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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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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

就在任天翔回到龟兹后不过几天,两只信鸽就带着最新的消息飞到了长安。还是那间静雅的棋室,还是那一老一少祖孙二人,当他们收到新的信件时,皆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对弈。

“那个纨绔子弟在龟兹的好日子恐怕到头了。”老者看完信后,若有所思地自语。“爷爷何出此言?”少者有些不解。“那小子现在势头正劲,想在龟兹干一番大事业,如今万事俱备,唯欠时间而已。”

老者微微摇头:“谦受益,满招损,易经也说‘亢龙有悔’。他在龟兹风头太盛,所以必遭打压,弄不好还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他在龟兹的日子已经不长,我们应该有人去接应。”少者虽然有些不信,还是立刻答应:“我去,定将他给爷爷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老者轻敲棋枰:“我正有此意,不过你不能暴露自己身份,更不能让他意识到我们的存在。”“明白,我会谨慎行事。”少者连忙保证。

老者拈须叹道:“爷爷老了,这个世界终归还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如今你年已弱冠,去江湖历练一下也好。”“多谢爷爷,那孙儿明天就动身。”少者连忙拱手拜谢,眼中隐有跃跃欲试的光芒。

任天翔离开拉贾的府邪是第二天正午,望着外面的艳阳高照,他有种恍若瑞世之感。行人行色匆匆,不时有唐军马队疾驰而过,显然唐军正在集结,一场远征已近在眼前。

任天翔恍若梦游般回到客栈……众人见他回来。都关切得围了上来,褚然担心地问道:"

公子很少喝醉,昨日怎会醉倒在外面?"

任天翔勉强笑道:“只是高兴过头,没什么大事。”说完他径直回到自己回到自己房间,倒在床上怔怔出神:一边是关系大唐远征军命运的情报,一边是自己和所有朋友其还关系着可儿的性命,实在令人左右为难。

直到正午时分,任天翔终于从床上翻身而起。从怀中掏出那叠改变命运的借条,决断地一张张撕成碎片。

开房门对楼下高叫:“来人!”应声来到任天翔面前。关切地“公子有何盼咐?”

任天翔沉声道:“你速将我们带回的货物全部变卖,所得的钱全郁换成银子。一半作为你与伙计们的酬劳一半交给我送去都护府。”

褚然有些奇怪:“为啥要送一半去都护府?”

任天翔道:“你不用管,只须尽快将货物换成银子便是,超快越好。”褚然连连点头:“公子放心,我立刻就去办,保证明天你就能拿到银子。”

第二天晌午刚过没多久,褚然果然将货物全部出手,换成了三千多两银。任天翔分了一半约一千五百两,让昆仑奴兄弟轮换挑着随他去都护府。路过古玩店他又特意买了一幅价值不菲的猛虎下山图。让老板百仔细包好。这才奔安西都护府而去。

有一千多两银子开路,任夭翔顺利地在都护府内幸书房再次见到了高仙芝。当他被高仙芝的亲卫领进书房时,就见高仙芝与封常清正面对着墙上一幅巨大的地图边比划边小声讨论肴什么。任天翔见地图上有一道新画的红线曲曲折折地从安西四镇伸向西北方,立刻就肯定,这就是唐军远征大食的行军线路图,上次见高仙芝时他就曾见到过。

听到亲卫的禀报,高仙芝与封常清停止讨论回过头来。任天翔连忙垂手一拜:“草民叩见两位将军。”封常清笑道:“听说你方才献了一千多两银子作军晌,你小子沃罗西之行赚得不少啊!”

任天翔赔笑道:“托两位将军的洪福,也还马马虎虎吧。这次我可是忍痛大吐血,连本钱都搭进去了不少。”高仙芝不冷不热地问:“钱找收下了,你还来见我做甚?”

任天翔忙解下背着的画轴。双手捧到高仙芝而前:“除了军晌,我还有件礼物送给将军。前儿日我在这书房见到将军。就觉得这房中缺点了什么,所以今门特意送来,希望将军喜欢。”任天翔将画轴展开,笑道:“是一幅猛虎下山图。听古玩店老板说还是出自本朝名臣的手笔,我对字画一窍不通,也没记住他的名字。只是看这幅画简直就像是专为将军而作,所以就买了下来。”

封常清仔细看了看画上的落款,惊讶道:“是魏征光生的亲笔!这幅画花了你不少钱吧?”“也不算太多,几百两而已。”任天翔笑道:“将军有西域之王的美誉,虎为兽中之王,这画岂不正是为高将军而作?所以我一见之下十分喜欢,就立刻买了给将军送来。”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小了定是有事要求将军。”封常清笑道。

“哪里哪里!只是聊表草民对高将军的敬佩之情罢了。”任天翔说着左右打量片刻,自然而然地来到那幅巨大的军事地图面前,举着画比划道,“我看挂在这里比较合适,将军以为如何?”

高仙芝见猛虎威仪似欲透纸而出,满意地点点头,淡淡道:“先收起来吧。我与封将军还有要事商量,没事你先退下。”“遵命!”任天翔连忙收起画轴,却又望着墙上的军事地图问道:“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高仙芝叱道:“不该你知道的事,不要多嘴!”任天翔赔笑道:“安西四镇的兵马在向这里集结,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不知这次是要和谁打仗,将军能否透露一二?”

高仙芝脸色一沉就要发火。封常清己一脚踢在任大翔屁股上,骂道:“你小子皮痒痒了。竟敢打听军国大事!”任天翔哭丧着脸道:“我只是想寻找赚钱的机会,也好为将军奉献更多的军晌罢了。”

封常清恍然大悟,笑骂:“原来你送将军这幅画的目的在这里,我说你小子从不做亏本的生意,怎么会想起白送人重礼。”高仙芝面色稍霁,手抚须髯淡淡道:“以石国为首的昭姓九胡联络大食欲犯我疆域,这一战已在所难免。战事一起,西去的商路有可能中断,安西四镇与大食的贸易将中止。你若提前囤积大食的货物,或可小赚一笔。”

“多谢将军指点!”任天翔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军事地图,这才抱拳道:“草民若有收获,定不忘将军的点拨之恩。”

出得都护府,任天翔匆匆回到大唐客栈,立刻凭记忆将方才看到的行军线路图临摹出来。他早已在房中准备好了安西四镇与大食国的地图。现在只需找到那些关键的地名,然后沿着这些地名将高仙芝的行军线路画出来即可。这对记忆力超群的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任天翔就已经将线路图画好。他立刻带上地图,让昆仑奴兄弟驾车赶往拉贾的庄园,他知道可儿还在翘首期盼,所以不想再有半点耽搁。

当拉贾看到任天翔画下的行军线路图,先是一喜,仔细一看却有些疑惑,迟疑道:“这线路途经的是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许多地方就连飞鸟也难越。大队人马怎可通行?”任天翔冷笑道:“高仙芝最善于千里迂回突袭,往往出现在对手最难想到的地方。要想达到这样的战略目的,只有在没有道路的地方趟出新路。当年高仙芝远征小勃律和竭师国正是如此,这两次辉煌的战绩就连我这个后辈都耳熟能详,拉贾老爷莫非还不清楚?”

拉贾微微颔首:“这样一说确有几分道理,高仙芝的用兵确实不是常人所能揣度。但愿你这图画得足够准确,不然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任天翔点点头:“你要的东西我已给你,我要的人也请你交出来。”

拉贾仔细收起地图,大度地笑道:“你理在就可以将她带走。我还希望有机会与公子继续合作,所以决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失信于公子。”

在后院一间客房中。任天翔总算见到了望眼欲穿的可儿。他顾不得解释,拉起她的手就走:“我说过要带你离开这里,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随着任天翔出了拉贾的府邸,直到上了马车可儿都还有些难以置信,连连追问:“老爷怎么会轻易就放了我?你究竟给了他多少钱?”

