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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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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谢芳菲见春日的阳光实在好,照的人身上像是躺在天鹅绒缝成的被子上,浑身懒洋洋的没有力气。于是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把躺椅,眯着眼睛斜躺在屋檐下,随便的披着个薄毯子,舒服的不知道身在何处。

  半梦半醒,犹自徜徉于天光云影里,花月正春风的时候,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脚步声给惊的坐起来。左云瞪大眼睛看着谢芳菲,显然吃了一惊。谢芳菲更是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左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回过神来,立即明白,是秋开雨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通知他来洛阳的。

  谢芳菲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左云当初就要杀自己以平息水云宫的众怒,现在秋开雨会落到如此地步,跟自己更是脱不了干系。看他一脸吃惊的样子,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跟着秋开雨这件事情。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左云看了她两眼,神色复杂,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转头就出去了。谢芳菲苦笑,看来他对自己非但不满,甚至可以说是,已经达到痛恨的地步了。不然不会这么不客气,好歹也是主仆一场,自己曾经还因为这个关系从他嘴里套取过情报呢。

  谢芳菲拦住从外面回来的秋开雨,平静的问:“你为什么要让左云来洛阳?”秋开雨看了看她,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喝了一杯茶后才说:“你已经见过他了?他怎么说?”

  谢芳菲不解的问:“什么他怎么说?他根本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秋开雨抬起头,“哦”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拿出半掌大的太月令,说:“外人谣传太月令有‘脱胎换骨,死而复生’的神气力量,话虽然没有错,不过却要分情况而言。为什么历代以来水云宫的宫主都没有脱胎换骨呢,那是因为首先就必须死而复生。”

  谢芳菲瞪大眼睛看着秋开雨,迟疑的说:“那么就是说,这个什么太月令真的能令人‘脱胎换骨,死而复生’喽?真的有这么邪门,哦,不是,这么神奇的事情吗?我一向都乖乖的遵循孔老夫子的教导,不语怪,力,乱,神的。”

  秋开雨微笑的看着谢芳菲,淡淡的说:“不知道的事并不代表就不存在。太月令数千年来多次下落不明,最后总是可以回到魔道中来,这和它本身所携带的灵气有莫大的关系。它身上的这种灵气,非精非气非神,水云宫有一门秘密的宫法可以这种灵气转变成人体的精气神,从而达到脱胎换骨,死而复生的地步。”

  谢芳菲听的愕然不已,心里说:“非精非气非神,还这么神秘难测,莫非是天外的来物?可是一向只听说过有什么陨石磁铁落在地球上,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还带有什么灵气的东西啊,应该早就被大气层摩擦的一干二净才是。更稀奇古怪的是水云宫的人,居然还有一套秘密的功法可以将太月令身上的灵气引发出来,然后归为已用,简直是不能够相信。”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相信也不行了,事实胜于雄辩。

  秋开雨继续说:“水云宫一直以来虽然就流传有这种宫法,可真正做到脱胎换骨,死而复生的人,自古以来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魔道的创始人秦非子。秦非子是魔道数千年来堪称绝顶天才的奇人。据说当年他伤势惨重,筋脉俱裂,差一点就一命归西。后来他利用太月令的这种特殊罕见而源源不绝的灵气,不但重新活了过来,而且武功更加的厉害。于是他就将这种宫法流传了下来。后人才会有‘脱胎换骨,死而复生’的说法。但是到了后来,魔道中的人斗争的异常激烈,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死而复生的机会。更何况,谁敢冒这么大的险,先死再生呢!不等重生,恐怕早就彻底的死了。所以流传到后来,再也没有人当真认为太月令具有这等神奇的功能,只不过将它当成是魔道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圣物罢了。可是谁又会想到,太月令之所以会成为圣物,自然有其特殊的原因。”

  谢芳菲问:“既然它这么神奇,那么当初李存冷为什么不用它来疗伤呢?反而将它叫给我,让它永远在世间消失呢?”

  秋开雨冷笑的说:“那自然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再继续活下去了。这套宫法可以感受到太月令的灵气,所以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将它找到。如今我武功尽失,而能施展这套宫法的人自然就只有李存冷的徒弟了。所以我才会让左云急速赶来,借助太月令的灵气,助我将俱碎的心脉,严重受损的丹田恢复过来,以达到脱胎换骨的目的。然后将体内的真气重新凝聚起来,这样就可以恢复功力了。”

  谢芳菲听的虽然不是很明白,大致也知道大概就是什么破而后立,败而后成,颇有些破釜沉舟,不成功就成仁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可以恢复秋开雨的武功。不过秋开雨的武功本来就没有作废,只不过他的丹田和筋脉受损严重,以致于不能将体内的真气重新凝聚而已。反过来这么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想到一事,问:“我听说,刘彦奇本来是‘补天门’的弟子,可是李存冷竟然还是将他收做自己的徒弟,并且教他平生绝学潜藏匿迹刺杀之术。而且,刘彦奇现在竟然跟在南安王拓拔桢的身边,似乎十分受器重的样子。不知道开雨知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呢?”其实她还想问的是,秋开雨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求缺门”这一代唯一的传人。但是她还没有这个胆子,不敢太过放肆,毕竟是秋开雨自己极其秘密的事情,尤其还牵涉到魔道各个门派间的斗争。

  秋开雨看了她一眼,只是说:“李存冷肯收刘彦奇为徒,并且教他行刺之术,自然也没有安什么好心。只不过他死的太早,一切计划都来不及实施而已。不过左云还真是学到了那老头密传的本事,可惜的是,左云的心性根本就不适合成为水云宫的宫主。他收的这三个徒弟,真正能称的上是他的嫡传弟子的恐怕就只有左云了。其他人不是别有用心,就是旧情难舍。”

  谢芳菲不解的问:“三个徒弟?不是两个吗?”秋开雨回头看着她,眼神里多了一些什么东西,神采涟涟,顾盼生辉,笑着说:“芳菲,你有时候聪明的令我惊奇,有时候又迟钝的亦让我惊奇。你以为水云宫的云右使在水云宫,乃至魔道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自然是因为李存冷的关系。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谢芳菲迟疑的问:“明月心?她居然也会是李存冷的徒弟!”想到刚才秋开雨话里说的不是别有用心,就是旧情难舍。别有用心指的当然是刘彦奇,那么旧情难舍的自然就是明月心了。不知道明月心和李存冷又有什么特别的关系,竟然能够成为李存冷的徒弟,甚至左右影响着整个水云宫的局势。谢芳菲当然不会愚蠢的认为两人之间有什么黄昏恋之类的。先不说李存冷的年纪可以足足可以当明月心的父亲,明月心对秋开雨由爱声恨的过程自己可是亲眼瞧在心里啊。

  秋开雨似乎有些特意的解释,低声说:“我那天晚上之所以当着你的面血洗刘彦奇的府第,那是因为他不但利用自己的身份和萧遥光暗中勾结,卑鄙无耻的陷害的我被萧遥光反咬一口。并且不怀好意,故意通知明月心前来雍州,破坏我的大计。所以我才会下此重手,严重警告他。他当日在雨红楼当着众人的面之所以要行刺你,也是故意要让明月心明白事情的真相。不但打击我在水云宫的势力,也希望能借此机会,获得明月心的青睐而已。”

  谢芳菲现在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明月心要在趁兵荒马乱,战况危急的时候来雍州表演,而不在建康舒舒服服的待着,原来是刘彦奇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从中作梗。竟然利用明月心强烈的妒忌和占有心里,害的秋开雨被整个水云宫的人围攻,也害的自己吃尽了明月心的苦头。不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刘彦奇这种人喜欢的竟然是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明月心,怪不得他要费尽心思的杀秋开雨了,但是情敌这一项也不能够忍受,更何况还有其他的仇恨。想了一想,忍不住笑着说:“我觉得刘彦奇和明月心两个人满好的,凑合在一起,说不定真是天造地设的一队呢。就可惜刘彦奇这人不太上进,也怪不得明月心有些看不入眼了。”

