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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蒙奇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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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雨来得很莫名其妙。

  明明该是个阳光普照的天气,雨点却一滴一滴的洒落下来。

  就象是情人的眼泪,它根本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不管在什么地方。

  反正在她想起来的时候,它就会三不管的流了出来。

  看到这细细的雨丝,李员外盘坐在这破败的小土地庙前,心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雨说大也不大,说小可也会把人给淋成个落汤鸡。

  很想早一刻赶去‘芙蓉城’,却偏偏碰上了这场雨,不得已,也只好暂避一阵现在他刚伸了个懒腰,眼里一亮,险些闪到了腰。

  因为他发现到庙前那让雨雾迷蒙的黄土路上,有着十几名年龄老少不等的叫化子,正冒着雨急步的朝着这赶来。

  看他们匆匆的样子,似乎也看准了这一荒弃多年的土地庙,正可一挡这莫名其妙的一阵急雨。

  嘴角挂上一抹笑意,李员外的圆脸显得更圆了。

  “嗯,好家伙,敢情咱们丐帮的精英来了一大半,莫非全都是为了我的事?咦?!哈……连郝大叔也在里面!”

  老远的那群叫化子中间,李员外已一眼认出了一位牛高马大,穿着红蓝破布缀补的老者来。

  站起了身,弹了弹屁股上的浮土,摆出了大马金刀的架势,拄着打狗棒,李员外好整以暇的等着他们的来到。

  愈到近前,他愈感心惊。

  原来那群人里,他又认出二位:“残缺二丐”。

  这“残缺二丐”在丐帮的身份地位,称为“至尊”毫不为过,因为他二人至今已达九十高龄,论辈份可是李员外师父“乞王”的师祖。

  平日里就甚少露面的祖师爷,这时突然连块出现,怎不让李员外心胆俱惊?

  只见他现在脸上的笑容已逐渐僵硬,而那大马金刀的架势,也失去了味道,反而让人觉得垮兮兮的样子。

  因为这“总监察”一职的威风,在这二位面前可是一点也摆不出来,所以本来是好整以暇,也就变成了惶恐不安。

  人刚到,雨也停了,这也还真是奇怪的事儿。

  两位鹤发红颜,身躯高大的“残缺二丐”在前。一缺右耳,一缺左目,三只眼睛瞬也不瞬一下的望着跪在地上的李员外。

  后头十名鹑衣百结,每人身上少说也有五、六个绳结的丐门弟子一字排开,脸上却都没什么表情,直愕愕的也望着一脸恐相的李员外。

  平常总是逢人就笑嘻嘻的员外李,现在可换上了诚惶诚恐的表情,只因为他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这二位稍有一丝不敬。

  “祖……祖师爷,弟子李员外叩……叩见。”

  李员外刚跪下,说完话,在他想对方二人一定会和颜悦色的要自己起身。

  谁知道一抬眼,他却发现这两位祖师爷突分左右,闪开了两步,生生避开了自己的磕头一礼。

  还没意识过来怎么一回事,耳中已听到那平日甚宠爱自己的“无耳丐”仇忌不含感情的声音。

  “不敢,你请起。”

  不错,人家是要自己起身,不过话可是冰冷的象一把冰碴子,让人从头凉到了脚底板。心里七上八下,李员外站了起来,脸上的苦相可真难形容。

  不敢抬头,也不敢再开口。

  周遭的空气冷得令李员外打心底泛起一阵寒惧。

  “无耳丐”仇忌手中高举着一块竹牌,尚未开口,李员外一见,双膝就待又要跪下。

  只因为谁也知道那块竹牌正是丐帮至高令符,亦代表着帮主“乞王”亲临。

  见符如见人,李员外一看到那块竹符怎敢不曲膝?