任天翔让昆仑奴兄弟赶着马车匆匆离开拉贾的府邸,然后在可儿小巧高挺的鼻子上一刮得意地笑道::“我一个铜板都没有花。”“怎么可能?”可儿十分惊讶:“老爷最是贪财好色。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任天翔哈哈大笑:“他这次亏本生意是做定了。我没有花一个铜板,只为他画了张图就换得一个天生异香的大美人儿。”

“一张图?什么图那么值钱?”可儿好奇地问。

“是唐军远征大食的行军线路图。”任天翔眼中闪烁着狡黠之色,压低嗓子道。可儿失声道:“这是军事机密,一旦泄露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

任天翔嘴边泛起一丝得意的诡笑:“是行军线路图不假,只是我将终点由恒罗斯改到了几百里之外的勃罗。就让大食国的大军到几百里之外去伏击我大唐军队吧。哈哈哈……那老狐狸一生都在算计别人,这回我要他也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

二人回到大唐客找,众人见任天翔突然带了个美艳可人的龟兹少女回来,俱看得两眼发直。任夭翔来不及解释,只对一个伙计吩咐道:“为这位姑娘安排一间客房,要最好的房间。”

褚然见任天翔没有向大家介绍的意思,也就不好主动问起,便岔开话题道:“阿普掌柜已经好几天没来了,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不会再来了。”任天翔叹了口气,低声道,“今天早点打烊,然后叫上褚刚和小泽到我房里来,我有事跟大家商盘。”褚然见任天翔神情从未有过的凝重,心知必有大事发生,也就不再多问。立刻让伙计关门打烊,跟着叫上褚刚与小泽,一齐来到任天翔房中。

任天翔仔细关上房门,对褚氏兄弟和小泽郑重其事地道:“你们都是忠心追随我的好兄弟,有些事我不能再瞒着你们。我们在安西立足的时间也是屈指可数,最多还有一个月时间,我们就得离开西域。”三人都十分惊讶,褚刚不解地问道:“客栈的生意现在是从未有过的好,我们刚刚打通去往沃罗西的商路,前景一片光明,公子为何突然要丢下这里的基业?”

任天翔叹了口气,将营救和窝藏萨克太子以及被阿普出卖,受拉贾要挟去盗取唐军行军线路图的经过草草说了一遍,最后叹道:“我既然将行军线路图略作改动,拉贾迟旱会发现这点,届时他必定不会放过我。只要他将我营救和窝藏萨克太子的事透露给高仙芝,只怕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要掉脑袋,所以我们已是不得不走。”见三人面面相觑,任天翔继续道,“我算了下时间,从唐军开拔到大战开始,大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之内我们必须将所有客栈全部变卖,换成现钱随时准备逃亡。柜上那一千五百多两银子是我们沃罗西之行的净利,照约定我与褚然褚刚兄弟平分。安西四镇几家客栈卖出后所得,就由小泽和众伙计分了,然后大家各奔东西。”

褚氏兄弟忙道:“柜上那一千五百两银子是公子历尽艰险赚来的卖命钱,我们岂敢搜分?再说公子对我们兄弟有大恩,我们岂可在这个时候离公子而去?”小泽也道:“我原本只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厮,整天受人欺辱,是公子给了我做人的薄严和出人头地的机会,我早已决心永远追随公子。除非公子不要我,否则小泽决不会离开公子。”

任天翔感动地对下人点点头:“既然你们如此信任,我岂会抛下你们?无论祸福生死,我都会与你们共同担待,财物的分派就照我说的去办。”说着他转向褚然:“还请褚兄尽快将安西四镇的大唐客栈悄悄变卖,记住,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期限。”褚然点点头:“公子放心。我尽快去办。”他顿了顿,道,“不过我觉得公子在刚打通沃罗西与洲域的商路之时,就抛弃这条商路。实在是可惜。”

任天翔叹道:“不知褚兄有什么挽救之策?”褚然沉吟道:“如果公子信任褚某,可将通行沃罗西与安西四镇的信物交给我,我留下来。只待风头过去,再组织商队去沃罗西,继续为公子开拓这条商路。公子分给我与兄弟的钱可作为商队的本钱,无论赚多赚少,都与公子平分。”

任天翔想了想。从怀中掏出霍希尔诺送给自己的牛角匕和高仙芝给自己的通关令符,交到褚然手中:“那就拜托褚兄了,那一千五百两银子就全部留给你做本钱。相信以褚兄之能,定会给我一个惊喜。”

虽然刚刚经历了阿普的背叛,任天翔还是决定相信褚然,甚至不惜将自己仅有的本钱儿乎全部托付给对方。他知道一个人木事再大,也无法事必躬亲,必须要有他人的帮助才能有更大的发展。他隐约意识到,寻找可信赖的朋友和帮手,比赚钱本身更为种要,而测试一个人的品德和忠诚度,没有比钱更简单直接的了。接过任天翔递来的牛角匕和通关令符,褚然感动地点点头:“公子放心,褚然决不会令你失望。我这就去联络买家。定在一个月期限之内。,将客栈卖个好价钱。”

三天后高仙芝率安西四镇五万精锐悄然开拔,干里奔袭意图西侵的大食帝国。由于唐军人马远不及大食与诸胡联军的数量,为了达到出奇制胜的战略目的,高仙芝率军探人敌国七百余里,从常人认为最不可能的线路,直袭大食帝国边塞重镇恒罗斯。

任天翔并不担心唐军的命运,他给拉贾的行军线路图已经将目的地改成了几百里之外的勃罗。如果唐军遭遇拴折,也肯定与他无关。所以他一面督促褚然暗中联络买家,尽快将所有安西四镇所有大唐客钱变成现钱准备逃亡,一面让小泽去监视拉贾的动静,防着这老狐狸得知实情,对自己不利。

可儿在任天翔精心照顾下,伤势很快痊愈。从她口中任天翔才得知,当年她被龟兹武士带回西域后,一直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由于她是当年龟兹王唯一留存下来的血脉,所以龟兹人将她当成了复国的希望。但在官府的严厉镇压之下,身边的武士不是陆续战死,就是悄然离去,最后她流落到了波斯,被当地匪徒掳掠。是拉贾从波斯匪徒手中买下了她,将她带到了龟兹。为了不暴露身份,她一直对拉贤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任天翔得知当年的龟兹公主,竟然沦落到卖身为奴的境地,心中不胜唏嘘。联想到自己的遭遇,也不禁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怜惜之情更是油然而生。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可怜的公主,决不容她再沦为别人的玩物。

12、暗杀

在准备逃离龟兹的这段时间,任天翔也隔山岔五去都护府拜望高夫人,借机打探前方军情。毕竟他心中有鬼,所以对唐军这次远征大食的结果份外关心。

去得频繁了,甚至与守门的士兵都已混熟。

褚然果然能干,不到一个月时间就为四家客栈找到了新的老板,并将客栈卖了个不错的价钱。眼看自己刚刚创下的基业不得不就此放弃,任天翔心中颇为不舍,不过为了自己和朋友们的安全,也不得不忍痛割爱。

在离开大唐客栈的前一天晚上,任天翔换上小二的衣衫,将客栈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回想自己刚到这里做小二的日子,恍若隔世。

“公子,天已经很晚了,早些歇息吧。”身后传来褚然的声音。

任天翔回过头,心不在焉地问:“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褚然点点头:“明日一早新老板就来办交接,所有伙计都拿到一笔不菲的安家费,早已离开了龟兹,咱们明日一早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略顿了顿,他又小声问,“今后要去哪里,不知公子心中有没有目的地?”

