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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灵猿义犬 护主觅双亲 金鸡龙女 合忿惩小贼

南湘野叟Ctrl+D 收藏本站

正是六月酷暑的天气,晴空万里,纤净无云,时当正午,火伞高张,行人都挤在路边一所茅草搭成的凉棚里歇息,驿道上没有一个人影。偶而一阵驿马驰过,激起那路上黄尘滚滚,沙土扬起一丈多高,远远望去,直像一团黄雾,笼罩在地面上,好久好久,才能消散,更使人在热的感觉上,还要加上一个闷字。

就在此时,云贵边境,这条通往昆明的驿道尽头,仿佛飘起一点白影,慢慢地,像一团白雪似的,向着凉棚这边移动。

那纯白的颜色,叫人看得从心坎里感到舒适,像走进林荫道里一样,气候也仿佛变得凉爽得多了。

白影愈来愈近,看起来还是慢吞吞地,就那一忽儿功夫,大家的眼睛,突然一亮,齐向一处瞪着,惊愕得一口大气都不敢出。半晌,才不约而同的从内心里,说出这么一句:“啊,那裹来这么美的一个小娃呀!”

这时路边走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面孔圆圆地,像一颗玉雕的苹果,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精光四射,像是一对水晶,嵌在脸上。露出来的手脚,像几段瑶池玉藕,丰嫩圆润,白裹泛红。浑身衣裳,不知是甚么质地做的,像烟罗一样笼在身上,飘忽忽地,似欲拥人飞去,白白的,没有一丝杂色,在阳光的反射下,愈显得洁净无比,亮光耀目。走路的姿态,连蹦带跳,混身稚气,满脸天真,倏忽间就走进了凉棚。

大家不自觉地闪在一边,让出一角来给他休息。这才看清,小孩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串珠链,珠链的下端,悬着一块椭圆形的玉佩,正面雕着九条小龙,意态生动,宝光四射。就是那一串珠子,也都颗颗是千中选一的精品。大家心里想道:“这是那一家官宦的孩子,怎么没有一个大人跟着,就让他出来乱跑,万一给坏人拐跑了,那不太可惜了吗?”

小孩见大家让地方给他休息,怪懂事的向大家点了点头,说道:“谢谢各位大叔。”随即从身边掏出一张折叠好的淡蓝色小圆席。只见他把圆席摊开,小手不知在甚么地方一按,草席就像灌了气一样,鼓了起来,成为一块垫子,小孩把它放在一张石凳子上铺好,这才坐了下来,歪着脑袋,向着方才的来路,静静地望着,像是在那里等人。

说来奇怪,就在小孩铺开草垫以后不久,气候忽然好像变了,整个凉棚,真正名符其实的,感到一阵清凉,暑意顿消。四周并有阵阵微风,迎面吹来,令人感到说不出的舒爽。大家虽然奇怪,却一时之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正在大家喁喁私语,互相猜测的当儿,耳朵边骤然听到一阵峦铃响声,抬头一看,远处像飞鸟似的,奔来一白一黑两团小点,随后一匹青骢骏马,驮着两个翡翠似的人儿,急驰而来。

两下距离,愈来愈近,就在快要接近凉棚的一刹那,从马背的后端,嗖的一声,飞出一条淡紫色的丝带,尖端挽着一个活结,向着那奔跑得较慢的一团白影,当头套下,同时大家听到一片银铃似的嗓声,在那裹喊道:“可恶的小猴子,这回看你跑到那儿去!”

坐在凉棚里的小孩,见状好似眉毛一扬,不过很快又平复下来,举起小手,微微向怀里一招,那团白影,突然速度大增,就在丝带接近头顶的一刹那,像闪电一般扑进凉棚。棚外却啪的一声丝带骤然落空,收手不及,随既击在路上,只拍得浮尘四散,使得地面,宛似笼罩了一团黄色的云雾。

那匹青骢骏马,也在这时人立而停。从马背上,轻飘飘地,飞下一个少妇,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那个少妇,看样子年龄在廿七八左右,柳眉凤眼,一双眸子,像寒星似的,闪闪发光,鹅蛋似的脸庞,简直吹弹得破,身材窈窕,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简直美得令人眼眩。一身翠绿色的衣服,都是用上好的绫罗制成,背上斜挂着一把宝剑,剑柄上系着一络淡紫色的丝穗,穗上穿着一颗宝光四射的明珠,衬托之下,更使得人感到她在婀娜之中,透露出一股凌人的英气。

只见她下得马来,伸出一只春葱似的玉手,挽住缰绳,把马定住,然后一个回旋,转过身来,气定神闲地,用眼向凉棚里打量。这几下动作的姿态美妙到了极点,端的像仙子下凡,令人看得发呆。

那个小姑娘,更是粉堆玉砌,头上梳着两条小辫,两只眼睛,又大又圆,嘴角微一牵动,脸蛋上就泛起两个小小的酒涡,不由的使人感到可爱。与坐在凉棚里的那个小男孩一比,就像天生成的一对金童玉女。这个小女孩,也像那少妇一样,混身上下,清一色的翠绿打扮。手裹挽着的丝带,还没有收转,跳下了马,可不像少妇那么安静,一个箭步,就要往凉棚裹窜去。幸好少妇的另一只手,趁势一挡,才把她拦住。

女孩的身子,虽然停了下来,却见她把小嘴一撅,像个大人似的,气虎虎地朝着凉棚里面叫道:“喂,小娃娃,赶快给我把那个小猴子送过来!”

大家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在甚么时候,小男孩的手里,抱着一头火眼金睛的小白猿,一身细毛,纯白得和那小孩的衣服一样,没有一点杂色,一只长臂正挽着小孩的脖子,另一长臂,却抓着一枚朱红色的叶子,往小孩的嘴里直塞,神态极为亲热。

在小孩的身边,还蹲着一只比人还高的狼犬,一身皮毛,墨也似黑,乌油油的,亮得可以滑倒苍蝇,眼睛望着小孩,尾巴乱摆,舌头犹自一伸一缩地在那里喘气。

小孩正在嚼着那枚朱色的叶子,没有顾得回话,只把头一偏瞪了小姑娘一眼。等了一会,小孩把朱叶吞下以后,要想站了起来,又是一片银铃似的声音,在棚外响了起来:“喂,你这个小娃娃听到了没有,赶快给我把那个小猴子送出来呀!”

只见小孩一手把小白猿放下,另一只手却伸出一个指头,在脸上顽皮地划着,说“羞啊,羞啊,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究竟有多大,也叫别人做娃娃。”随后口气一转:“好没来由,这猴子又不是你的,干嚒要我送出来给你?”

