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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一个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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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中有这么一句话:“虎门无犬子,良师出高徒。”意思是说,武林中的一流上乘拔尖高手,所调教出来的弟子,武功绝没有不好的,起码也可以跻于一流高手之列,有的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个享有盛名的武林世家,他的子孙后代,必然都身怀家传的一二门绝技。即使是资质差、悟性不高的子弟,虽达不到上乘境界,其武功也该懂两下,起码可以在江湖上行走。

但是这句话,对武林中享有盛名的慕容家来说,就不大适合了。尽管奇侠一枝梅慕容子宁身怀绝世神功,却不能传给他的儿子,他儿子在武林中始终没有什么名气。幸而第三代出了一个慕容小燕,技压群雄,慧冠武林,以家传的武学,名扬天下,重振祖威,致使慕容一家,雄踞武林近百多年。慕容世家所在地孟莫山紫竹山庄,成了武林的一块圣地,黑、白两道英雄人物,无不慕名前去拜访。到了第四代,又不行了。慕容子宁一身的九阳真气和慕容小燕丈夫墨明智一身的怪异真气,那是别人怎么也练不出来的,这就要讲求资质、机遇了。尤其是墨明智那种怪异真气的练法,谁也不敢去尝试,否则,不死也会走火入魔,终身残废。至于家传的西门剑法、灵猴百变身法和迎风柳步,那得要有深厚的内功才行,就算是你学会了西门剑法的招式,没有内功为基础及上乘的轻功相辅,便达不到雄、险、幽、奇、绝的佳境,发挥不出西门剑法的威力。所以第四代慕容墨,根本无法继承墨明智和慕容小燕的绝学。

因此武林中就有人说,恐怕这大概是慕容家族的运数,隔代才能出现一位能人。武林中人,都将目光放在慕容家第五代人身上。可是这第五代人比第四代人更不争气,一个慕容明,说话的口才还不错,似乎得了慕容小燕的遗传,但却不认真扎实去学武功,反学得一套西门剑法,便自以为了不起,可以打尽天下。于是他到外面转了一圈后,得意洋洋地回来了。因为凡是与他交手的人,不是甘拜下风,便是被他击败,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其实这些与他交手的人,有的是看在慕容小燕份上,交战四五回合后,便自认武功不及,赞他剑术高超,家学渊博,但心里却暗暗纳闷:这是西门剑法么?有的一听说他是慕容家的人,便拱手退让,连称不敢献丑。至于黑道上的英雄豪杰,更敬畏慕容小燕和墨明智的盖世神功,害怕得罪了他们,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这些黑道上的人物,几乎是不战而退。如此一来,慕容明更是目空一切了。这就是江湖上的所谓“捧杀”,这一招比暗箭杀人更为厉害。

慕容明的弟弟慕容智,就更不成材。慕容智小时候,十分精乖伶俐,天赋极高,慕容小燕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其他武林人士,也都刮目相看,认为慕容家果然每隔一代,便出一位能人,不知是慕容智太精乖伶俐了,还是慕容小燕和墨明智过于望孙成龙,逼他练武学艺,他越大就越古怪,干出了种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来。叫他练掌法,他无端端将一部掌法要诀烧掉,将纸灰倒进水里全部吞到肚子里去。慕容小燕惊讶极了,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回答得叫人哭笑不得:“奶奶,我吞掉了掌法,掌法都在我肚子里,以后不用练我也会了。”

“混帐东西,世上有你这样学武功的吗?要是将所有剑法、内功心法全部都吞到了肚子里,那还有人辛辛苦苦去学武功吗?幸而你烧掉的只是六合掌法入门招式,倘若是六合掌法精要,这份武功秘笈不给你毁了?你这个小脑瓜,不想想怎么去练功,却想出这么个稀奇古怪的办法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有时,慕容小燕要传授慕容明西门剑法,叫他在旁边好好看着,一切细微的变化都要记在心里。他回答得顶爽快:“奶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地看。”

不错,他的确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时而低头沉思,时而微笑,时而惊奇地呼喊起来。初时慕容小燕还以为他真的用心在看。但渐渐发觉不对头了。见他蹲了下来,直望着前面的草丛发呆,小燕不禁走过来问:“智儿,你看清楚了没有?”

他仍望着草丛,头也不抬地说:“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好呀!那你到场中央去,将剑耍一遍我看看。”

他淡然地抬头说:“奶奶,你叫我干什么?”

“我叫你耍剑,你不是说已看清楚了剑法么?”

“耍剑?我,我,我没看呵!”

小燕扬了扬眉:“那你在看什么?”

“奶奶,我,我在看草里的一只小螳螂在捉虫虫。”

“什么?你不是看剑法,而是看螳螂捉虫子?”

慕容智不知奶奶已生气了,却高兴地回答:“是呵!它好凶恶,从虫虫后面一下便扑上,将虫虫咬死了!”

“它怎么不咬死你的?”

慕容智大吃一惊,吓得一跳而躲开:“我这么大,它能咬死我吗?”

小燕气极了,“啪”的一声,一巴掌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打得他四脚朝天翻倒,嘴角也流出血来,骂道:“你这小浑蛋,我叫你看我耍剑,你却看什么螳螂捉虫来着!”

“奶奶!”

小燕朝慕容明喝道:“去!去将这小浑蛋捆起来,扔到柴房里,饿他三天三夜,看他以后还看不看螳螂捉虫!”

慕容明迟疑了:“奶奶……”

“什么!你也敢不听我的话?”

“奶奶,兄弟还小,不懂事……”

“十六岁的人了,还小吗?我和爷爷像他这般年纪,早已在江湖上闯荡了,有他这般的不争气么?”

慕容明不敢再说话,只好将兄弟捆了,送到柴房关起来。慕容智问:“哥哥,怎么将我关到这里的?”

“兄弟,奶奶生气了,谁叫你不好好学武呢。”

“我学了的呀!”

“兄弟,你暂在这里睡一夜吧,说不定奶奶气消了后,明天就会放你出来。”慕容明摇摇头走了。

小燕是紫竹山庄的女庄主。在紫竹山庄,她的话如同圣旨,谁也不敢违背,就连墨明智,也不敢多说什么,他一向惧内惯了。

全山庄的人,以为慕容智给关进柴房里,一定会难过,会忏悔。谁知他在柴房里,不是呼呼大睡,便是将柴草搭成小房子玩,还嘻嘻哈哈地自娱自乐,半点也没忧愁的样子。

关了两天,还是墨明智说情,将他放了出来。他还感到愕异:“怎么?这么快就放我出来了?这柴房里可好玩呢!”