任天翔歪头想了想,苦笑道:“西域是不能呆了,长安又不能回,想来想去就只有去洛阳看看。洛阳是大唐帝国的东都,繁华不亚于长安,而且,我母亲当年就是在那里认识了任重远……”

见任天翔神情怔忡,突然住口,褚然心中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多问,点头道:“明日我送你们出城。我已请了当年随咱们去沃罗西那几个刀客护送公子,加上褚刚和小泽一路照应,应该不会有事。”

任天翔哑然笑道:“我现在几乎身无长物,一文不名,就算遇到盗匪也不会有事。倒是你带着巨款独自留在龟兹,才千万要当心。”

褚然笑道:“这个公子尽管放心,我褚然也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知道如何在闹事中藏身。待风头过去,我再组织商队去沃罗西,定要为公子赚座金山回来。”

褚然的乐观情绪感染了任天翔,他不禁点头笑道:“好!咱俩比一比,以三年为限,看看谁最后赚到更多的钱!”

二人相视一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对未来的希翼和向往。

第二天一大早,任天翔带着可儿、褚氏兄弟、昆仑奴兄弟和小泽,在几个刀客的护卫下来到龟兹东门。由于有高仙芝的通关令符,守门的兵卒连忙开关放行。在出城的时候,任天翔回头遥望都护府方向,突然对褚然道:“高夫人待我如自家子侄,封常清将军对我更是有知遇之恩,我得去向他们道个别。你们先出城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不等众人阻拦,立刻打马飞驰而去。

众人欲拦不及。

不多时来到都护府,任天翔突然发觉都护府气氛有些异样,戒备比往日似乎森严了许多。他翻身下马,对守门的兵卒道:“不知封将军是否在府中公干?麻烦军爷替我通报一二。”

守门的兵卒有一个认得任天翔,忙道:“封将军吩咐,任公子勿需通报,直接去大堂见他便是。”

“多谢兄弟!”任天翔抱拳一笑,匆匆进得大门,刚进门就听耳边一声大吼:“拿下!”话音未落,任天翔就感觉身子腾空,被人拎了起来,跟着被人五花大绑,捆成粽子一般。他挣扎道:“你们疯了,我是任天翔!”

“拿的就是你这奸细!”一个小校抬腿给了任天翔一脚,向几个兵卒一招手,“带进去!”

被两个兵卒架着来到大堂,进门就见封常清据案高坐。任天翔不禁高声质问:“封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封常清神情复杂地望着一脸迷茫的任天翔,半晌无语,最后开口轻叹:“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据实招来,难道还想蒙混过关?”

任天翔苦笑:“究竟要我招什么?还请将军明示。”

封常清紧盯着任天翔,涩声问:“今日前方传来最新战报,高将军在恒罗斯附近遭到敌军伏击,龟兹远征军死伤惨重,几乎全军覆没,数万将士的尸骨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对这消息不知你有何感想?”

任天翔脸上猝然变色,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心中既惊讶又不解,按说自己已经将线路图的目的地改到了数百里外的勃罗,远征军实不该在恒罗斯附近遭到大食大军的伏击,这中间必定出了什么岔子。可任天翔思来想去,也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

见任天翔默然无语,封常清哑着嗓子道:“高将军千里奔袭大食,行军线路和最终目的地是远征军最高机密,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他们都是追随高将军出生入死的生死同胞,决无可能泄露这机密。我思来想去,只有你这个外人在高将军书房中见过行军线路图,只有你才有可能泄露这机密!”

任天翔嗫嚅着正要分辩,封常清突然拔出佩剑厉喝:“面对着几万将士无辜忠魂,面对着你自己的良心,你要再有半句谎言,我就将你立毙剑下!”

任天翔抬头迎上封常清赤红的眼眸,坦然道:“不错,是我凭着记忆画下了行军线路图,不过我将目的地改到了几百里外的勃罗,远征军怎会在恒罗斯附近遭到敌军伏击?”

封常清喝问:“是谁要你这样干的?”

“是波斯富商拉贾。”事已至此,任天翔也不想再隐瞒,“是他要挟我去盗行军线路图,只是我想不通他怎么会猜到高将军袭击的目标是深入大食七百余里的恒罗斯,而不是地图上的勃罗。”

封常清闻言高叫:“来人!立刻将波斯富商拉贾给我抓来,不得有半点耽误。”

门外传令兵应声而去,不过顿饭功夫,就见一郎将喘着气匆匆而入,对封常清拜道:“拉贾的府邸早已空无一人,卑职搜遍了整个庄园,也没有找到拉贾的下落。”

“给我搜查全城,决不容这奸细逃出城去!”封常清怒道,郎将领令而去后,他痛心疾首地望向任天翔质问,“你跟那些被征服的边民不同,你是纯粹的唐人,为何要通敌卖国?”

任天翔不敢说是为了可儿,更不敢说是受了拉贾胁迫,他怕连累大唐客栈的伙计和朋友,只得垂头苦笑:“我欠下了一大笔高利贷,为了还债我只有照拉贾的吩咐去做。”

“为了钱你竟不惜出卖我军情报,令数万将士葬身异乡,连高将军都差点回不来!”封常清怒不可遏,一脚将任天翔踢翻在地,对随从高唿,“给我押入死牢,待高将军回来亲自处置。”

置身于都护府阴暗潮湿的死牢,任天翔有种恍若梦境般的迷茫,他始终没想通大食人仅凭那张篡改过的行军线路图,就猜到高仙芝会袭击深入大食国境七百余里的恒罗斯。也许大食人只是从高仙芝过去的用兵,猜到他要偷袭常人以为最不可能的地点,跟自己那张行军线路图没多大关系。这样一想任天翔心中稍稍好受了一点。

不知过得多久,牢门“吱呀”一声打开,狱卒在门外叫道:“大食狗,有人看你来了。”任天翔好半晌才回味过来,原来“大食狗”是在叫自己。他不禁摇头苦笑,在心中暗叹:谁会在这个时候来看望自己?

一个慈祥的老夫人在丫环陪同下来到任天翔的监室外,任天翔一见之下又惊又喜,忙隔着栅栏哽咽道:“婶娘救我!”

“闭嘴!谁是你婶娘?”高夫人面色愠怒,含泪质问,“你是唐人,为何要做大食国的奸细?为何要通敌卖国,害得远征军几乎全军覆没,仙芝也差点战死异乡?”

“我没有!”任天翔急忙分辩,“不管夫人信还是不信,我都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你,我没有出卖高将军,更没有做任何人的奸细。”

“你别再说了!”高夫人疲惫地摆摆手,“是不是奸细待仙芝回来自会亲自审讯,在这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点事了。”说着她示意丫环放下食盒,这才扶着丫环,抹着眼泪缓缓离去。

任天翔味同嚼蜡地吃着高夫人送来的食物,心中七上八下。虽然他自问并没有真正出卖唐军的情报,但要让人相信这点只怕是难如登天,尤其是大败而回的高仙芝,就算知道他不是大食奸细,只怕也要用他的脑袋来祭奠阵亡的将士。任天翔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逃过这一劫。

在牢房中度日如年地过了数日,任天翔终于被再次提审。当他看到大堂上端坐的高仙芝时,突然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分辨都无济于事。

只见高仙芝一扫过去的倜傥优雅,犹如受伤的病虎般双目赤红,两腮深陷,头上甚至还缠着绷带,胸前衣衫鼓鼓囊囊的,那是包扎后的痕迹,显然受伤不轻,从他这主帅身上可以想见那一战的惨烈。

“是你向大食出卖了我的行军线路图?”高仙芝一字一顿地问。

“不错!”任天翔放弃了分辨,他知道任何解释都毫无意义。

“供出你的同党!”高仙芝目光冷冽如冰。

“拉贾·赫德。”任天翔苦笑,“除了他我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人。”

一旁的封常清忙小声禀报:“我已派人查抄过拉贾的庄园,以及这小子的大唐客栈,可惜这两处都已人去空。”

高仙芝盯着任天翔淡淡问:“通敌叛国是死罪,对此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任天翔苦涩一笑:“没有。”

“很好!”高仙芝缓缓站起身来,结束了这次简单的审讯,“三日后的正午,我将用你的脑袋,祭奠我阵亡的将士。”

如果说法场是黎明百姓最喜欢的舞台,那被杀者就是这舞台上唯一的主角。是他们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和最本色的演出,为黎民百姓提供了最廉价,也是最血腥的娱乐。

当任天翔被五花大绑押入刑场之时,周围早已是人山人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那目光有怜悯,有惋惜,也有幸灾乐祸,不过更多的是鄙夷和仇视。很多人已经知道任天翔被杀的缘由,所以一路上都有人将石块扔到任天翔头上身上,并追着囚车唿叫:“活剐了这个大食狗!”