小姑娘把头一掀,辫子向后一摔,发怒说:“小鬼,你想讨死,这猴儿是我从前边树林里面,赶了出来的。赶快给我送来,否则叫你好看。”

小孩也像生气了,冷冷地笑了一声:“哼,是你的,为甚么见了你就跑?见了我就不走啦,也不看看清楚,那里有野猴子会在身上挂着玉牌的。”

大家顺着小孩手指的地方一看,果然看到白猿的颈子上,用丝线系着一块小小的玉牌,因为毛色和玉一样,不留心根本不易看得出来。

小姑娘是出了名的刁蛮性子,回声骂道:“哼甚么,我追的东西,你敢留下,怎见得那块玉牌,不是刚才你方给挂上的?”边说边扬起手裹的丝带,就要向着小孩的头上兜下。

只听得少妇一声大喝:“兰儿,不准胡闹。”可惜出手稍为迟了一点,没有阻住,眼见小孩就要被丝带套住。大家眼睛一花,一条黑影一闪,仿佛是那条黑狗从小孩的身边窜起,又好像尾巴一摆,那条丝带就失去了准头,飘向凉棚外面,打到一棵碗大的树上,嚓的一声,那棵碗大的树竟经不起这条丝带一碰,哗啦啦地齐腰震断,倒向一边。

大家定睛一看,那条黑犬,仍然蹲在小主人的身边,根本不像跳动过的样子,小男孩也像没事人一样,满脸稚气的傻笑着。这一下,突起意外,不但把凉棚裹的人,惊得说不出话来,就是站在凉棚外边,那个小姑娘和少妇,也愕然不知所措,呆呆地楞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

小姑娘这下火可大了,跳起脚来,大声叫道:“哼,看不出你这个小鬼,倒会一点武功,怪不得强横霸道,敢抢我的猴子。有种的同我比划比划,赢得姑娘两只拳头,我就不再问你要猴子了!”那一付刁蛮的样子,配上两个圆圆的小酒涡,小腿一蹬一蹬地,简直像是撒娇,那裹看得出来是在生气。倒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少妇可看得很清楚,刚才丝带扬起的时候,小孩根本坐在棚裹没动,一点也不像个会武功的人,要不是有那一团黑影挡住,可不正好给丝带套上。至于那团黑影是怎么起来的?又是怎么消失的?竟然一点也没有看出来。论理小姑娘扬起丝带,用的是柔劲,根本不可能把一棵碗大的树震倒。当然是受了那团黑影一碰的结果,是谁?会有这么大的功力呢?少妇不免在心里留下一个疑团。

因此,一面喝住小姑娘:“兰儿,不准胡闹,再不听话,娘就不疼你了,小哥儿根本没有动,那里会甚么武功,动不动就是比划,要伤着人家,该怎么办?”另一方面却用眼光向四周打量,想找出一点线索,解决刚才心里所想的疑团。

仔细观察的结果,凉棚外面,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凉棚里面除了小孩以外,只是一些土头土脑的小商人,和几个本地装束的农夫樵子,行家眼里一看,就晓得没有一个练过高深的武功。如果说是小孩身边的那条黑狗,简直太不可能了,挡开丝带,震断小树的功力,就是一位武林里的高手,也不容易达到这种程度,何况是一个畜牲呢?不由得皱起眉头,在心裹面大叫奇怪。

这时,小姑娘因为刚才大家一笑,和少妇一喝,羞得满脸通红,把头埋到母亲的凄里,乱摇乱揉的不依,说道:“娘尽帮着外人,那只小猴子,分明是我们从树林里面赶出来的,就算他不会武功,也不能把小猴子让给他呀!”

少妇没有理她,只管拿眼睛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凉棚真的小孩,竟是愈看愈爱,不自觉地走进凉棚,说道:“小哥儿,千万不要见怪,我这个女儿从小就宠惯了,刚才多有得罪,我现在给你陪礼好吗?”

小姑娘一听母亲的口气,心里可就急了,连忙嚷道:“娘,陪礼可以,小猴子还得给我。”那蛮不讲理的样子,又惹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倒是小男孩给少妇瞧得怪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讪讪地说:“一定是小雪不好,才惹得小妹妹追它,让我把它教训一顿,给小妹妹消气好了,”

小姑娘两眼一瞪,说道:“谁叫你讨好,小猴子给我,我不会管,要你管,”

小男孩不觉愕住了,心里想道:“这就怪了,小雪分明是我的,不管青红皂白,追到这里,还这样蛮不讲理,真是少见。”本想顶她几句,忽然记起义父平时对自己的教训,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少妇也在这时,狠狠地看了小姑娘一眼,急说:“好啦,好啦,人家没有怪你,你倒怪起人家来了,反正我也管不了你,还是把你送回去,和爷爷在一起算了。”

小姑娘最怕爷爷,这才没哼气,嘟着一张小嘴,站在一边生气。

小孩看着好玩,朝她扮了一个鬼脸,却很有礼貌的,指着那张铺好了草垫的石凳子,对着少妇说道:“您请坐!”少妇是一个识货的,一看那草垫的颜色和形状,就知道那是一种武林中极难寻到的瑰宝,疗毒圣药清凉草,心想:“好多人经年累月地爬山越岭,都不容易找到一株。这个小孩却把它编织草垫,一定大有来头,倒得仔细盘问盘问,不要六十岁的老娘倒绷孩儿,看走了眼,那才糟呢!”

随即坐下,微笑着问道:“小哥儿,叫甚么名字呀?家住在那儿?要到那裹去?”

小孩眼珠一转,想了一想,方才说道:“我叫秦含柳,住在大凉山龙潭崖,现在要到昆明去,找一个世伯。”

少妇马上接着说:“啊,真巧极了,我也姓秦,叫做碧云,算我托大,唤你一声柳侄,好不好?我们也要到昆明去的,一起也有个照应,你家大人叫甚么名字?这么远的路,怎么会放心你一个人走呢?”

小孩似乎对少妇极为投缘,马上改口说道:“姑姑,那真好,不然我还不认得路呢,这位小妹妹叫做甚么名字?告诉我好不好。”

少妇忙把小姑娘拉过来说:“兰儿,见见柳哥哥。”又回头对含柳说:“她叫程兰馨,是我们家出了名的刁蛮龙女。”

小姑娘还在生气,听了母亲这样说,更把一张小嘴,撅得很高的说:“娘,我不来了,你尽在外人面前编排我的不是,我才不叫他做哥哥呢!”那模样儿真叫人看了又喜欢又生气。

倒是秦含柳并不见怪,满像个大人的样子,双手朝着兰儿,那么一拱,来了一个长揖,笑着说道:“兰妹妹,都是哥哥不好,除了小雪以外,我家里还有十几头小白猿,以后我挑一对最好的送给你,这该消气了吧!”

小姑娘给他这样一逗也就回嗔作喜,虽然还装着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最后,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道:“要送就送小雪,谁希罕你家裹那些另外的猴子。”

秦含柳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小气,舍不得小雪,只是它对爹爹,有过救命之恩,爹爹不会准我送人。”

兰儿见他急得那付样子,方才说道:“好了,好了,我是说着玩儿的,不送就不送得了,那里来的这么多道理。”

秦碧云也感到奇怪,问道:“柳侄,小白猿怎么会是你爹爹的救命恩人?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好吗?”

秦含柳看了看天色,说道:“时间不早啦,让我们赶到前面,落了店再说好不好?”

兰儿性急,还缠着他要马上说出来。少妇忙把她止住,说道:“不错,时间是不早了,金鸡镇距离这儿不近,再迟可真要赶不上宿头呢,兰儿,就等一会再让柳侄说吧!”一面说着,一面起身牵着两个孩子走到棚外。

秦含柳收好草垫抱起小雪,再领着黑犬,走到棚外说道:“姑姑你们有马先走好了,让我在后面慢慢跟来吧!”

秦碧云这一下可感到为难了,金鸡镇到这儿,少说也有七八十里路,沿途又没有旁的地方可以借宿,从刚才的谈话里,知道秦含柳还是头一次出远门,如果不认识,当然可以不管。现在不但已经认识,而且特别感到这个孩子可爱,那还能不份外关心。自己的青骢马,虽然是一匹名驹,究竟马背的面积有限,坐上三个人固然没有问题,但是秦含柳还带着一猿一犬,又怎么办呢?如果让秦含柳自己赶路,不用说没有办法赶上宿头,到了晚上,碰到了宵小,岂不是把小命都要送掉吗?想了半天才对秦含柳说:“柳侄,我们现在已经不算外人了,金鸡镇到这里很远,让你走路,半天的时间,绝赶不到地头,不如你抱着猿犬,和兰儿一起,坐在马上先走,我练过武功,赶上你们绝没有问题。”

秦含柳听到她这么一说,当时一楞,正想拒绝,接着再一考虑,感到不好,才慢慢地回答说:“姑姑,叫你走路,那怎么行呢?这样好了,我的阿黑跑得很快,让小雪骑在它的身上,姑姑带着兰儿和我一块儿骑马如何?只不知这匹马驮不驮得动三个人?”