看守他的人感到好笑:“小少爷,你快去吧,老太爷在书房里要见你哩!”

“原来是爷爷要见我,太好啦!”

慕容智一溜烟跑到书房去见爷爷了。墨明智一见他,似乎在他的眼角眉梢中看见了小燕的影子。这时墨明智才感觉到这个贪玩淘气的小孙儿不像自己,也不像他的父母,反而像他奶奶。怪不得小燕对他那般深爱而又格外厉害。的确,这个小孙儿,性格有点像他奶奶一样的精灵古怪。墨明智中年才得一子,钟爱极了,他儿子也像他一样忠厚老实,因悟性不高,学武虽勤,但始终成不了武功高手,使小燕甚为不快,所以将希望放在第五代人的身上。这时墨明智已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忠厚性格如初,见了这个小孙儿,不由慈祥地问:“智儿,你怎么不好好跟奶奶学武,惹得奶奶生了那么大的气?”

“爷爷,我不知道奶奶不喜欢我看螳螂捉虫虫,是不是螳螂太凶恶了,奶奶讨厌?”

墨明智感到好笑,说:“别胡说了,我问你怎么不好好跟奶奶学武的?”

“爷爷,学五不好玩,又辛苦,我还是学六吧!”

墨明智愕然:“学六!?什么学六的?”

“爷爷,你怎么连学六也不懂的?就是读书写字呀!”

“读书写字怎么是‘六’了?”

“五经加上写字,不是六样么?而且,这才是高功夫呢!”

“它怎么又是高功夫了?”

“爷爷,你怎么又忘啦!这是你说的。”

“我几时说的?”

“嘻嘻,爷爷还说我记性差,原来爷爷的记性比我还差。爷爷不是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吗?”

“不错,不错,不过这话不是爷爷说的,而是书上这样说的。”

“书上也这么说,那它更是高功夫了。我要学高功夫,不学一二三四五低功夫。”

“哎!这不同,读书不算武功。”

“它当然不是五功,是六功。”

墨明智对这个说傻不傻、说精不精、行为怪诞的小孙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说:“好,好,是六功,六功,但武功你也要学。”

“我既然学高功夫,学低功夫干嘛?”

“学低功夫,可以强身自卫,不会受人欺负。”

“爷爷,我身体够强的了,而且更没人欺负我,干吗我还要强身自卫呢?”

“你怎知以后没人欺负你?”

“有爷爷奶奶,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谁敢欺负我了?”

墨明智怀疑眼前站着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十六岁的人。再想起这小孙儿平日的行为的确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心中不由一紧:莫非这孩子不正常,心智仍然停留在五六岁年纪?还是平日我们太娇纵他了?他将这种想法跟妻子小燕一说,小燕也紧张起来:“不错,这小浑蛋是有点不正常,行为作事与常人不同,明天请位大夫来给他看看。”

大夫请来了,却不知道慕容智跑到哪里去了。家人四处寻找;最后才找到他。原来他和小厮在后花园里捉迷藏,玩得浑身是草屑泥土。小燕看得又生气又心痛,问:“你不是学六功么?你跑到哪里去学了?”

“我学完了,跟小三子捉猫猫玩。”

“哦!?你这么快就学完了六功?不错呵!那你抖抖你学到的高功夫给我看看。”

慕容智可不知该怎么向奶奶说才好,高功夫怎么抖的?他眨眨眼似乎想到了,说:“奶奶,我在花园里已抖了呀。”

“是吗?你怎么抖的?”

“我跟小三子捉猫猫呀!”

“那是高功夫么?”

“是呵!书上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当小三子是朋友,见他来了,就跟他捉猫猫玩,很快乐的。”

小燕见他一本认真地说出,不禁又气又好笑,说:“好呀!等会我也跟你到花园里不亦乐乎去!”

慕容智高兴得跳起来:“奶奶,那太好了!你以后不会再教我学什么五功了吧?什么剑呀掌的,那多不好玩。”

小燕喝着身边的家人丫鬟:“拉他下去洗干净身子,换上衣服,带到前厅去看先生。”

慕容智奇异了:“看先生!?看什么先生?”

一个丫鬟说:“小少爷,是特意请来给你看病的先生。”

“看病的先生?我没病呵!”

小燕一挥手,叫家人将慕容智拉去洗澡。慕容智挣扎叫喊:“奶奶,我没有病,我不吃苦药。”

小燕一颗心沉了下来,这明显是一个五六岁小孩子说的话,哪像个十六岁的人?她叹了一口气说:“智儿,你去吧,不会叫你吃苦药的。”

慕容智一听说不会吃苦药,便高高兴兴地去了。他洗得干干净净,换过一身衣服,来到前厅,见父亲、爷爷陪着一位留着一撮山羊胡须的老人在品茶谈话,他觉得这山羊先生的模样好笑,当看稀奇般地望着这位先生。爷爷一见他出来,便说:“这是小孙智儿,麻烦先生费神看看。”

先生连忙说:“老庄主客气了!小少爷,你过来坐下,让我看看有什么不舒服。”

慕容智说:“我不吃苦药,这是奶奶说的。”

先生说:“好,好,小少爷,其实苦口良药利于病呵!”

“我没病。”

“小少爷,你伸过手来,没病自然就不会吃苦药了。”

先生诊过脉后,看了看慕容智的面色和眼神,面露困惑之色,又问了慕容智几句话后,对墨明智说:“老庄主,令孙经脉正常,面色极好,吐字清楚,可没有病呵!”

墨明智拱拱手说:“先生劳神了!”

慕容智一听自己没病,高兴地说:“我没病了,我没病了!不用吃苦药了!”

他父亲慕容墨喝道:“智儿!不得在先生面前无礼。”

“爹!我没病嘛!”

“退下去!”