午时三刻,行刑的号炮如期响起,负责监斩的右威卫将军李嗣业手执陌刀登上刑台,对任天翔恨声道:“我要亲手砍下你的脑袋,祭奠我阵亡的兄弟。只有用你这大食狗的鲜血,方能稍稍消减我心中的仇恨。”

任天翔黯然苦笑,没想到自己尚未弱冠,就要煳里煳涂死在这里,死后还要背个“大食狗”的骂名。回想自己初到龟兹时的自信满满,他心中突然生出人生如梦,世事无常的感慨。如果一切从头再来,他宁愿做个本本分分的店小二,他决不会再狂妄地以为,真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你安心上路吧!”李嗣业一声轻叱,陌刀徐徐扬起。

任天翔闭上眼睛,显然已经认命了!

一支弩箭倏然而至。李嗣业一声大吼,急忙横刀上撩,将一支射向自己咽喉的弩箭挑开。几乎同时,围观的百姓中突然冲出数十彪壮大汉,人人手执利刃扑向法场,转眼便冲开警戒的兵卒,狼群般扑向刑台。尤其领头的一个金刚般的壮汉和两个精悍的沃罗西人,武功明显比同伴高出一大截。

事发突然,负责警戒的兵卒顿时乱了分寸。由于任天翔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因此根本没人想到有人来劫法场,何况法场是设在龟兹城内,行刑时四门紧闭,就算救下死刑犯也是出不了城。所以负责法场警戒的兵卒只有不到百人,而围观的百姓却数量惊人,遇到意外顿时乱作一团,无形中帮了那些打扮成百姓的劫匪的大忙。

李嗣业眼看兵卒挡不住那些来历不明的汉子,急忙扬刀欲先将囚犯斩杀。就在这时,突见一骑飞奔而至,马上骑手白巾蒙面,手中长鞭迅若灵蛇,倏然卷住囚犯的腰,跟着借骏马的飞驰将囚犯身子带起,稳稳落在了那骑手身后的马鞍上。这几下兔起鹘落,眨眼间那骑手就已带着囚犯向远处飞驰。

李嗣业一声大吼,正要追将上去,却被几个来历不明的汉子拦住去路。李嗣业挥刀连杀数人,但周围实在太过混乱,待他登上坐骑想要追击,却发现那囚犯已不知去向。他不禁咬牙切齿道:“姓任的,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用你的脑袋祭奠我战死的弟兄!”说着挥刀连拍马股,向那骑手消失的方向纵马追去。

那匹洁白如雪的战马神骏无比,即便载着两人速度也丝毫不减。在骏马身后还紧跟着两个沃罗西武士和一个金刚般的壮汉,转眼间几个人就来到城门,守门的兵卒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正要阻拦,却见那骑手远远便亮出一物,同时高唿:“紧急军情,速开城门。”

守军仔细一看,连忙招唿同伴:“是将军的通关令符,快开门。”

城门刚开启一道缝,几个人就急冲而出,向东狂奔。一路马不停蹄直奔出数百里,才在一片沙漠中的绿洲徐徐停了下来,绿洲中有塔里木河的支流从中穿过,河边有几座帐篷。听到马蹄声,一个老者与几个武士从帐篷中迎了出来,赫然就是拉贾和他的手下。与他们在一起的,还有褚然和小泽。

“老臣恭迎公主殿下!”拉贾远远便拜倒在地,哽咽道,“公主能从千军万马中平安归来,定是有神灵庇佑,咱们复国有望了!”

众武士齐声欢唿,纷纷拜倒。那骑手徐徐揭去蒙面的白巾,露出了可儿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紧随她身后的,正是褚刚和昆仑奴兄弟。

虽然任天翔早已从体味猜到了骑手的身份,但亲眼看到可儿从孤苦伶仃的女奴,变成武功高强、受无数龟兹武士拥戴的公主殿下,心中还是十分震惊。跟着就想通了一直困惑着他的那个难题,他不禁失声道:“是你!告诉大食人高仙芝将袭击恒罗斯的那个人是你!”

“没错!”可儿说着翻身下马,并示意一名龟兹武士为任天翔解开绳索,“我得感谢你告诉我高仙芝真正的目标,不然大食军未必能在恒罗斯消灭安西军精锐。”

任天翔一呆,突然醒悟正是自己泄漏了唐军的机密,被当成奸细杀头还真是没有冤枉。原来拉贾和可儿都在跟自己演戏,什么卖身为奴的凄惨故事都是在博取自己的同情,也许那些要挟自己的苦肉计正是出自可儿之手,可叹自己还拼死要救可儿脱离苦海。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

任天翔心中既愤怒又失落,想自己怀着最纯真的愿望来龟兹寻找童年的玩伴,没想到可儿却一直在利用和欺骗自己,从最初在拉贾府上的初次相见,到后来在自己面前卖力地演苦肉计,利用自己最纯真的感情去为她窃取军事情报,甚至不惜将自己和所有朋友都置于险地,差点就让自己成为高仙芝的刀下之鬼!

女人,这就是女人!任天翔在心中冷笑,并在心中暗暗发誓,从今往后,决不再相信任何一个女人,尤其是卷入政治斗争的女人。

“你是不是怪我欺骗了你?”可儿察言观色,似有所觉。

“我哪敢?”任天翔苦笑,“只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帮助大食军?”

“我们不是帮助大食军,而是在帮助自己。”可儿宝蓝色的眼眸中有一丝莫名的哀伤,“龟兹两字在你们唐人眼里只是一座普通的城市,但在咱们龟兹人心中,却是代表着世世代代生养我们的祖国。我和我的追随者从未忘记复国的大业,为了复国,我们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你们就借大食消灭安西军精锐,为你们的复国创造条件。”任天翔叹息,“可你为何又要冒险去劫法场救我?要知道那面通关令符有可能已经失效,你很可能就此失陷城中,再也没有机会继续你的复国大业。”

可儿避开任天翔质疑的目光,言不由衷地道:“我们不会让一个帮助过我们的朋友,白白为我们送命。”

“只是朋友?”任天翔心中在冷笑,面上却出奇的真诚,盯着可儿追问,“如果只是朋友,你会在拿到准确情报之后继续留在大唐客栈?你会跟着我们一起离开龟兹?你会不惜牺牲你的手下去救我?”

可儿目光有些躲闪,迟疑道:“我只是想在离开龟兹之后,再将实情告诉你,我不想永远骗你。”

“可你也不能再骗你自己。”任天翔嘴边泛起了一丝标志性的微笑,那是他在长安将无数无知少女勾上床的迷人之笑。

轻轻握住可儿的手,他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可儿湛蓝如海的眼眸,“其实你心灵深处是不想离开我,那怕多跟我在一起一天,都会感到莫大的幸福。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信任和依恋,不然我也不会被你的苦肉计骗过。既然如此你还是跟我走吧,复国大业是男人们的事,跟你这个娇弱的女孩子一点关系没有。”

可儿眼中闪过一丝迷醉,闭上眼任任天翔轻轻吻上了自己的丰唇,就在对方将要吻实的瞬间,她却猛然推开了他。转身避开对方那火辣辣的目光,她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道:“我个人的情感与复国大业比起来,根本就微不足道。我是龟兹王族最后的血脉,我不会为了个人的幸福就放下自己的责任。我很感激这些天来你对我的爱护,我会永远铭刻在心中,今生今世,永难相忘。”

任天翔突然发现可儿貌似柔弱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坚韧刚强的心,让人肃然起敬。他强忍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涩声道:“我衷心祝愿你的复国大业最后成功!”

