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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同舟共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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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霞见状不禁俯身伸手解开冷鸿衣扣时,只听冷鸿压低语声道:“老贼想激怒姑娘吐实,身在险中,暂请忍耐。”

铁少川语声方止,冷鸿之言亦尽。

燕霞憬然省悟,暗中咬牙切齿道:“老贼,日后我若不将你碎尸扬灰,难消此恨。”

佛面人屠铁少川语声又起:“老朽武学僻异,与中原武功大相迳庭,令师禅门武学虽冠绝武林,但未必解得了老朽这点穴手法,姑娘一奴一婢不消半盏茶时分必然痛定神复,若姑娘强行解穴,二人惨死莫怨老朽言之不预,再说……”

说至此处,语音突然中断。

冷鸿道:“又有强敌侵扰,我等权且忍耐,待时而动。”

侧到厢房内忽飞出森冷语声道:“你们三人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果然此宅中布有甚多匪徒,他们一举一动都在严密的监视中。

燕霞霜刃目注视了厢房一眼,欺身如风扑往前去,但一扑至中途,厢房内射出一蓬飞芒毒针,燕霞一抡长剑,荡出一片剑浪,将毒针震飞。

但飞芒毒针连续发出,有增无已,尚挟着强猛罡风,燕霞不得已又退了回来。

她一回至大厅,毒针立时停住不发,顿把燕霞气得粉脸铁青,但为了翠萍冷鸿安危,心有顾忌,垂首沉思盘算逃出之策。

约莫盏茶时分过去,冷鸿与翠萍长吁了一口气,倏地立起,痛定神复,宛如常人一般。

燕霞只望了他们两一眼,继续沉思着。

且说方龙灿追赶不及,眼珠一转,立即转身追踪佛面人屠铁少川去。

远远望去,只见傍山一片斜坡上,密集着甚多江湖人物,黑压压地。

飞奔近前,发现草地倒着尸具,前与自己交手的麻面老者亦在内,全身一无伤痕,但目瞪口张,似骇极惊怖而死。

武林群雄聚立而视,均目露诧容。

佛面人屠铁少川面寒如冰,向下喝道:“凶手是谁?你等可曾见到否?”

一个獐头鼠目瘦小汉子惶恐禀道:“小的只发现七人尸体,并未瞧见凶手离去。”

生死手孔万渊亦在群雄中,不禁微笑道:“铁老师武功渊博,从七人致死之由,不难找出凶手来历。”

铁少川望了孔万渊一眼,道:“难就难在此处,孔老师如能找出致死之由,铁某甘愿向孔老师执弟子礼。”

孔万渊闻言一怔,道:“孔某不信。”说着走上前走,俯身遂一察视七尸,不禁心神大震,果然找不出致死伤痕,倘为内家高手点穴致命,那穴道上定有豆大青晕,失色诧道,“看来凶手定功力高不可测。”

铁少川冷笑道:“这也不见得?此七人必是死前受了暗算,只不自知罢了,等猝遇强敌时,内力提聚之际已引发毒伤突然倒地不起。”

方龙灿突接口出声道:“前辈猜得不错,此刻前辈定巳然猜出凶手是谁?”

铁少川立即哈哈大笑道:“那么说来,贤侄也巳知道凶手来历了,不妨道出”。”

方龙灿道:“冷鸿。”

铁少川面色微变,道:“贤侄所猜确有见地,冷鸿难道不顾及妻儿安危。”

方龙灿道:“他如不这样,岂能调虎离山,再潜入陈家坝救出妻儿。”

铁少川大笑道:“老朽是何等样人,他的妻儿仍在陈家坝么?冷鸿虽愚,也愚不及此。”

孔万渊道:“请问冷鸿何事叛离铁老师?”

铁少川闻言不禁长叹一声道:“此本乃铁某私事,不愿张扬,但近来江湖谣诼,谓铁某居心叵测,图霸武林,若不澄清,铁某将百口难辨,此事说来话长,若诸位不弃,裴渡在天酒楼上铁某恭请诸位小酌,容老朽细叙根由如何?”

方龙灿朗笑道:“我等不去也是不行了?”

铁少川面色微微一变道:“此话何意?”

方龙灿道:“前辈七名属下之死,在场群雄均蒙受嫌疑,我等纵然不愿应邀,恐难安然走出这十里之外。”

群雄闻言不禁心神大震。

佛面人屠目注方龙灿微笑道:“贤侄锋芒太露,未必是贤侄之福,老朽并无此意,诸位有谁不愿应邀,尽可离去就是。”

武林群雄深知佛面人屠铁少川心机阴险,手段狠辣,口虽说得大方,其实笑里藏刀,谁也不知铁少川腹中藏的什么诡谋,沉默不言。

当下,群雄中忽走出一个锦衣劲装的大汉,抱拳道:“铁令主盛邀,在下受宠若惊,无奈在下身有要事,无法应命,只好拜别了。”

铁少川认出是翻阳湖浪里蛟孙鳌,捋须微笑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便留,孙老师请便吧。”

孙鳌道:“足感盛情,在下拜别了。”转身疾奔而去,去势电疾,转眼间,巳远在二十余丈外,身影如豆。

蓦地,遥遥送来一声惨嗥,嗥声凄厉,武林群雄目光锐利,只见孙鳌倒地,滚了几滚,便自不动,不禁相顾骇然。

只闻铁少川叹息一声道:“老朽知道有人假老朽之名为恶江湖,遂其霸尊武林之愿,老朽誓必查出其人……”

孔万渊道;“孔某不信真有其事。”领着群雄赶去。

但见孙鳌目露怖悸容,浑身青紫斑斑,两耳内溢出丝丝黑血。

孔万渊诧道:“这是什么阴毒武功。”

铁少川长叹一声道:“此人心机之毒无不胜过老朽当年。”说着眼中逼射两道威棱,沉声道:“各位此刻均心疑是老朽手下所为么?”

群雄均以方龙灿之言先入为主,口虽不言,其实都认为铁少川此举志在杀鸡儆猴。

铁少川见状微微一笑,道:“老朽在江天酒楼恭候各位要先行一步了。”两拳一抱身形如飞而杳。

他故示大方,群雄为之愕然,连年老成精的生死手孔万渊也大感困惑,苦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孔某一生走南闯北,多大风浪都经历过,有道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倒要瞧瞧铁老儿有何话说。”说着转身迈开大步走去。

武林中人未有不好奇的,明知凶险万分,但却存侥幸心理,趁此一会便可扬名立万何乐不为,均都不约而同,纷纷奔向裴渡而去。

一霎那间,郊野静荡了无一人,恢复原始的平静,只留下一个面目狰狞的孙鳌尸体。

草丛中闪出霍文翔粟雷身影,察视了孙整尸体一眼,粟雷道:“老弟,你看是否是铁老贼所为?”