慕容智受了委屈,双眼求助地望着爷爷。墨明智虽然神功盖世,人却顺和心慈,只有人敬他而不怕他。在庄里,除了父亲和奶奶,慕容智什么人都不怕,尤其对爷爷,不但不怕,更要亲近,喜欢和爷爷在一起。墨明智慈爱地说:“智儿,就照爹吩咐办,你先到后面去吧。”

慕容智“唔”了一声,似小孩般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他一走,慕容墨问先生:“先生,小儿已是十六岁的人了,可说话、行为仍像个小孩,不知是什么原故?望先生指教。”

“庄主,令郎的确是心智不同常人,这恐非药力所能医治。在下无能,请庄主另请高明。”先生说完,便起身告辞而去。

以后,紫竹山庄一连请了几个大夫来看,都是如此的说,小燕失望极了。看来这小孙儿天生低能,是不可医治了。她不但骂自己的儿子媳妇,更骂起墨明智来:“都是你传下的好种,你傻头傻脑的像块木头,生下的儿子也是块木头,现在连孙子都是木头,其中一块还是废木头,当柴烧也不行。”

墨明智感到好笑,心里说:我传的种?你就没份吗?你不是说他小时精乖伶俐像你吗?怎么又像块废木头了?但他不敢顶撞妻子,笑笑地说:“说不定智儿因此而得福呢!”

“你呀!”小燕见老伴仍是打不恼、骂不怒的软皮蛇,更气了,说,“不管怎样,明天你去巫山给我将怪医的后人,千面女华陀请来给小浑蛋看看。你们请的,个个都是庸医,没一个有用,惹得我性起,我全杀了他们。”

墨明智吓了一跳:“你,你千万不能乱来,怎能为智儿乱杀人的?”

“你去不去?”

“好,好,我明天就去。”

果然,墨明智出门十天后,就千里迢迢将巫山怪医唯一的女儿公孙茵茵带来了。公孙茵茵深得父亲的真传实学,在江湖上不知医好多少奇难怪症。她可以给人换脑洗心,断肢再接,是当代的第一神医,在武林中有女华陀之称。只是一般人很难见得到她。她不但医术出神入化,武功一流上乘,更善于易容,化妆成各种各样的人物在江湖上悬壶济世,直到给人医好了奇难怪症走后,人们才想到这必然是女华陀神医了。至于她的真面目,武林中几乎没有人见过,所以又称她为千面女华陀神医。女华陀行踪不定,所在的巫山神女峰,更是云深不知处,要是想请她上门医伤治病,那就更难,要不是墨明智亲自去巫山神女峰拜请,她绝不会来的。

千面女华陀公孙茵茵,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不知是她善于保养,还是有家传的奇药神丹,面目仍如三十多岁的妇人一样,青丝如乌云,肌肤似白玉,神采飘逸,使人骤然一看,怎么也想不到她已经是七十多岁的古稀老妇,更想不到她就是名动江湖的女华陀,而以为她是风华正茂的美妇人哩。正因为这样,她就更不愿以真面目见人,以免惊世骇俗,招来狂蜂浪蝶。女华陀固然能救人,也可以杀人。

女华陀公孙茵茵的到来,一代女剑侠小燕亲自出门相迎。两家本来就是世交,只是少来往而已。公孙茵茵的父亲巫山怪医公孙小蛟,在襁褓中幸而得奇侠一枝梅夫妇相救,才免死于恶仆的刀下(详情见拙作《江湖传奇》),慕容家对公孙一家有过救命之恩,公孙茵茵更不能不来。何况墨明智夫妇与公孙茵茵也极为相好,尤其是小燕,与公孙茵茵性格相投,情胜姐妹,这位女华陀不但来了,更以真面目相见。

小燕挽了茵茵的手,相伴而行,说:“妹妹,你真是一位仙子,长年不老。越来越美,羡煞我了。”

“姐姐别取笑,你也不见得十分老呵!”

的确,小燕虽然鬓发染霜,因有九阳真气在身,仍是英气逼人。看去,顶多像五十多岁的人,小燕说:“我快老得没有牙齿了,还说不老的?”

穿过前厅,来到后面小厅,慕容墨夫妇带了慕容明、慕容智兄弟上前拜见。茵茵笑着说:“墨哥哥、燕姐姐,你家好福气呵,儿孙满堂,令人羡慕。”

“妹妹,什么儿孙满堂,尽是木头,丑死人了。”

茵茵知小燕的性格,微笑不语。她打量了慕容明、慕容智各一眼,一下看出慕容明缺乏慧根,却傲气十足,暗暗点头,怪不得姐姐说是木头了,的确是难成大器。当看到慕容智时,不由又略现惊讶,暗思:这孩子眼角眉梢,蕴藏着山川灵秀,慧而且智,骨骼清奇,这可是一块美玉呵!怎么是木头了?将来他的机灵才智,更不会在燕姐姐之下。她含笑问小燕:“姐姐,你是不是说他有病了?”

“妹妹,他不是有病么?十六岁的成年人了,还大不透,说话行为仍如小儿。”

慕容智嘟起嘴巴说:“奶奶,我怎么像小儿了?我也没病,那些医生、大夫都说我没病嘛!”

墨明智说:“这孩子似乎心智不正常,麻烦妹妹看看是什么原故。”

公孙茵茵叫慕容智过来问:“孩子,你过来,让婆婆看看就知道你有没有病了。”

慕容智眨眨眼睛:“我没病,你不用看。”

小燕喝道:“小浑蛋!快过去让茵茵婆婆看看。”

“奶奶,我不吃药,也不扎针。”

慕容智害怕扎针,偏偏公孙茵茵从衣袖掏出两根细细的长银针来,含笑说:“你过来,让我扎两针。”

慕容智一下像小孩子般哭喊起来:“我不扎针,我不扎针。”

小燕说:“你哭呀!哭得好听点,最好大哭大喊,就更好听了!说不定茵茵婆婆见你哭得好听,会多赏你几针呢。”

这么一来,吓得慕容智不敢哭了。

小燕又说:“小浑蛋,哭呀!怎么不哭了?奶奶还想听呢!”

“我,我不哭了!”

“你怎么不哭了?”

“我,我怕多扎几针。”

他这么一说,众人不禁莞尔,连最严肃的慕容墨,也不由失笑起来,其他家人、丫鬟,也忍不住掩口而笑。

茵茵微笑地对他说:“孩子,别害怕,你如果没病,这针扎下去就不会痛;真的有病,就会痛得大喊大叫的!”

“我不扎,我不扎,我怕痛。”

“孩子,你不是说你没病吗?你要是不愿扎针也可以,那我就用小刀划你的手指,取你的血来看了。那就不管有病没病,都会痛的。”

幕容智问:“扎针不痛么?”