兰儿在旁边听了,忍不住说道:“哼,你懂得甚么?我们这一匹马,是西藏出产的有名神驹,你不要小看了它,再重一倍,也驮得起来呢!”

说得秦含柳满脸通红,秦碧云瞪了兰儿一眼,方才转过头来对秦含柳说:“柳侄,不要同她一般见识,不过兰儿说的也是实在情形,再重一点,也没有关系,只不过马背的位置太窄了一点,坐不开罢了!”说完,随手扶起秦含柳,一个纵步,跨上马背,兰儿也一溜烟似地,钻到背后坐好。只见紫缰一紧,马儿放开四蹄耳边呼呼风响,像腾云一样,飞驰而去。

秦碧云担心黑狗追赶不上,抬头稍一注视,就看到一白一黑两条飞影,星跳丸跃地,领先了好几丈远。心里不禁又是一惊,感到奇怪。两腿不自觉地猛然一夹,纵马追去,端的名驹不同凡响,瞬即赶上猿犬,偶而回头一看,猿犬已经没有看到踪迹,想必是丢在后面老远了。

一阵急驰,七八十里路程,不久即至,但见房舍连幢栉比,就在距离镇首不远的地方,一家门首,迎风飘一面酒帘子,秦碧云马上把马勒住,夹起秦含柳,与兰儿一同飞身下马。

店小二早笑哈哈地迎了上来,接过缰绳,说道:“客官要住店吧,本店有最好的上房,现在全都空着。”秦碧云刚嗯了一声,放下秦含柳,猛见一道白影,迎面扑来,心里陡然一惊,本能地往旁一闪,恰好躲开,定睛一看,原来小雪与阿黑,不知在甚么时候,已经赶到前头来了。刚才的白影,就是小雪,现在正由秦含柳抱着,那条黑犬,也正傍在主人的身边,用头在秦含柳的身上,擦来擦去,显得非常亲热。

这一下,可把这位驰骋江湖有名的女侠,惊愕得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同时心里那份气恼,也就大了,想道:“好呀,狗如此,人还错得了吗?好小子,在凉棚裹居然装得这么像,把老娘骗得好苦呀,年纪小小的,竟然这样狡猾,长大了,那还得了!”满脸怒容,转过头来,就要对秦含柳责问。却见他仍是满脸稚气,看不出有一点心机,这时,正偏着头在向她问道:“姑姑,怎么样?我这条阿黑跑得不慢吧!”

秦碧云想要责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暗想道:“这孩子看样子不会骗我,同时现在仔细看来,还是不像会武功的情形,何况在凉棚里,我也没有问他会不会武功,怎么能责怪他呢?反正已经落店,好歹可以问出一个水落石出。”

于是忙把脸色一转,漫不经意的说道:“嗯,岂止跑得不慢,简直有点快得出奇呢!”同时招呼店小二好好的溜马,吩咐用烧酒拌黄豆给它上料。

吩咐完毕,才牵着两小,走进客店里面,向柜房要了两间相连的上房,让秦含柳带着猿犬住一间,自己和兰儿两人共用一间。

这时,店伙也已把茶水送来,并且问道:“客官要吃点甚么?小店里面全有,吩咐一下,马上可以弄来。”

秦碧云一看天色还早,因此回道:“等一下再叫好了。”伙计走了以后,大家盥洗完毕,方一起坐下,互问彼此的身世。

原来秦碧云,就是江湖上有名的霓裳仙子绿衣女侠。为王屋三老避尘师太的俗家弟子,出道以来,心狠手辣,嫉恶如仇。黑道上的人物,望风披靡。虽然几次联手想对付她,终于因为她的武功太好,人又极端机智,没有一次得手,只好处处避开,不敢再捋虎须了。

由于她爱穿绿衣,一身轻功,已经达到踏雪无痕,炉火纯青的地步,人又长得极美,行动的时候,衣袂飘舞,宛如仙子下凡,因此大家送了她一个霓裳仙子,绿衣女侠的绰号。

夫婿姓程,双名慕灏,文武全才,与霓裳仙子秦碧云,为同门的师兄妹,是王屋三老里古心禅师的大弟子,平生最佩服族祖,宋明理学大师程灏的为人,所以取名慕灏。行事与女侠正好相反,就是罪大恶极之徒,碰到他的手里,也最多只废掉对方的武功,给人一条改过自新的道路。善解音律,最善吹笙,随身携带一只古笙,非铜非铁,全部是用乌金做的。除了平常用来吹奏以外,就用它当作武器,不过却很少看到他使用,普通与人动手,只凭一双肉掌,很少有人接得下他三十招,武功快要进入化境。因此江湖上送给他一个绰号,叫做慈悲仙笙。仙笙与先生两字谐音,喊顺了口,就干脆称呼他做慈悲先生了。

夫妻两人,定居在川桂边境的黔首山翠碧山庄,所以又合称黔首双侠。

这次因为霓裳仙子的娘舅,昆明龙家老太爷七十大庆,赶去给老人家祝寿。因为夫婿还有一点家事,需要亲自处理,所以带了女儿先走一步。

在今天早晨,到达晨雾岭的时候,发现在路边树顶上,有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猿,手里捧着一枚朱红色的叶子,一蹦一跳的,踏着树梢的枝叶,轻巧巧地向前飞跃。

兰儿见了,感到这头白猿,非常好玩,随手从怀里掏出几粒糖叶,当作暗器,向它身上撒去。没想到这头小白猿竟像懂得听风辨器,居然给它全部躲开。并且摘了一大把树枝,回掷过来。

虽然没掷着人,兰儿却给它惹火了。同时更感到这头白猿,非常灵巧,惹人喜爱,满心想把它捉住,带回家里养着。

因此立即展开轻功,从马背上一纵,飞身上树。小猿似乎发觉这位小姑娘不太好惹,转身就逃。

兰儿究竟年纪太小,功夫不怎么纯熟,比不上小猿以山林为家,纵跳为它的天生本能。追来追去,一会儿功夫,就追丢了。

兰儿正想转身回去,却又发现这头小猴子,从前面露出脸来,并且吱吱的叫着,好像在那裹嘲笑她追不上的样子。兰儿天性好胜,那里经得起这样一逗,当然返回身来又追,这样就在那片林子裹,追追停停,闹了好半晌时间。最后,究竟兰儿心巧,偷偷地解下一根丝带,挽了一个活结。藏在身后,表面上装着赌气不再追赶的样子,停了下来,果然那头小白猿,又走拢来引逗。兰儿反手一扬,使出蒙古人套马的功夫,只见丝带映着阳光一闪,一溜紫光,套个正着,刚用手拉住往怀里一收,忽然看到黑影一闪,丝带绷的一声,骤然中断,变起意外,微一怔神,小猿已经随在刚才的黑影后面,像闪电一般,顺着驿道,往前面奔逃而去。

兰儿眼看捉到手的东西,又让它跑了,那裹就肯甘心,正好这时,秦碧云也骑着马寻来了,兰儿立刻跳上马背嬲着母亲,从后追赶,终于到达凉棚,与秦含柳碰面,发生了上面的事情。

霓裳仙子说完这段经过,反问秦含柳的身世,只见他仿佛心里一酸,眼睛裹含着两泡眼泪,莹莹欲坠地,半晌才说:“姑姑,侄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听我义父说:在一个晚上,大概我还只有一岁多的样子,由阿黑背着我,从他门前边经过,那个时候,阿黑已经跑得没有一点力气,就倒在他的门口,可能是石头把我压痛了,当时哭了起来,惊起了老人家,把我和阿黑一同救了回去,因为老人家没有子女,就把我留收膝下,抚养长大。并且还告诉我,阿黑当时背我用的包袱上,染着很多血迹,老人家猜想,可能是在仇家陷害的时候,义犬在匆忙中,把我救了出来,因为没有一点其他线索,搞不清仇家是谁?只有身上带着一串珠链和佩玉,从佩玉的反面,刻有一个柳字的情形下,猜想到我可能姓柳,因此替我取名含柳。这次出来,就是打算探听父母的消息,不晓得究竟找得到找不到呢!”说完,不觉放声大哭。

兰儿和碧云听了,都感到无限的同情,连忙把他劝住,并且答应也替他帮忙寻找,秦含柳方才慢慢停止哭泣。

秦碧云随又问道:“柳侄,看你年纪这么小小的,练过武功没有?你的义父,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出来呢?”