霍文翔忽面色一变,喝道:“不好。”

粟雷闻声诧道:“你这是怎么了?”

霍文翔道:“这人不是真的佛面人屠铁少川,真人留在陈家坝,小弟险为所愚,走……快!快!”

一连二个快,显得情势异常危急,几乎把粟雷催得头昏脑胀,只见霍文翔身形迅如流星,已远在十数丈外,暗暗忖道:“我这位霍老弟显然为燕霞姑娘姿色沉醉,如果失慎中伏,叫我如何对得住长眉师祖及秦姑娘之托。”心中一急,疾追而去。

两人扑向陈家坝,只见山凹处树荫丛中,隐隐现出一座庙宇。

霍文翔道:“这是何庙?”

粟雷答道:“据丐帮弟子禀报,距陈家坝五里远近有座东岳庙,香火冷落,近日频频发现江湖人物在内,谅系铁少川爪牙,为恐被匪徒看出蹊跷,丐帮门下撤出远离,大概正是东岳庙。”

霍文翔略一沉吟,附着粟雷耳密语数句。

粟雷面色微变道:“此计太冒险,佛面人屠铁少川功力巳臻神化,堪称武林第一高手,万一弄巧成拙,反被所害……”

霍文翔摇首道:“心术诡诈之人,必然疑心病重,既不能力敌,就该运用计谋,巧布疑局,使老贼坠入术中。”

粟雷见他意志坚决,知强不过他,遂叹息一声道:“好,化子依你就是。”

两人身形一分,霍文翔扑奔东岳庙而去,粟雷身形如飞绕向东岳庙后。

霍文翔身形落在庙前一株龙瓜槐下,只听树上传出一声阴沉沉的冷笑,一条身形疾泻落地,阻在霍文翔身前,现了出个青面高颧的瘦长汉子。

青面高颧汉子仔细打量霍文翔一眼,道:“朋友何来?”语气森冷无比。

霍文翔冷笑一声,瞪了他一眼,道:“在下终生飘泊江湖,你问这话似乎离谱了一点,朋友,你无事生非,冒犯无礼,理该折足断臂。”说时,五指疾出向那汉子右肩抓去。

青面汉子见对方出手诡奥迅疾,不禁大骇,身形疾飘开去,但霍文翔武学高绝,五指如影随形一把扣住右肩骨上,只觉痛澈心脾。

“咔咔”声响,青面汉子一条右臂为霍文翔生生拧断。

青面汉子禁不住连续重创,发出一声凄厉惨嗥。

霍文翔突闻身后传来一声断喝道:“住手!”

接着一片排山劲气压体而至。

霍文翔身形疾转,双掌一翻,倏地扬腕迎出。

“蓬”地一声巨响,只见一条身形震得翻了回去,悬空打了向个筋斗,才沉桩落地,显出一个双目暴射焰火的秃发老者,喝道:“小辈是何来历,竟敢来此东岳庙逞凶撒野。”

霍文翔朗声大笑道:“东岳庙香火胜地,何阻游客瞻拜。”语音突然一沉:“江湖传闻铁少川在陈家坝潜迹,尊驾应是老贼手下。”

话声中人影如魅,纷纷落在四外。

秃发老者冷冷一笑道:“小辈既然明知,还不束手就缚。”

霍文翔笑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你无须倚仗人多势众,在我眼中还不屑一顾。”

秃发老者目光往外一瞥,立时扑出四名好手,刃光电奔挥向霍文翔,刀风疾厉,攻向人身要害。

霍文翔大笑,身形疾转如轮,双掌反甩一式“西风卷帘。”

四名匪徒攻自中途,突感如受万斤重击,兵刃脱手飞出呛琅坠地。人也仰面倒翻,口耳眼鼻中鲜血进射,尸横当场。

秃发老者见状,不禁心神猛凛。

霍文翔微笑道:“你如不自量力,尽可派人上来送死,但在下不愿杀生太过……”说着右手在怀中取出一物,接道:“在下带来信物,有劳通禀铁老儿,就说在下在东岳斋恭候驾临。”

秃发老者见霍文翔手中之物,正是震慑武林之北斗令符,不禁魂飞魄散,面色苍白,道:“原来阁下系北斗令传人,老朽失敬了,阁下请稍后,容老朽通禀。”转身仓惶向陈家坝疾奔而去。”

霍文翔微微一笑,负手向东岳庙慢步行云走入。

他随意眺赏庙中景物,借故与匪徒搭讪,絮絮询问不休。

群匪均是一身武功高强,凶顽残暴,嗜杀成性,但此刻均落入极尴尬处境,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霍文翔存心捉弄群匪,——面熟记匪徒面目,一面盘算佛面人屠铁少川到来,如何应府及救出燕霞三人之策。

且说秃发老者赶到陈家坝,正是燕霞二人被困大厅之际,佛面人屠铁少川闻报不禁面目一变,道:“此人现在何处?”

“尚在东岳庙立候令主。”

“你先回去说老朽随后就到。”

“令主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回去吧。”

此刻的铁少川只觉浑身冰冷,宛如堕在万丈冰渊中,暗道:“阎老儿若真还在人世,真是匪夷所思之事。”他暗暗忖着,只觉无论如何必须将来人诱擒,不然,自己将终日忧惶,坐立难安。

他轻轻一击掌,屋角暗处立时掠出四个黑衣人,跃在铁少川之前,躬身说道:“令主有何吩咐?”

铁少川面色凝肃嘱咐一阵。

四个黑衣人躬身而退,隐入暗中不见。

铁少川仰面沉思须臾,拂袖离地飘起,身法迅快,转瞬杳失于黄叶凋林中。

霍文翔口角噙着微笑,负手眺赏着殿庑廊柱上一副长联:

遭冠两仪功司地藏。

德尊三界爵与天齐。

笔力雄浑苍劲,似为名人手笔,联仗工整,不禁吟咏出声。

忽地,身后传来安详笑声道:“这位老弟须面晤老朽何事?”

霍文翔闻声一惊,缓缓回转面来,抬目望去。只见正是武夷山所遇之面如古月,慈眉善目灰衣老叟。

佛面人屠铁少川仔细打量了霍文翔两眼,只觉这少年面色似嫌枯涩冷煞外,双目精华内敛,气定神闲,分明一身武功已臻不可想像之境,心中不禁一惊。

霍文翔望了铁少川一眼,抱拳冷冷说道:“铁老前辈,在下奉命而来,惊扰之处,望乞恕罪。”

铁少川微笑道:“不敢,老弟是奉令师阎鹏展兄而来么?”

霍文翔道:“在下无此福缘得阎老前辈青睐,只是阎老前辈与先师相交莫逆,偶幸蒙他老人家指点了两手独门心法而已。”

“如此说来,令师是武林高人了,可否见告?”