  何况“乞王”又为他的授艺恩师。

  “李员外,你非我丐帮中人,不必跪下。我之所以拿出‘火竹令’,只为了表明我们是奉令办事。”面色冷漠的“无耳丐”仇忌冷冷的说道。

  话是不错,李员外自始就没正式人帮,”虽然他是当今丐帮帮主“乞王”门下,也是唯一的弟子。

  可是他自己,甚至所有丐帮一百七十二舵数万弟子,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他不是丐帮中的人。

  而且不论帮里帮外,江湖人士,武林豪杰,谁也都知道“丐门之宝”李员外,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如今他可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活神仙”,居然会说出这几句就算死,他也难以接受的话来。

  “祖……祖师爷,为……为什么?……”李员外睁大着双睛,惶声问道。

  打从娘胎出来,李员外从没有再比这一刻更令自己感到惊恐。

  他现在冷汗潸潸而下,在这初秋,又是雨后的凉爽天气里,竟然连里衣也快湿透。

  “李少侠,我刚说过,你非我丐帮中人,这祖师爷三字,老朽承当不起,今天幸而碰到了李少侠,也正好为我丐帮向阁下讨个公道……”

  话是愈来愈离谱,当然李员外也愈听愈迷糊。

  他已隐约感觉出来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不敢答腔,也不知要从何说起。所以他只有睁着双眼,满脸疑惑的看着这位一向就十分冷酷的丐帮五代长老,静聆下文。

  两名五结丐帮舵主级的门人,不发一言的绑上了一条红布条在各人的打狗棒上,飞快的朝来路奔去。

  李员外的心立时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因为他知道这种意思:他们一定到半里外去设下拦路以便告诉江湖同道,丐帮正在此处理帮务,闲杂人等不得侵人。

  事情的严重性,已可明显的看得出来。

  “阁下,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思却如此险诈,手段又如此毒辣,你不觉得一切都操之过急了些吗?能否说说你的理由和你的动机?”

  年纪大的人,涵养究竟高些,虽然“无耳丐”仇忌眼里全是痛恨之色,白须惊动不已,问话的语气却并不太过,只是稍嫌冰冷。

  到目前为止,李员外亦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整个人如在大海里,连方向都摸不清,你又能要他说什么?又怎能回答?

  嗫嚅的开了口,李员外希望自己是个哑巴,因为他从来不知道他说话的声音会如此难听。

  “祖……弟子实……实在不知犯了何罪?请祖……明说。”

  硬是把后头二个字吓了回去,就差点没合了气。

  十个人,二十双眼睛,却都是一种鄙视的目光。

  甚至李员外可听到其中有人不屑的哼出了声。

  “阁下,你不是那种藏头缩尾的人,自己做了什么,你会不知道?只是我们猜不出理由,更想不出原因,否则我们也不会如此劳师动众,秘而不宣的苦苦搜寻你了,现在我们只想证实这许多事在你的动机是什么而已?”

  说了一大堆话,还是没说出什么事来。

  李员外已憋得几乎忍不住想上前掐往这位“活神仙”的脖子,或者踢他两脚。

  这只是想,在心里的最深处想,心里再急,脸上可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

  不出题目,又如何作答?

  狠下了心,李员外“呼”地一声,双膝跪下了地。

  也不管面前的人全问向了两旁,他痛苦的巡视众人,语音急迫的说:“祖师爷,郝大叔,我求求你们,告诉我真相,我实在是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啊!?”

  就算瞎子吧!看不到李员外脸上的表情,也可听出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惶急,和真诚。

  “无耳丐”仇忌和“缺目乞”华开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仍然是“无耳丐”说话,可是语气间已略为缓和了些。

  “阁下,当真你不知我们何指!?”

  “祖师爷,弟子实在不知。”

  李员外一脸受了冤的样子,倒让诸人有了些许的疑惑。

  “你认识‘兰花手’欧阳无双?”

  “认识。”

  “你认识‘飞索’赵齐和一位叫小翠的丫环?”

  “认识。”

  “你认识本帮江南第四十二分支舵舵主‘独眼丐’戴乐山?”

  冷不防对方有此一问,李员外思索了一会,有些想不起来的样子,然后才摇了摇头。

  “你会不认识?!”“无耳丐”仇忌有些不信的问。

  丐帮门人众多,分支遍布大小城镇,李员外又怎能—一识得?莫说他了,恐怕就是帮主“乞王”恐怕也不见得全都认识。

  然而李员外终日在江南打转,虽然他说不认识,可是在别人的想法,却觉得他所言不实在了。

  “好,很好,就算你不认识,可是丐帮弟子的装束打扮,身份表记,你总不能说你不认得吧!”