可儿欣然回过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邀请你来龟兹做客,你将是龟兹国最尊贵的客人。”

任天翔勉强一笑:“我一定接受你的邀请。”

可儿笑着点点头:“不过现在你该走了,安西军随时可能追到这里。只要还没有离开安西四镇的地盘,你就还是个受通缉的逃犯。”

任天翔吐吐舌头:“那我还是赶紧逃吧,杀头的滋味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尝。”

与可儿褚然挥手作别,任天翔带着昆仑奴兄弟和褚刚、小泽踏上了东去的漫漫旅途。虽然高仙芝的通关令符肯定已是废物,但褚然还是坚持要留下来,所以任天翔只好与他在此分手作别。

小泽以前从未离开过龟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憧憬和向往。他遥望东方兴奋地问:“公子爷,咱们要去哪里?”

任天翔遥望东方,轻轻吐出两个字:“洛阳!”

“为什么是洛阳?”小泽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任天翔神情复杂地徐徐道:“洛阳是大唐的东都,繁华不亚于长安。我母亲正是在那里认识了任重远,因为有了我才被逼从家中出走,最后陷入无边的苦难。”

小泽好奇地问:“为啥有了你就要被逼出走?”

任天翔眼中闪过一丝隐痛,奋力一鞭抽在马股上,沉声道:“赶路要紧,哪来那么多废话?”

见任天翔神情不悦地纵马疾驰,小泽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与褚刚相视一笑,急忙打马追了上去。在他们身后,昆仑奴兄弟带着几匹骆驼的给养,追随他们慢慢踏上了东去中原的旅途……

西域大漠,天高地阔,一只孤鹰在蓝天之下、白云之上悠然盘旋。在它下方,一小队旅人渺小如蚁,在漫漫黄沙中蜿蜒而行。天地苍茫,亘古未变。

“公子,这鹰……似乎有些古怪。”褚刚不住眺望天空,终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有啥古怪?”小泽少年老成地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飞鹰,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它已经跟了我们很久,从昨天就一直在跟着我们。”褚刚若有所思地自语。

“不会吧?这么远你也看得清?”小泽有些不信。天上的飞鹰看起来比苍蝇大不了多少,要分辨出它们的不同,恐怕比分辨苍蝇的公母还困难。

“自从我得菩提生大师指点,修习玄奘大师传下的功法之后,目力比原来增强了不止一倍。”褚刚解释道,“它就是昨天跟着我们的那只鹰,我不会认错。”

任天翔勒住马,有些惊讶于褚刚粗中有细,他问:“你意思是说,有人在利用飞鹰追踪我们?可是飞鹰不是猎犬,如何听人指挥?又如何与人交流?”

褚刚沉吟道:“突厥人最善训练猎鹰,并利用猎鹰追踪猎物或敌人。他们用旗子指挥天空中的猎鹰,而猎鹰则用飞行轨迹与主人进行简单的交流。当年太宗皇帝与突厥作战,就曾吃过猎鹰的大亏。”

任天翔恍然醒悟:“一定是高仙芝!他在西域经略多年,手下不乏突厥将领。看来他并不打算轻易就放过我,而是派出轻骑一路追击。幸亏可儿将最好的沃罗西马给了我们,而我们一路上又马不停蹄,不然……”

“那咱们赶紧快躲起来啊!”小泽面色大变,他知道安西骑兵的厉害,就连大漠悍匪也是避之唯恐不及。据说安西骑兵可以在马背上睡觉,因此几乎可以不眠不休地追击敌人。

“这西域大漠一望无际,咱们往哪里去躲?”任天翔不禁摇头苦笑,转问褚刚,“不知当年太宗皇帝,是如何对付突厥人的猎鹰?”

“扬起烟尘遮蔽天空,或以更凶猛的苍鹰驱逐猎鹰。”褚刚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可惜这些办法我们都用不上。为今之计只有尽快逃到人群稠密的地方,猎鹰毕竟不是猎狗,分辨不出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任天翔苦笑:“就怕追兵还有猎狗,毕竟狗比鹰容易指挥。”

“公子不用气馁,咱们可以往东南方向走。”褚刚往东南方一指,“咱们可以借道沃罗西进入祁连山,顺祁连山脉绕过玉门关去往关内。只要咱们进入山区,安西骑兵就没有任何优势,有林木掩护,猎鹰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任天翔拿出地图看了看,不禁微微颔首:“兄长很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啊!”

褚刚也没有否认:“我随族兄往来西域与中原,这条道没有少走。以往我们借道沃罗西绕过玉门关,原本只是为了省几个关税,没想到现在却可以救命。不过途中就怕遇上沃罗西兵马,运气不好会被当成奸细处死。”

任天翔笑了起来:“不过这回咱们不用怕,虽然松赞巴吉送我的那柄匕首留给了褚然,但我还有他赐我的王族饰品和礼器,就算遇到沃罗西兵也有护身符。咱们就借道沃罗西,看看安西骑兵可敢孤军深入沃罗西!”

五人五骑掉头转向东南方,疾驰两天后便进入了沃罗西疆域,然后借祁连山脉的掩护,躲过了天空中的猎鹰,绕过玉门进入内地,七天后便接近了碧海湖。过了碧海湖,就应该是大唐的疆域了。

眼看碧海湖在望,几个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已经借道沃罗西数天,相信安西骑兵决不敢追踪而来。而且天空中也没有再看到那只猎鹰,应该是安全了。

但是就在当夜,正当任天翔睡得正香,却突然被昆仑奴兄弟摇醒。两人连比带划,一脸的焦急。迷煳之中,他听到了隐隐传来的狗吠和马蹄声。

“不好!有人追来了!”任天翔匆忙出帐一看,但见黑暗之中,十几个黑影正向自己的营地包围过来。他们离营地已经很近,若非昆仑奴兄弟警觉过人,只怕几个人已经被人俘虏。

“公子快走!”褚刚急忙挥刀开路,借夜色掩护冲破包围,护着任天翔和小泽往东疾驰。昆仑奴兄弟则在后方断后,五人边打边逃,黎明时分便逃到了一望无际的碧海湖边。

天色已明,任天翔已能看清追兵的摸样——领头的赫然就是高仙芝帐下第一猛将李嗣业,手执陌刀率十八名安西骠骑追来。他们身着普通的牧人皮袍,想来是为了不引起沃罗西人注意。

“大食走狗,我不杀你,誓不为人!”李嗣业在身后手舞陌刀大唿小叫,吓得任天翔心惊肉跳。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对方的仇恨和杀意依旧分毫未减。

“公子快走,我去挡住他!”褚刚见昆仑奴兄弟无法挡住追兵,急忙调转马头向李嗣业迎上去。二人战马交错而过,就听“当”一声巨响,双刀相击溅出的火星,犹如烟火照亮了黎明的朦胧。

褚刚不擅马战,第一个照面就差点被李嗣业一刀震下马来,急得大叫:“公子快走,不要管我!”

任天翔心知自己帮不上忙,只得沿着湖边纵马急逃。李嗣业无心与褚刚纠缠,立刻率手下向任天翔追去,十八骑呈扇形,向任天翔快速包围过去。

双方一追一逃跑出数里,突见前方黎明的薄雾中,隐约出现了林立的旌旗,任天翔一见之下暗暗叫苦。他认出那是大唐军队的旗帜。前有阻拦后有追兵,看来这次是难以逃出生天了。

“是陇右的神威军!”褚刚从旗子上认出了前方的部队,“是哥舒翰的人马!”

任天翔凝目望去,果见最前方的两面大旗上,一面绣着“神威”,一面绣着“哥舒”二字。大旗之下,一魁梧老将须发花白,却依旧威风凛凛,双目如炬,尤其颌下那部长及胸际的浓密髯须,煞是威武。从其服饰上,任天翔认出对方便是官居二品的镇边节度使,那一定就是名震陇右的突厥名将哥舒翰了!他不禁心中一动:以前在龟兹就听说,高仙芝与哥舒翰虽同为镇边节度使,却素来不睦。这次是死是活,只能赌上一把了。

想到这任天翔纵马向前方的唐军冲去,嘴里大叫:“将军救我!”