  秋开雨没有想到谢芳菲脑子里想的居然是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有些无奈的看着她,没有语言,起身就要往外走去。谢芳菲连忙拉住他问:“你还没有告诉我,刘彦奇为什么会跟在南安王的身边呀,他究竟是什么身份?连李存冷也对他不怀好意,有所觊觎。”

  秋开雨斜睨着她,懒洋洋的说:“以后时机到了,你还想知道的话,我自然会告诉你。”说着就走出去了,不知道暗地里又在谋划些什么。谢芳菲十分清楚,秋开雨不想说出来的事,谁都没有办法让他说出来。听他的语气,现在似乎还不能说出来。可见,刘彦奇的真实身份绝对不简单。刚刚秋开雨好像说刘彦奇利用自己的身份和萧遥光合作,反过来咬秋开雨一口。能够打动萧遥光这种野心勃勃的人,并且和秋开雨这决裂,而选择和刘彦奇同谋,想必一定有什么让萧遥光不得不心动的条件。

  等到秋开雨再次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左云。谢芳菲心里想大家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要和睦一些才对。讨好似的亲自下厨作了几个小菜,恭敬的请左云吃饭。谢芳菲对于吃,能讲究的时候还是颇讲究的,所以洗手作羹汤这种事情还颇有两下,不过难得就是。当然,不能讲究的时候谢芳菲也绝对不可能饿着自己。秋开雨嘴上虽然没有任何的表示,不过率先坐了下来。左云没有办法,也只得坐下来,总不能一剑将谢芳菲杀了吧。不管怎么说,秋开雨的命毕竟是她千心万苦救回来的。

  谢芳菲坐在一边喝茶,交叠着双腿,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心里得意的不行。吃人嘴软啊,这种笼络人心的办法虽然小,可是却是屡试不爽,颇有用处。

  左云想必已经知道秋开雨要他来的目的了。两人饭后立即回到后面的树林,准备将太月令的灵气过渡到秋开雨的身上,助他恢复功力。谢芳菲看这他们两个面色凝重的离开,心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秋开雨的武功能不能恢复就要看这一次是不是会成功了。对于这么悬乎的事情,谢芳菲犹自半信半疑。其实心里也很矛盾,曾经想过,秋开雨没有了纵横天下的武功,自己或许会更容易一些。可是秋开雨一定很痛苦,如果从此过着消沉沮丧,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宁愿他还是以前的那个秋开雨好了,至少也是当年卧佛寺前桃花林下的秋开雨。他这么多天来,之所以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那是因为他坚信太月令一定可以将他俱碎的心脉和严重受损的丹田恢复过来。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他想要做的事情仍然没有完成。对于他这种拥有无比坚强的心志和坚定不拔的自我信仰的人来说,绝对不会就这么放弃的,他的一生都在为此奋斗。谢芳菲觉得又悲又敬。悲的是自己,敬的是秋开雨。

  谢芳菲在一边忐忑不安的等待着,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太月令的灵气真的可以将秋开雨的伤势给完全的治好吗?在大厅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像是被蚂蚁一口一口不停的在咬,微微的疼痛,还有偶尔的心悸。时间似乎静止不动了似的,太阳老是在头顶上悬挂着。看了无数遍,也没有觉得有一点偏移的迹像。急的满心的焦躁。

  突然听的树林间猛的一声响,心跳停了一下,立刻就不知死活的跑了过去。还没有走进树林,就看见左云抱着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秋开雨出来了。谢芳菲扑到他跟前连声呼喊:“开雨,开雨!你怎么了?开雨!你醒一醒好不好?你不要再吓我了!你醒一醒好不好,不要再吓我了!”说着哭了出来,颤抖着身体伏在秋开雨的身上,不肯起来。

  左云见她这个样子,强忍住悲痛,低声说:“芳菲,不用担心。宫主只不过触动了内伤,暂时昏迷过去了。性命没有什么大碍。可是,他,可是,他……”,一句话梗在喉咙里,没有说下去。连这么一个铁汉双眼也通红起来。

  谢芳菲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左云,又看一眼昏迷中的秋开雨,哀伤的说不出话来。这叫秋开雨以后该怎么办!叫自己该怎么办!

  坐在床头将秋开雨的双手握在怀里,半天没有说话。突然有些愤怒起来,大声问旁边的左云:“为什么会失败?不是有人成功过吗!为什么会失败呢?你们不是一定会成功的吗!”

  左云脸如死灰的回答:“不是我们的方法有什么不对,关键在于太月令。太月令似乎没有什么灵气了。我将功力催发到最大,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些灵气。然后将这么一点灵气引入宫主的体内的时候,因为我本身的真气相对于太月令具有重新脱胎换骨的灵气来说,太过强大的缘故,宫主又是重伤初愈,一时间经受不住,才会昏迷过去。”

  谢芳菲瞪大眼睛看着他,问:“太月令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没有灵气了呢?它不是数千年来都可以让人找到它凭的就是这种源源不绝的灵气吗?在这么关键,需要它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就没有灵气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云摇头,说:“我也不明白太月令为什么会在此刻突然就消失了灵气了呢,还是说它早就已经消失了灵气?”

  谢芳菲听他说的这句话,想起一件事情,问:“是不是只有催发水云宫那套特殊的宫法才可以感应到太月令的灵气?”左云点头。那么这样说来,自从自己将这劳什子取出来以后,它有没有灵气就不能肯定了?因为秋开雨武功尽失自然也没有办法感应。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它的灵气突然间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了呢。

  靠在秋开雨的身边,看着他的脸色十分的吓人,于是掏出最后一粒丹药,示意左云扶他坐起来,让左云运功帮他加速药力的挥发。没有多久,秋开雨的脸色渐渐的就有了一丝罕见的血色,谢芳菲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突然就想到陶弘景当日用凹的铜镜放在日光下加热炼制丹药的情景,脑中神光乍现,脱口而出:“我知道是为什么了”,说着转头兴奋的看着左云说:“是不是深水和厚土何以掩盖太月令的灵气?”左云虽然不明白她到底明白什么了,神情如此激动,仍然点头说:“只有深水和厚土才可以将太月令的灵气掩盖。”

  谢芳菲一脸神秘的摇头说:“不一定只有深水和厚土,还有其他的物质也说不定。我为了掩盖太月令的灵气而将这个劳什子一路带着,想了一个当时自认为很绝妙的办法。就是将太月令密封在煤油里面。因为很多具有特殊性能的金属都是保存在石油里面的。你觉得会不会是,这个什么太月令在煤油里面待的太久了的缘故,所以暂时失去了灵气?”

  左云从来还没有听说过有这种保存东西的办法,仔细想了想,有些疑惑的点头说:“我虽然不能肯定,但是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可是就算知道太月令为什么失去了灵气,也没有办法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灵气找回来啊。”

  谢芳菲摇头得意的说:“这个可说不定哦。既然有东西可以将它的灵气掩藏起来,那么自然有东西可以将它的灵气给引发出来。毕竟数千年来它的灵气从来就没有断绝过。大概是每天在吸收什么山川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的缘故吧。”谢芳菲现在居然有心情谈笑,说明她早就想到怎么引发太月令的办法了。

  左云疑惑的看着她将一面故意弄凹的铜镜摆在空地上,对着太阳不停的在调角度。然后将另外一面对着正中央的太月令,忙活了半天,见太月令仍然没有什么热度。又另外找了两面铜镜,让左云将它们弄凹,然后对准好角度,依依摆放在地上。弄好后,擦了擦满头的大汗,站起来,拍了拍手,说:“水和土既然可以掩藏,那么能将太月令的灵气引发出来的一定就是光!这次就要看老天帮不帮我们了。”

  过了半个来时辰,谢芳菲觉得太月令热的烫手,连忙拿起来,对左云说:“你赶紧运功试一试,看看它现在的灵气是不是比刚才强,不够的话我们继续。”

  左云因为心急,也没有进屋,就在空地上运起功来,闭上眼睛,脸上白光忽隐忽现,十分的诡异。半晌,睁开眼睛,满是喜色,大声的说:“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太月令有这么强大的灵气!”