  这当然认得,李员外可是艺出丐帮。

  不知对方说话的用意,李员外扬起头不得不承认,开口说:“弟子自是认得。”

  “那么你残杀戴乐山及三名门人弟子是存心罗?”“无耳丐一紧盯着李员外一瞬也不瞬的紧逼着问。

  这不啻晴天霹雳,李员外可没想到怎么自己会成了杀人凶手,而且被杀的人还是自己同门。

  他急忙辩道:“弟子不知,弟子绝没做过此事……”

  不置可否,“无耳丐”仇忌又说:“你先奸后杀了小翠,始乱终弃了欧阳无双,这些姑且不论,但你却不该为谋帮主大位而铲除异己,更指使‘飞索’赵齐三日间挑掉江南十二处与你不睦的分舵……你操之过急了些……”面容一交接着厉声又说:“李员外,你手段之毒,心思之密,可会想过‘百密一疏’?你借刀杀人之际又可曾想过那些人全是我丐帮中血浓于水的门人弟子?”

  脑际如五雷轰顶。

  李员外望着“无耳丐”仇忌,却感到见到的只是一片空白,因为思想的紊乱,已无法让他凝聚自己的目光。

  一个人没有经历过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是无法体会出他现在的心情。

  就如同一个不曾爱过,和被爱的人,他又怎能懂得男女之间那个“爱”字,能生人也能死人呢?

  嘴里苦涩得如叼黄莲,心腔紧紧的抽搐已快窒息。

  好一会,李员外才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回过神来,顾不得双膝已跪得发麻,膝行了几步,他嘶哑的说:“你……你们相信这些事是我做的?你们会相信这些事是我做的?!”

  一个笑口常开,从来不知烦恼为啥的李员外,如没亲眼所见,任何人都不相信他会是现在的模样。

  只因为他了解丐帮中人行事所为,如非事关重大,如非证据确凿,如非自己身份地位超然,是绝不会连丐帮的两位“活神仙”都亲自出马。

  这种严肃的气氛,这种“隆重”的场面,他更知道恐怕就是说烂了嘴,也很难证明自己的无事,洗脱自己的罪嫌。

  但是他又不得不问,也不得不辩白,毕竟他还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呀!

  于是他哀求的说:“敢……敢问祖师爷,能否告知弟子事情的全盘经过……”

  有些不忍,也许真有些怀疑,“无耳丐”仇忌望着天际,缓缓的说:“欧阳无双投书本帮,说你始乱终弃,并奸杀她的婢女,又指使‘飞索’赵齐,这事你做何解?”

  很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起。

  李员外却似乎豁了出去,振声道:“可有证据?”

  “欧阳无双指出你后背近股处有一胎记,这点经帮主证实,就是最好的证据。”

  李员外目瞪口呆,张嘴结舌突然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一点不假的事情。一个男人如没和这个女人有过肌肤之亲,那么人家又怎么会知道这隐密?何况这还真是隐密。

  毕竟那胎记是在屁股上头,可不是在明显的地方。

  就这一点已够坐实了李员外的罪名。

  因为由这一点已够衍生出其他合理的解释。

  虽然这一切都是莫须有,却偏偏李员外不知如何再去为自己辩白。

  他已了解到事实的轮廓,也明白了欧阳无双是如何的投书告状。

  因为不管男人或女人在被遗弃后,才会因爱生恨出面揭发对方的阴谋,而做为报复的手段。

  古往今来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只是李员外恐怕作梦也想不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尤其可笑的是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和欧阳无双间,有构成“遗弃”的条件。

  他现在如果手上有把刀的话,我想他一定会立刻拿了出来,毫不犹疑的回身一刀,削掉他那半边屁股。

  当然光凭这一点证据似乎稍嫌薄弱了些。

  “无耳丐”仇忌看着已六神无主的李员外,又再声道:“阁下,为示清白,你可否掏出你所有怀中之物?”

  虽是询问的语气,李员外明白如果不遵从的话恐怕更会显示出自己心虚。

  再说他当然明白自己身上除了几两碎银,一些杂物外,没什么碍眼的东西。

  也看出对方眼中的坚持,更为了表示自己的磊落,毫不犹豫,李员外翻出了所有怀中之物,虽然他不明白人家要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两三块碎银,一小包五香作料。

  一块啃了两口的硬饼,二包似包着药粉的纸包。

  还有就是一把锈花针——大号的。

  如果李员外知道这些看来不起眼的杂物中间,有着让自己百口莫辩的要命玩意,恐怕打死他,他也不会那么痛快的拿了出来。

  丐帮首席堂主郝仁杰,李员外称之郝大叔的“百灵丐”,高大的身躯突然上前数步,弯下腰从那把锈花针中拈起一根,仔细的端详一阵……。

  “无耳丐”仇忌侧首问道:“郝堂主,可一样?”