“你没病,就半点也不痛,反而感到舒服!”

“舒服!?那,那我扎针。”

茵茵一笑,突然出手,在他手臂和大腿上各扎了一针,这两针一扎下,慕容智几乎痛彻入心了。他为了证明自己没病,竟然咬着牙忍受着。茵茵问他:“痛吗?”

“不痛,不痛!”

茵茵含笑不语,一下什么都明白了。的确,有什么奇难怪症,能瞒得过这位女华陀神医呢?她将针拔出来,对小燕说:“这孩子的确得了一种怪病。”

慕容智一下傻了眼:“我得了怪病?那、那、那我怎么不痛的?”

“这怪病,怪就怪在这个地方,明明有痛,却不叫痛,你说怪吗?”

慕容智吓得一下不敢吭声了。

小燕问:“妹妹,要怎样才能治好呢?”

茵茵正想说出,一下看见慕容智那双求助的目光,微笑说道:“姐姐,这个怪病,我可是要单独跟这孩子在一起,仔细地检查过才知道。姐姐,有静房吗?”

“妹妹,你过去曾住过的飞霞阁怎样?”

“行呵,最好附近没人打扰才好。”

“妹妹放心,没我命令,谁也上不了飞霞阁。”

小燕和茵茵带了慕容智上了飞霞阁,茵茵望了望慕容智,对小燕说:“姐姐请到楼下,小妹要用奇特的方法检查他。”

“我不能在旁么?”

“他这个怪病,受不得半点的打扰,你会扰乱了他的心思的。那我就无法检查了。”

“好吧!”

小燕尽管慧冠武林,仍不明白自己钟爱的孙儿这种怪病的来由,疑疑惑惑地下楼去了。

小燕一走,慕容智倾听一下,轻问神医:

“婆婆,你怎么骗我呢?”

茵茵一笑:“你这孩子,我还没问你哩!为什么你要骗我?”

这一老一少,在飞霞阁楼上,足足交谈了好长一段时间,谈的什么谁也不知道,最后,茵茵一个人下楼来,小燕迎上问:“妹妹,这小浑蛋怎样了?得的什么怪病?”

“智商不全。”

“能治好吗?”

“姐姐,我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怪病,能不能医治好,也没什么把握,但我一定要试试。”

“那麻烦妹妹了,这小浑蛋呢?”

“姐姐,我点他的昏睡穴,先让他在阁楼上睡一下,要不,他会不安静的。看来,为了这孩子,我要在这里耽搁十天八天了。”

“妹妹就是不说,做姐姐的也要留你住十天半个月的。”

“姐姐,小妹有句话不得不说,在十天八天中,小妹不一定能医好这孩子的怪症,到时请姐姐莫怨我才好。”

“妹妹,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怎会怨你的?这个小浑蛋,医得好是他的福,医不好是他的命。”

“姐姐能这样,小妹就放心了。在十天之中,最好别让人前来飞霞阁打扰。姐姐派两个可靠的丫鬟在楼上伺候就行了。”

“行呵!妹妹还需要什么应用的东西?”

“不用了!令孙这种怪病,不是金石药物所能治好的,我得用奇穴针灸的办法来为他医治!”

“那姐姐在这里先多谢妹妹了。”

“你我两家的交情,姐姐何必这样客气?”

“总之,不管妹妹医不医得好,姐姐的一家,总是感激妹妹之情。”

小燕立即打发了两个机灵聪明的丫鬟来伺候茵茵,自己在楼下住下来。花园门口,更有两个家人看守,不准人进花园中打扰女华陀。

十天很快就过去了,小燕一家都满怀希望进后花园飞霞阁来看慕容智医好了没有。可是千面女华陀公孙茵茵十分内疚地对小燕一家人说:“墨哥,燕姐,小妹已尽了全力,却医不好这孩子天生的怪病。”

小燕一家人一听,顿露失望之色,当今的神医都治不好慕容智的低能智商,那就没有第二个人能治好慕容智的病了。

茵茵又说:“我真对不起你们,令你们失望。”

墨明智慌忙说:“茵妹,别这样,我知道你在这十天里已耗尽了心力。治不了,是他的命,怪不得妹妹。”

小燕也说:“妹妹,这十天里,辛苦你了!你已尽了全力,我们一家从心里都感激你。”

茵茵摇摇头:“我承认我失败了,但我回去后,一定再想其他的办法来医治这孩子。”

小燕一怔:“妹妹,你就要走?”

“姐姐,我应该走了,为了智儿这孩子,我回去得翻翻书,看有没有其他方法。”

慕容墨夫妇说:“茵姨!看来这孩子天生如此,你不要再费心血了!”

茵茵一笑:“你们俩恐怕还不了解茵姨吧?凡是我经手治的病,没治好,我不会死心的。好了!我今天该走了!”

小燕说:“妹妹,你就不能再多住几天的么?”

“姐姐,你总不会想智儿长久如此吧?你不想,就得让我早日回去。”

“妹妹既然这样说,我真不敢留你了。”

“姐姐,我走之前,还有话要向你和墨哥说的。”

“妹妹请说好了。”

“就是关于智儿这孩子的事,我希望你们别再逼他学这学那了,一切让其自然,他喜欢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不对的慢慢引导他,或许这样,他的智商会健全起来,根本不需要治也说不定。”

“能如妹妹所说,那就太好了!”

饮过送行酒后,墨明智又亲自送她回巫山。女华陀走后,小燕见慕容智神态如故,忍不住问:“智儿,你感到好一些了吗?”

慕容智一副茫然:“奶奶,我很好呀!”

“茵茵婆婆怎样给你治病的?”

“我,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她没给你扎针?”

“我睡着了!”

“什么!?你一天到晚老是睡么?”

“没有呀!我醒过来时,茵婆婆就问我这问我那,到要扎针时,我说我怕痛,她就在我身上点一下,我就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了。奇怪,她怎么点我一下,我就会睡着的?”

“小浑蛋,她是点了你的昏睡穴。”

“茵婆婆点我的昏睡穴干吗?”

小燕见他的智商仍是五六岁的小儿一样,便说:“别问了,你去玩吧!”

慕容智一听大喜:“奶奶,我去玩啦!”

