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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我要杀我老婆

  占乃钞激动人心地打开了他带来的旅行袋,激动的只是他自己的心而已。占乃钞看着满袋子的刀。他取出一把刀身很长的柳叶形的刀,把刀从刀鞘里拔了出来,接下来他做了一件真正爱刀之人都会做的事情——他舔了刀的刀刃。刀刃蒙上了一层雾。占乃钞不知道那是水蒸气,只是觉得很奇妙。他又把刀放在舌头上,持久地放着。他的舌头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冰凉。又过了一会,他嘴里尝到了一股味道,他以为自己流了血,赶紧摸摸自己的舌头,他没有流血。

  这股味道是刀本身带着的,让人想到一层薄薄的深蓝色。这个味道是不能用衣袖擦一擦刀刃就能消除的,而是钢铁最深处的。占乃钞觉得这是钢铁知道自己将要成为刀时分泌出来的东西。

  味道是擦不到的,但是唾液是可以擦干净的。占乃钞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卫生纸,把刀上亮晶晶的唾液擦干净,把卫生纸扔在房东的门口。

  占乃钞知道要把“犯罪报告”卖给房东的话,还是让夏锦落去效果最好。江日照也附和说:“要说最容易成功的,肯定就是让夏锦落去了。”但夏锦落最后还是说了一句:“我在精神上支持你们!”就跑到了厕所里,把自己锁到里面。占乃钞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可怜,一个作家还要自己去面对出版社对出版与否给出的答案。

  占乃钞踏进这间房间,欣喜地发现房东太太恰好不在,这应该是一个成功的预兆吧。房东半躺在摇摇椅上,一直半眯缝的眼睛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但是直到他走到自己跟前,他才假装刚刚睡醒,睁大了眼笑问:“你们那个小姑娘没跟你一起来?”

  占乃钞再次确定:要是把夏锦落带来就好了。

  占乃钞一声不吭地把那沓纸递给房东,房东不接,往后仰了仰继续盯着他。占乃钞指尖一白,沮丧得几乎要举起拳头打房东了,房东却仍问:“什么东西啊?”不接。

  占乃钞拍拍他,谄媚地说:“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房东只好接过来打开看,占乃钞在他看的时候解说:“你慢慢地看吧。我给你讲一下,我们知道你想杀自己的老婆……”

  房东重重地搡了一下占乃钞的肩头,用食指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说我要干吗?你说我要杀我的老婆?!你们这些小孩真是,你们整天在想些什么啊?你们是听谁说的,是听谁说的?”

  说完就站起身,走了几步坐到床边,背对着他。占乃钞却入神地盯着房东的背影,但渐渐地,如鹰一般的眼神也变得呆滞如熊了。

  过了十几分钟,房东大概看完了,回过头看着占乃钞,怒道:“你还在这儿呀!”但口气已经软了很多,他又继续说:“也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我只是抱怨一下,什么时候我说我要杀她了?你们这些小孩儿是怎么回事?还拿这个给我,这这这个是什么玩意,还写得怪多。”

  占乃钞笑得骄傲又腼腆,房东也跟着笑了起来。正当两人的笑愈演愈烈的时候,占乃钞几乎是笑得前仰后合地说:“反正你和你老婆都有外遇了,再拖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房东一下子愣住了,说:“谁有外遇了?你给我说清楚了!”说完觉得自己超级有立场吼这句话,就又吼了几遍。

  占乃钞在一旁冷言道:“算了吧。”说完,不等房东反应过来就甩了一把刀在床上。房东颇为诧异地说:“你要杀我啊?”占乃钞摇摇头。

  “你送我的凶器啊?”

  占乃钞想了一想,又拿过那张“犯罪报告”看了看,说:“没推荐用刀杀人啊,那就不算凶器了。那,就当做我送你的礼物吧。”

  房东拿起那把颇为可爱的刀,说:“你开始可没说还带送刀的哦。那,这个我先没收了。”他把“犯罪报告”举到占乃钞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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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婉的第一次(1)

  鱼婉终于向夏锦落讲出自己的故事。她以为自己会在讲的时候几度泣不成声,甚至晕倒过去,结果没有,她一直都很平静。

  “是的,我的爸妈死得很早,他们开车去参加我姥姥的葬礼,结果出车祸翻到山底下去了。我舅舅去找他们的时候把腿摔断了。葬礼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们就随便找了一块帆布,叫我在上面跪了很久,可能也不是很久,但我那时觉得很久。旁边锣鼓打得太响,太大的丧乐,盖过了‘我爸妈死了’这件事本身,只求个痛快和热闹。