“先师一生隐迹山林,并未在江湖露面,歉难见告。”

铁少川闻言不禁一忖,道:“老弟既有碍难,老朽不便勉强,请问老弟在何处相逢阎兄?”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阎老前辈于四年前深秋至先师处,盘桓至翌年开春方始告别,在下先师作古后,飘泊江湖,到处为家,三月前在剑门天险突与阎老前辈相遇,他老人家与一些友人同行,神色匆匆,命在下携带北斗令求见铁老前辈,想恳释放冷鸿妻儿,说罪不及拿,与老前辈名望有损。”

铁少川哈哈大笑道:“老朽只当什么大事,冷鸿判门之罪,不可不诛,但他妻儿仍安然无恙,既然阎兄说情,老朽焉敢不遵,相烦老弟将他妻儿带走。”

霍文翔道:“老前辈气度恢弘,高山仰止,在下不胜钦佩。”

铁少川微笑道:“好说,老弟请随老朽一往陈家坝。”

霍文翔望了铁少川一眼,双臂轻振,穿空斜飞而起,朗笑道:“不敢有劳前辈带路,在下先行一步了。”

铁少川目睹霍文翔轻功身法已臻登峰造极境界,不禁心神暗凛,鼻中泠哼一声,目中泛出狠毒寒芒,身形离地飘出。

短短五里途程,不消一盏茶时分,便自抵达陈家坝,但铁少川始终落后一箭之遥,铁少川从心底泛起一丝奇寒,只觉这位面目森冷青年是他生平唯一棘手劲敌。

霍文翔一落地冷宅外,突射出一条黑影,寒光电奔,挟着一股猛厉如山力撞至。

扑势迅疾凶猛,刀势奇奥,存心一击将霍文翔毙命掌下。

接着又疾射出三条黑影,扑势迅速,打出三蓬芒雨暗器,逼使霍文翔无所遁逃。

只见两条人影一合,扬起一声凄厉惨嗥,霍文翔身形冲霄奔空而起,堪堪避过三匪暗器合击之下。

这时,佛面人屠铁少川已自如风闪电赶至,暗道:“此人不除,后患无穷。”右掌虚扬,一股暗劲直撞霍文翔悬空的身形而去。

“蓬”的一声,霍文翔顿为击实后胸,悬空的身形向宅内翻堕下。

燕霞正在大厅柳眉深锁,沉思苦想逃出陈家坝之策,突见一条身影由天井之上飞堕而下,身法散乱。侧遇强敌追袭所致,不禁一呆。

霍文翔身形坠地之际,突然一个鲤鱼跃龙门,全身上仰,趁势向侧一滚,单足沾地而立站起。

厢房内忽掠出一个麻面老者,双掌一式“推山立鼎”向霍文翔推去。

霍文翔身形斜闪,双掌横推迎去。

麻面老者猛感如山重击,狂嗥一声,两臂骨折腕断,鲜血如注涌出,栽扑在天井中昏死过去。

佛面人屠铁少川已自侧门内疾掠入来,见状不禁一怔,道:“你尚未死。”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在下如无自知之明,怎敢轻身涉险,老前辈,你这是大大失策,有道是擒虎容易放虎难。”

铁少川沉声道:“你还想活着回去么?”疾伸两指,一缕暗劲虚空点向霍文翔“期门”大穴。

霍文翔右腕一翻,两指迎出。

两股指力一接,两人身形同时猛烈撼震,面色大变,铁少川身形猛射而出,右掌迅疾如电一招“怒龙剔甲”印向霍文翔右胁。

铁少川自恃功力精湛,指力相接,气血震荡,即知这少年武功精奥,若不除去,必成大害,趁着对方真气散乱不匀之际,迅雷不及掩耳一击而出。

那知霍文翔亦存着同一心理,身形陡斜,右掌一招“风雨漫天”打向铁少川小腹。

双方攻势迅快如电,谁也不防对方逞险进招。

“啪!啪!”两声。

两条人影同迸震飞开去,霍文翔半空中身化风卷扬花,落在壁角。

铁少川亦同翻落在地,一眼望去,只觉霍文翔不见身负重伤模样,自己胸前气血翻腾不止,不禁心神一凛。

这原是瞬息间事,燕霞三人不禁看得呆了,只觉这位面目森冷少年居然能不伤在铁少川掌下,武功委实旷绝。

铁少川目光凝注在霍文翔面上之久,忽出声道:“少年人,你无须硬撑着内伤,要知如此死得更快。”

霍文翔冷冷答道:“老前辈你也错了,在下虽伤得不轻,老前辈也未必无碍,纵然在下丧命此处,于老前辈非但无益且有害。”

铁少川面色一怔,道:“这话怎说?”

霍文翔微笑道:“你知道阎老前辈同行何人,前往何处?”

铁少川神色极不自然,嘿嘿笑道:“老朽洗耳恭听。”

霍文翔道:“同行者正是老前辈所要擒捕的冷鸿……”

此言一言,佛面人屠铁少川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燕霞、冷鸿、翠萍闻言不由面面相觑,目露惊诧之色。

只听霍文翔咳了一声,接着说下去。

“冷鸿这几年来尝尽千辛万苦,寻觅北斗令阎鹏展下落,皇天不负苦心人,究竟被冷鸿寻着,要知冷鸿昔年是你心腹左右,一切诡谋毒计俱知悉无遗……”

铁少川厉声喝道:“老朽是何等样人,怎会受你危言所耸,你先说说看冷鸿形象如何?”

霍文翔淡淡一笑,详叙冷鸿穿着形貌,言语神态。

他并未见过冷鸿本人,但他从冷妻口中得知,顿把立在厅中的冷鸿听得呆住了,僵住发怔,霍文翔所说丝毫无假.一切皆无破绽,暗道:“这少年是何来历,竟对自己了若指掌。”心下惊疑不已。

铁少川听得心神猛震,额角上淌出冷汗。

霍文翔接着说下去:“冷鸿已将家小生死置之度外,随着阎老前辈前往紫府书生故居搜觅藏宝真图取出星河三宝,再与你清结武林血债。”

铁少川鼻中冷哼了一声道:“他在作梦,老朽不信阎老儿活在世上。”

霍文翔道:“信与不信,悉凭于你,以你威震江湖,誉称武林第一高手,竟效宵小之徒,掳人妻儿,岂不贻笑武林。”

铁少川目光暴射怒焰,身形缓缓向霍文翔身前逼去。

燕霞此时巳激发同仇敌忾之心,暗中伸腕抓向肩头剑柄,选择有利方位一击而出。

只听霍文翔断喝道:“站住!”

铁少川道:“你还有何话说?”

霍文翔森冷的面上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道:“请问有在老前辈两掌一指之下逃生之人么?”