领头的老将勒马停了下来,锐利的目光冷冷落在任天翔身上:“你是何人?”

“我乃大唐百姓,被几个身份不明的强人一路追杀,听人说哥舒将军镇边卫国,威名镇边陲,所以特赶来求救。”任天翔慌忙道。

哥舒翰展颜微笑,示意任天翔一行退到自己军中。

就见李嗣业率安西十八骑已冲到众人面前,乍见哥舒翰等人,李嗣业急忙勒马,不等人立而起的烈马前蹄落地,便在半空中拱手一拜:“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将军帐下陌刀将李嗣业,拜见哥舒将军!”

在烈马前蹄腾空之际放开缰绳拱手行礼,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李嗣业秀了这手骑术,立刻引得哥舒翰身后识货的将领忍不住喝彩。哥舒翰却不悦地皱起眉头:“听闻高仙芝帐下有一文一武两员大将,文为封常青,武为李嗣业,那就是你了?”

李嗣业连忙收起几分狂傲:“不敢,正是末将。”

“你不在安西镇守,为何突然率兵来到我的防区?而且还打扮成沃罗西牧人模样?”哥舒翰冷冷问。

李嗣业忙道:“末将追击几名大食奸细,一路追踪至此。如今奸细已为将军所获,还请将军将他们赐还给我。”

“大食奸细?何以为证?”哥舒翰手捋颌下浓密髯须,不紧不慢地问。

李嗣业一怔,一时无言以对。安西军这次远征大食大败而回,高将军尚未想好要如何向朝廷汇报,所以暂时还不能向哥舒翰提起。而且这也不是件光彩的事,李嗣业也不想被哥舒翰耻笑。他想了想,只得道:“他们曾向大食人出卖我军情报,被高将军发觉,令末将务必将他们擒回。望将军看在高将军面上,将他们交还给我。”

李嗣业不提高仙芝还好,这一提就见哥舒翰面色越发难看。原来哥舒翰在军中的资历远胜高仙芝,如今却只是镇守陇右的节度使,名义上与高仙芝平起平坐,实际管辖的地盘和兵马却远不及高仙芝。他一向不甘人后,听李嗣业这样说,不由微微一哂:“高仙芝的面子在安西或许可通行无阻,但在陇右却是一钱不值!”

李嗣业有些茫然:“哥舒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哥舒翰淡淡道:“莫说这些人你并无真凭实据,就算他们真是大食奸细,现在落到我手里,也该由我来处置,何时轮到你来说话?安西军手脚再长,也不能到我的地盘来抓人吧?”

李嗣业愣在当场。如果是别人,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低下姿态软语相求,可惜他是李嗣业,除了高仙芝谁都没放在眼里的陌刀将李嗣业。见哥舒翰不愿交人,他不禁瞠目厉喝:“哥舒将军,末将临行前高将军交待,务必要将几名奸细抓回。末将若空手而回,没法向高将军交待。”

“你这是拿高仙芝来压我?”哥舒翰冷冷问。

“末将不敢!”李嗣业不亢不卑地拱拱手,“只是高将军有令,末将不敢不遵。这几个奸细我一定要带走,若遇阻拦,末将只好拼死一搏!”

李嗣业身后仅有十八骑,面对神威军上万人马,却是凛然不惧。令哥舒翰也不禁微微颔首:“高仙芝手下果然有人才,一个陌刀将竟也敢挑战我千军万马。好!就凭你这份勇气,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说着往自己身后一指,“我身边的将领你可任挑一人,只要你能胜出,我就将这几个人交还给你。”

李嗣业看了看哥舒翰身边的将领,虽然个个彪悍勇武,但沉稳凝定却略有不及,唯有哥舒翰才称得上渊渟岳立,难测深浅。犹如酒鬼见不得美酒,李嗣业岂能放过与真正的高手过招的机会,他的目光最后落到哥舒翰身上,拱手一拜:“如果哥舒将军不嫌冒犯,末将想向你挑战。”

哥舒翰一怔,不怒反笑:“好!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老夫若不应战,倒显得小气了。”

神威军众将纷纷劝阻:“将军不可!这等小事自该由咱们来应付。”

哥舒翰摆摆手:“本将军一言既出,岂可再更改?取我枪来!”

一名身高体壮的亲兵立刻将一柄白蜡杆的长枪扛了过来,哥舒翰没有伸手去接,只道:“我与李将军只是比武较技,并非生死相搏,换枪头。”原来哥舒翰平日与自己部下切磋,都是使用没有开锋的钝头枪,只有上阵杀敌才换上锋利的枪头。

那名亲兵连忙将锋利的枪头取下,换成没有开锋的钝枪。哥舒翰这才提枪在手,信手抖了个枪花:“虽是钝枪,被我刺中也必受伤,李将军当心了!”

李嗣业点点头,将手中陌刀转了半圈,傲然道:“既然哥舒将军以钝枪对敌,末将也当以刀背相迎。”

哥舒翰将长枪一横:“你远来是客,请!”

李嗣业也不客气,鞋跟在战马腹部一磕,立刻横刀向哥舒翰冲去,在二人身体交错而过的瞬间,他猛然挥刀一斩,直噼哥舒翰咽喉。

“好!”哥舒翰一声轻唿,长枪斜封,刚好挡住了袭来的刀背。就听“当”一声轻响,在刀枪相碰的同时,二人已交错而过,第一个照面似乎是个平手。

不过李嗣业却是万分震惊,以他出刀之迅速和力道之刚猛,很少有人能硬挡他一刀。没想到哥舒翰年过花甲,无论反应速度还是两臂的力量,竟一点不输自己。

两匹战马在神威军将士的呐喊助威声中,很快又兜了回来,白蜡枪与陌刀再次纠缠在一起。但见李嗣业陌刀大开大合,每一刀皆带起唿唿风声,隐然有猛虎下山之势;哥舒翰的长枪却是神出鬼没,犹如毒蛇出洞般悄无声息,不断地将李嗣业陌刀的攻势化解,并乘隙反击。

二人皆是以快打快,转眼便斗了上百招,依旧难分胜负。哥舒翰突然倒拖长枪绕场而走,李嗣业一看心中暗喜:看来老家伙枪法虽高,可毕竟年老力衰,一百合之后就露出疲态。他不愿放过这一战成名的机会,立刻纵马追去,两人两骑越跑越快,眼看就要追上,陡听哥舒翰一声大吼:“着!”

但见哥舒翰的战马突然停步,双蹄腾空人立而起。哥舒翰于半空中反手出枪,以枪柄从腋下反刺而出,悄没声息犹如毒蛇出洞。李嗣业战马正高速奔驰,不由自主往哥舒翰的枪柄上撞了过去,李嗣业反应不及,只得侧身让过胸膛要害,却还是被枪柄刺中肩胛,顿时手臂失力,陌刀“哐当”落地,他在马鞍上晃了两晃,总算还是稳住身形,没有狼狈落马。

“好!”在神威军众将的欢唿声中,哥舒翰收枪而立,傲然赞道,“你是唯一没有在我回马枪下落马的对手,果然不愧是安西军第一虎将。”

这话本是赞扬,不过听在李嗣业耳中却是莫大的讽刺,他悻悻地对哥舒翰拱拱手:“将军果然高明,末将甘拜下风。他日再有机缘,末将当再向将军讨教。”说完向几个随从一挥手,“我们走!”

待李嗣业率众走远,哥舒翰这才扔下长枪,心中暗叫侥幸。若非李嗣业太过自负,居然以不趁手的刀背对敌,而且稍占上风就紧追不舍,这一战最终的胜负还真是不好说。看看朝阳已在东方升起,他举手一挥,令官立刻将他的号令传遍全军:“原地扎营!”