  郝堂主轻轻点点头,从怀里亦小心的摸出了四根同样型号的锈花针递了过去。

  李员外想不透他们之间的用意,可是他明白这绣花针一定牵涉到了什么?

  接过递来的五根针,“无耳丐”仇忌比对了一下,目现寒芒的回过头说:“我们没人知道你怎么居然会有这么好的手法,能把锈花针练成了一种可怕的暗器……很好,真的很好……”

  有时候“很好”的意思代表的却是不好,非但不好,而且还是大大的不好。

  李员外现在就可听出了那“很好”二字,对自己来说可能是大大的不好。

  “戴乐山四人没想到真是你亲自下的手,阁下,你现在尚有何言?”

  当李员外知道那郝仁杰手中的四根针是从四个死人身上起出的时候,他的脸白得就象是一张白纸。

  全身的冷汗又沁沁渗出,他感到天在旋转,地在摇晃,对面的人一个个全象是突然增大的许多倍一样。这是一个阴谋,一个置人于死地的阴谋。

  更是一个令自己就算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阴谋。

  他明白现在没有人会相信自己,因为他们每个人的眼里已说明了一切。

  他更知道他已掉进了一个圈套。

  而那个圈套已愈来愈紧的缠上了自己的脖子。

  “查明事实,就地处刑。”

  这是丐帮主“乞王”亲下的口谕,并且“火竹符”亦出,凡是丐帮所属没人敢违令,就连这两位“活神仙”在帮规下也不敢稍有不从。

  难怪帮主“乞王”不愿亲自出马,毕竟他明了他无法面对此一残酷的事实。

  谁又能亲自处决自己的爱徒呢?

  李员外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惨然一笑。

  他想起了燕二少的含冤莫白,更体会出了那是什么样的心情。

  然而他无法逃出那桎桔。

  闭上了双目,他已感觉到死亡的阴影已四面八方的围拢过来。

  他更感觉出有人正缓缓地举起手掌,即将落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他不想死,只因为他才只有十九岁。

  他不能不死,只因为他已没有了辩白的余地。

  “死有重于泰山,轻如鸿毛。”

  李员外如果现在死了,恐怕比鸿毛还轻,毕竟这可是冤死啊!”

  十九岁,多灿烂,多绚丽的年龄。

  这可是谈爱的年龄,也是欢笑的年龄。

  更是不能死的年龄——

  “无耳丐”仇忌的右掌才刚刚举起,心里的痛楚万分,有些不忍的闭上了双目。

  李员外本来是跪得直挺挺的身躯,突然象根矢一般向后弹射出去,在场的每个人全没想到,因为李员外明明是一付准备受死的样子,谁知却又会临时变卦?待意会过来之时,李员外已隔了他们将近八丈的距离。

  人也只有在生死关头逃生之际,才能发挥出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潜能。

  逃者有心,追者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意。

  再怎么说这“丐门之宝”可是只有一个,何况李员外的语声清晰的传来。

  “祖师爷,弟子不愿屈死,定当寻出真凶,届时再领罪受罚——”

  于是语声愈来愈远,“残缺二丐”两人停下了步,阻止了众人的追赶。

  “无耳丐”仇忌望着远去的身影喃喃道:“希望我没做错……”

  七月初七鹊桥会。

  牛郎织女的故事每个人都知道。

  每年的七月初七这一天好象都会下雨,传说是这一天的雨,是情人们的眼泪。

  而每一年的这一天夜里,更有许多人举着头,痴望着夜空,希望能看到牛郎星和织女星的相会,却总是望不见星星,只淋了一身雨。

  今天是七月初七。

  今夜也仍旧下着靠靠细雨。

  然而“芙蓉城”郊“望江楼”畔,在河中央一处空旷的沙洲上,不知是什么人早已用竹竿在四周持起风灯。

  昏暗的灯光,虽然在细雨中随着晚风飘摇不定,却也把二、三丈宽的沙洲照得颇为清楚的。

  河这边人声吵杂,江湖汉子、武林侠士、乞儿小贩,黑压压的一片。

  万头攒动中,仔细点不难发现竟然还有许多大姑娘,穿红戴绿,花枝招展的撑着油纸伞,也在那翘首期待着。

  当然这些人聚集在此,无非是想一睹“快手小呆”和李员外的约斗。

  毕竟这可是近年来的一大盛事;何况这两个人全是出了名的少年英雄。

  子时未到,观战的人当然只有耐心的等下去,虽然淋着雨,冒着寒风,又是半夜。

  每个人的心却几乎已沸腾的到了顶点。

  连大姑娘们的身上被人摸了一把,也不见她们有所反应,仿佛失去了知觉一样;这在平日里早就尖着嗓子喊叫的情形,如今可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岂不令人纳闷?