他一溜烟地跑出飞霞阁,小燕看得直摇头:“看来,茵妹妹十天的精力是白花了,慕容家也不知作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痴儿来。”

从此以后,小燕、慕容墨夫妇,再也不逼他学这学那了,任由他喜欢玩什么就玩什么,干什么就干什么。小燕只有将精力放在慕容明的身上,传他西门剑法,又传他六合掌法,可是慕容明因内力不够深厚,怎么也发挥不出这两门绝功的威力,勉强只能达到武林中二流高手的境地。奇异的是,小燕在传慕容明的武功时,慕容智有时在一旁笑嘻嘻地观看,似乎饶有兴趣,有时却与小三子玩泥沙,用糖引诱两窝蚂蚁打架,这比看奶奶教哥哥的武功更有兴趣。小燕有时忍不住问:“小浑蛋,你怎么不学你的六功了?”小燕心想:既然这小浑蛋不愿学武,让他读读书也好,横直慕容家几代都没有一个是读书人。

谁知慕容智回答妙极了:“奶奶,我学完啦!不想再学了!我要学第七功了。”

“哦!?第七功是什么功?”

慕容智眨眨眼睛:“我是学鸟叫鸟飞呀!鸟叫起来好听极了,又飞得高,多好玩。”

要是在以往,小燕准会气得又给他两个大巴掌。她想起公孙茵茵临走时的话,要慢慢地开导他,忍着气问:“是吗?那你学到了没有?”

“奶奶,我学会鸟叫了。”

“哦!?你叫来我听听。”

“花得咕打,打,花得咕打,打。”

小燕不由一怔,这可是山间鹧鸪的叫声,这个小浑蛋,叫得却蛮像样的。便说:“不错!是好听的。”

慕容智见奶奶赞自己,更高兴了:“奶奶,我还要学鸟飞。”

“好呀!那你飞给我看看。”

慕容智愁眉苦脸起来了,“奶奶,我没有翅膀,想飞也飞不了,爸爸妈妈怎么不给我生一对翅膀的。”

小燕心里骂道:你这个小浑蛋,比你爷爷更浑透了,人能生翅膀吗?人生了翅膀,不变成了天上的雷公?慕容智又问:“奶奶,你给我添一双翅膀好不好?那么,我就能飞啦!”

小燕不由心里一动,给你这个小浑蛋添一双翅膀?她凝视着这个低能儿,见他一双眼睛,充满了期望之情,她本来就慧冠武林,暗想:茵妹妹说要慢慢开导这个小浑蛋,莫不是别有用意?便说:“好!奶奶给你添一双翅膀。”

慕容智睁大了一双惊喜的眼睛:“真的!?奶奶,你太好了!”

“不过,在给你添翅膀以前,你一定要听奶奶的话才行。”

“我听,我听,我一定听奶奶的话。”

“好!你随奶奶到书房中去。”

“去书房干吗?我不学第六功了。”

“你想不想学鸟飞的?”

“想呀!”

“想就跟奶奶去。”

到了书房,小燕从秘密匣中掏了一本书,说:“这是学鸟飞的方法,你先背熟了,将飞的方法记住了,奶奶就给你添一双翅膀,让你像鸟一样的飞。”

慕容智既惊喜又好奇:“奶奶,我一定背熟它。”

“好呀,你几时背熟了,就几时来找奶奶,想不想学鸟飞,就看你自己了。”

原来小燕是因势利导,暗传慕容智一门绝学,上乘轻功——踏雪无痕。

不知怎的,慕容智的智商如五六岁的小儿一样这一消息,很快就在武林中传开了,有的说慕容家生了一个低能儿,有的说慕容家出了个白痴般的后人。消息的传开,武林中有人摇头叹息,有人幸灾乐祸,更有的人暗暗大喜。不管反应怎样,但总的一个看法是:慕容一家该倒霉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惊震武林群雄的奇人了!只要墨明智、慕容小燕一死,慕容一家便会在武林中除名。一些心怀叵测的人更野心勃勃,暗暗在觊觎慕容家的武功绝学。慕容家独特惊世骇俗的内功:西门剑法,六合掌和分花拂柳掌法,迎春柳步和灵猴百变身法以及那踏雪无痕的轻功,只要能取得其中的一门绝技,便终身受用无穷。

武林中本来早就有人要谋夺这些绝学,因害怕慕容小燕和墨明智,不敢贸然入手,现在是天赐其便,慕容家第四代是个平庸的人,慕容墨正是老实忠厚得像块木头,而慕容家的第五代,一个比其父好不了多少,甚至比其父还不如,轻浮好胜;一个是白痴般的人物,连神医千面女华陀也治不了,世上就更无人能治了。

消息传开后,有的人不等墨明智和小燕撒手归西,已在暗中蠢蠢欲动了,有的人借口前来拜访,主要是在窃探小燕和墨明智还可以活多少年;有的打发了本门派可信赖的青年子弟,前来拜师学艺;有的更暗暗出重金,收买紫竹山庄的奴仆,更有的不惜委身为下人,潜入了紫竹山庄,打杂伺候慕容一家。他们唯一的目的,便是夺取慕容家的武功绝学。就算是中原武林中一些名门正派的人,如少林、武当、峨嵋、点苍,也有人怦然心动。有的是害怕慕容一家的武功绝学一旦为坏人夺了去,就会危害武林,前来游说墨明智和小燕,将武功秘笈交给本派保管和劝说他们夫妇两人择徒要严,有的更想将慕容家的绝学据为本门派所有。霎时间,各种各样的武林中人都神秘地出现在紫竹山庄的四周了。孟英山一带,一向产银,本来就有不少的人前来挖掘银矿,孟英山下的一个小镇,就到了不少想发财的流浪汉,也是矿工们饮酒消愁的地方。镇小但酒家却不少,就是平日,一到晚上,便热闹起来,将这个小镇闹得一片乌烟瘴气。就是南州州城里,也来了一些来历不明的豪商大贾,纷纷在城里城外买房购地买产业。可以说,紫竹山庄四周几十里内阴云密布,危机四伏了。