不过盏茶功夫,中军大帐就在碧海湖边立了起来。在全军安营造饭的同时,任天翔也被带到了中军大帐。见哥舒翰高踞案后,他不禁心下惴惴,即便暂时逃过了李嗣业的追杀,但在哥舒翰面前,恐怕未必能轻易蒙混过关。毕竟大食是大唐敌国,出卖唐军情报勾结大食的罪名,无论落在高仙芝还是哥舒翰手里,恐怕最终结果都差不了多少。

“说!你为何会被高仙芝指为大食奸细?”哥舒翰盯着任天翔,眼中隐有一种洞悉人心的睿智。任天翔正不知如何狡辩,突然在哥舒翰身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他心中先是一喜,跟着恍然醒悟,瞬间即捋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立刻朗声道:“将军,高仙芝说我是大食奸细,是因为另有原因。”

“是何原因?”哥舒翰淡淡问。

“因为,我从高仙芝手中救出了石国太子,并助他逃回故国。”任天翔坦然明言,“萨克太子回国后即倒向了大食帝国,因此我也就成了大食奸细。”

“你为何要救石国太子?”哥舒翰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高仙芝征伐石国和突骑施,实乃觊觎两国财富,对大唐盟国妄动刀兵。”任天翔旁若无人地侃侃而谈,“在下虽是大唐子民,但也万分同情石国和突骑施的遭遇。即便国家利益,也大不过一个理,所以草民才甘冒汉奸的罪名,帮助石国太子逃回故国。如果这也算是大食奸细,那么草民甘愿引颈就戮,死而无悔!”

哥舒翰沉默了数息,突然拍案赞叹:“好!公子真义士也!设宴!我要好好款待公子!”

任天翔心中一松,终于知道这一回是赌对了。他在哥舒翰随从中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如狼一般彪悍。那是石国的武士首领突力,当初他为掩护太子一路往东而逃。没想到竟投到了哥舒翰帐下,看哥舒翰对他的器重,任天翔就知道应该怎么说话了。

原来哥舒翰父亲就是突骑施人,母亲则是于田王族,所以他对高仙芝以私利征讨石国和突骑施十分不满。而突力也是突骑施人,当初逃亡来到陇右,即为哥舒翰收留。从突力口中他已知道高仙芝征伐石国和突骑施的来龙去脉,所以对冒死营救石国太子的任天翔,自然就另眼相看。

西域民族的酒宴没有长安那么多讲究,很快就有将佐在帐下燃起篝火烤羊烹肉,各种美酒被抬入帐中,这便是哥舒翰款待贵客的酒宴了。听说任天翔是长安人,哥舒翰急忙吩咐随从:“速去请司马公子,他也来自长安,想必会很高兴认识任公子。”

火上烤肉飘香,锅里肉汤沸腾。任天翔这一路逃亡,从未吃过一顿好饭,不禁馋涎欲滴,食指大动。谁知哥舒翰却迟迟不叫开席,显然是在等那个什么司马公子。

任天翔心中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不知这司马公子是何许人物,竟要哥舒将军亲自等候?”

哥舒翰正色道:“司马公子名瑜,出身世代书香望族,从小习天文地理,熟读兵书韬略。所以年方弱冠,却已有经天纬地之才,神鬼莫辨之机,实乃本将军最为敬佩之人。”

任天翔心中暗忖:想一个二十刚出头的书呆子,能有多大能耐?不过是读过几本兵书,知道一些古代战例,再加三寸不烂之舌,便将哥舒翰这个没读过多少书的老粗,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深浅。这样一想心中就有不以为然之色,笑道:“既然将军帐下有如此能人,在下倒是有心结识,向他学点本领也是好的。”心中却是打定主意,待会儿定要好好戏耍一下这个江湖骗子。

就在这时,突听帐外卫兵高唿:“司马公子到!”

帐中众将皆起身相迎。

任天翔侧目望去,就见一年轻男子白衣如雪,面带谦和微笑信步而入。但见他衣着朴素而不失雅致,面色温润胜似美玉,眉宇间有着一种夺人心魄的俊美。朗朗星目中更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淡泊恬静,虽置身于众星拱月的中央,依旧是谦谨如常、宠辱不惊。

任天翔生长于长安繁华之都,见过太多家世显赫的世家公子和学识渊博的青年才俊,但论气质和风度,却也无人可与这位司马公子相提并论。不过他早已先入为主将其当成了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所以在哥舒翰率众将相迎之时,他却只是冷眼旁观,并不上前凑趣。

“哦,对了,我来给你们介绍。”哥舒翰总算想起了任天翔,忙向司马公子示意,“这位是来自长安的任天翔任公子,任公子虽是一普通人,却于高仙芝手中救出被俘的石国太子,侠肝义胆不输古人。”

司马瑜对任天翔拱手一笑:“原来是任公子,久仰!”

任天翔大大咧咧地笑问:“咱们初次见面,不知司马公子久仰我什么?”

司马瑜微微笑道:“长安七公子,在下素来仰慕已久,只是无缘结识。”

任天翔有点意外,没想到自己离开长安两年有余,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名号。想起自己在长安还背着命案,他赶忙岔开话题:“司马公子来自长安,为何当年我却从未听说过?”

司马瑜淡淡笑道:“在下祖籍是江南,因外出游学才旅居长安。我在长安求学之时,任公子已飘然远游,所以未曾谋面,今日总算可以当面侯教,也算不负在下往日景仰之情。”

任天翔皱起眉头:“任某没读过几天书,哪有什么东西可以教司马兄?我听懂你的语言都有些吃力,真后悔当初没跟老师好好学说话,不然今天我也可以像公子这样文绉绉地说话,显得很有层次很有水平。”

一旁的哥舒翰呵呵笑道:“司马公子哪里都好,就是不像咱们行武出身的汉子直来直去,一句话要人想上半天。现在美酒已热,烤羊已熟,大家边喝边聊。”

众人纷纷落座,任天翔见司马瑜被哥舒翰让在了仅次于他的次席,越发不甘心让这个装腔作势的江湖骗子大出风头。酒过三巡,他突然问:“美酒当前,怎少得了猜拳行令?不知道司马公子都擅长什么样的酒令?”

司马瑜有些羞赧地摆摆手:“我一向少有参与酒会,对酒令几乎一窍不通。”

任天翔一听这话心下大乐,打定主意要让这骗子在酒宴上大大地出一回丑。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笑道:“咱们就来个简单的,就掷骰子喝酒。”

众将纷纷叫好,军旅生活枯燥,掷骰子赌钱是军营中的常见娱乐。赌钱还有些顾忌军纪,若只是喝酒便没那么多忌讳,何况哥舒翰也没有反对,便有将领将海碗和骰子拿了出来,兴冲冲地问:“怎么个喝法?”

任天翔要过骰子信手掷了几把,在长安他就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这骰子在他手里只要摸上几把,就能很快摸清它的禀性,虽不敢说要几掷几,但也能做到八九不离十。见它只是普通的牛骨骰子,特性甚好掌握,心中越发欢喜,便对众人笑道:“咱们就以这骰子来行酒令,请哥舒将军为大伙儿开令,将军掷到几点,就从谁开始行令。到谁面前就掷一把,逢大免喝,逢小就喝酒,掷到几点就喝几杯。”

众将都是好酒之人,自然纷纷叫好。哥舒翰便为众人开令,将骰子掷入海碗,两个骰子叮咚片刻落定,便从点数指定之人开始,以掷骰子点数决定是否喝酒。在众将唿大要小声中,海碗很快就传到任天翔面前。他拿起骰子信手一掷,便是个四六大,免喝。以他的技术虽然做不到要几掷几,但要掷出大或者小,却也能做到八九不离十。

海碗很快转到司马瑜面前,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托:“我从来没玩过骰子,是不是……”

“司马公子不要扫兴。”哥舒翰将骰子强塞入他手中,“很简单的,只要拿起骰子往碗里一扔就行了。”

司马瑜无奈,只得笨手笨脚地将骰子扔入海碗。一看他拿骰子的姿势,任天翔就心中暗乐:好个羊牯,今天不让你喝到丑态百出,我就不信任。敢在本公子面前装牛皮的家伙,现在还没生出来!