铁少川不禁一怔,道:“尚未有过。”

霍文翔傲然一笑道:“老前辈倘再走前一步,你我出手一击,恐眼前溅血三尺,横尸两具。”

铁少川果然为霍文翔气势所慑,因多少年来从未曾有生还他掌下之人,不禁悚然停步,沉声道:“你倒狂妄自负,老夫掌下绝无逃生之人……”

霍文翔冷冷笑道:“在下不是好生生地活在这儿么?”

铁少川厉声道:“天星掌力之下,绝难活半个对时,老朽当眼见你肝肠寸裂,七窍喷血而亡。”

霍文翔忽地轻笑一声道:“在下掌力也非寻常,老前辈现在是否感觉小腹之上麻痒稍止,变为针砭火焚,如不立即运用本身功力封闭穴道,搜宫疗作,日后恐始终身之恨。”

显然铁少川正如霍文翔所说一般感觉,不禁心神大震,忖遭:“这小辈一身高绝武功不知是何人所授,他出手投足却找不出一丝阎鹏展武功心法,自己如不改弦易辙,恐讨不了好处。”

他坚信霍文翔所言是实,冷鸿既与阎鹏展同在一起,如不立即截击,日后将死无葬身之地。

铁少川有甚多疑问欲相询霍文翔,无奈此时此地不便出口,眼珠微转,面色始终镇如常,哈哈大笑道:“老朽功力精湛,你虽得天独厚,秉赋奇佳,但究嫌火候不够,怎能伤得了老朽。”话声略顿,又沉声道:“老朽相信你所言属实,烦劳通知冷鸿,他如愿念妻儿生命须立即赶返请罪。”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精巧白玉小瓶,倾出一粒朱红药丸,接道:“这丹药可使你掌伤复元,但必须把话带到,免误了冷鸿妻儿性命。”

只见佛面人屠铁少川微微一笑,将丹放在案上。

燕霞突出声道:“这丹药吃不得。”

铁少川道:“燕姑娘怎知老朽这丹药吃不得。”

燕霞冷笑道:“久闻你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这丹药如服下,神智立为你所控,那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依姑娘看来,还是不服下为好。”

铁少川沉声道:“不错,老朽素有心辣手黑之名,但非宿仇强敌,绝不轻易施展毒手,要取你四人之命,不过是老朽举手之劳而已……”话声微顿,又微笑道:“老朽本想赠姑娘两粒药,救治你那仆婢二人,既然姑娘有所心疑,只有暂作罢论。”说着缓缓转身飘然而去。

大厅内立时岑寂无声,平静如水,仅户外传来风送树涛,一片沙沙,不时天井上风刮过来两三片萎黄树叶,平添了一种凄凉气氛。

霍文翔只望了燕霞姑娘一眼道:“多谢姑娘指点之德。”身形慢慢向一把太师椅走去,欠身坐下,闭目合睛,宛如老僧入定,不声不语。

天色近暮,大厅内渐渐昏暗下来。

翠萍低声道:“这人言语神态冰冷,似不尽人情,身在危中还坐在这里,不筹思逃出之策,等死不成。”

燕霞怒目一瞪翠萍,道:“他身负极重的内伤,如不调息行功自疗,怎能逃出老赃密布伏桩之外。

翠萍道:“那么除了服下老贼丹药外,绝无活命之望是么?”

只听霍文翔道:“未必见得,不过壁缝有耳,姑娘还是不宜出声为妙。”说着朗声笑道:“在下不信活不了半个对时。”

忽地随风传来铁少川森冷的话声道:“且慢狂妄得意,半个对时内老朽取赌你禁受不住伤痛,自会眼下那粒老朽秘制灵丹。”

霍文翔冷冷答道:“那你等着瞧吧!”

佛面人屠铁少川并无回答,天色已晚,大厅内幽暗异常,霍文翔伸手入怀取出一支短短红烛,扇开夜行火摺,燃着了烛芯,摆于八仙桌上,映得整座大厅有着谜样的气氛,昏红如梦。

燕霞只觉霍文翔举动莫测高深,忍不住说道:“少侠是否还有后援。”

霍文翔道:“在下孤身前来,怎还有什么后援。”

燕霞诧异道:“岂非坐以待毙。”

霍文翔微笑道:“六个时辰后,在下自有脱身之法。”言毕,再度闭上双目。

燕霞只觉霍文翔神态委实傲慢,既不询问自己来历姓名,又不问自己陷身此宅经过,冷漠无情,不禁泛起憎恶之心,身形往天井侧走去。

霍文翔道:“姑娘最好不要走出这间大厅。”语音冷漠,双眼迄未一睁。

燕霞不禁一怔,心赞佩霍文翔锐利的耳力,却憎恨他那冷漠无情的神态,冷声笑道:“我如非一奴一婢身罹老贼指力内伤,投鼠忌器,早就闯出此宅了。”

霍文翔闻言冷冷答道:“老贼倘非投鼠忌器,姑娘那还有命在?”说着喟然长叹一声道:“人间自有真挚情,患难风雨共同舟。”

燕霞心中一动,剪水双眸一瞬不瞬凝视在霍文翔脸上,她听出语音稔熟,似在何处听过,但一时之间想它不起,眉宇间不禁浮泛迷惘神色。

霍文翔睁开双目,怀中取出一荷叶纸包,道:“三位谅已腹中饥饿,在下途中买得一包卤菜,聊可充饥,三位稍安勿躁,一俟天明,自有脱身之策。”含笑放在桌上,仍自回身坐下闭目调息行功。

燕霞已感腹中饥饿难忍,谢了一声,打开荷叶纸包,只见是一只酱鸭,已然分切好,肉厚色红,香味扑鼻,立与冷鸿、翠萍分食。

约莫一个时辰,忽隐隐传来呱呱低鸣,声音似极遥远,但厅内四人听得极为清晰。

霍文翔精神一振,倏地立起,道:“友人闻讯赶来相助,屋内老贼爪牙谅皆撤走无遗。”

燕霞闻言不禁一怔,道:“少侠为何知道?”

霍文翔道:“友人传声示意,故而知情,但陈家坝四外均有严密伏桩,老贼为何不杀害我等,因心有畏忌我等离去,必有匪徒在后暗暗蹑随,以便查明姑娘及在下身后之人是谁。”说着摇首叹息一声道:“老贼委实心机狠毒绝伦,他知姑娘同着两个带伤之人,行程必定滞延缓慢,使三位无法逃出他的眼目下……”说此突目泛起怒光,冷笑道:“老贼算准在下必不敢服下他所留丹药,运功抑制伤势不发,强行赶回阎老前辈处,哼,在下怎会使他如愿。”

冷鸿突出声长叹道:“少侠睿智过人,料事如神,老贼果是这般心意,但不知少侠有何妙策可安然离开。”

霍文翔微笑道:“声东击西,金蝉脱壳。”

燕霞暗道:“若真如他所说,则此人堪称才华绝世。”身形一动,疾向厢房内射入,霍文翔扇燃松油火摺,一道熊熊火光亮起。

果然了无一人,厢房暗门半开,老贼伏桩显然均由此撤走,转身掠回厅内,嫣然笑道:“贼人已撤走啦!”