  谢芳菲高兴的跳起来,激动的说:“立刻帮开雨运功疗伤。”左云点头,走进房间,将功力催发到最大,然后通过太月令将其中强大的灵气过渡到昏迷不醒的秋开雨的身上。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谢芳菲似乎可以感觉到一阵强大的并且还带着温热的气流缓缓的在房间里面流过,其中似乎隐隐含有跳跃的光粒。眼睛里出现迷幻的色彩。秋开雨的脸色突然变的透明起来,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神圣不可侵犯。渐渐的周身都散发出若有似无的水气,衣服全部都失透了。发丝一根根的贴在脸上,显然正在紧要关头。

  谢芳菲又高兴又紧张的站在一旁看着,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静静的看着正在运功的两人。心里隐隐觉得这次一定可以成功,突然之间就是有这种莫名而来的信心。

  过了许久许久,谢芳菲似乎觉得时间就此停止的时候,空气里那种奇异的气流逐渐的消失不见了。左云因为耗尽了功力的缘故,脸色苍白,满脸的虚汗,疲累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突然见秋开雨慢慢的睁开眼睛,眸中是连左云也从来没有见过的慑人的神采,似乎可以洞察一切万事万物,只是神情更为清冷。谢芳菲惊喜的跑上前,兴奋的问:“开雨,你的武功恢复了吗?”左云也一脸紧张的看着秋开雨。

  秋开雨突然站起来,一下子似乎就有一种睨视群雄,气吞山河的气概。左云眼里敬仰崇拜之情不言而喻。秋开雨淡淡的笑说:“哪里有这么快就好了。可是体内的真气已经慢慢的凝聚了一部分。只要继续依这种方法疗伤的话,一定可以恢复过来。我现在觉得体内的真气犹如百川归海一般,顺理成章,一路奔流而下,更为雄伟壮观。”谈笑间挥洒自如,气韵潇洒,是以前从来都不曾这么清楚深刻感受到的事情。

  谢芳菲在一旁听了,高兴的说:“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还担心死了呢!自从我想通太月令为什么突然失去灵气之后,一直很懊恼,怎么会将它藏在煤油里面呢,真是愚蠢之极的事情,后悔的不行了。现在看到你成功的恢复过来,心里面就放心了。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可是不要心急,哪里有这么快的。恩,恩,就像生病一样,病来如山倒,病去就如抽丝,所以一定要慢慢来。欲速则不达啦!”谢芳菲实在是太兴奋了,颇有些词不达意,语无伦次。

  第38章

  秋开雨的武功恢复的很快,可是谢芳菲却逐渐的觉得有些悲哀。前一段时间根本没有空闲,也没有心情去考虑以后,乃至将来这些问题。总是抱定着秋开雨若死了,我就陪他一块死这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的心理。活不活得下来还是一个问题,哪里还有其他的什么念头。可是现在呢,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秋开雨仍然想要统一魔道,争霸天下。他现在武功尽复,况且太月令又在他手中,对他来说,形势从来不曾这么有利过。他还留在洛阳自然是因为他有另外的筹谋和计划。可是自己呢,自己就被关在这样一座步步都是机关陷阱,处处都是树木丛林的府邸里?抬眼望去,纵然是生机勃勃的春天,依然是一片萧瑟悲凉。四下里寂静无声,空虚,死一样的安静,悲伤,还有其他说不出来的落寞全部涌上心底。常年待在这样的地方,能保的住自己不发疯么?

  这里是一座天然的囚牢,遍布丛生的树木是牢房的牢门。自己以后就躲在这样一个不是活人待的地方么,就为了秋开雨,连同所有的尊严,还有最宝贵的自由都要消失了吗?谢芳菲的心是何等的恣意飞扬,从今以后就被囚禁在一个个类似的牢房里?以后就这样了吗,就连死也死在这里了?自己曾经意气昂扬的大呼“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然后就折断在这里?那不是谢芳菲想要的,不是的,不是她想要的。尽管是自己的选择,谢芳菲的心却茫然失若,不知所措起来,似乎总有些心意难平的地方。

  谢芳菲看着眼前才回来的秋开雨,拉住他的衣角,有些委屈的说:“开雨,我想要出去。我不要待在这个地方,我不喜欢这里。”

  秋开雨看着她,半晌,然后说:“芳菲,如果你呆腻了这里,想出去的话,我们可以换另外一个地方。”

  谢芳菲的心沉下来,是的,另外一个地方,另外一座铜墙铁壁而已。谢芳菲悲哀的想,这就是自己将来的影子?永远从一个囚牢换到另一个囚牢而已。可是这是当初自己的选择,既然落到这样的地步,也只能怪自己。自己跟着秋开雨离开的那天曾经说过,从今以后,不管是生,是死,是苦,是怨都只能怪自己,怨不到别人的头上。秋开雨,秋开雨或许不可能再喜欢别的人了,可是,可是他对自己终究只能是这样罢了,谁叫他是秋开雨。

  秋开雨似乎知道谢芳菲低沉的心情,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盒子,外面的雕刻细致精美,一手递给谢芳菲。谢芳菲有些犹疑的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秋开雨停顿了两秒,才若无其事的回答:“是链子。”谢芳菲惊讶的“哦“了一声,然后不确定的问:“这是给我的?”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也可以在秋开雨的身上发生,突然间有些不敢置信。

  秋开雨似乎有些尴尬,遮掩性的淡然的说:“虽然不是你以前典当的那一条,不过也很好。”谢芳菲的心突然就从微不起眼的尘埃里开出绚丽的花来,欣喜的打开,是一条很漂亮的项链,精精细细,小小巧巧,发出夺目的色彩,整个大厅似乎赫然就明亮起来,外面依然是万紫千红的春天。

  谢芳菲拿在手里珍爱的端详,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非金非银,似乎也不是普通的宝石之类的,可是,它此刻是谢芳菲心上的一滴血,任凭时间悄无声息的流过,怎么也擦拭不去。谢芳菲抬起头,只知道看着秋开雨,脸上是幸福,是感动,是释然,还有决绝,千言万语,说不出话来。最后笑着说:“开雨怎么知道这不是我以前的链子?你一直都在找吗?”

  秋开雨这次是真正的尴尬起来,脸上居然有些狼狈的神情。谢芳菲走过去,双手抱住秋开雨,将头靠在他的心口上,低低的说:“不管将来怎么样,我永远记得此时此刻。”心里叹息,就为了这个,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现在解决不了,将来总会解决的。解决不了,还可以相互妥协,明和暗之间隔着的不是悬崖峭壁,而是灰色的沼泽带,小心一点总是可以跨过去的。两个人只要都努力一点,或许就可以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谢芳菲有些无聊的看着院子里淡蓝的天,嫩绿的树,细细碎碎的白花,潺潺流动的池水,似乎一样的灰暗苍白。住在这里,连半声鸟语虫鸣的声音都听不到,不能不说这座宅院稀奇诡异。神思正在恍惚游荡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一阵突兀的叮叮当当的声音,远远的似乎是从树林那边传过来的。谢芳菲有些好奇,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从来就没有见过还有什么铃铛之类的事物。小心的走近树林正想要瞧个究竟的时候,灵光一闪,猛然反应过来,心里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这种铃铛声是事先警报的铃声。虽然是简单之极的玩意儿,可是对不熟悉的闯入者却常常收到奇效。

  不知道是什么人闯了进来,一不小心碰到了林中设置的警报,可是为什么没有听到机关弩箭启动的声音?这说明来人对林中的机关陷阱非常的熟悉,可是仍然忽略了铃铛这种简单有效的示警手法,才会连谢芳菲也惊动了。

  谢芳菲想通此点,骇然起来,知道来人大不简单,明知道危险重重,竟然还敢有恃无恐的闯进来,显然非一般误入的无辜之人。心里一阵焦急,秋开雨和左云此刻都不在,一定要想办法自保,赶紧躲起来才是。想了一想,不敢迟疑,立刻就往屋子后面跑去。想要躲在假山洞里,一时间或许可以唬弄过去,屋子里是万万不敢再回去了。

  还没有跑出树林的范围,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风声快速的响起,来人一个利落的腾跃,眨眼间就落在了谢芳菲的面前。浑身上下漆黑一片,噬血的双眸,无情的影子剑斜斜的横在谢芳菲的跟前。谢芳菲大吃一惊,脸色惨白的哼了一声:“刘彦奇,又是你!”刘彦奇冷笑的看着毫无血色的谢芳菲,不慌不忙,反正秋开雨此刻也不在这里。他守在附近好几天了,确定了秋开雨的行踪,等到亲眼看着他离开了,才闯进来的。然后抬头仔细打量四周,慢悠悠的说:“我没有想到洛阳居然还会有这种地方,秋开雨果然大不简单。居然将心上人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外面还到处是机关陷阱,看来,他很紧张你呀。”

  谢芳菲不知道刘彦奇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秋开雨做事从来不会有任何疏漏的地方。强自镇定下来,寒声问:“刘彦奇,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开雨他不会放过你的!”