骰子叮咚落定,却是个五六点大,免喝。任天翔心中虽有点遗憾,却也并不在意,暗忖:这把算你小子走运,我不信你小子能永远这么好运。

骰子很快就在众人手中转了三圈,任天翔凭着对赌技的精通,一连三把都掷出大,没有喝一杯酒,不过司马瑜运气也非常不错,三次都逃过喝酒的惩罚。任天翔一看,这样下去那江湖骗子没醉,其他人恐怕都醉成一团了,他连忙又提议:“老这样自己掷骰子自己喝酒,实在无趣,不如咱们换一种玩法。依旧轮着掷骰子,掷出几点就顺右手往下数几点,数到谁就由谁喝!如果出现两颗骰子点数相同的情况,就要喝个双杯。”

众将自然没有异议,司马瑜却笑道:“帐中人数超过了两颗骰子的最大数,为了公平是不是再增加两颗骰子?”

众人纷纷叫好,很快又拿来两枚骰子。酒令继续开始,骰子很快转到任天翔面前,他早已算好那骗子与自己隔着几个人,便屏息凝神将骰子掷入海碗,骰子落定,却与想要的点差了两个数,他心中暗叫可惜。若只是两枚骰子,他还有七八成的把握,但增加到四枚,以他的水平就很难控制四颗骰子的点数了。

骰子继续往下传,很快就到了司马瑜手中,就见他笨拙地拿起筛子信手一扔。骰子落定,立刻有将领顺着点数往下数,最后指着任天翔高叫:“恭喜任公子喝个双杯!”

任天翔定睛一看,果然有两颗骰子点数相同,而且总点数刚好数到自己。他心中一凛:莫非是我看走了眼?这小子是在扮猪吃虎?实际上却是个深藏不露的赌坛高手?

再看对方的神情举止,却又一点不像,任天翔有些疑惑起来,第一次感觉完全看不透一个人。酒令在继续,任天翔依旧没能掷出想要的点数,不过司马瑜也没有再掷出令他喝酒的点子,任天翔又疑惑起来:莫非方才只是巧合,是我自己多心了?

由于新的玩法喝不喝酒不再受自己控制,所以几圈下来任天翔也喝了不少,司马瑜虽然也喝了几杯,却远远不及任天翔。看这样下去没将那骗子灌醉,自己闹不好会先醉了,任天翔眼珠一转又生一计,笑问:“这猜拳行令的勾当,都是咱们这些粗鄙之人的游戏。我看司马公子温文儒雅,一定不习惯这些市井之徒的玩意儿,不知司马公子都擅长什么高雅的游戏?”

司马瑜尚未作答,一旁的哥舒翰已笑道:“司马公子最善棋道,在我神威军中竟找不到一个对手。即使是我帐下棋力最高的肖师爷和张校尉,也需司马公子让两子才有一线胜机。”

“哦?司马公子棋力如此之高?”任天翔故意问,“如果是我跟司马公子对弈,不知公子打算让几子?”

司马瑜淡淡笑道:“在下三岁习棋,至今不缀,对自己的棋力倒也有几分自信。任公子出身江湖豪门,对围棋想必只是兴趣,并无专攻。如果我俩对弈,我估计可让四子。”

任天翔哈哈大笑:“让四子跟你对弈,就算赢了也脸上无光。如果我要跟你公平对弈,不知司马公子可否赏脸?”

司马瑜微微一哂:“那你只是自取其辱。”

“是吗?我却不这么认为。”任天翔话音刚落,哥舒翰就摆手笑道:“任公子喝多了,司马公子的棋力有目共睹,你若跟他比别的兴许还有一线胜机,你要跟他下棋,我看还不如找老夫比武胜算大。”

众将也是哈哈大笑,就像听到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就连突力也对任天翔微微摇头,小声提醒:“司马公子曾同时与神威军十个棋道高手同时对弈,以一敌十轮番落子,结果十盘全胜,无一失手,即便是国手恐怕也不过如此。”

任天翔待众人笑完,这才悠然道:“司马公子从三岁就学棋,而在下十三岁还不会下棋。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我肯定不是司马公子对手。不过如果司马公子同意改变一下规则,在下便有信心向司马公子挑战。”

司马瑜皱眉问:“怎么改规则?”

任天翔故意问:“我有很多年没下过围棋了,忘了棋枰上那些线共有几道?”

司马瑜道:“是纵横十九道。”

“为何是十九道?”任天翔望向司马瑜,就见司马瑜一愣:“这个,我到没有想过。”

任天翔遥指四方:“天地之大,千变万化,若以僵化的规则将棋枰限定为纵横十九道,何以模拟这千变万化的世界?所以第一要改的,便是棋枰上的经纬之数。”

司马瑜想了想,微微颔首:“有道理,不知任公子想怎么改?”

任天翔笑道:“本来这世界无边无际,棋枰也就该没有边界。但是为了节约时间分出胜负,我打算将棋枰的经纬之数改为纵横三十六道,不知司马公子有没有异议?”

司马瑜想了想,这相当于将棋枰扩大了近四倍,不过棋理还是大同小异,应该对自己没有多大影响。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问题!”

任天翔又问:“棋枰呈四方,为何却只分黑白二色,由两人对弈?”

司马瑜又是一怔,迟疑道:“这是前人定下的规矩,方便两人于方寸之枰上斗智斗谋。”

任天翔不以为然地笑问:“前人定下的规矩就一定合理?想天地之间,哪有容两人不受干扰斗智斗谋的舞台?就比如现今这世界,中有大唐,北有突厥,西有大食,南有吐蕃,各种势力纵横交错。简单的黑白二色,何以模拟各方势力的合纵连横?”

司马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依任公子之见呢?”

任天翔笑道:“再增加红黄两色,添两个高明棋手,咱们四人各据一方,依旧以围棋规则争地夺势。看最后谁能占到最多的地盘,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司马瑜沉吟不语,心知如此一来,自己在棋力上的优势,会被新规则抵消大半,而且四人轮流落子,行棋的思路就跟两人对弈全然不同。要是对方三人联合起来,自己每落一子,都会遭到三枚棋子的追杀,任你棋力再高也必输无疑。不过他又对这种闻所未闻的对弈有所心动,很想试试。

一旁那些懂棋的将领已鼓噪起来,纷纷叫好,他们也想看看是否有人能在公平的条件下战胜无所匹敌的司马瑜。哥舒翰见司马瑜没有反对,便吩咐亲兵:“快让幕僚画张纵横三十六道的大棋盘,再做几百枚红黄两色的棋子,让大家一睹如此别开生面的棋局。”

手握重权,办事方便,哥舒翰一声令下,很快就有幕僚画好了一张纵横三十六道的大棋盘,又有兵卒将四套棋子集中到一起,并将其中一半的棋子染成红黄两色,这样一来一副新的围棋便准备妥当,另外两个棋手也被众人推选出来,是军中棋力最高的肖师爷和张校尉。

为了给棋局助兴,哥舒翰高声宣布:“谁能从这一局中胜出,赏白银千两,并授我佩刀为荣!”

众将纷纷叫好,眼中流露出莫名的羡慕和渴望。一千两银子已经是一笔巨款,更何况哥舒翰的佩刀在陇右有着极高的声誉,曾有人撰诗赞曰: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这首诗原本是盛赞哥舒翰保护陇右百姓的功绩,不过百姓对诗文并不理解,以讹传讹说哥舒翰有一把天下无双的宝刀,杀得沃罗西人不敢越国境一步,他们将那把传说中的刀,称为哥舒刀。

众将虽然知道这只是民间谣传,但如果能获哥舒翰亲赏佩刀,这无论在军中还是在百姓中,都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声望,受万众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