笑容如盛开百合,醉人如酒,霍文翔不禁心神一惑,连忙别过面去。

冷鸿道:“老朽有一事不明,可否见教。”

霍文翔道:“不敢,只要在下所知,无不掬诚相告。”

冷鸿望了霍文翔一眼,道:“少侠方才与老贼之言是否真实。”

霍文翔道:“只有一半真实,须知心机至工之人秉性多疑,疑则乱,在下之言乃一针见血之词,足使老贼废寝忘餐,坐立不安。”

冷鸿赞叹道:“这倒是实情,只不知少侠何以对冷鸿形象神态知道得这般清楚?”

霍文翔闻言不禁一怔,道:“这样说来,老英雄与冷鸿相交莫逆。”

翠萍笑道:“我们就为相救冷叔妻儿而来。”

霍文翔长长哦了一声……

蓦地,厅外忽飞射进来一条极小的黑影。

燕霞惊叱一声,单掌拂去。

黑影射势迅快如弩,落在肩头,霍文翔身形跃开,朗笑道:“姑娘休惊,此是小灵。”

燕霞定睛望去,只见一极小的碧绿灵猿蹲伏在霍文翔肩头,双眼红焰外射,逗人喜爱,手持纸卷递与霍文翔。

霍文翔匆匆阅毕,目中神光突泛忧郁之色,道:“料不到情势就至如此?”

燕霞三人闻言面色一变。

只见霍文翔向冷鸿道:“尊驾请容在下察视一下伤势如何?”不待冷鸿同意,疾伸右臂,迅如电光石火扣住冷鸿右手腕脉穴上。

冷鸿只当霍文翔看破行藏,面色大变。

燕霞厉叱道:“放手!”纤纤右掌迅疾一翻,作势按向霍文翔后胸。

霍文翔置若木闻,凝神扶察冷鸿体内气血经行变化。

燕霞见霍文翔并无加害冷鸿之意,右臂缓缓缩了回去。

半晌,霍文翔摇首叹息道:“在下差点受了老贼之愚,尊驾所受指伤并无大碍,调息三五日定可痊愈,你我所见的老贼,并非佛面人屠铁少川本人。”

冷鸿惊诧道:“不是铁少川本人?”

霍文翔点点头,忽抱拳道:“在下还有要事待办,愿江湖道上有缘再见。”说着身形一转,跃落在天井中,两臂一振,潜龙升天冲霄拔起。

燕霞急道:“且慢!”三人先后疾追而出。

星光灿烂下,只见霍文翔已远在十数丈外,燕霞紧紧追随,发现霍文翔身形翻入一座小庙中。

燕霞暗道:“莫非他友人在此小庙相候。”

三人悄然落在庙外,只听霍文翔一声长叹道:“姑娘何必跟踪在下,为姑娘带来一场无谓的灾难。”

燕霞三人鱼贯进入庙内,只见霍文翔立在一座剥蚀模糊的神像旁,神案上上点着一盏长明油灯,昏黄幽暗,景物阴森。

霍文翔道:“目前,老贼爪牙视在下为眼中钉,恨入骨髓,但又不敢妄自出手,奉命监视在下去迹,三位原可置身事外,为何定欲自投罗网……”说着目中神光倏变,逼射出两道寒芒,肩上碧绿小猿突离肩扑出庙外。

只听庙外腾起一声凄厉惨啤,入耳毛发悚立。

霍文翔沉声道:“在下身在庙中,死者与在下无干?”身法疾如奔弩离弦,射出庙外,飘欲飞,在此深山黑夜乍睹之睛,令人不寒而栗。

一个怪人道:“铁令主邀约阁下去总坛一叙。”

霍文翔答道:“在下方才已见过铁令主,怎么又有一个铁少川,难道佛面人屠化身千万么?”

怪人桀桀怪笑道:“阁下知道得太多了。”

霍文翔沉声道:“请转致贵令主,就说在下身有要事,不刻前往,他日有缘,定当把晤。”

怪人大笑道:“恐由不得阁下了,阁下纵然身负武功精纯,也该顾念三位同道安危。”

霍文翔心神一颤,憬悟燕霞三人迄未出现,定遭暗算,陡地回身窜入小庙,只见燕霞三人直挺挺躺在神案前地上。

四名黑衣匪徒正要俯身挟持三人离去,突见霍文翔掠回,不禁骇然变色,大喝一声,刃光电奔,幻出一道寒星暴射,猛萌杀机,肩上“射阳’’剑呛琅离鞘,只见寒飚飞洒,青虹过处,四声惨嗥腾起,匪徒悉数腰斩颅飞,鲜血溅喷如雨。

他不知燕霞三人为何中了暗算,摩诃神尼高徒,一身武学已臻神化,不禁目注三人发怔。

庙外随风传来阴森语声道:“阁下死在目前,犹敢逞凶。”

只见庙外飞入三颗核桃般暗器。落地爆裂,立时涌起灰暗色毒雾,瞬即弥漫整个殿屋。

碧绿小猿突从外掠入,前爪急向霍文翔革囊伸入,取出红光灿烂的天蜈内丹。

奇怪,那片灰暗毒雾一见红光,立即逼得往外飞去,霍文翔顿悟出自己为何不为奇毒晕倒之故,不言而知燕霞三人猝中奇毒,抗拒无力皆昏死在地。

只见小猿飞掠向燕霞倒地之处,以天蜈丹在燕霞心窝上不停地滚转。

此刻,庙外沉寂无声。

霍文翔屏息凝神守护在门侧,防妖邪侵入。

半盏茶时分过去,突听一个阴森声道:“我等昔年纵横江湖南北,五毒珠下未逃生之人,这小辈委实棘手,难怪令主严令擒捕逮送总坛,否则格杀勿论。”话声略略一顿,又道:“有这么久了,这小贼定已昏迷倒地,速擒回总坛,免得夜长梦多。”

“且慢!”另一阴森语声又起:“欲速则不达,檀香主异常敬畏小贼,说在他双掌一指下逃生之人寥寥无几,由此可见小贼功力不在你我之下,尚且慎重为是。”

霍文翔暗道:“天夺其魄,自速其死。”

只见碧绿小猿将天蜈丹已移在冷鸿心坎上,燕霞、翠萍两女手足已缓缓欠伸,忙以蚁音传送入三入耳内道:“三位苏醒时,务请忍耐不可出声。”

神猕小灵疾收收珠,一跃而返,将天蜈丹递还霍文翔收置囊中。

只听庙外惊咦了一声道:“老三,你瞧见红光一闪么,必有蹊跷。”身形疾射而入。

五条魅影纷纷掠进殿内,但见燕霞三人躺在地下,尚有四具死状极惨的尸体,血肉分飞,狼藉分陈,却不见霍文翔的踪影。

五怪面面相觑,一怪惊诧道:“他怎能逃出这庙外?他又怎能逃离星罗棋布严密伏桩下?更何能不被五毒珠昏迷?”未曾发生过的离奇之事,竟在此一夕之间发生。

蓦地,五怪猛感头顶百汇穴一阵针刺奇痛,接着一片软罡力沉压而来,张口欲嗥时,已自气脉震断倒地毙命。

霍文翔身似落叶般从梁上飘下,燕霞三人倏地翻起。

冷鸿一眼瞥见五怪尸体,不禁失声惊道:“唐门五毒!”