  无他,只因为她们准备留着精力,待会好为自己的心上人呐喊加油而已。

  所以这可就乐坏了一些登徒子,只见他们蹭过来,磨过去的,占尽了便宜,虽然有的换来了白服,或者挨了巴掌,仍然乐此不疲。

  人的名,树的影。

  你若问他们有谁真正见过“快手小呆”和李员外,恐怕还真找不出几人来。

  没别的,只因为这世上闲人太多,爱凑热闹的人更多,再加上江湖传言,绘影绘形的才会造成这么轰动的场面。

  夜色漆黑,寒江呜咽,时间也正一步步的悄然流逝隔着人群好远好远的一处花木扶疏中,“快手小呆”一身锦衣鲜艳,面无表情的不知望着江水想着什么?

  欧阳无双却帮他撑着伞,自己大半个身子已快湿透也不觉得。

  这可真是一位体贴熨心的女人,难得的是,她又是那般的妩媚动人。

  只要是男人,如果有这么一位女人作伴,就连作梦,他也一定会笑醒。

  然而“快手小呆”为什么却本无表情呢?

  难道他也知道她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怕他淋湿了等会儿上阵会失去了稳定性?

  还是他知道这个女人怕他淋湿了,会变得更为清醒?

  该来的总是要来,小呆心里叹道。

  然而他知道他不是神,就是神也无法让时间停顿啊!

  突然,悚然一惊,小呆眼中闪过一丝惊悸,他望向欧阳无双,接触到的却是一双复杂难懂的双眸。

  牵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小呆沙哑的说:“时辰快到了是不是?”

  这是一句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可是在这时刻却是一句最好的话。

  古怪的回视着小呆,欧阳无双淡漠的说:“是的,时辰快到了,你后悔不?”

  有一丝痛苦显在脸上,小果却摇摇头没说话。

  “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做这件事,但它却是我这一生唯一求你的一件事,也是最后求你的一件事,你既然答应过我,我知道你也就一定能做到是不?”

  想要证实什么,也像想要得到保证,欧阳无双紧盯着小呆的双眼,缓声的说。

  有着一刹那的冥想,小呆不敢接触那一双眼睛,望着夜空说:“告诉我,小双,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做?我知道事情绝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可是我一直想不出原因,难道到现在你还不能告诉我实话吗?你该知道,从在你家我答应了你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想着原因……”

  伸出了另外一只手,欧阳无双堵上了小果的嘴,阻止他下面的话。

  露出了一抹小果永远无法挣脱的微笑,欧阳无双故作轻松的说:“小呆,呆儿,我答应你,在你杀了他之后,我一定会告诉你真正的原因,而这原因是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我,为了我们将来好,我怎会让你做不义之事呢?”

  真是这样吗?小呆有些不解。

  然而这一到如箭在弦,这一切也不容反悔,还想再说什么,一时之间也不知要说什么,小呆只得轻叹一声。

  友情,爱情,这两种感情就真的不能并存吗?

  他两者都想要,然而他却偏偏只能选择其一,这可就不只是一件令人伤脑筋的问题,而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现在他的头真的疼了,这个毛病自从哑疾好了后就一直存在。用双手轻揉着太阳穴,小果又再度陷入了沉默中。

  等待本就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等不但能催人老,长久的等待更能令人发狂。

  也只不过一天的时间,李员外整个人仿佛老了许多。

  虽然他只十九岁,可是他的心态却已象九十岁的那般。

  而且焦急的等待,已渐渐地让他有种发狂的倾向。

  现在他正盘坐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权桠里,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直视着百丈外的那一片沙洲。