  “我和我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他们照顾我,他们每天都想培养我对我父母的憎恨,但我一点都不会憎恨他们。我天天都想着早点滚出爷爷奶奶的房子。

  “我是上学的——没有办法,我的爷爷奶奶每天都会送我去学校——但是坐在教室里那种感觉特别难受,就像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你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愿意认识你。你以为我在学校里会很出风头吧?其实不是的,我在学校里几乎全部是低着头走路的。学校里,班里就那么几个人,搞来搞去没有意思,当然,我说的人不过就是男人。

  “于是我出去了,翻出去了。那一阵心情很糟糕,就钻到PUB里去了——纯粹是因为我想找个地方赶紧坐下来。我那时真蠢,要走的时候才知道那个地方是要钱的,当时就被扣住了,我就说给他们跳舞,像一个专业的舞者一样。后来,我就被留住了,长期在PUB里面那个高台子上面跳舞,也没有舞伴,也没有钢管。就是一个人在台上舞来舞去。我跳舞也没有人教,都是自己琢磨的,也不知道算不算艳舞,反正跳的时候底下气氛很HIGH就是了,等我病好了我可以跳给你看。

  “有一次跳完了,在底下坐着喝酒的时候,就有人找我。他是个大学生,这是后来知道的。他很英俊,我不得不承认,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像他的向日葵一样,他是太阳,我不停地跟着他旋转。

  “更难得的是,他并不知道自己英俊,这种懵懵懂懂的不自知让他更英俊了。明明不是戴头巾的款,却戴着彩色头巾。他只是坐在我旁边一动不动,我也不离开,就这样坐了两个多小时,没有说话。坐着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耍些欲擒故纵的花招,他没有故意拿胳膊磨蹭我,我们就像两株有礼貌的植物一样,相互靠近得异常缓慢,最后也没有靠在一起。

  “过了两个小时,他大概觉得我们感情培养得差不多了,他直接说:要不要和我云雨?他当时就用的是云雨这个词,他又问我知不知道云雨是什么意思。

  “我也表现得很爽快,说:拜托,老娘云雨的时候这个词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呢。他拿着我的包和我一块儿往外走,他没有车,我们就打的去了宾馆。路上,他感叹说:

  “‘现在的小孩儿知道的东西真多!要是我小时候知道这么多东西,我现在就不会是处男了。’我听到这话真的很高兴,我觉得这是一个我可以谈恋爱的男人。

  “到了宾馆,他付了定金,我们就上楼。到了床上,我才向他坦白,说:“我也没有做过。”然后他就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也不早说!我还想你带着我呢。现在怎么办?我们在床上乱做一气呀?’

  “最后摸打滚爬地竟然还做成了。他去洗澡的时候,我也跟进浴室。他看我进来了,没有邀请我和他一块洗,而是一下子把浴帘关上了。我坐在浴室地上,他说:‘我有女朋友的。’我说:‘我猜也是。’听着莲蓬头滴下的水声,我还是流了满脸的泪水。我边哭边说:‘你有女朋友了还来招惹我干吗?’

  “他说:‘我招惹你了吗?’

  “我能说什么,我也不敢冲上去打他,只能坐在地板上朝他喊道:‘没事,我在这里守着你,你跑不了的。’到底是大学生,立马就警觉了,问我‘你几岁?’”

  鱼婉的叙述忽然中断了,她一直没有流露什么情绪的,唯独在此时流露出羞涩,不,是羞愧的神情,仿佛很后悔似的说:“我告诉他,我已经二十岁了。因为我那时是爱着他的。”

  夏锦落羞红了脸,说:“你不要老说爱不爱的,听着很别扭。”

  鱼婉考虑了一下,说:“嗯,是的,我不用‘爱’字了。他以为我和他一样大之后才又欢快起来,在浴帘里夸我长得年轻,看起来比他的女朋友还小。我就和他隔着浴帘打情骂俏。

  63

  鱼婉的第一次(2)

  “等他一出来穿衣服的时候,我才扑上去和他厮打。他吓了一大跳——先前还以为我情绪已经恢复了呢。他问我为什么要打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好胡诌了一个理由:‘我手机没有钱了,你帮我交钱!你帮我交钱!’他之前可能对我还是有些惧怕的,一听我的话,就彻底瞧不起我了。这真是我自找的,给了他和我划清界限的立场。”

  夏锦落悲痛地问她:“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鱼婉把食指放在腮上,说:“我当时是觉得想抓住他的什么东西,就像放风筝一样,让自己感觉到手掌上还有根控制的线。但后来,我又觉得自己当时只是缺钱而已。