这些情景,慕容墨父子毫无所察,不知危机已临自己身边,就是墨明智也浑然不觉,只感到近日来,拜访的人多了,他不胜烦扰,便将接待来客的应酬全交了儿子,除非是至交好友和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才亲自接见。只有小燕,暗暗感到蹊跷:事情来得不简单。她在几次与来访者交谈之中,已隐隐察觉这些来访者用意不善,心里暗说:好呀!放着我还没死,你们就想打紫竹山庄的主意了,我叫你们一个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土头灰脑地滚回去!她也佯装不知道,不动声色暗暗布置一切。在明里,她也像墨明智一样,谢绝见客,她比墨明智更来得绝,一个“闭门静修”名正言顺,谁也不见了。

由于小燕、墨明智谢绝会见来客,江湖上又谣言四起,说他们夫妇两人已届高龄,体力渐弱,看来恐怕不久人世了。更有的传说他们已暗疾在身,卧倒在床,已不能行动了。甚至还说他们已对众人完全失望,心力已尽,奄奄一息,早晚归西。这么一来,武林中有些冒失的狂徒,夜里竟来踩紫竹山庄的盘子,查探小燕和墨明智是不是如传说那样,或者能顺手盗取一些武功秘笈而去。谁知他们还没有踏入紫竹山庄,便已尸横山野,没一个人能活着回去。

是谁杀了他们?谁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墨明智和小燕,却是一个神秘的黑影,这黑影是谁,更没人能说出来。总之,武林中的一场刀光血影,已揭开了序幕……

再说慕容智要学鸟飞,小燕将一份上乘的轻功秘笈给了他,叫他背熟了来找自己。四五天过去了,不见这白痴孙儿来,暗想:他智能那么低,怎能背得出一份武功心法?别将秘笈丢失了。正想打发人去找他,谁知这个小痴儿兴冲冲地跑来了,一进门就说:“奶奶,我背得出来啦!”

小燕有点意外:“你背得出来了?”

“真的呀!奶奶,我背给你听。”

这个小痴儿,真的是一字不漏背了出来。小燕又惊疑了,这可不像一个低能儿的记忆了。她不禁再次上下打量这个小痴儿,慕容智眨眨眼问:“奶奶,我没背错吧?”

“孩子,难为你了,没背错。”

“奶奶,那你给我添一双翅膀呵!”

显然,这仍是个小儿说话的语气。小燕又困惑了:这孩子真是白痴还是故意装成这样?便说:“你要翅膀,奶奶会给你。”

“奶奶,你快点给我。

“别急,奶奶先问问你,你背熟了,会不会照书上的方法去做?”

这痴儿愣愣地望了望奶奶身后的两个丫鬟:“我,我不会呵!但,我会学青蛙跳。”

“好呀!那你跳给我看看。”

慕容智真的学青蛙的样子,双手双脚趴在地上,嘴里说:“我跳,我跳!”他跳起来离地面还不到一寸高,一边跳,一边说:“我跳!我跳!”逗得小燕身后的两个丫鬟笑得前仰后合。小燕几乎给这个小痴儿气炸了,喝声:“你给我滚出去!”

的确,踏雪无痕的轻功,经过小魔女的提炼和发展,已成为慕容家的一门绝技,是武林中的一流上乘轻功,身段优美,飘似轻烟,无踪无影,去如惊鸿落地无声,就是在豆腐上踩过也丝毫不留痕迹。这么一等一的上乘轻功到了这小痴儿的手中,却变成了青蛙跳,糟蹋得不成样子,就是跳也跳不高,小燕又怎不气恼?

这个小白痴愕然地望着小燕,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会突然发火,直着眼问:“奶奶,我跳得不好吗?”

“你这是轻功吗?一只乌龟也比你跳得高。”

“轻功?!奶奶,乌龟不会跳的。”

“小浑蛋,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了?”

“奶奶,你别生气,我跳得不好,我可以再跳一次给你看看。”

小燕喝着两个丫鬟:“给我将这个小浑蛋扔出去,我今后不想再见到他了。”

“奶奶……”

两个丫鬟拉着他往外走:“小少爷,你走吧,别再惹老夫人生气了。”

到了屋外,这个小痴儿仍念念不忘要学鸟飞,问:“两位姐姐,奶奶还给不给我一双翅膀的?”

“小少爷,你等老夫人气消了再说吧。”

两天后,小燕走进了后园里,一下发现那个小痴儿披着一件黑披风,双手抓住披风两角,张开当翅膀,在竹林中扑来扑去,披风张开,也真像双翅似的。小燕走过去问:“你在干什么?”

“奶奶,我在学鸟飞呀!”

“这披风是你的翅膀了?”

“奶奶,它像不像?”

小燕心想:这个小浑蛋,真异想天开,又问:“那么,你会飞了?”

“是呀!奶奶,我飞给你看好不好?”

“好呀!”小燕在一张石凳坐下来,暗想:我看看你这小浑蛋是怎么个飞法。

慕容智张开了披风,说:“奶奶,我飞啦!”身子突然一纵,双臂上下摇动,竟然像鸟儿一样,飞起了一丈高,小燕感到惊讶:难道这小浑蛋真的会飞了?蓦然“砰”的一声,小痴儿跌了下来,跌得四脚朝天,小燕急奔过去问:“小浑蛋,你怎样了?”

“奶奶,我跌得好痛呵!”

小燕初时还以为他跌伤了,或者跌断骨,可是看了看,知道他没有跌伤,只是跌痛而已,忍不住笑了:“你飞得不错嘛!”

“奶奶,我好痛。你还笑我,外面那个人也在笑我。”

小燕一怔:“谁在外面笑你了?”暗想:谁那么大胆,敢绕到我后园来窥探?

“奶奶,就在那棵大树上。”

小燕顺这小浑蛋指去的方向一看,果然有条人影在树叶中一晃,接着似惊鸿般飞走了。单从轻功上看,这人已算是武林中的高手了。小燕正纵身想追,慕容智又说:“奶奶,他已走了!我再飞给你看看。”

小燕却惊疑地望着慕容智,问:“你怎么知道那树上有人的?”的确,自己都没发觉那树上藏着一个人,这小浑蛋怎么发觉了?

慕容智眨眨眼睛:“我在这里学鸟飞,他就到那棵树上啦!”

“那么说,你早看见他了?”

“唔。”

“你怎么不跟奶奶说的?”

“我以为他上树摘果果,谁知我跌倒了,他却在笑我。”

“小浑蛋,你知不知道这是一位武林高手在窥探我家的动静?”

“我,我不知道,奶奶,他是坏人吗?想偷我家的东西么?”