霍文翔望了冷鸿一眼道:“老英雄认识五怪?”

冷鸿自知失言,答道:“老朽昔年闯荡江湖时,曾同唐门五毒结过梁子,险些丧命在五毒珠下,回首前尘,尚有余悸。”

霍文翔聪明绝顶,一听便知冷鸿暗有隐衷,言语不尽不实,此际不便追问,微笑道:“这样说来,老英雄算是三世为人了?”

冷鸿闻言不禁老脸一热。

霍文翔说后即向肩头神猕小灵道:“贼入伏桩严密,你知逃出途径么?”

小灵闻言立时跃下肩头,向庙后奔去。

霍文翔道:“姑娘,我们走!”

庙后一段崎岖山径,危崖峭壁间丛生荆棘藤萝,四人小心翼翼,鹤行鹭伏,披荆斩棘,不时发现颅裂浆溢,双目洞穿的尸体。

霍文翔长叹一声道:“如非小灵相助,今晚恐不易生离此处了。”

燕霞知他指碧绿小猿,口虽不言,但心底却泛起微妙涟漪,只觉这一人一兽虽来历似谜,语音森冷可憎,却屡受他们救命恩惠,不禁把厌恶之念消释,剪水双瞳凝视着霍文翔后影,油然兴起敬爱之心。

翠萍与燕霞并肩而行,低声道:“婢子在陈家南时曾听出,这位少侠口音变异,似在何处听过,但婢子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燕霞颔首道:“我也察觉有异,看来似非他本来面目。”说着低吟出声。

“人间自有真挚情,患难风雨共同舟。”

蓦地——

随风传来一声清澈长啸,划破如水沉寂的夜空,播荡山谷,鸣回不绝。

霍文翔突低喝道:“速速觅地藏起”人往荆棘丛中岩石之后隐去。

燕霞等三人闻声一惊,各择隐秘之处藏身不动。

星光闪烁下,只见来路疾逾流星掠来三尊龙鸟般身形,一至临近,收身止步,六道眼神炯炯如电扫视四外。

一位老叟冷哼一声,疾伸右掌,向霍文翔藏身岩石虚空劈出。

“轰”的一声巨响,岩石四分五裂,震散半空,带起漫天尘土,向山谷间坠下,威势极为骇人。

藏在近处的燕霞不禁惊得一颗芳心几乎跳出腔外,仍未见霍文翔窜出,已知霍文翔机警闪避另处。

只听一个老妇语声道:“铁老,穷寇莫追,情势异非常,定须速筹对微,方可亡羊补牢。”

老叟不禁一怔,道:“大嫂请道其祥,俾解胸中茅塞。”

霍文翔在老叟发掌之先,已自揉身在一株参天古木之上,穷极目力,将所来三人认明,不禁骇然暗道:“怎么他们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如非亲眼所见,真还不信有其事。”

原来三人正是佛面人屠铁少川,毒手摩什万钊,玄衣姹女杜素素。

武林盛传万钊与铁少川昔年为事反目,势若冰炭,水火不容,如今目睹却非事实。

只闻杜素素道:“铁老曾坚谓阎鹏展不在人世,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依我猜测,阎鹏展似仍活着,唐门五毒死在七星针下便可证明,除了他还有谁能将唐门五毒一击毙命。”

铁少川摇首浮起一丝苦笑道:“事虽显然,但其间有极大矛盾,老朽穷思苦索,迄未解透,昔年阎鹏展在武夷山中为老朽‘天绝蚂蝗钉’所中,须知老朽独门暗器一中人身如不立即封闭穴道,两个时辰后化为脓血而亡,阎鹏展在云集高手狙击下,虽自恃功力精深逃脱,但仍未必能及时封住气穴,所中‘天绝针’犹多……”说此,眉峰浓聚集,摇首接道:“纵使封住穴道,伤处亦当溃烂,毒水漫延终至不治身亡,除了老朽及时赐服解药,起下天绝针外别无解救。”

万钊道:“这样说来,阎鹏展绝无活命之可能了。”

铁少川道:“正如嫂夫人所言,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说着猛一跺足道:“这小贼绝不能让他逃走……”

远处忽冲起一道旗花,爆射晶黄寒星,闪耀天边。

铁少川大喝道:“那边已发现小贼踪迹,走!”身形穿空而去。

万钊杜素素并肩离地,转眼杳入夜色沉沉中。

霍文翔身形泻落下,燕霞三人纷纷闪出,却见霍文翔迫不及待地疾展身形奔去。

燕霞三人紧紧危随着,天色渐渐现出蒙蒙曙光,只见霍文翔奔向江边一艘双桅巨舟而。

巨舟中突掠出一个锦衣中年汉子,一见霍文翔,面色肃然,抱拳说道:“少侠回来了。粟老师已先赶去,留下话来,小侠一到,立即启碇。”

霍文翔道:“屡承兄台等多方暗助,小弟得以化险为夷,日后在下当有以报德。”

锦衣中年汉子含笑道:“区区微劳,何足挂齿。”

燕霞三人已如风电赶至,霍文翔回面笑道:“三位此去一路顺风,恕在下不恭送了。”

翠萍嫣然娇笑道:“少侠有意驱客,无奈我们姑娘还有事请教。”

霍文翔微皱眉头,道:“既然如此,三位就请登舟一叙,但在下须赶办一件私事,恐未能于三位有所助益。”

巨舟舱中清洗一新,陈设雅致,窗明几净,如乘画舫,水碧山青,宛然置身图画中,舟舱中已准备了一席盛宴,锦衣中年汉子道:“少侠辛劳,兄弟聊备水酒一席洗尘,不成敬意。”

霍文翔道:“此乃份内所为,在下愧不敢当。”

三人依宾主坐下,燕霞嫣然一笑道:“贱妾心中似有一点疑虑,可否见告,以解胸中茅塞。”

霍文翔微笑道:“姑娘有话只管请问。”

燕霞道:“少侠前往陈家坝孤身涉险,无疑为了解救冷鸿妻儿而去,但少侠相告铁老贼,阎鹏展与冷鸿已赶往紫府故居,岂非更使铁老贼变本加厉,恐弄巧成拙。”

霍文翔道:“这样冷鸿妻儿反而安若泰山。”

燕霞不禁一怔道:“这样说来,少侠孤身涉险并非解救冷鸿妻儿了。”

霍文翔含笑播了摇首不言。

燕霞不禁大诧道:“那么少侠可是寻求一项不解之秘。”

霍文翔道:“老贼化身千万已求得一项解答,这点武林中人多不知情。”

冷鸿突出声道:“少侠为何对冷鸿形象言语神态知道得这般清楚。”

霍文翔望了冷鸿一眼道:“老英雄何以能知在下对冷鸿描述丝谊不差?”