秦含柳满脸怀疑的反问道:“姑姑,甚么是武功?我也不知道究竟练过没有,这次出门,我是偷偷地溜了出来的,义父还不知道呢!”

兰儿这时忍不住了,从中打岔说:“甚么是武功也不知道,啰,就像我原先在凉棚前面摔带子的功夫啦,还有怎么样同人家打架啦,那些就都是武功嚒!”一边说着同时还一边做了几个架式,比划出打架的样子。

秦含柳看过以后,想了一想,才笑着说道:“我没有和人打过架,摔带子也不会,倒是你刚才做的那些样子,好像平时我同阿黑玩耍时使用的样子差不多,难道那些动作就叫做武功吗?”

霓裳仙子听了,感到非常奇怪说:“柳侄,不错,那样玩就叫做武功,难道你没有师父吗?谁教你那样玩的呢!如果有师父,他就应该告诉你,甚么是武功呀!”

秦含柳说:“嗯,我没有师父,除了平常的时候,义父叫我读书以外,就是同小雪和阿黑在一起玩,玩的花样,有些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大多数都是照着我捡到的一些图书学的。我也不晓得那是不是武功!”

霓裳仙子现在才了解,秦含柳是一个无师自通的孩子,心里想道:“武功这一门,如果没有名师指点,那里会有甚么成就?”也就没有再往下追问,不过看出这个孩子,是一块未经雕塑的美玉,样子非常聪明,资禀极佳,确实具备了练武的最好条件。很想等待机缘,替他介绍一位名师,好好的训练,把他造就成一朵武林中的奇葩。她那里知道,这个小孩,曾经遇到过数不清的一些旷世奇缘,实际已经练就了很多失传了上千年的,上古秘笈里的最上乘武功,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那些功夫,就是武功罢了。

霓裳仙子还想再问一点旁的事情,兰儿的心里却一直记着,秦含柳在凉棚里的时候,说那小雪是他爹爹救命恩人的故事。就在旁边,一股急劲地催着秦含柳,把它说了出来。霓裳仙子当然不好加以阻拦,等到秦含柳把这段故事,说了出来以后,直把霓裳仙子娘儿两个,听得目瞪口呆,称奇不止。

原来秦含柳的义父,是个饱学之士,对于医道,更为爱好。平日没有事情,常在山前山后,寻找那些奇花异草,研究它们的性能,预备制炼灵药,用来济世。

在他还没有收养秦含柳以前的第三年,老人家那时还只有四十多岁。

有一天,一早出去采药,因为所住的龙潭岭,是太凉山脉中,一个非常险阻的所在,前山的地势,比较和缓。老人家的足迹,平时差不多已经踏遍了,只有后山有几处地方,形势奇险,终年为云雾所阻,并且有的还笼罩着一层千年毒瘴,不但没有人迹,就是鸟兽,也很少从那里经过。

因此,一直没有去过。这一天,天气特别晴朗,一望无涯,没有半点云雾。为几十年来,从来没有的现象。老人家一时高兴,口里含了一点自己制炼的避瘴灵药,决心到那几个地方看看。

信步而行,不知不觉地走到一片悬崖的顶上,从上往下一看,不觉为那底下的情况惊得呆了。

原来这片悬崖,是早年地震陷下去的遗迹。大凉山脉的全部地质,都是坚硬的花冈石。所以整个断口,构成了上面稍稍突出,略向内斜的削壁。整块地面下陷,形成了一个长圆形的死谷。

岩壁上寸草不生,只有几处裂缝里,疏疏落落的,长着几棵弯曲矮小的石松,和一些不知名的灌木。从岩顶到谷底的一段距离,足有百多丈高,朝下俯视,直叫人看得,目眩头晕,心惊胆战。如果从岩顶失足掉下,要不粉身碎骨,那才怪呢,虽然老人家过惯了爬山越岭的生活,在岩边站久了,也不免有些感到心寒。只是崖底死谷里面的怪事,把人吸引得忘记了处境,也就没有留心自己的危险了。

原来这片死谷,平时因为终年雪雾封顶不见阳光,从山顶上吹下的落叶,长年淤积,都发霉腐烂了,经过几次山雨,一起冲积在那些低洼的地方,变成了一塘一塘的烂泥,奇毒无比。

这一天,碰到了几十年难得遇到的好天气,谷底的毒物,都给太阳的热力,晒得往上蒸发,到了上空,几阵山风经过,全被吹散。因此现在对于谷底的景色,一览无遗,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那谷底的中央部份,凸起几个小丘,大约都有十几丈方圆。每个小丘上,长满了一丛丛的淡蓝细草,样子和普通编草席的蔺草差不多,有一尺多高,映着阳光,闪闪发光。

围着小丘的旁边,到处布满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烂泥坑。许多形似蜥蜴,红头绿身的怪物,在泥巴里面钻上钻下,搅得那些烂泥,像煮开了的糖浆一样,上下翻滚,弄得腥气四溢,不时随风飘上,令人欲呕。

对面崖壁的下端,有一个深洞,从洞裹隐隐传出一种仿佛铃铛振荡的声音,由缓而急,愈来愈响。

泥坑里面的怪物,也就愈钻愈急,把一坑烂泥,搅得泥浆四外飞溅,片刻间,所有怪物,全部钻出泥面,大的在前,小的在后,急急忙忙,密密麻麻地,躲开蓝草一尺左右,朝着洞口的方向挤去,红绿相间,给太阳一照,闪闪发光,配上那几丘蓝草,远远望去,宛似一块极名贵的地毯,当中编织着几朵蓝色的图案,铺在地上,煞是好看。

这时洞里的铃声,忽然静止,从洞里飘出一股白烟,聚而不散,暗中好像有人在指挥一样,由近而远,逐渐向着谷底那群怪物的身上扫去。刹那间,挨着白烟的怪物,都像吃了麻醉药一样,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等到扫遍了那群怪物之后,这股白烟,才缓缓地向洞里缩回。接着,从那个深洞的暗影处,露出两点蓝光,一闪一闪地朝外射出,铃铛振荡的声音,又复大作。“呼”的一声,从里面窜出一条怪物,头如蟾蜍,顶上长满了癞球,前半截身子肥肥的,往后逐渐缩小,尾巴细长,像响尾蛇一样,鼓起几个环节,微一摆动,就发出一片钉钉铛铛的响声,脖子下面,长着两条长腿,形如鸡爪,口如大盆,吐出两条长信,火也似的红。两只眼睛,微微鼓起精莹如珠,光华四射,整个身躯,足有十几尺长。

只见它窜出洞后,两腿一蹲,长尾盘做一团,纳于腹下,把头左右偏了两偏,睨着双眼,朝着四周瘫痪了的怪物,扫视一遍,仿佛感到阳光过于强烈,又重新把两眼闭紧,静静地养了一会儿神。

大约有一顿饭的光景,骤见怪物两腮一鼓,身材暴起,腾空飞离地面一丈左右,长尾乱摆,两条红信,一伸一缩地,分别对准地上那群红绿色的怪物头顶,一一点去,就像两把烧得通红的钢钻,一点就是一个小洞。瞬刻间,全部点遍,没有一个遗漏,方才回到原来的地方,重新蹲下,张口呼气,原来早先从洞里面冒出的那一股白烟,就是这条怪物嘴里的毒焰。

这次喷了出来,到达半空,并不再行凝聚,散布开来,像一层薄纱,慢慢地罩到地上那片怪物的身上,也躲开了那几堆蓝草,谷底的景色,又是一变,好像一匹平铺的白色绫罗,上面绣了几朵蓝花,端的清丽无比,焉知在这当中,却蕴藏着无限危机呢?