  刘彦奇听到谢芳菲的话,双眸流露出愤怒的神情,一把将影子剑刺在谢芳菲的胸前,冷声的说:“应该说我刘彦奇不会放过他才是!你道我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太月令是不是在他手里?今天果然是天赐良机,他若还想要你的命的话,就乖乖的将太月令给交出来。不然,就只好替你收尸了。”

  谢芳菲发出一阵惨叫,影子剑悄无声息的已经刺入了外层的肌肤。原来是太月令的灵气将刘彦奇给招惹过来的。他既然是李存冷的徒弟,自然也可以感应到太月令这么多天以来强大的灵气。而树林里设置的那些机关陷阱对于刘彦奇这种刺客来说,简直就是小儿戏一般简单。

  谢芳菲心里对他这种卑鄙无耻的行径十分痛恨,不屑的说:“刘彦奇,你如果真的想要太月令的话,就堂堂正正的和开雨来一场比试,谁赢了太月令自然就归谁。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能者而据之。你如今挟持我这么一个不懂丝毫武功的弱女子,算是什么本事!你如果真的有能耐,也不会趁着开雨不在的时候来挟持我了。你这个”,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大叫一声,痛的说不出话来。胸前的影子剑再入一寸,身上全是点点滴滴的鲜血,触目惊心。

  刘彦奇眼中涌现出愤怒的神色,似乎正被谢芳菲说到心底的痛处,冷哼说:“堂堂正正?秋开雨什么时候用过堂堂正正的手段了?要怪的话就怪你自己,谁叫他喜欢的是你。他为了你,可是连命都不要了,太月令自然也不放在眼里!”脸上满是凶残的样子,然后又上下仔细的打量着谢芳菲,嗤笑说:“秋开雨居然会为了你连水云宫都不要了,真是难以置信。不过,正因为如此,才给了我这个对付他的绝佳的机会。”

  谢芳菲又悲又愤,又惊又怒。谁叫他喜欢的是你,他为了你,可是连命都不要了,听见刘彦奇说的这句话,满心的凄凉和无奈。不知道刘彦奇这次要怎么对付秋开雨,心里由急又痛,不敢乱动一下,生怕他故意失手,自己就这样一命呜呼了。脑中拼命想着拖延时间的办法,于是说:“刘彦奇,开雨离开了洛阳,他是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你挟持我也没有什么用。更何况太月令如今根本就不在他身上,而是在左云手上。开雨早就让左云带着太月令立即赶回雍州去了,好像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办。”秋开雨自然还在洛阳,谢芳菲这番话完全就是信口胡诌,希望能暂时稳住刘彦奇。

  刘彦奇惊疑不定的看着谢芳菲,似乎仍然半信半疑,半晌,突然狠狠的说:“好一个秋开雨,居然让左云先一步去雍州!”然后用力盯着谢芳菲,残忍的说:“他如果不来,那就休怪刘某用你的鲜血替他一路送行了。”谢芳菲不明白刘彦奇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照眼下这种情况看来,他一定早就想好了置开雨于死地的办法。不等谢芳菲进一步深思,刘彦奇突然出手,势如闪电般点了她的穴道,快速的离开了。在大厅的桌子上留下用谢芳菲的血写成的“太月令,短松岗”六个鲜红的大字。

  谢芳菲睁着惊恐慌乱的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间。手脚因为全部被点了穴道,所以没有用绳索捆绑。浑身上下僵硬如石,丝毫动弹不得。没有过一会儿,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闭上眼睛,继续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耳边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这个人可以用来威胁秋开雨?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语气里颇为怀疑,十分不肯定的样子。

  然后是刘彦奇阴沉沉的声音,恭敬的说:“彦奇绝对不会弄错的。秋开雨那小贼当初在雨红楼就是因为她而错过了刺杀萧遥光的时机。现在又将她藏在洛阳城里一个非常秘密的地方,可见十分紧张她的安危。我们今次居然能将她擒来,绝对可以成功的引秋开雨上钩。这次我不但要拿到本来就属于我的太月令,还要趁机杀了那小贼,以免留下心头大患。”

  那个陌生的声音平静无波的说:“既然彦奇如此肯定,那么自然错不了。不过,本王听说秋开雨此人魔功盖世,无人能制,纵横天下,从来就没有人能拿的住他。萧遥光倾尽整个雍州的兵马居然还是让他逃了出来,可见传言非虚。这次我们若是想成功击杀他的话,还是应该谨慎布置,小心行事才是。”

  谢芳菲心里大吃一惊,怎么想也想不到眼前的人居然就是北魏一手遮天的南安王拓拔桢。

  刘彦奇答应一声,点头称是,然后又听的他冷笑说:“王叔教训的是,彦奇绝对不敢粗心大意,误了正事。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以前的秋开雨能够纵横天下,称霸魔道,无人可制,那时因为他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任何的弱点来。可是如今却大不相同。这个叫谢芳菲的女人就是他致命的死穴。他为了这个女人,竟然得罪了整个水云宫的人,甚至是整个魔道,还差点被杀,所以说,只要我们善于抓住他的弱点。然后给予狠命的一击,一定可以成功的将他杀死。”

  谢芳菲先前听到刘彦奇称呼拓拔桢为王叔,心里大骇,难不成刘彦奇竟然是北魏皇室中人?待听到他后面的一番话,心都凉了。居然想出这么狠毒的方法来对付秋开雨,心里焦急不堪,偏偏又没有任何的办法。胡乱想了一通,转头又恨起自己来。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又听的拓拔桢说:“没有想到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邪君’秋开雨竟然还有如此多情的一面。不过,这个女人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不过既然可以用来威胁秋开雨,想必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彦奇,她到现在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刘彦奇在一旁回答:“大概是因为我下手稍微重了一些的缘故,估计还没有这么快,不过迟早总会醒过来的。她可是一粒对付秋开雨的重要的棋子。说起来,这个女人倒不是普通人,她原本是萧衍的手下,并且深得萧衍的器重。上次萧衍之所以大败刘昶,王肃率领的大军,据说全部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献的计策。她为了救姓秋的小贼一命,竟然连萧衍也背叛了。”

  拓拔桢似乎有些惊讶的说:“竟然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破了我北魏数十万的大军!那就更不能将她留在这个世上了。怪不得秋开雨竟然会喜欢上她,这种女人,确实难得遇上。可惜这一对苦命鸳鸯生不逢时。今次本王就念在他们情深意重的份上,赐他们一个全尸好了。”

  谢芳菲此刻恨不得能将眼前的这两个人生吞活剥,煎皮拆骨。杀了人还不够,还要让人不留全尸。如此歹毒的心肠,简直是禽兽不如的狗贼。

  只听的拓拔桢继续说:“说到萧衍,这次他死定了。就是我们肯放过他,萧遥光和崔慧景也不肯放过他。等到元宏率领大军大胜而回的时候,也就是此贼的死期到了。说起来,还真要多谢彦奇的鼎力相助呢。正是因为你到处奔波走动,我们才能够成功的骗动南齐那一伙愚蠢的蠢蛋挥军北上,若不是尚有一个萧衍从中作梗,我们早已经将那些只懂得享受荣华富贵,贪生怕死的南狗一举歼灭,杀的他们哭爹喊娘,落花流水。”