冷鸿闻言不禁一呆,暗道:“这位少侠委实冷漠怪异,在他口中竟掏不出一丝真情。”

锦衣中年汉子频频劝用酒菜,微笑道:“少侠,为了三位竟耽误一日时光,趁此短暂欢聚,何不说些人间轶事,尽欢而别。”

霍文翔望了锦衣汉子一眼,目光中隐含斥责之意。

锦衣中年人佯装未见,淡淡一笑。

燕霞如雪聪明,闻言玉靥上微现红晕,嗔道:“我等武林中人,应磊落光明……”

不待燕霞说完,锦衣中年人立即朗声大笑道:“姑娘且慢见责,实不敢相瞒,少侠得知三位潜往陈家坝,就知有生命之危,孤身涉险解救不肯明言,恐姑娘误会另有用意,似这等君子坦荡胸怀,姑娘心中犹有疑虑,未免令人寒心。”

燕霞道:“如今天下武林纷乱,敌友难明,我与少侠风萍未谋一面,如非有因,为何甘冒生命危险相救。”

霍文翔道:“这点就难解释了。”

翠萍望了霍文翔燕霞一眼,道:“婢子知道,我家姑娘人间殊色,玉貌花容,少侠动了好逑之念……”

燕霞料不到翠萍竟会说出此话,玉靥立时罩下一重严霜,叱道:“翠萍,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胡说什么。”

锦衣中年汉子呵呵大笑道:“男女相悦,发乎情,止乎礼,圣人不免,燕姑娘国色天香,岂能禁人爱慕,但少侠已订鸳盟,绝无得陇望蜀,见异思迁之意。”

霍文翔拂袖立起,转入另舱中而去。

燕霞三人不禁面现尴尬之色。

锦衣中年汉子微笑道:“行侠仗义,快意恩仇,本我辈份所应为,既属同道,就该竭诚相对,姑娘诡秘自身来历,诘难少侠,怎怪少侠怫然离去。”

燕霞浅然一笑道:“我有难言之隐,少侠若不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锦衣汉子道:“据兄弟所知,少侠亦有不得已的隐衷。”

舱中顿时寂然无声。

冷鸿霍地立起,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姑娘,我们也告辞了。”

锦衣汉子道:“三侠稍安勿躁,放舟中流,急行似箭,巳离傍岸,而且两岸铁老侦骑密布,目前离舟有不测之危……”说着长叹一声道:“其实姑娘并非与少侠初次谋面,可说是第三次了,他在汴梁城中以避水寒犀诱三合会匪徒时几乎为姑娘作梗误事……”

燕霞惊诧道:“是他?”

锦衣汉子道:“不错,是他。”

燕霞此时的感觉,宛若跌入万丈深渊中,近似麻木不仁。

冷鸿长叹一声道:“姑娘,我等已铸成大错,不如让老朽向少侠请罪,共谋武林大局。”

锦衣汉子叹息道:“可惜迟了一步,小侠已离舟他往。”

燕霞目露幽怨神色,道:“怎么?他竟不告而别么?”

锦衣汉子望了燕霞一眼,道:“少侠为了姑娘耽误了一日之久,已是心急如焚,姑娘若知道少侠是为了什么也不会见怪了。”

燕霞黯然一笑道:“莫说少侠于我三人有救命之恩,既便没有也不能怪他,少侠究竟为了何事可否见告。”语意神情令人不忍拒绝。

锦衣汉子不禁一呆,沉吟不答,似有难言之隐。

冷鸿道:“不瞒阁下,燕姑娘实是紫府书生虞冰老前辈之爱女,老朽冷鸿,与铁老儿不共戴天,并非讳莫如深,兹因老贼耳目众多,稍有不慎足招覆灭之祸。”

锦衣汉子不禁失色,顿足道:“阁下何不早说,尊夫人及令郎俱为少侠救出,阁下若重蹈罗网,岂非使霍少侠一番心血白白耗费。”

冷鸿顿时精神一振,欣喜过望,道:“老朽妻儿现在何处。”

锦衣汉子道:“这个,在下并不知情,仅霍少侠一人知道。”继叹息一声道:“在下即领三位赶去与霍少侠见面,但此行凶险异常,万一有失,切莫吐露真言,以免……”

蓦地——

一声清啸由水波划送过来,啸音甚劲,耳膜震鸣不绝。

锦衣汉子面色一变,忙道:“三位速藏往舱底,由在下应付。”说着一闪而出。

约莫盏茶时分,江面上急驶下一条小舟,舟上立着三个身形魁梧黑衣老人,舟行似箭眨眼逼近双桅巨舟。

两舟相距丈余,三黑衣老叟倏地凌空腾起,疾逾飞鸟般落在船舷上。

冷鸿燕霞翠萍三人虽藏身舱底,却凝神蓄势戒备,耳闻外舱喝叱嘈杂,纷乱一片,只听锦衣汉子叱喝道:“胆大盗贼,竟敢劫掠官府,如不立即离舟,定擒送官府查办。”

接着一声哈哈大笑,曳空远逝。

须臾,舱板传来击掌声,只听锦衣汉子道:“略施诡计,匪徒已驱退,三位可以请出舱来了。”

三人鱼贯而出,谢了一声,继续就坐,舱外突走近一个眉清目秀小童,捧着一把长耳酒壶,向锦衣汉子道:“尾舵刘香主接奉帮主密谕,请赵香主一往。”

“飞鸽传书。”

“在下去去就来。”

冷鸿道:“尊驾有事只管请便。”

锦衣汉子消失于舱外时,青衣小童突低声道:“赵香主回来时,姑娘可推称倦极欲眠,小的还有话说。”

燕霞闻言不禁一呆,情知有异,正待询问时,青衣小童已将酒壶放下,飘身外出,身法迅快如风。

冷鸿低声道:“其中分明有蹊跷,莫非锦衣汉子也是老贼派来卧底奸细。”

须臾走近一个蓝布短装,满面皱纹,发须斑白老者,抱拳道:“不料赵香主竟是佛面人屠派来卧底奸细,现老朽冒用帮主密令,命他捕杀方才来舟的三盗。”

燕霞惊诧道:“这无异于开栅纵虎。”

老者道:“非此不能一网打尽,权宜行险,事出非已,老朽意欲燕姑娘前往相助,时机急迫,稍纵即逝,望姑娘俯允。”

方才所见青衣小童探首进舱,道:“禀告香主,舟已傍岸。”

老者颔首道:“好,本座这就走!”