只见那条怪物,腹部用劲,猛然一吸,这层白烟,重新向它口里回窜。烟雾起处,红绿怪物头顶的小洞里,冒出几点白浆,像箭似的,随着白烟的后面,朝着怪物的口里飞去。地上瘫痪了的身体,好似恢复了知觉,疼痛难忍,乱蹦乱跳,瞬刻间,但见满谷星跳丸跃,腥风四起,没有多久,一个个肚皮朝天,死在当地。

老人家几时见过像这样的凶残场面,不自觉地吓得从嘴里发出声来。怪物的听觉极灵,马上抬起头来,目光睢睢,注视崖上,立刻发现了老人家藏身的位置,猛然一口白烟箭也似急,对准崖上喷来。

老人家大喊一声:“我命休矣!”腿一软,咚的一声,人便晕倒过去。

等到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间石室里面,两手往下一撑,想要起身,微一用力,即感到两眼金星乱冒,混身骨痛欲裂。仿佛感觉到有人把自己的身子按住,同时在耳边,听到一个老年人的声音在说:“施主中了千年蜍龙的丹毒,受伤太重,正由贫僧替你治疗,千万动弹不得。只要有一丝毒气,留在体内,没有去净,就有后患,在十年以后,发为背疽,溃烂而死,那个时候,除了有千年灵芝液以外,就没有其他东西可治了。”

老人家微微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在自己的身边坐着一位老和尚,慈眉善目,满面红光,长髯过胸,雪也似白,年龄最少恐怕也有八九十岁了。两眼精光内蕴,神仪内莹,宝相外宣,气象体态,庄严已极。

这时正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微笑着注视自己,一脸祥和之气,令人心中油然生起一种敬爱的感觉。说话的语声不大,但极清晰。亲切里仿佛含着一股极大的力量,叫人不得不听他的吩咐。

因此,只好把头在枕上微微地点了一点,略表谢意,就遵命躺着,再不动了。

稍过片刻,才见老和尚把自己的上衣,完全解开,露出胸膛,然后看到他从石床旁边,拿起一块淡蓝色的草席,编织用的原料,好像就是那片死谷中间长的蔺草。老和尚把它铺在自己的胸上,接着卷起衣袖,五指平伸,将手掌离开草席,大约一寸高下,缓缓地摩转。随着手掌转动的地方,草席上面,就像刚开盖的蒸笼一样,往上直冒白烟,马上感到一股凉气,从石床四周,向体内钻去,循着脉络,朝胸口集中。

老和尚的手掌,好像挽着一件千斤重物,越转越慢,草席上的白烟,随出随散,也愈来愈显得稀薄,往身上钻的凉气,却逐渐变得暖和起来。

约莫一个时辰,凉气变成了热流,混身流转,舒畅已极。等到草席上的白烟,全部消失之后,老和尚方才住手,却已经累得满身大汗,青筋暴起,脸色苍白不堪。巍巍颠颠地离开石床,走向一个蒲团,盘膝坐下,在那里闭目养神。

老人家这时,已经痛苦全失,只是四肢软绵绵地,感到没有一点力气。

原来刚才老和尚,是用内家最高的功力,把老人身上的毒气,全部吸出,这种功夫,最耗真力。疗毒的时间,花得太久,虽然老和尚已有几十年的火候,仍然累得萎顿不堪。

好一会工夫,老和尚的脸色,慢慢回复,又重新精神抖擞,满脸红光的从蒲团上,走了下来。同时嘴里连说:“好厉害,好厉害!要不是有这样多的清凉草,老衲本事再大,恐怕也治不好你。施主元气大伤,就这样,恐怕也还要休养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复原呢!”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石室门口,喊了一声:“小雪,弄几个果子来。”只见一条白影,在门口闪了一闪,一会儿,从外面窜进来一头小白猿,身材细小,火眼金睛,闪闪发光,一身皮毛,细软雪白,长臂垂地,可爱已极。手里平平稳稳地,捧着一双木盘,里面装了好些山果,蹦蹦跳跳的,站到老和尚的身边。

老和尚伸手把木盘接了过来,另一只手摸着小猿的头顶,用半带责备口吻说道:“听了这么久的佛经,猴子终是野性未驯,也不怕吵了客人,还不与我安静一点。”

小猿好像懂得人话,果然安静多了,不过仍拉着老和尚的衣袖,依依不肯离去。

老和尚把木盘递到老人的面前,说道:“施主遇险至今,差不多已经有一昼夜的时间,早先毒气未尽,不能进食,现在恐怕早就饿了。只是山居清淡,老衲久已不食烟火,匆促之间,不曾准备饮食,只好用点山果奉客,虽然不成敬意,但施主也不可小看了这几枚果子,却都是小雪它们,从那些地气灵秀的隐秘地方摘来,里面有几样,功能益气轻身,对于施主的身体,倒不无小补呢!”

老人家这时,确实感到饥肠辘辘,也就不再客气,仔细端详了一下盘里的果子,除了一些桃李之外,有好几样居然叫不出名字来。其中有几粒形如龙眼,通体翠绿的果子,为数最少,却极可爱,因此首先拿来剥食,但觉果肉晶莹如玉,入口即溶,甘芳无比,而且没有一点果核。

老和尚见到,哈哈大笑说道:“施主好眼力,刚才我倒没有留意,今天小雪居然采得几枚翠果,这东西虽然比不上道家典籍上所载的朱果那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却也差不了那里去。而且因为颜色和草木不分,更不容易找到,如今有了这几粒东西,施主就不用卧床太久了。”

老人家听到老和尚如此一说,感到自己没有留下一两粒来给恩人尝尝,脸色现得非常尴尬。老和尚知道他的意思,又告诉他说:“施主不要如此,老衲如今已不需要假借这些草木之灵,尽吃无妨。”

这样,老人家才感到心里泰然,又吃了几枚其他的果子,果然不久,就感到一股热力,从丹田之内,慢慢布达四肢,虽然精神并未马上复原,却不再感到四肢无力。因此,马上爬起身来,走到地上,嘴里说道:“晚生出来采药,自不小心,遭此大变,如果不是恩人搭救,恐怕早已身遭怪吻,再造之德,不敢言报,请阁下受我一拜,同时并请告之名讳,以便永志不忘。”说完,向着老和尚,纳头便拜,只见老和尚双手一挡,只觉一股劲气,往上一掀,再也拜不下去。同时听到老和尚在说:“施主,这样可使不得,老衲从来不喜俗礼,就怕人磕头,何况这一次并不能说是我把你救了起来,真正要谢,倒得感谢这头小猴子呢,它才真正算是施主的救命恩人咧!”