  谢芳菲越听越惊,看来南齐之所以会愚蠢的挥军北上,主动进攻北魏,原来不但跟萧遥光有关,而且和刘彦奇也有莫大的关系。听他们说起来,整个计划似乎是北魏的一出计谋。

  刘彦奇继续说:“多谢王叔夸赞。彦奇怎么说也是拓拔家族的人,为国家尽心尽力也是应该的。”

  拓拔桢点头说:“你有这个心就好了,将来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的。你只要乖乖的听命于我,将来整个北魏,甚至是整个天下还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刘彦奇大喜,一边谢过,一边连忙说:“彦奇一定不会辜负了王叔的厚爱的。一定尽心尽力辅佐王叔,将来好成大业。”

  谢芳菲已经被今天听到的消息给惊呆了。这个拓拔桢似乎有问鼎九五之尊的野心,而这个刘彦奇不但是北魏皇室中的人,似乎和拓拔家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就连拓拔桢对他也要另眼相看,甚至答应他一旦登上大统,便传位于他。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心。看刘彦奇依然要用尽手段的得到太月令,似乎和秋开雨一样不但要称霸魔道,还要北魏的天下。不过说起来,他的出身似乎更正一些。他不但是李存冷的徒弟还是北魏皇室中的人,怪不得有如此大的野心了。

  刘彦奇冷声说:“我已经约了秋开雨那小贼今晚在城外的短松岗见面。只要我们提前在周围布置下天罗地网,任他就是有通天彻地之能,插翅也难飞。到时候我们一边用这个女人威胁他交出太月令,迷惑他的心志,然后再一声令下,全力围攻。我们这次新型的弩弓可以连续发射十枝弩箭,威力惊人,这次就用秋开雨来给我们试箭好了。看一看这种弩箭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

  拓拔桢大笑说:“好,我们这次就要鼎鼎大名的‘邪君’有去无回。本王这次要亲自带队,本王倒要看看这个秋开雨究竟有何能耐,竟然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连我们的老朋友始安王这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居然也栽在了他的手里。”

  刘彦奇心里虽然有一些不乐意,可是见拓拔桢豪情万丈的样子,只得恭维的说:“既然有王叔亲自出马,区区一个小贼秋开雨还不是手到擒来!”俩人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第39章

  洛阳城外,短松岗。刘彦奇之所以会将地点选在短松岗实在是大有原因。短松岗是一座平顶型的密林,野生的林木杂乱无章,高耸入云。长藤缠绕,灌木丛生,草长石乱,还有凶残的野兽。前面是一片空旷平坦的平地,一眼望不到头,中间没有任何遮蔽物。若是站在树林间对着空地上的人放箭,绝无侥幸之理。任凭秋开雨武功再厉害,在这种地势下,一时间,也挡不住无穷无尽毫无顾忌的直射而来的劲箭。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刘彦奇。

  拓拔桢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疑虑的对刘彦奇说:“都已经这个时候了,秋开雨不会不来了吧?本王听说秋开雨一向冷血无情,为了一个女人而受威胁,似乎不是他这种人会做的事情。”

  刘彦奇口里仍然坚定的说:“不会的,秋开雨既然肯为这个女人连性命都可以不顾,这次他一定会来的。我们何妨再等一时半刻,若他还是不来,就将那个女人杀了算了,反正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其实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秋开雨的行事向来难以预料,或许他真的打算借自己的手干脆杀掉这个女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像他那种人,魔性难测,一旦冷静下来,为了大事,什么都可能牺牲的。若是这样的话,这次的行动不但彻底失败,还倒帮了秋开雨一把,让他身上这个唯一的弱点借自己的手彻底清除了。以后的秋开雨才是真正的无人可制,无人可挡。

  想到这里,心里大叫不妙,可是又不敢说出来,生怕拓拔桢怪罪。赶紧又想了一个开罪的办法,然后对拓拔桢说:“王叔,我且去看一看那个女人,将她亲自带过来。秋开雨那小贼若是还不来的话,立刻杀了她,然后将尸体挂在城门口示众。以秋开雨的脾性,绝对受不了这等侮辱,然后我们就守株待兔,等秋开雨再次上钩。”

  南安王拓拔桢想了想说:“这个办法倒不错。比起这样软绵绵的威胁有用的多了。你也不用将她带过来了,秋开雨还是没有来的话,立刻让弩箭手就地将她杀了。然后就按你的意思去办。”

  谢芳菲被绳索吊挂在最前面的一棵高大的杉木上,胸前的血迹历历在目,脸色发黑,嘴唇发紫,早就已经失去知觉了。不远处的密林里是一排又一排是弩箭手,箭头全部瞄准高悬空中的谢芳菲。

  刘彦奇抬头看着昏迷的不省人事的谢芳菲,心里正在考虑要不要将她一箭给杀了的时候,后方异变突起。瘟疫般的混乱如同层层不休的波浪一拨一拨的往前推,霎时间人仰马翻,不断的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突然间不知道哪里火起,火借风势,在这片原始森林迅速的蔓延开来,噼里啪啦一路朝这边烧来,有越来越大的倾向。埋伏在最后方的人马已经被冲天的火光惊的跳了起来,杂乱的往前面没命的跑过来。一时间,更加的混乱,只听见不断的惨叫声。

  刘彦奇心下大惊,连忙往回跑,可是已经迟了一步。原来秋开雨趁众人还没有来到的时候,一直都潜伏在大队人马后方的大树上。趁刘彦奇走开的瞬间,骤然发难,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火种扔出去,然后冲天而下,凭借无以伦比的身法,一路飞越,双掌幻化出千万道掌影,将挡路者如狂风扫落叶一般统统扫在地上。后面众多的弩箭手还来不及发箭,就已经吐血身亡。转瞬间已经来到众多守卫的中心,一路横杀过去,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人能抵挡的了半招。虽然遭到众人的抵抗,可是秋开雨掌掌都是催命符,脚下更是毫不留情,人到处,必有人死亡。众人见到漫天的血雨,心里自然而然的有些害怕起来,纷纷都往后退开。

  刘彦奇眼见不对,飞速抢过去,一边大声的喝道:“立即放箭!”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残忍血腥的场面惊的有些呆住了,直到刘彦奇大喝一声,才立即反应过来,纷纷瞄准防卫的最紧的中心地带。可是秋开雨趁其不备,狠施辣手,一路冲杀过来,周边的护卫早就被杀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了。只剩下拓拔桢一个孤家寡人高坐在马背上,脸色苍白,眼神恐惧的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接近的秋开雨。

  秋开雨飞快的旋身,一脚踢开刘彦奇飞掷而来的影子剑,然后使了一个巧劲,使朝向自己的影子剑突然转了个方向,带着凶猛的内劲笔直的朝刘彦奇自己射去。刘彦奇眼看着自己的影子剑呼啸而来,没有办法,为了躲开这致命的一击,只得从空中往地上落去。就在这一瞬间,秋开雨借着成功阻延刘彦奇的一刻,使出全身的真气,如冲天的爆竹,“蓬”的一声朝前面的拓拔桢投去。众人众多的弩箭在后面纷纷射了个空。

  拓拔桢在马上惨然的叫一声,已经成功的落在了秋开雨的手上。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秋开雨有这张王牌在手,不愁众人不乖乖的听话。

  秋开雨对瘫软在自己手中的拓拔桢笑着说:“南安王,近来无恙乎!秋某对王爷的风采仰慕的很啦。故此想请王爷陪秋某走一趟,不知王爷意下如何?”然后出手封住了拓拔桢的穴道,使他动弹不得。

  众人都紧张的看着秋开雨手中的南安王,手中的弩箭一致对准秋开雨,不过不敢轻举妄动。刘彦奇知道这次的计划彻底失败了。走过来冷静的说:“秋开雨,将王爷放了,谢芳菲让你带走。”转头命令手下,冷声的喝道:“将谢芳菲带过来。”马上就有人将昏迷不醒的谢芳菲拖到刘彦奇的身前。刘彦奇抓住谢芳菲,影子剑横放在她的脖子上,威胁的说:“秋开雨,快将王爷给放了,不然,我立刻杀了谢芳菲!”