  “他在房间里磨磨蹭蹭了好久,一会儿刮一下胡子,一会儿又看会儿电视,好一会儿才走。临走之前在宾馆前台给我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电话号码,还写着:手机帮你充值。我过两天还想见你一面。

  “你看,最后还是他自己不肯和我断掉。他谈不上有良心,但也不是一个坏人。因为他还是患得患失的,真正的坏人是不会这样的,他们对你是默然又清淡的,因为他们断定你跳不出他们的手掌心。我改天再给你讲坏人们的故事,今天就到这儿吧。”因为占乃钞回来了。

  64

  笨

  江日照在电视台门口站着,主持人从车上下来。江日照一度把所有的车都认成是桑塔纳,但是这回,主持人的车还真是桑塔纳。

  主持人走到他面前,问:“是江日照吧?”

  声音是真的好听,清晰温情,语速也很恰当,但是不热情(省到节目上再使用)。人也是很好看的,脸蛋儿光洁鼻梁端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会让人有形容他描绘他的欲望。

  主持人把江日照领到化妆室,指着一个男人说:“这是我们重金挖来的化妆师,整个节目里最贵的就是他了。”那个男人站起来和主持人打闹起来,闹着闹着,主持人就从化妆室里消失了。

  那个男人穿着黑底银色条纹的紧身衬衫,问江日照:“你化妆吧?”江日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我在家自己化过了。”化妆师也不勉强,自己拿了一本杂志看。

  渐渐地,参赛者都来了。江日照企图一眼就分辨出哪些人是他今天的对手,但是他却发现不行。直到他细心地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才明白过来:这专门是一期少年版的《天才向前冲》。参加者都是一些小孩儿,陪他们来的闲杂人等都是家长。

  参赛者一共有五人,他们的脸都必须由化妆师一手炮制。化妆师在每个人脸上忙得要死,当他画一个女孩儿的脸时,江日照凑到他旁边说:“你还是给我化一下妆吧。”化妆师没有听见,江日照失望地转身离开时,失手把桌子上的一瓶蜜粉打翻在地。

  化妆师是个和善的人,但还是小声咒骂着江日照的笨拙。江日照蹲在地上,觉得自己快死掉了。化妆师的每一句咒骂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江日照的耳朵里——虽然别人听不见。

  他抬起头,化妆师惊叫道:“你怎么还没有化妆?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要害死我啊!”

  江日照掬满蜜粉的手立刻崩溃地松开,他在化妆室里哽咽起来,心里呐喊道:“各位乡亲,各位父老,你们相信世界上有这么笨的人吗?不要再退却,不要再怀疑,看看你们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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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很有搞头

  占乃钞蹑手蹑脚地回来,悄悄走到鱼婉和夏锦落身后,听到她们的对话。

  夏锦落问鱼婉:“做爱是什么感觉?”说完,就立刻猛然咬住嘴唇。

  鱼婉说:“就像生活在深海中一样。”

  夏锦落诧异道:“是吗?我以前胖得可以时,感觉也像生活在深海中一样。”

  占乃钞决定再不能对她们的对话坐视不管了,就强迫自己跳到她们面前现身。

  鱼婉并没有惊惶,奇怪的是,夏锦落也没有惊惶,夏锦落问:“怎么样?被骂得爽吧?”

  占乃钞张牙舞爪地说:“不好意思,托你的福,他接受了。”

  鱼婉和夏锦落同时吃了一大惊,尤其是夏锦落,她问了两遍:“他真的接受了吗?他真的要杀他的老婆吗?”

  夏锦落首先感到的是对自己的担心:他的老婆化成冤魂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其次才是对房东的担心:他要是被抓起来了怎么办?排名第二的担心最后也转化成了对自己的担心:他要是被抓起来把我抖出来了怎么办?

  夏锦落黯淡的神色让占乃钞也紧张起来,他说:“你担心什么?等到他真的杀了他老婆,我们早就走了。”

  夏锦落点点头,但仍是心不在焉。鱼婉倒和她相反,她鼓励占乃钞道:“看来这一行真的有搞头。”

  占乃钞得意道:“那还用说。”

  鱼婉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放慢语速,“真的很有搞头。”

  占乃钞明白了她的意思,说:“我有愿望,也有能力把这个事业搞大,我只是缺一个机遇,不对,是缺一个圈子,缺一个社交圈把我这个东西传播开来。”

  鱼婉说:“你没有圈子,我有啊。我什么都没有,就是有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