燕霞道:“我随老前辈同行。”与老者鱼贯掠出舱外,疾射登岸。

岸旁俱是老树枯藤,翳密如网,壑空幽暗,处处峭壁危峦,险骏异常。

燕霞随着刘姓老者往一座陡峭云,嶙峋石岭下奔去,中途忽闻传来轻轻击掌声。

刘姓老者倏地停步,双掌交互一击,只听右侧翳密林冒出-条黑影遭:“刘香主么,赵虎城已去峰巅三元观相候中条三怪。”

刘姓老者忙道:“你守住原地不动,只待中条三怪到来时,发出信号就是。”

那人闻言疾倒窜入林隐去。

老者目中怒光逼射,向燕霞道:“不出老朽所料,幸亏赵虎城当时无法说明尔等来历,此去务须先发制人,不然后患无穷。”继与燕霞商妥歼敌之策,迅疾如鸟般翻上岭去。

只见绝顶上一座道观隐现在松柏间,仅三栋平屋,粉增剥落,观门上悬有一匾,上书:“三元观”,字迹已模糊不清,想系年代久远,风雨剥蚀之故。

老朽身形急于一株古柏巨干后,燕霞双肩一振,独鹤冲天,拔起五六丈高下,身化“风翔杨絮”悄无声息落在屋面。

燕霞身形疾塌,望观后飘身而下,只见一道腐朽木门虚掩着,心中一喜,右掌缓缓伸出推开木门闪身而入。

她蹑足掩入走向神龛后,觑眼望去,只见锦衣汉子负手卓立,两眼凝向观外,喃喃自语道:“中条三龙怎还不见到来。”语音忧急。

这时燕霞右掌已扣着三支“落花神针”蓄势待发,突闻观外起了落足微声。

锦衣汉子双眉一剔,朗声道:“中条三友么?小弟已等候多时了。”

话音甫落,蓦感体后“风府”、“尾间”、“命门”三穴一麻,情知不妙,面色大变。身形猛旋,右掌拂出一股排空劲力。

那知掌劲发至中途,右臂曲池穴突感一紧,行血顿时逆攻内腑,耳边传来语声道:“赵香主,你就认命了吧!”

语声入赵虎城耳,心神猛震,内伤发作,闷嗥一声昏死过去。

燕霞疾掠而出,道:“那中条三怪来时不见赵虎城,必知有变,若被遁去恐为贵帮带来血腥浩劫。”

老者微笑道:“无妨。”击掌三下。

只见观外走进一人,手提一只食盒。

燕霞目睹此人,不禁呆住,原来此人与赵虎城一模一样,服饰形象神态无不逼肖。

刘姓老者笑道:“梁兄弟,下一台戏要瞧你的啦!”

这人只嘴角咧了一咧,将食盒掀开,取出一只卤鸡及一壶酒。

刘姓老者拿过食盒,向燕霞笑道:“姑娘,你我只藏在庙后,但观梁兄行事。”双双闪入神龛藏身。

片刻,只听得云空远处一串银铃声随风入耳,刘姓老者面色紧张起来。

帷幔内四道神光逼射外望,只见观外疾逾鬼魅般掠入三个面目阴冷的黑衣老者。

一个马脸鼠目老者目睹赵虎城身前摆着鸡酒,不禁一怔,道:“赵贤弟,你怎可携来鸡酒,不怕丐帮门下起疑么?”

赵虎城道:“卧底多年,谨慎小心,已得帮主信任,唯其如此,更可不疑。”

马脸老者望了赵虎城一眼,道:“这话也对,贤弟如何托词离船。”

赵虎城道:“多年旧友隐居在此,顺道一访天明即归,命厨下备妥鸡酒携来……”说着话语微顿,又道:“三位请坐,小弟有重大要事相告,尽一夜之期,相商如何行事,并望速传讯令主立即赶来。”说着欠身席地坐下,提起酒壶,迎着壶嘴鲸饮了一口酒。

中条三怪见赵虎城说得如此郑重,均不禁席地而坐,马脸老者道:“老朽三人得了贤弟密讯,立即驾舟赶来,发现贤弟拦阻老朽等劫舟并暗语来此三元观相晤,难道舟中系令主强仇劲敌么?”

赵虎城冷笑道:“虽不中亦不远。”

中条三怪不禁面色微变。

赵虎城长叹一声道:“舟中三人就无陈家坝在令主手下漏网的少年,只有摩诃神尼之徒燕霞一婢一仆。”

中条三怪顿时目露忿容道:“为何贤弟拦阻老朽,及时擒住,岂非免得夜长梦多。”

赵虎城冷冷一笑道:“三位比令主如何,小弟拦阻并非轻视三位武力,而是为免打草惊蛇,误了大事。”说着提起酒壶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应从长计议。”继微笑道:“此酒乃远年陈绍,埋在地底已逾百年,芳香甘冽,足供三位齿颊留芳,容小弟细叙这四人来龙去脉,便知小弟力主郑重之故?”

中条三怪一入三元观便嗅得酒香弥漫,就知好酒,马脸老者接过咕噜噜鲸饮了一口,大声赞道:“老朽好酒贪杯,每至一处。必遍尝美酒,但不及此多矣。”

三怪传饮,交口赞赏不绝。

赵虎城撕裂鸡腿塞在口中大声咀嚼道:“令主设下金钩吊鳌之计,意欲冷鸿自投到,殊不知冷鸿就是燕霞随身老奴。

马脸老者面目一变,道:“此话当真?”

赵虎城正色道:“怎么不真,他在小弟离舟之前自吐真实来历,他们四人进行一项毒计,若容得逞,则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什么毒计?”中条三怪同声惊问。

赵虎城又鲸饮了一口酒后,突面色一变,身形倏地射出三元观外。

中条三怪只道赵虎城发现丐帮高手在外窥视心神大震,霍地跃起,那知酒内预置明断肠剧毒,三怪腾身立起,气血微翻,毒性立时发作,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仰面翻倒在地。

赵虎城疾闪而入,冰冷的面色上浮出一丝笑容,道:“刘香主,幸不辱命,可以出来啦!”

燕霞与刘姓老者双双走出。

赵虎城嘬嘴打出一声唿哨,观外立时涌进十数丐帮高手。

刘姓老者喝道:“将叛逆和中条三怪押往舟中。”继又向燕霞微笑道:“大患已除,我们可以走啦!”

燕霞道:“刘香主沉稳若定,出奇制胜,令人不胜钦佩。”

刘姓老者微微一笑道:“过蒙夸奖,愧不敢当。”身形一躬,当先窜出观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