老人家闻言一楞,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老和尚晓得他一定满腹怀疑,忙叫他坐下,然后才将经过,细说一遍。

这样,才晓得老和尚法名昆昙上人,早年在少林寺出家,因生性闲散,过不惯寺院里严谨的生活,遂四海云游,足迹遍历各地名山大川。晚年悟道尚静,发现此地后山,风景奇佳,甚少人迹。遂在山顶附近,找到一个石洞,定居下来,每日诵经修行。

由于上人法力高深,经声传播幽远,把周围的野兽,都感动得前来听经。此地猿猴最多,其中有十几头白猿,每每自动留下,替上人做点杂事,日子一久,人兽之间,产生了感情,上人就干脆把它们留在洞里,加以特殊点化。在上人法力之下已然化除了野性,除了因为喉有横骨,不会说话以外,差不多一切与人无殊。

其中尤以小雪,最解人意,深得上人喜爱。上人虽然不吃烟火,但究竟不是神仙,仍须以山果为粮。自从养了这批白猿以后,个个都想讨取上人喜爱,采摘山果的事,都由它们抢着去做。每天一采就是一大堆,上人不愿暴殄天物,因此告诫它们,不准采得太多,必须等第一批吃完了,才准再去采摘第二批。

这天天气太好,所有白猿,都出洞到山右一带树林里,耍乐去了。只有小雪想找几样新奇的果子,讨好上人.独自朝山左跑来,结果发现老人中毒昏迷。

当时的情形,可说危险极了,原来老人所站的位置,正在悬崖的边缘,也只有这样,才能把谷底的情景,全部收入眼底,看得清清楚楚。中毒昏倒以后,自然顺着崖壁,向谷底滚去,幸好在距离崖顶五六丈的地方,崖壁上有一条横的裂缝,从缝里密密的长出一排石松,和一些其他的杂树,因为年代久远,枝干纵横交错,织成一面树网。老人的身体,从上掉下,恰被网住,这才没有落到谷底,成为蜍龙口里的食粮。

但是老人昏迷不醒,中毒太深,时间一久毒血攻心,那时就是有大罗金仙,也没有办法救了。

小雪本来不容易发现老人家,却因为谷底的怪物,眼见到口的食物,突然受阻,可望而不可及,激得发火,长尾乱摆,使得铃声高响,让小雪听到了,才把它引到此地。马上发现老人家,困在树上,小雪已通人性,自然要加援救,可是树网距离崖边太远,小雪虽然纵跳如飞,究竟身体太小,力量有限,无法把人背上。加以谷底怪物,虎视眈眈,虽然无法窜上,给那一口毒烟喷着,也得送命,小雪通灵,当然知道利害。因此马上跑回石洞,把上人拖了出来。

上人见多识广,一看谷底的情况,就知道事情并不寻常,必须先把怪物铲除,才能进行救人,否则人没有救上,自己先要受害。

原来谷底两种怪物,都是上古留下来的毒物。那些形如蜥蜴,红绿相间的怪东西,名叫眩蜥,以腐叶为食,所产粪便,奇毒无比,略沾皮肤,立起红泡。但多生于阴湿的地方,性喜群居,很少舆人类接近,故为害不大。

那条头如蟾蜍的怪物,正是它们唯一的克星,名叫蜍龙,性极凶残,喜食兽脑,腹内的毒烟,就是兽脑里的磷质凝聚而成的丹气,毒性奇重,嗅着一点,就要昏迷不醒人事,二三天以后,如果还没有治疗,就会全身发黑死去,只有清凉草可解。

平时潜居地底,不是阳和天气,不出地面,只要一出地面,眼光所及,全部生物,必须杀尽,才肯回转。如果不是死谷的地形特殊,四面全是百十丈高的削壁,让它窜上山来,立刻成为大害。

假使给它吃够了十万条炫蜥的脑子以后,更会在身旁长出两条肉翅,飞行无阻,更要成为以后的隐忧。

幸好上人懂得克制它的方法,因为怪物最厉害的,就是那股丹气,这股丹气为磷质凝聚而成,见火即燃。不过怪物的两眼,却具有避火的性能,必须先把它两眼打瞎,拿着火把,才能把它制服。

上人看好地势以后,马上返回石洞,找了一大把油藤,扎了十几个火把,另外准备两条长绳,带到死谷的崖顶,先用打暗器的手法,丢下几个火把,封住洞口,阻断怪物的归路,然后执着一个大的火把,全身布满先天罡气,护住全身穴道,飞身跃下谷底。

怪物见了火光以后,果然不敢再喷丹气,但这条蜍龙,已有千年气候,身躯庞大,力大无比,并且异常灵活,一见上人跃下,没有等他落地,马上吐出两条红信,对准上人的头顶,就是一点。上人武功已臻化境,不慌不忙,就在半空,身形一扭,一个“飞鹰盘空”,避开来势,反手一掌,用重手法朝着蜍龙的腹部拍去,这一掌足有七八百斤气力,啪的一声,击个正着,把蜍龙掀得一个筋斗,肚皮朝天,跌倒地上。

蜍龙出世以来,根本没有吃过这等苦头,当时长尾往地面一顶,翻身腾空,趁势一摆,长尾对准上人落脚的地方,拦腰就是一扫,上人双足使劲一点“白鹤冲天”,身形凌空拔起一丈多高,堪堪避开来势。蜍龙的头部,早又顺着尾部一扫之势,掉转过来,伸出两条红信,朝着上人的脚跟,绞了过来,眼看就要缠上,上人会者不忙,忙者不会,只见他左脚往右脚背上一搭,忽又腾高半丈。就在半空,一个转折,化作“飞燕掠水”,身子平飞,伸出两指,运用金刚指力,对准蜍龙两眼,隔空点去,只听得嗤的一声,点个正着,两股鲜血,顺着蜍龙的眼眶,急射而出。上人的身体,也就面对面的,从蜍龙的背上,急飞而过,落到蜍龙的尾后。

蜍龙受此重创,只痛得长尾乱摆,忘了顾忌,一口白烟就向上人刚才停留的位置喷去。上人一看机不可失,马上一个“鲤鱼打挺”,反身一个筋斗,拿着火把,迎风一点,哗的一声暴响,白烟着火,化成一道蓝焰,闪了两闪,猛然一炸。直把蜍龙的身子,震得凌空飞起丈高,吧的一声,碰到崖壁上面,撞得血肉馍糊,再行掉到地面,一动也不动了。

上人虽然早有准备,全身布满罡气,不怕受伤,但也给那一阵爆炸,震得在半空里,连翻了十几个筋斗,方才落下。喘息略定,回想一下,不由在心里说道:“好险,好险,如果不是机缘凑巧,还真不容易,两三个照面,就把它收拾了呢!”

上人在谷底稍微休息了一下,放眼观察谷底的形势,发现这片死谷的位置,正当本山灵脉,怪不得中间会长那么多的清凉草。心里打算一下,如果扫清这批毒物的残骸倒是一块培养灵药的极佳苗圃,然而四周绝壁千仞,要加整理,谈何容易。并且灵药亦不易求,无从移植,只有俟诸异日了。这个念头,一直等到秦含柳巧遇奇缘,练就上乘武功以后,才把它完成。

上人看完形势以后,先把清凉草割下,拿了一点放在手里,其余把它捆成几捆,再从身上解下一把玉刀,剖开龙头顶的癞球,取下十几颗明珠,又从眼眶里,挖出两粒红色的避火珠。然后长啸一声,招呼小雪,把留置崖顶的长绳放下,背起几捆清凉草,施展轻功,缘绳直上,瞬息间就到达崖顶。这时才从树网上,救起老人,把他抬回石洞,进行施救。

上人说完经过,随口赞了小雪几句,只喜得小猴子拉住上人的衣袖,一连翻了好几个筋斗,同时连叫带比地,好像在说甚么。

上人留心听了一会,才笑着对老人家说:“原来那些翠果,也长在那片死谷里,果树就生在你被困的那片树网的下面。如果不是救人,根本就发现不了,倒想不到这样凶险的所在,却出产那么多的奇珍异果,宁非异事。佛家最重因果,施主大概平常做了不少善事吧,否则怎么会有这些机缘呢!”