  秋开雨看着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谢芳菲,眼中愤怒的神色一闪而过,依旧淡笑着说:“彦奇兄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秋某亦不过顺着你们的意请南安王他老人家去寒舍小住两天而已。”说完脸上的神色一冷,阴沉沉的说道:“将芳菲送过来。”

  刘彦奇怎么可能这么的听教听话,犹自讨价还价的冷声说:“秋开雨,你先将王爷给放了,我们自然会将谢芳菲还给你。”

  秋开雨冷哼一声,将拓拔桢挡在身前,气定神闲的一步一步就要朝树林外面走去,似乎全然不将谢芳菲的生死放在心上。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渐渐的离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手中的弩箭不敢有任何的举动。刘彦奇没有想到秋开雨说走就走,谢芳菲似乎没有丝毫的威胁力。见到这种情况不得不退一步,叫住正要走出林外的秋开雨大声喝道:“秋开雨,你到底想要怎样?你挟持南安王不放,我只要一声令下,顷刻间你便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秋开雨停住脚步冷冷的说:“秋某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秋某要南安王的命做什么用呢,只不过请他陪秋某走一趟罢了,到了自然就会将他送回来。”就是秋开雨也不敢冒着得罪整个北魏的下场,而将南安王拓拔桢给杀了。只不过目前来说,拓拔桢是一着极为有用的棋子。

  刘彦奇神色不定的看着从容不迫的秋开雨,思索良久,然后果断的下令,指着身边的一个护卫说:“你将谢芳菲送过去。”那个护卫战战兢兢的扶起毫无意识的谢芳菲,一路拖着她,惶恐的朝秋开雨走过去,浑身颤抖的将手中的谢芳菲扔到秋开雨的跟前。

  秋开雨使了个手法一把将面无人色的谢芳菲给抱在怀里。脚下突然闪电般的踢出一脚,正中要害。那个护卫连哼都没有哼一身,“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看的其他的护卫心胆俱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刘彦奇对那个护卫的死活毫不关心,只是冷冷的问:“秋开雨,你现在可以将南安王放了吧。”

  秋开雨冷笑的说:“刘彦奇,你认为呢?”说着挟起两人,迅速的往洛阳城门的方向离开。刘彦奇高举空中的手迟迟不肯落下,半晌,,颓然的放下,冷声的说:“追上去。”率先以独步天下的轻功追了过去。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弩箭,骑马跟着跑上去。

  当刘彦奇在洛阳城门附近发现奄奄一息的拓拔桢的时候,秋开雨早就不见人影了。仔细查看了一下拓拔桢的伤势,竟然没有大碍。落到秋开雨手中的人居然还能够完好无损的还回来的,不得不怀疑秋开雨别有用心。

  秋开雨将谢芳菲带到洛阳城里非常著名的佛寺“景明寺”的一间厢房里,看着毫无反应的谢芳菲,立刻盘腿坐下来,正要运功为谢芳菲疗伤的时候,左云一手推开门进来了。看着重伤不醒的谢芳菲,又看着秋开雨,有些愤怒的说:“这个女人累的宫主三番五次的身陷重围,宫主如今还要耗费功力为她疗伤!宫主,你的雄图霸业呢,难道就因为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的给毁了吗!你将她带在身边还要带多久?你如果下不了手,我……”

  话没有说完,秋开雨满脸阴霾的说:“左云,你越来越放肆了。本宫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手!”左云自知失言,一言不发的看着秋开雨,转头狠狠的盯着床上的谢芳菲。秋开雨随即冷声说:“左云,你先出去,我的事情自然会好好的处理。我现在要替芳菲疗伤,你去门口守着。”说着举起双掌,将温暖如春,和煦恬淡的“天一生水“的真气慢慢的过渡到谢芳菲的体内。左云复杂的看着他们,无奈的叹一口气,静静的站在门外。

  谢芳菲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床前的秋开雨,用力的握住他的手。哽咽的说:“开雨,开雨,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我还以为我自己就这样死了呢。”秋开雨没有所说什么,沉默半天,看着谢芳菲一个人静静的饮泣,只是问:“芳菲,你的身体还是很不好吗?是不是仍旧经常生病?”

  谢芳菲慢慢的恢复过来,用手擦了擦眼睛,黯然的说:“还好啦,只要平时多注意一点,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还以为是秋开雨难得的心生愧疚之感,连忙握住他的手说:“不用担心了,谁没有头疼闹热的呢。这个世上,也不是就我一个人生病啊,原本就没有什么。”

  秋开雨好半天才说:“芳菲,以后我每一天都用内力帮你疗伤,你的体质说不定多少可以恢复一些。”谢芳菲有些兴奋的说:“真的吗?我的体质真的还可以恢复到以前那样吗?”秋开雨垂头故意装作深思的样子,谢芳菲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等了好半天才听见他说:“要恢复到以前那样的程度是不可能了,不过大概可以恢复到六成左右的样子。芳菲愿不愿意试一试?”

  谢芳菲一听居然可以恢复到六成,那自己就不用永远抱着药罐子过活了,立刻说:“当然要,当然要。我动不动就发烧生病的,这么一个病秧子,连自己见了都十分讨厌呢,更何况是别人呢。当然想要恢复啦。”

  秋开雨点头说了一声好,起身就要离开。谢芳菲有些愕然的看着秋开雨,秋开雨终于还是转头说了一句:“你暂时还是好好休养吧,我先出去了。”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连接着几天秋开雨果然每天都用“天一生水”的内功替谢芳菲治疗损伤过重的筋脉。谢芳菲伸了伸手笑眯眯的说:“开雨,我真的觉得这几天的精神好很多了呢,睡觉也睡的比较沉了。你看,我折腾了半天,还是不怎么觉得累呢。你过来陪我说一说话好不好?这几天你除了给我疗伤之外,就没有怎么看见你了。”

  秋开雨默然坐在她的身边。谢芳菲向来是猜不到他的心事的,也就自顾自的说:“我告诉你,我被刘彦奇抓住的时候听到了许多惊人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刘彦奇竟然是北魏皇族中的人。和南安王似乎有不轨之心,不过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情就是了。只是觉得好奇,刘彦奇怎么会是皇族中人,然后又成了天下闻名的刺客了呢,真是难以理解。”

  秋开雨淡淡的说:“其实刘彦奇真实的姓名应该是叫拓拔彦奇,是北魏献文帝拓拔弘的私生子,也就是说,是当今孝文帝的弟弟。当时冯太后专权,拓拔弘喜欢的一个汉族的女子强行被赐死,连同她生的儿子也要杀,后来是宫里的一个侍卫将他救了出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成为‘补天门’的弟子。拓拔弘因为这件事情从此心灰意冷,就将皇位传给了当时年仅五岁的孝文帝元宏,朝政自然是由冯太后一手把持。后来大概是那位侍卫将他的身世无意中说了出来,被李存冷听到了。李存冷认为此人奇货可居,于是收他作了徒弟,借他希望颠覆北魏的政局。不过,可惜的很,让我寻找一个空隙,一举将李存冷给杀了。不然,说不定,如今北魏的政局还真的让这小子给颠覆过来了呢。自从这小子知道自己特殊的身世后,就和同样不安好心的南安王拓拔桢打的火热,大概是从从中分一杯羹吧。只不过这个拓拔桢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留下这两个人,将来恐怕有一番热闹。可惜的是,元宏只怕不会给他们有任何的可趁之机。”

  谢芳菲点头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这个刘彦奇命运倒也坎坷,可是心肠怎么就那么歹毒呢。我还听的他们说,这次南齐之所以会出兵北魏,全都是因为刘彦奇的功劳,不知道他暗地里又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害的这十数万的将士不是妻离子散,就是命丧沙场。真是卑鄙无耻之辈!”

