自己。她脑海里全是好吃的东西。谢挺之,我要回来把你吃穷。

    “我不会忘记你的。”司马遥那刚硬的线条软化了下来,露出一个称得上是温暖的笑容,“如果以后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带着这个令牌去任何一家鸿运米店,就可以找到我。”他已经把夜心当作自己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一定。”夜心露出可爱的微笑,“我发现你笑起来很英俊啊。记得保持微笑,才不会把女孩子吓跑。”

    司马遥哭笑不得地看着夜心:“也只有谢将军才不会被你吓跑吧。可是……”可是,高门大阀的谢家怎么可能允许他娶夜心这样的平民?而夜心真的可以甘于当一个小妾吗?

    “有人还在等我呢,我先走了哦。”夜心那幸福的微笑让人不忍心对她说破残酷的现实。

    天空一片蔚蓝。

    夜心走出这似乎要吞噬自己的地方,心情轻松。

    等在隔离区外的是谢挺之的身影。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却挂着开心的微笑。

    “对不起,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我没有在你的身边。”谢挺之低低地说。

    “不过你的字条天天陪着我。”夜心温柔地微笑着。

    “我真怕你有个万一……”谢挺之蓦地握住夜心的手,眼神热切。他总觉得夜心会在下一刻消失,心中惶惶不安。

    “我不会有事的。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所谓的天灾其实都是人祸。我们生病的原因很多都是因为到处是很小的,小到你看不见的细菌作怪。”夜心对谢挺之进行医学启蒙,“只要能找到病源,并做合理的处置,即使是瘟疫,也可以控制的。”

    谢挺之疑惑地看着夜心。

    夜心顽皮地笑笑:“你不信?我昨天发现自己包里还有一个倍数不大的简易显微镜,你要不要玩?”夜心的语气极像哄骗小红帽的大灰狼。

    谢挺之瞪着夜心手上的古怪玩意儿。

    “过来吧,过来吧。”夜心笑得越发甜美。

    半刻钟后,谢挺之的尖叫声响彻大地,“有虫子啊——好多的虫子啊!!”

    夜心爆笑出来,指着他道,“亏你还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这样大惊小怪。”

    谢挺之回过头来,稍有点不好意思:“谁见到自己从没见过的不能理解的东西都会吃惊的啊。”

    “从没见过?不能理解?”夜心反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那么我呢?你见到我的时候,有没有吃惊?”

    “有。”谢挺之坦言,“但第一次见的时候,不过只惊异于你从天而降,反而是后来相处的日子,你才令我越来越惊喜。”

    他说的是惊喜,夜心怔了一下,抬起眼来,正望进谢挺之温柔的眼里。他的眼波就像一池春水,一下子淹没了她。

    谢挺之走近她一步:“认识你以前,我从不知自己有这么多的情绪,我会高兴,会伤心,会焦躁,会担忧,全都是因为你。”

    夜心听着这些话,觉得自己胸口就像堵了团什么,就像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到最后,却只能呐呐地叫着他的名字:“谢挺之……”

    下一秒,谢挺之已伸手抱住她,紧得就像要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面在她耳边轻轻道:“这些天,我真想你。”

    他的心跳是那样的强烈而有力。夜心的头被按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胸口传来的声音,只觉得有一股甜蜜自心间涌上来。她深吸了口气,伸出手,也抱紧他。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