老人家自谦的说:“晚生并没有做甚么善事,只因酷爱医道,经常配点丸药送人而已,就是这回跑到后山,目的也不过是想发现一点新药。”

上人也精通医理,听了此话,心里极端高兴,两下交谈已见,愈来愈感到投机。

不知不觉间,又在洞里过了一夜,次日清晨,老人家身体大好,始拜别上人,订了后会之期,回到家里,从此以后,两人遂结成方外之交,时时往返。

三年以后,老人家收养了秦含柳,就经常带他到上人的洞里玩耍,上人精于相鉴,知道秦含柳的骨格不凡,将来一定大有成就,不过却不是富贵中人,如果加以造就,必定可以使他成为一朵武林奇葩。但知自己的期限将至,不久就要圆寂,与他没有师徒的缘份。

因此,遂与秦含柳的义父,两人合力,为他练了不少灵丹,替他伐毛洗髓,并且用本身的真力,替他打通奇经八脉,为他奠定一点根本的基础,等待机缘遇合。

果然没有多久,就在秦含柳四岁的那一年,老和尚在所居的石洞里,无疾而终,悠然而化。因为本身没有弟子,全部遗物,均指定由秦含柳的义父保管,等秦含柳长成以后,全部交他承受。那批白猿,也同时转归老人家豢养了。后来秦含柳也就因为已经有了这点基础,才得到很多奇遇,为武林放一异彩,达成了上人对他的期望。

霓裳仙子与秦含柳等三人,在屋里经过这番细谈,不知不觉地已经到了黄昏,大家全都感到饥肠辘辘,就此打住话头,招呼店伙,要来几份饮食。席间霓裳仙子问清秦含柳的义父,名叫秦逸庵,是自己伯父,失踪多年。那时霓裳仙子尚在繦褓之中,逸庵已快三十左右,因为科场屡次失意,自感无颜见人,离家出走,多年以来,屡寻不获,却没有想到今天会在无意之中,碰到了他的义子,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来,三人的关系,经此一来,就更加显得亲热多了。

饭后,兰儿因为一直住在翠碧山庄,从来没有出过家门,所以筷子一放,就吵着要母亲带他们上街去玩,霓裳仙子爱极了秦含柳,心里有一个打算,存心要让俩小多多亲近,因此说道:“娘今天很困,要先休息一会,你同柳表哥自己去玩吧!小心不要闯祸啊!”

兰儿巴不得如此,去了管头,可以玩得更痛快,於是马上拉了秦含柳的手,说道:“表哥哥,走!”也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拖着他就往外跑。

秦含柳从小就单独同义父住在深山里面,除了每天和小雪、阿黑玩玩以外,从来没有别的伙伴,这回认识了这么一位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妹,人又长得那么漂亮,心里还不高兴极了,拖他去玩,岂有不愿意的道理,并且还怕带了猿犬碍事,特地招呼它们留下,才和兰儿一道,跑了出去。

这时市面已经万家灯火,正是夜市开始的时候,云贵一带,白天天气闷热,交易都在晚上进行,所以这个时候,街上最为热闹。只见店铺林立,百货杂陈,来往的人,形形色色。使得两人目迷五色,应接不暇,东张张,西望望,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感到兴奋已极。

金鸡镇虽然是一个大镇,可是地处边陲,人贫物瘠。几曾见过这样一对灵秀无比的玉娃娃,何况一身打扮,又是那样华贵,不由得引得行人伫足,啧啧称赏。俩小当然不管这些,只管自顾自的,边只边谈。

正在这时,前面街头,众人忽然大哗,远远的地方,闪电似地奔来三骑骏马,马背上,驮着三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劲装大汉,驰进街道,仍然不降低速度,照样往前直撞,嚇得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俩小正在高兴头上,没有留意这些,转眼之间,马匹已经冲到跟前,大家眼看着两个小人,就要丧生蹄下,不禁都在暗中为他们捏了一把冷汗。马上大汉,发现俩小没有让路,猛然一声大喝,喊道:“小狗讨死!还不赶快给大爷滚开!”同时手臂一扬,唰的一声,一条马鞭,夹着一股凌厉的劲风,朝着俩小的身上,抽了过来。

两小惊觉,耸身一跳,堪堪避开马鞭,满身上下,却给马蹄掀起的灰尘,扑得满头满脸。兰儿不觉大怒,柳眉倒竖,大声骂道:“哼!那里来的狗头?敢在姑娘面前撒野,要你好看。”边说边拣起一块石头,对准大汉的后脑,使劲一掷。大汉不虞有此,打个正着,如果不是马匹正在向前急驰,卸掉大部份力量,以兰儿的力劲,怕不打得脑袋开花。

就这样,也痛得那个大汉哇哇大叫,高声喊道:“反了,反了!”一声招呼,前后三骑,陡然把马勒住,一个翻身,分从三面跃下,把俩小围在当中。当前这个大汉,长着一对三棱眼,一口黄牙,满脸邪恶,背上插着一把单刀。

左边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满嘴连腮短髭。眼球上布满了红丝,充满着凶煞之气,腰际插了一对铜枪,足有四五十斤重,看样子很有几斤蛮力。

右边一个,长着一只鹰勾鼻子,一道吊客眉,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目光东溜西转,阴晴不定,一张阴渗渗的脸孔,没有一点血色,一看就知道是个极端阴险的坏蛋,腰间微微隆起,仿佛在衣服底下,缠着一件软武器。

三人一色黑布包头,短襟密扣,脚登虎头短靴,打着黑布绑脚。

只见当前那个大汉,圆瞪着二只三棱眼,鼻子里使劲地哼了一哼,恶狠狠的说道:“那里来的小杂种,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想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乖乖地给我拿命来吧!”说完就要动手。

这时右边那个鹰勾鼻子急忙喊道:“老二,且慢,这二个娃娃,长得怪惹人爱的,教主前些日子,不是吩咐我们,替他老人家找十几对灵慧的童男女,练甚么玄牝神功吗?我看这二个一定合用,千万不能毁了,把他们活捉,献给教主,不是大功一件吗?”

其余二人一听,果然不错,马上齐声答道:“对,就这么办。”

兰儿此时,早已把丝带扣在手里,如果不是担心秦含柳,怕他不行,早就动手了。现在听三人这么一吹一唱,仿佛手到擒来的样子,那里还能憋得住这口气。当下大叱一声,手中丝带一撒,一溜紫光,像灵蛇似的,闪电一般缠住了当前大汉的二腿,紧接着小手一收一放,那么大的一个人,就像摔稻草似地,轻飘飘的在空中呼呼几个筋斗,蓬的一声,四肢朝天,跌倒在几丈开外,好久还爬不起来。

这三人虽然不是甚么响当当的人物,在滇贵交界的边境,也还有点小小的名气,金鸡镇更是自己的势力范围,几曾栽过这等跟头。其余二人,不由心中大怒,那里还管什么江湖规矩。几乎就在同时,左右齐上,一个舞动铜锤,对准兰儿的脑袋,当头就是一记“迅雷轰顶”。另外一个,解下腰里缠着的软鞭,顺手一记“金丝绕腕”,避开正面,指向兰儿身后的含柳。

兰儿初生之犊不怕虎,虽然还是第一次和人家正式动手,但家学渊源,练的是上乘功夫,岂是这几个三流角色,伤得了的。只见她不慌不忙,左手拉着秦含柳,单足一点,已经侧身向后倒纵出去一丈有余,同时右手借势往上一撩,丝带尾端,恰好搭住对方铜锤的柄下,绕得紧紧的,借力使力,往后一带,大喝一声:“撒手!”一招两式,不但很轻易地避开了两个敌人的攻击,大个子手里那柄铜锤,也给她拉得像正月里的流星一样,呼的一声,从两人的头上,飞了出去,摔到几丈以外,再啪的一声,掉到街道当中,把街上铺的石块,撞得四分五裂,火花四溅。如果不是行人怕事,早就躲在两旁,怕不当时闹出人命来。

这时早先给摔倒的三棱眼,也已经爬了起来,飞步上前,口里喊道:“兄弟们,点子扎手,并肩子剁了他们吧!”