“他这么不敢见人,会是好人吗?”

“早知他不是好人,我就捉他了!”

“你能捉到他么?”

慕容智愣住,半晌才说:“是呵!我怎么能捉住他的?他飞得那么快。”

“你这么胡闹,别说七功,就是八功、九功、十功也学不到了。”

“奶奶,我没胡闹,我真会飞了。”

“哦!?你还嫌跌得不够痛?”

“我不怕痛。”

“那你飞呀!”

这个小痴儿,果然纵身一跃,双手张开,也不知他是借助风力,还是跳得高,竟然跃到三丈高的一棵竹树上去了。像只大鸟,伏在竹树梢上上下摇动,接着又纵身一跃,又飞跃到四五丈远的一棵竹树上去。

小燕不由暗吃一惊,这个小浑蛋,真的会飞了!小燕吃惊的不是他能飞得这么高,而是惊讶他身段轻灵,行动敏捷,这可是需要有相当的内劲才行的。这个小浑蛋,从哪里练得了这一身不错的真气?

慕容智像鸟儿般轻灵,在竹林中来回飞跃了一个转,便轻轻地飘落下来,居然无声无息,尘土不扬,小燕一看,这又显然是学到了踏雪无痕的轻功,并具有相当的火候。小燕惊喜、激动、疑惑、偏爱的情感融合在一起了,问:“你怎么不飞了?”

慕容智眨眨眼儿,仍然是一副小儿的神态,说:“奶奶,有人来了,他会笑我的,我不飞了。”

小燕回身一看,果然是一位打扫后园的老家人远远走来。

小燕又是惊疑,这个小浑蛋,竟能在飞跃中,注意到四周的一切动静,这不单是痴人所不能做到的,也不是一般武林中人所能达到的。而是机敏人的行为了。小燕本来是个慧敏之人,几十年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她又有什么不曾经历过?她一下就明白了这小痴儿的用意,沉下脸来:“你还有个胡闹完的没有?给我滚到书房,学你的六功去。”

“奶奶,我还想玩一会。”

“我不知道我作了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个白痴的东西,滚!”

小痴儿似乎一肚的委屈,不得已地走了。

老家人进了后园,看见小燕,远远地躬了躬身,叫声:“老夫人。”

小燕对这扫园的老家人一向不大注意,因为来到紫竹山庄的奴仆和杂工,几乎都是诚实可靠的。小燕见慕容智要避开他,不由仔细地打量他一下,侧头问:“老王,后园你天天都来打扫?”

“是!老奴不敢偷懒。”

“那个小浑蛋经常来这里胡闹?”

“老夫人,小少爷只是好玩而已,并没有什么采花折木的胡闹。”

“以后不准他进后园,听到了?”

“老奴不敢。”

“什么?你不敢什么!”

“老奴不敢阻拦小少爷。”

“不敢!?这小浑蛋今天学鸟飞,你不怕他明天学鱼游?跳进塘里淹死?”

“这——!”

“要是那小浑蛋在塘里淹死了,或者在树上跳下来跌死,你就赔他一命!”

老王大慌,连说:“是、是,老奴出进后园,都将园门关起来,小少爷就进不来了。”

“唔!其他人要进来呢?”

“只要叩门,老奴自然开门。”

“好,从现在起,你就这么办。”

“是!”

从此以后,小痴儿进不了后园了。他百无聊赖,便跑去练武功玩了。他哥哥慕容明见他跑来,问:“兄弟,你来干什么?”

“哥哥,我想练功。”

慕容明知道弟弟的智商似小儿,也知道他练什么第六第七功的,尤其学青蛙跳的事,由两个丫鬟传出,全庄的人几乎笑破了肚皮。慕容明笑问:。兄弟,你不是在练第七功么?”

“哥哥,我不学第七功了,我怎么也飞不起来。”

“那你又想学什么功了。”

“我要学第八功。”

“第八功?那又是什么功的?”

“猴子翻筋斗。”

“什么!?猴子翻筋斗?”

“是呀!我听顺妈说,有一个什么猴王叫行者的,本事大极了,一个筋斗,便十万八千里,那比七功鸟飞得更快呵!”

“嗨!兄弟,那是讲古,不是真的。”

“哥哥,你骗我,怎么不是真的了?不是真的,能讲得出来吗?”

“兄弟,你这脑瓜,怎么尽想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来?”

“不!哥哥,我要练猴子翻筋斗。”

慕容明皱皱眉说:“兄弟,那你到别处去练吧!”

“哥哥,我在床上练过了,床不够大,翻了两翻便滚下床来,跌得我好痛。后园,老王又不准我进去,书房也不够大,撞倒了书,爷爷奶奶又会骂我的,我只好跑到这里来啦!”!

这时,小燕进来了,问:“小浑蛋,你又要在这里胡闹了?”

“奶奶,我想练功。”

“哦!?大概是天眼开了,你想到要练武功了!”

慕容明说:“奶奶,他要练第八功。”

“第八功!?新鲜呵!第八功是什么功了?”

小痴儿说:“是、是、是猴子翻筋斗。”

“猴子翻筋斗!?那么说,它比第六、第七功更高啦!”

“奶奶,当然高啦!练成了,一个筋斗,可翻十万八千里呢!”

“大概是顺妈给你讲的古吧?”

“奶奶,你怎么知道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缠着顺妈教你如何翻筋斗哩!”

“奶奶,学会翻筋斗,比鸟飞得快的。”

“好呀!那你翻呀!看能不能十万八千里的。”

小痴儿真的在地上翻筋斗,他头手贴地,十分认真地翻。实际上他根本不是翻筋斗。是滚地,似小儿般的胡闹,一连滚了十七八个筋斗,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身尘土,变成了一个脏猫,他再也翻不动了,躺在地上问:“奶奶,我翻够了十万八千里没有?”

一些伺候小燕、慕容明的丫鬟、家人都失笑起来,这真是一个痴儿,小燕却不笑,说:“唔!差不多了!”

小痴儿一下高兴得坐了起来:“奶奶,我真的翻了十万八千里?”

“是呀,不过不是十万八千里,是一丈八尺。”

小痴儿愣住了:“我翻了那么多个筋斗,才一丈八尺?奶奶,你骗我。”

“你要不要再翻?”

“我,我再翻,我再翻。”

小燕叱道:“你有闹个完的没有?”