  他在等,他在等时间。

  他在等,他在等“快手小呆”的出现。

  再茂密的枝叶也无法遮挡住那细细密密的雨丝。

  他浑身湿透。发消,眉际的雨滴正一滴滴的滴落,顺着他的脸庞,颈项,流人他的衣领里面。

  然而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好象他已成了这棵树的枝干一样,失去了知觉。

  没有人能够发现这棵树上隐密的藏着这么一个人。

  当然也没人知道他来了多久?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虽然一动也不动的盘坐在那,可是他的脑子却一刻也没有停止思想过。

  他在想,本来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那沙洲上的自己,谁知却变成个贼一样的要躲在这里。

  他在想等一下小果出现时,隐在人群中的丐帮门人不知道会不会先有所行动。

  他更在想,自己如今成了一个叛徒,这往后逃亡的日子可有得罪受了。

  想起了展凤,也更想了欧阳无双。

  这两个女人的影子,同样的刻缕在他的心版上,无论用什么方法都难以磨灭的掉。

  也直到现在,他才能静下心来仔细的思索,他也才想到这两个女从之间竟好象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

  人就是这样,欢乐及得意的时候,往往忽略了许多问题,也忘了许多不该忘的问题。

  人也只有在失意悲愤之下,才能痛定思痛冷静的考虑到许多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和一些细微得难以查党的过失。

  他愈想愈害怕。

  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无双和展风同样的都会使得那么一手好的锈花针?

  还有她们两个为什么会是一对很好的朋友?

  以及展风没出门又怎么知道小果约战自己一事?

  当然他已想起了自己曾经忘了一个最不能忘记的事,那就是为什么燕大少,“无回燕”燕获会出现在展凤的房间。

  这些问题当初他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在后来他陷入了那一张看不见的情网里后,他已醉了。

  一个醉了的人,本来就是很容易忘了许多事情。

  何况醉在爱情的蜜汁里,人的思想总是迟钝些,也就不会去想,不愿去想,更没有时间去想。

  望不见星星,当然也看不到牛郎织女。

  雨,却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淋在雨中,李员外的头脑也愈来愈清醒。

  从来他就是一个不肯花脑筋去想事情的人,这场雨已把他那要命的惰性给冲刷了干净。

  他现在不得不拼的去思考,因为他已到了几乎万劫不复的地步。

  任何人到了他这种地步,思想都会变得敏锐起来。

  他发觉到有许多事情,是那么的不对劲,好像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刻意的安排。

  他不知道欧阳无双为了什么会陷害自己?

  他更已体会出展凤对自己的感情,似乎有些欠缺真诚,和变得虚幻飘渺。

  一个人一旦对感情的事起了怀疑,也就能够客观的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整件事情。

  他从鞋筒里摸出了一个纸包,打了开来。

  这四根锈花针是他当初从四个死人的脑际取出来的,他始终以为这四根针是欧阳无双使用的。

  现在他已经不敢确定,毕竟就他所知,直到目前他已发现到了有三个人能够用锈花针来杀人。

  针尖有着褐色的血痕.每一根针都会夺走过一条生命。

  望着这四根毫不起眼的针,他有些心慌意乱,这也才想到昨天和燕二少匆匆的会面,竟忘了告诉他这四根针的事。

  只有自己才听得到,他叹息了一声。

  因为在这世上,他突然发现了除了燕二少外,他已没有一个可以信任。

  师门、朋友、情人,这三者本就是每个人都认为可以值得依赖与依靠的人。

  如今这三者对他来说,他却全部失去了信心。

  那么又如何不叹息呢?

  好几次有种冲动,李员外几乎快忍不住的想冲过去。

  因为这种等待的确是种酷刑。

  然而理智总是适时的把他唤了回来。

  他明白他现在已不能露面,他甚至已可感觉得到丐帮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自己人内。

  他当然也明白冲动的后果,恐怕还没等到小呆来,自己就已尸横当场。

  丐帮的家法,对付叛逆的手段,毕竟他清楚的很。

  尤其对一个不服制裁的叛帮逆徒,只要有可能,每一个丐帮的徒众都不会让那个人多活一刻钟,哪怕是像自己这等超然的身份亦然。

  他等下去的原因,只为了想看看丐帮要如何处理小呆约斗自己的这件事。

  能有那么多人放着暖被窝不抱,而跑来这里瞧热闹,已证明了一点,那就是丐帮尚没有把消息散布出去。

  既然他被丐帮追缉的消息尚未传出,那么帮里就一定会有人出面来处理这件事情。

  丐帮势大,护短这本就是众所皆知的事情,李员外岂有不知之理?虽然他现在已是丐帮眼中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