  秋开雨对谢芳菲这一番痛心疾首的话没有任何一点表示,只是说:“其实论到卑鄙无耻谁也及不上萧遥光。芳菲以为刘彦奇一个巴掌拍的响吗?自然是还有另外的一个巴掌。芳菲还记得那个晚上我们偷偷跟踪诈伤不起的萧遥光?他那天去见的就是刘彦奇。从那天起,萧遥光开始和刘彦奇掉转头来对付我。我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刺杀萧遥光自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再后来就听到萧遥光极力主张挥军北上一事,崔慧景原本就是他的狗腿,而曹虎根本就懒得理会,张稷就更不用说了,剩下的一个萧衍,孤掌难鸣,不得不屈服。这就是堂堂始安王做出来的好事呢。他们两个那天晚上秘密谈论的大概就是这么一件事情吧。”

  谢芳菲不可置信的说:“刘彦奇也就罢了,可是萧遥光为什么要将南齐这么多的兵将双手奉上!他难道是疯了吗?他再怎么样也是南齐的子民啊!他如果还有一点人性的话,也不会故意让这么多的士兵去送死啊!这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南齐难道不是他的国家,不是他的故土了吗!”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立即就将萧遥光一把掐死,以泄心头的愤怒。

  秋开雨看了看谢芳菲,然后悠然的解释说:“他当然不是疯了,还老奸巨滑的很。他肯答应北魏出兵,自然是有极大的利益。比如说将来他造**反的时候,北魏出兵帮他平息反对的势力。又比如说,战争胜利的果实他也可以分的一杯羹,又或者还有其他的诱惑。”

  谢芳菲吃惊的看着秋开雨,失声说:“什么!连他也要造**反了吗?这个天下果然就没有安分守己的人了吗?怎么人人都要争权夺势,造**反自立呢!”

  秋开雨却没有回答谢芳菲这个问题,站起来一言不发的就走了出去。谢芳菲的心底瞬间寒冷起来。

  第40章

  景明寺的春天浅浅淡淡,这里一撮,那里一丛,零零散散的一路延伸开来。虽然只是这么一点火星子,却是无声无息,穿墙过屋,一直通到洛阳著名的上苑。刹那间,景色忽然热闹跳跃起来,轰轰烈烈,铺天盖地的直向谢芳菲的眼里压过来,缤纷杂乱,慌的人目不暇接。谢芳菲斜斜的坐在林中的石凳子上,闭上眼睛,用力呼吸这许久不曾闻过的芬芳,吹拂着自由舒畅的惠风,满心满眼都是欣喜,还有轻松自然的惬意,脑中的意识瞬间迟缓下来,仿佛在做梦一样,将紧随在后面的左云自然而然的忽略。

  桃红又是一年春,这样明媚闲散的时刻,可是谢芳菲依然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自然而然的想起眼前近日发生的一切,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的空冷茫然,心中到底还是在不安害怕些什么呢?连她自己也觉得不甚清楚。突然的惊恐,心悸还有茫然总是挥之不去,像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线紧紧的拴在心口上,渐渐的勒出一丝一丝的血迹子来。血红的夕阳,晚归的暮鸦,似乎越发增加了这种凄清寒冷,担忧错乱。一点一滴,丝丝入扣,将这种担忧和不安如水中荡漾的波纹一般一层又一层连续不断的扩散开来,再也不能平静无波。谢芳菲看着这里遍地的春光,满眼的旖旎妩媚,柔的风,娇的花,飘的云,飞的鸟,突然间坐不住了,恍惚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心急火燎的就要离开。自己与这里显得是那么的不协调,似乎正被这些景致有意无意的排斥在那道无形的门外。

  左云不管高不高兴,原不愿意,照例得跟在她身后。谢芳菲紧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来,转过头,略锁着眉头看着他,半晌,然后才支支吾吾的说:“左云,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和开雨呢?我有什么错呢?”左云乍然听到这个问题,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根本就没有理会谢芳菲这个突如其来的讦难。谢芳菲挑衅似的站在他的前面,没有移动,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不肯退缩。

  左云见她似乎不得到答案,不肯罢休的样子,而自己又不能拿她怎么样。想一想,趁机说清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一脸认真的说:“你没有什么错。不过宫主为了你,多次身犯险境,差点就死了。这么不智的事情,不是宫主应该做的。如果你是明月心,事情或许就不会这么复杂。你如果也想要活的更自在一些,跟着宫主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谢芳菲苦笑,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连左云都看的通通透透,清清楚楚,自己还兀自沉迷不醒,可是,可是,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这样说的明白,做的利落,毫不迟疑的话,那还是人吗?只有理智,没有感情,人世间也不会有什么七情六欲,爱恨情仇了。归根结底,左云的意思就是说自己会妨碍秋开雨的大业,破坏他的计划。就连秋开雨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人,也逃不开这些人人都逃不开的东西。

  于是又问:“可是,左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事情早就注定不会成功的话,就是没有了我,你们也一样不会成功。我到最后或许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世人解释秋开雨之所以失败的借口。

  左云看着谢芳菲,不屑的摇头说:“我和宫主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注定了的。世事瞬息万变,没有什么会是永恒不变。宫主有他不得不做的事情,他的意志和信仰是不会改变的。既然要成功,就必须扫清一切的障碍。而你,对于宫主来说,就算不是一堵墙,也是横在路中间的一块大石。想要顺利通过的话,只能搬开,或是砸碎。”说完没有再注视着谢芳菲,闭口不谈。似乎对眼下的情形十分的不满。

  谢芳菲见他一脸不愿多说的样子,没有继续逼问,免得自讨苦吃。只能叹息,自己竟然成了秋开雨挡路的绊脚石了。可是,就算少了自己这块石头,等他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形势已经大变,只怕早就来不及了。人终究是有专属于自己的命运的吧,不然自己今天也不会在这样一个混乱倒霉的时代。

  俩人刚走出洛阳花柳繁华的上苑,就碰到特意前来的秋开雨。青衫长袍,长身而立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子。左云率先回避,快速的离去,没有多看一眼。谢芳菲一脸惊喜的看着秋开雨,赶紧跑上前,拉住他的手连声问:“开雨,你怎么来了!其实不用担心我啦,有左云陪着,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她最近并不怎么见到球开雨。

  秋开雨没有说话,任她拉着左手,带着她走出上苑的大门。出门便是洛阳的中心地带,宽途大道,店铺林立,街市喧嚣,行人如织。两个人慢慢穿行在暮色黄昏的人群中,突然间觉得不真实,似乎徜徉在幻想里,而非现实中。谢芳菲看着身边一脸平静的秋开雨,仍然猜不出任何的情绪。心里无缘无故的就有些不安起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寻常,抬头看了他两眼,依然是那样的表情。雕像般的侧脸如同真正的雕像,冷且硬。

  秋开雨在人群里沉稳的步行,突然说话了:“芳菲知不知道,刚刚传来消息说,北魏和南齐在邓城附近短兵相接,崔慧景一时间毫无准备,加上指挥不灵,调动不当,全军覆没。如今除雍州以外几个重要的城镇,汉北之地尽失矣。”声音清冷无波,似乎不含一丝的杂质,自然也没有任何的感情。

  谢芳菲虽然早就知道南齐必败无疑,听到这个消息,仍然吓了一跳。南齐这仗可谓惨败而回,连汉北这么重要的重镇要塞也落到北魏的手中。思绪纷乱,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秋开雨,思索了半天,然后低声问:“那么萧大人呢?有没有什么事?”她心里就算知道萧衍一定不会这么快就死,可是在这样的形势下,仍然还是担心的问了出来。

  秋开雨仍然没有表情的回答:“萧衍的命倒大的很。北魏发动所有兵力悬赏捉拿他,就连萧遥光也暗中作了手脚,非置他于死地不可,可是仍然让他单枪匹马的逃回了雍州。”

  谢芳菲点了一下头,知道大概是吕僧珍提前就做好了准备,才能顺利的逃过这次的大劫。有些悲伤的看着秋开雨,说:“那么开雨要怎么做呢?如今天下的形势一夜间大变。”南齐大败,必然又有一番混乱的局面。赏功论罚,勾心斗角,这个时候最是有机可趁。看来秋开雨是不会继续呆在洛阳了,不然他也不会特意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

  两人沿着洛阳平坦的街道漫步,谢芳菲却没有任何的心情。心底那种焦躁和不安渐渐的又浮出水面,越来越强烈,心口闷的发疼,连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低声说:“开雨是要准备回南齐吗?”当初自己感叹的“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如今这风云也已经具备了。

  秋开雨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声音依然平静的说:“我要回去重掌水云宫。”这是他整个计划的第一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谢芳菲,淡然的说:“芳菲想不想知道明月心为什么会是水云宫的右使?而大部分水云宫的人都听她的调遣呢?”