“奶奶,你不是要我再翻吗?”

“给我将这小浑蛋拉出去!”

小痴儿吓呆了:“奶奶,我——!”

两个家人将慕容智抬出练武场了。

众人都感到这白痴的小主人好笑,小燕心里又暗讶异:这个小浑蛋,难道他一身真气已练到了收发自如的境地?的确,从这小浑蛋在竹林飞跃中显露的真气来看,已相当的深厚,一个人具有这样的深厚真气,那怕飞奔百里,也不会出汗和累得气喘吁吁的,这小浑蛋居然能将一身真气收敛得如一个完全没有真气的平常人一样,翻了十七八个筋斗,便满头大汗了,达到了一身真气运用随心的高境界,难道是茵妹妹在那十天之中,用经外奇穴的针炙,打通了他任督两脉的玄关?要是这样,茵妹妹对我慕容一家的恩情太大了!真不知今后怎样报答。

其实,神医千面女华陀何止用独特的针灸打通了慕容智的任督两脉玄关,在十天之中,还暗传了慕容智“春阳融雪”功,并且将自己体内一半的真气输到慕容智的体内,而慕容智,从七岁起,就暗中不断的练家传的九阳真经内功了,凭空又得了女华陀一半的真气,不但打通了任督两脉,除了冲脉、带脉、阴跷、阳跷、阴维、阳维这六条奇经没打通,其余的十四经脉在公孙茵茵奇特的银针下全打通了。所以慕容智练内功,比其他人练内功要收效十倍。这时他具有的真气,虽不及祖父墨明智和先祖慕容子宁,但已超过祖母了,正因为这样,慕容智才进到收发随意,运用从心的上乘佳境。

女华陀身兼正、邪两派的神功,她的医术是巫山怪医嫡传,武功却来自星宿海一派,练内外功的方法,另辟蹊径,成效甚速,但一下不慎,也易走火入魔。她见慕容智已有极为正派的几成九阳真气在身,而这几成的九阳真气,已是够基础了,所以才打通了他的十四经脉,将自己一半的真气输送给他,又暗传了他“春阳融雪”之功,以便使他能在短短的两三年内,内功能达到武林中一等一上乘的高手之列。

公孙茵茵这样做,一来是报答慕容一家的恩;二来见慕容智是一块天生的良材美玉,不造就太可惜了。本来以慕容家传的绝学,是可造就慕容智,自己大可不必这样;但公孙茵茵已隐隐感到武林中的风雨,江湖上的形势已不容许慕容智慢慢练了。墨明智、小燕和自己已年登古稀,在世的日子也恐怕不多了,万一墨明智夫妇撒手归西,这不单是慕容一家的不幸,也将是整个武林的一场灾难。而且也看出了慕容智这孩子装傻扮懵的良苦用心。她在飞霞阁与慕容智一番谈话后,感叹这孩子真是慧而且智,应了古人的一句话“大智若愚”了。所以不惜牺牲自己的真气和声誉,成全了慕容智。

这些事情,公孙茵茵不便在紫竹山庄中说出,她感到紫竹山庄的众多家人、奴仆中,很难说没有外人来卧底的,更不能对墨明智和小燕说,一个太过忠厚老实,一个太过聪明机敏,尤其是小燕,一知道必然会在紫竹山庄中有所行动,从而引起不安和动乱,并且会打草惊蛇。女华陀衡量过利与害,便隐而不说了。这样,不露面隐藏的敌人,见慕容墨父子武功平庸,另一个乃是白痴,就不急于动手,只等墨明智和小燕一死,再图大事。

小燕看出慕容智的武功后,初时显得十分惊讶,继而思疑,不明白这个小浑蛋为什么要深藏不露。但她是敏慧之人,想到近日来江湖上一些不平常的举动,便明白这小浑蛋的用心,便也不去说破。于是不动声色暗传慕容智家传绝学,如踏雪无痕、灵猴百变身法、西门剑法和六合掌法等武功。这些行动,不但紫竹山庄没人知道,就是连墨明智也暂时蒙在鼓里,外面的人,就更无从知道了,紫竹山庄一切平平静静,日子似过得如同往日般无异。

自从慕容智给抬出练武场后,便不敢再到练武场上胡闹,而且也不再学猴子翻筋斗的第八功,每日和小三子溜到庄外树林里捉蚱蜢玩,有时一个人蹲在树头下聚精会神地望着树根和树干,将伴随他的小三子撂到一边去。有些家人经过,悄悄地问小三子:“小少爷在看什么?”

“看蚂蚁。”

家人奇怪:“小少爷看蚂蚁干嘛?”

小三子苦笑:“谁知道他呢。”

小痴儿突然笑嘻嘻地嚷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家人问:“小少爷知道什么了?”

“嘻嘻,原来蚂蚁会说话的。”

“蚂蚁怎么会说话的?”

“真的,我听到啦!”

小三子和这家人互相望了望,笑问:“小少爷,蚂蚁说什么了?”

“它们头碰头地交谈,说树根下有东西吃。你们看,它们交谈后,都跑去抬那只死蚱蜢啦!”

小三子说:“小少爷,蚂蚁有东西吃,我们也该去吃饭了。”

“不!我要看它们怎么将这只蚱蜢抬到窝里去。”

家人也说:“小少爷,走吧,要不老夫人发现你吃饭时不在,又会骂小少爷的。”

“不!要吃,你们吃去,我肚子不饿,我要看蚂蚁抬蚱蜢。”

家人摇摇头走开,因为慕容智这些举动,丫鬟家人早已司空见惯,也就不以为意。就连墨明智、慕容墨夫妇,因怜惜他的智商不全,也任由他胡闹,不再多管他了,只是叮嘱家人防止他跑到太远的地方去。甚至连小燕也不去多管他了。

一天深夜,这个小痴儿突然大叫大嚷起来:“有鬼呀,有鬼呀!”这一嚷,首先惊动了巡夜的家人,跟着全紫竹山庄的人都惊醒了。首先是他父母跑来看他,跟着是小燕和墨明智也到了,见他蜷缩在床的一角,用被蒙着头,全身发抖。

小燕掀开了他的被问:“小浑蛋,你见到什么了,慌成这样?”

小痴儿惊恐地说:“奶奶,有、有、有鬼、鬼呀!”

“哦!?你看见他了?”

“我、我、我见、见、见到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鬼?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