兰儿冷笑了几声说:“哼,这样脓包,也敢出来现丑。如果不是娘叫我们不要闯祸,早把你们送回姥姥家啦,不怕死的就过来吧!”

三个大汉,不再答话,刀锤软鞭,早已像雨点一样,从四面砍到。兰儿此时,也就不再客气,丹田提气,把全身内劲,贯注到丝带上面,一条软绵绵的带子,瞬时挺得像一把钢枪,只见她把身形挡在秦含柳的前面,滴溜溜地一转,丝带一振一抖,“旋风扫叶”,三般兵器,全被挡开,紧接着一颠一戳,三条大汉,全给点中晕穴,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秦含柳早先因为遵守家训,不准随便和人动手,后来看到兰儿了得,足够对付得了,所以更加不愿动手,干脆装着怕事的样子,让兰儿挡在前面。兰儿却当他真的不行,不觉面有得色,对着秦含柳一笑说道:“柳哥哥,啰!这就叫做武功,今天要不是我跟你在一起!保管你得吃大亏呵,你要不要学,我叫妈妈教你好吗?”

秦含柳含笑不语,心想:“这有甚么稀罕,我的阿黑都比你厉害得多呢!别说这几个脓包,再多几倍,还不够它的尾巴一扫呢!”不过看到兰儿现在这付既骄傲,又天真的样子,感到非常可爱,内心早已不知不觉的喜欢这位小妹妹了,因此,不愿给她扫兴,但平时又不惯撒谎,违心之论,自然说不出口,所以反而楞在那里,怔怔的望着兰儿,一时答不上话来。

兰儿见他只管看着自己,并不说话,心裹不禁有气,微嗔道:“你怎么啦,人家问你,干么不说话呀!”

秦含柳给她逗得噗嗤一笑,小心眼儿一转,马上想到如何岔开她的话题,顽皮的说道:“哟!好妹妹,那是人家问我吗!要你着急干吗呀!”

兰儿见他抓住话柄,取笑自己,不禁羞得满脸通红,嘟着小嘴说道:“好,你坏嚒,我不理你啦!”说完转身就要回去。

秦含柳急忙拉住她的手腕,嘻皮笑脸的央告说:“好妹妹,别生气,哥哥给你陪礼,你真要走了,这几个人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就躺到这儿呀!”说完,又学着大人的样子,兜头一揖,那付滑稽的样子,引起兰儿掩起嘴来,哼哼一笑,弄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感到更加不好意思。

这时,附近的人都走了拢来,把他们围住,非常惊奇的望着俩小。大家作梦也想不到,这样粉堆玉砌般的小姑娘,会有那么大的本领,只在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就制服了三个魔头。众人平日受害已深,这一阵子,心里都感到说不出的痛快。对于俩小,众口交誉,称赞不止。俩小给大家瞧得怪不好意思的,又没有处事的经验,反而一起愕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霓裳仙子,并不放心他们,暗中早就跟了出来,这时才从人丛里走出,替他们解围,一手拉着秦含柳,一手拉住兰儿,略带责备的口吻说道:“叫你不要闯祸,又在这里惹事了,看柳侄多规矩,以后应该多向哥哥学学,快点给我回去吧!”说完话。用脚朝着地上三人的腰肢轻轻踢了几腿,不一会,只见那三人手脚一阵抽动,喉头咯咯作响,哇的一声,各自吐出一口浓痰,爬起身来,几张丑脸,羞得涨成了猪肝颜色,三双眼睛充满了恶毒的光彩,狠狠地盯了霓裳仙子娘儿三人一眼。由那鹰勾鼻子的发话说道:“相好的,亮出万字来,咱们金鸡三丑,今天算是栽了,可是骑驴儿看唱本,你们也不要太神气了,咱们走着瞧吧!只要能闯得过前面的落凤坡,才算你们真有本事。”

霓裳仙子朝着他们冷笑了几声,说道:“哼,落凤坡又怎么样?连一个没有出师门的小孩,都斗不过,还说甚么大话,我就是绿衣女侠秦碧云,看清楚了没有,快点给我滚吧,是不是苦头还没吃够!”

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三人一听,心里猛然一惊,乖乖,原来就是这个女魔头,怪不得刚才那个女孩,手底下恁地了得。得知女侠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没有送命已经万幸,那里还敢哼气。掉转身来,飞纵上马,头也不回的,慌忙如丧家之犬,往镇外飞驰奔逃而去。

兰儿和含柳,看到三人狼狈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兰儿还拉着母亲的手,歪着脑袋,憨气十足的问道:“娘,你没有看到,刚才他们多凶呢!这下子,干吗像耗子见了猫似的呀!”

秦含柳接口打趣道:“哟,那还不是碰到你这头刁蛮的小老虎,给摔得吓破了胆呀!”

兰儿最不高兴人家说她刁蛮,听了满心不舒服,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生气说:“哼,我是刁蛮的小老虎,你就别理我,小心点啊,提防我把你吃了!”

秦含柳不由舌头一吐,做了一个鬼脸说:“哎哟哟!好厉害!我只不过说了那么一句,就要把我吃了,怪不得那三个人要倒霉啦!谁让他们要捋兰妹妹的虎须咧!”

兰儿嘴里说不过他,给逗得急了,举起小手,反身就要打他,秦含柳连忙躲到霓裳仙子的身后,又做了一个鬼脸说:“好妹妹,别打,别打,我可受不了你那么一下。”

兰儿一下没有打着,让他躲到母亲背后去了,气得跺脚说:“娘,你看柳哥哥好坏嚒,让我打他一顿,看他还欺侮人不!”

霓裳仙子看到俩小无猜,天真烂漫的样子,仅仅半天的时间,就混得这么熟了,不由乐得心花怒放。忙一手一个,拉了拢来说道:“别闹了,别闹了,回客店去吧!不要在这儿,让人家看了笑话!”

兰儿给说得更加不好意思,满脸通红,把头埋到母亲的怀里,和秦含柳一道,随着霓裳仙子返回客栈。

晚上,霓裳仙子又同他们谈了些江湖轶事,俩小都是闻所未闻,欣喜异常,一直过了午夜,气候转凉爽了,方才各自就寝。俩小年轻,一躺下就睡着了,霓裳仙子因为刚才出了一点事,放心不下,在房子前后,看了一看,但因出道以来,从未失手,并且闹事的三个大汉,艺业又微不足道,因此没有远出详细检查,只在四周,略加巡视,没有发现甚么可疑的地方,也就算了,放心休息。

结果第二天清晨,一宗岔事,把霓裳仙子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分教,从此江湖惊异侠,魅魉丧胆,情恨交缠,在武林中,展开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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