  谢芳菲迟疑的说:“因为她是李存冷的徒弟?”转头想了一下,又否决似的说:“左云和刘彦奇同样也是李存冷的徒弟啊,可是他们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独来独往,和水云宫关系不大的样子。”

  秋开雨似乎有意长谈,负手悠悠的说:“我虽然被人号称为‘邪君’,纵横天下,不将世人放在眼里。可是当初因为没有太月令的关系,加上李存冷新近刚死,众人的情绪对我十分的仇视,在水云宫几乎难以立足。如果不是得到明月心的相助,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就登上水云宫宫主的位置。”

  谢芳菲心底一片黯然,如今他武功尽复,又有太月令在手,重掌水云宫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算再多加一个明月心从中作梗,也不能抵挡秋开雨这种风卷残云,顺流而下的势头。何况水云宫多是见风使舵之辈,见到如今的秋开雨哪里还有不乖乖臣服的道理。

  秋开雨在旁边慢慢的度着步子,没有看谢芳菲一眼,继续说:“明月心的母亲叫明如安,是水云宫上一代的云右使。据水云宫年长的人说,这个明如安长的比现在的明月心还要风华绝代,只可惜红颜薄命,很早就去世了。明月心可谓是继承了母亲的遗志。凡是当年拜倒在明如安裙下的人,无不对明月心关爱有加。”

  谢芳菲也禁不住好奇的问:“这个明如安既然是水云宫的右使,那么武功自然不弱,怎么会早早的就去世了?难道是得了什么不治的重病才死的吗?”

  秋开雨微微的摇头,说:“她是自杀而死的。”谢芳菲大吃一惊,瞪着双眼问:“她为什么要自杀!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自杀呀。有什么看不开的事情非得以死来解决呢,就算死了,事情还是解决不了啊。更何况她还有明月心呢!她怎么能就这样一死了之呢。”

  秋开雨看着谢芳菲,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然后才继续说:“据说当年对明如安倾心的人大有人在,明如安却喜欢上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两人因为身份相差太多,遭到众人坚决的反对。那个世家子弟在族人重重的压力之下,最终以身谢罪,死在了所谓的列祖列宗的灵牌前面。而其时她刚巧诞下明月心,后来终于还是听到这个消息了,不等明月心满一周岁,痛苦不堪,不能忍受之余,终于还是抛开万物,挥剑自尽了。”

  谢芳菲听的心潮久久不能平静。明如安当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她之所以会抛下尚不满周岁的明月心,想必一定是生不如死,没有任何生存的欲望了。而那个世家子弟想必绝对不普通,不然也不用死在祖宗面前以谢死罪。而明月心,没有想到骄横跋扈的明月心,身世竟然如此的坎坷凄惨,不但从小就没有父母,还被迫待在弱肉强食的水云宫,想必吃尽了苦头。

  秋开雨似乎漫无目的的往前面走去,说:“当年对明如安倾心的人当中最为痴情的竟然是李存冷。天乙老道及时悬崖勒马,继续修炼他的道家神功去了。只有李存冷依然对死去的明月心念念不忘,于是收了明月心当他关门弟子。亲手教导她一招一式,宠爱有加。等到明月心年长一些,水云宫的事情都是她说了算,李存冷根本就不管这些杂务。明月心在水云宫才会有如此根深蒂固的势力,连我一时半刻也动摇不了。”

  秋开雨自然的转过街角,继续平静无波的叙述:“李存冷天资聪慧,加上自身条件得天独厚,历经数十年的工夫才赢得‘魔帝’的称号。魔道中人对他无不畏惧有加,轻易不敢招惹。只有我看出他这个致命的弱点,于是秘密约他在雍州城外的卧佛寺决战。”回头对谢芳菲说:“芳菲猜到我是怎么对付李存冷的吗?”

  谢芳菲心想这些比武的事情她哪里知道啊,又听的秋开雨说:“俗语打蛇打七寸。那个时候,单论武功,我或许还稍差李存冷一筹。不过我在关键的时候将早就昏迷过去,浑身是血的明月心带到他的面前,使他突然间心志大乱。我趁他神情愕然,措手不及的时候,使出全身的功力,先发制人。李存冷因为已经被扰乱了心神,仓促间接了我这一掌,我再使出另外一掌,成功的将他推下卧佛寺的侧崖。然后寻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一路寻了过去,直到确认他已经死了,才将他他尸体亲手埋了。李存冷不愧是‘魔帝’,不但武功盖世,魔功更是层出不穷,当时我的情况非常的危急,好不容易从李存冷幻化的千道掌影间脱身,抓住时机,用明月心来威胁他,才能成功击杀李寸冷。”

  谢芳菲抬头看着秋开雨,有些不解,不知道他为何要详细讲述当日两人激战的场面,莫名其妙的,心里隐隐的害怕起来。秋开雨似乎下了某种决心,眼中的神情谢芳菲看了觉得有些心胆俱寒。

  秋开雨转过身,面对着谢芳菲的时候,神情冷酷,眼中不含一丝的感情,冰冷的说:“我曾经当着芳菲的面发过誓,绝对不会重蹈李存冷的覆辙。今天我要重新实现这个誓言。”

  谢芳菲捂住胸口,靠在身后的墙上,惨白的脸色,直直的盯着秋开雨,许久才发出微弱的声音:“你打算杀了我吗?”语气飘忽无力,细若游丝,仿佛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一不注意就会割断。双眼已经没有任何的神采,陈旧的像是沾满厚厚一层灰尘的玻璃灯,只见漫天漫地的尘埃,铺天盖地的朝自己飞过来。自己被一根根白色的细网罩的不能动弹。原来自己一直都在悬崖上走钢丝,还不等走到对岸,终于还是落到万丈深渊里去了,连个回响都没有。

  秋开雨眼中痛苦,决绝的神色一闪而过,压抑下心中波涛汹涌的情感,看了一眼谢芳菲,说的却是:“芳菲,你进去吧。”

  谢芳菲抬起头仔细的看了一眼,竟然是陶弘景在洛阳的别馆。谢芳菲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从一开始,从他将自己自刘彦奇手中救出来以后,就打算和自己彻底了断关系!所以才会每天耗费功力为自己疗伤,才会故意将自己又带到这里来!谢芳菲用手抵住墙,悲愤的说:“秋开雨,你干脆将我杀了岂不是更好!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你!我只恨当初在卧佛寺遇见的偏偏是你!你干脆将我一刀给杀了吧,我还有何面目再回到这里!老天啊,这是天意吗!谢芳菲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真的是咎由自取吗!”心里悲愤过甚,惊动以前的旧伤,“噗”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溅在自己和秋开雨的身上,点点滴滴,惊心动魄。

  秋开雨抬眼看了一眼谢芳菲,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说:“你进去吧。”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谢芳菲支持不住,猛然摔在地上。秋开雨清晰的听到身后的声音,脚下稍微缓了一缓,仍旧狠下心肠的走了。果然是挥一挥衣袖,断的一干二净,没有丝毫的余地。

  谢芳菲连头也抬不起来,猛的又吐出一口鲜血,软倒在地上,勉强挣扎的爬起来,头脑昏沉沉的,扶住墙根,实在支撑不住,就此不醒人事。

  任之寒趁黑正鬼鬼祟祟的从陶弘景的丹房里偷溜出来,刚要飞离墙头的时候,猛然看见一个人蜷倒在前边的墙角下,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有些好奇的走过去,扶起一看的时候,竟然是满嘴都是血迹的谢芳菲,气息奄奄。大吃一惊,想了想,掏出刚偷回来的丹药,胡乱的塞下去,带着她迅速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