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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百毒之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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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之出现,不但沈元通和罗惜素有如置身迷雾之中,便连身受毒伤的慈航玉女卜秀兰,也惊得霍的站了起来。

她因口中含着“六如神珠”,不能用言语表达感情,凤目中却是充满了奇怪复杂的光辉。

只有玉箫仙子,在看出来人和躺在地上的阴煞黄彩霞长得一模一样之后,虽也有些迷惘的意味,但因她心中早有所疑,是以神色不变的端坐未动。

来人出口惊呼后,也发现了草堂上人人各异的神色,满怀的高兴,顿被冲得点滴无存,蹑手蹑脚的走向慈航玉女,面上现出惶惑之色,轻禀道:“老妇有什么失错之处?但请夫人示罚!”

她的神态、语气、举止,无不是三十年来长日相处的阴煞黄彩霞。

一目了然,地上之人,明明是冒牌之人了!

慈航玉女脸上堆起了笑容,指了一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沈元通。

阴煞黄彩霞莫明其妙,怔在当场,不知所措。

沈元通走了过来,指着地上的假黄彩霞道:“伯母,妈中了这人的‘七绝黄蜂针’,身染无影之毒,不便开口说话,并不是对你有什么不高兴。”

阴煞黄彩霞顺着沈元通的指向,才注意到地上另有一个卷伏成堆的女人,耳闻沈元通说慈航玉女竟然中了无影之毒,又惊又怒的吼了一声,脚下一错,俯身把那女人提了起来,反手就是一耳光掴了过去。

随着手掌的落处,她也看清了手中人的面貌,当时神色一愕。

但忽然她更加大怒起来,只见她手掌翻花,如雪片般的一连掴了假黄彩霞十几下,最后,又神色俱厉的把假黄彩霞用力一甩,丢在墙角,口中骂道:“原来是你这贱人害了夫人!”

她回身朝着慈航玉女跪下,咽呜道:“家门不幸,出了这种害人精,老妇万死莫赎!”

沈元通扶起阴煞黄彩霞道:“她可是伯母的同胞姊妹?”

阴煞黄彩霞无地自容的道:“正是老妇胞妹,名叫黄彩云,想不到数十年不见,竟然改了心性从了贼。”说着又暴怒起来,要找黄彩云算账。

沈元通反过来安慰她,才算平抑了她的怒火,静心的听完了沈元通的述说。

沈元通最后又道:“舍妹口哑难言,内心善恶莫辩,深觉刚才对她有点过份,假使她也是被逼如此,情非得已,我们岂可深责?伯母来得好,这就请你问问她的详情吧。”

阴煞黄彩霞咽呜着长叹道:“舍妹彩云,功力虽不及老妇,但是知书识字,口不能言,手却能写,难道她竟顽劣至此么?”

沈元通笑道:“我们把她看错了哩!”

罗惜素听说黄彩云知书识字,立即回到房中,找出一份文房四宝,妥置桌上,又搬了一张靠椅放好。

阴煞黄彩霞解开了黄彩云的穴道,她们两姊妹对目相注有顷,二人目光之中,都渗出了莹莹的泪水,一阵激动,相拥而泣。

草庐之中,充满了抽泣之声,令人难忍。

忽然,黄彩云向大家投了一抹惆怅的眼色,昂首入座,提笔挥道:“妾夫被掳,儿女成擒,裹胁相从,情非得已!”

沈元通想起武当夜战,荆门双英,和武陵别府之事,心中一惨,对阴煞黄彩霞道:“伯母,令妹受迫而为,多问无益,让她回去覆命吧!”

阴煞黄彩霞却不同意沈元通的话,犹待多言,慈航玉女也忽然取出口中“六如神珠”,说道:“黄大嫂,让她回去吧!”

“六如神珠”乃是慈航玉女此刻性命所系之物,她竟吐出说话,只慌得沈元通连瞪了阴煞黄彩霞几眼。

阴煞黄彩霞眼中一热,几乎被感动得流下泪来,只得轻轻的对黄彩云道:“夫人慈谕,不问你的话了,但望二妹能够深体夫人一片天心,不要过分看重了个人的利害得失,忽视了天下武林的祸福。”

阴煞黄彩霞语重心长,大义凛然。

黄彩云眼中滚出两颗豆大的泪珠,落在桌下素纸之上,她又低头疾书道:“再造之恩,不敢言报,含愧忍死,誓赎前愆。”

书罢,投笔离座,双目神光湛然,再也不见那恨毒暴戾之色了。

她朝众人一福,又对阴煞黄彩霞无言而诉的动了半天嘴唇,哑号一声,出屋狂奔而去。

阴煞黄彩霞骨肉情深,不忍黄彩云这般伤心而去,大叫道:“二妹!二妹!我送你一程。”疾步追去。

她们二人一去,草堂上玉箫仙子有感而叹道:“这就是你们庐山的风度了!现在我才想通,他为什么离我而去。”

这句话,道尽了她数十年来的悲欢人生,也改变了她今后做人的态度。

沈元通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她内心里对青衫老人华得梦一刻未曾忘怀,于是乘机进言道:“家母身中无形之毒,解药难寻,必须回转庐山就医,晚辈人单力薄,沿途照料不易,恐有失闪拟请老前辈鼎力赐助。”

玉箫仙子那有听不出沈元通言中之意,她虽是七八十岁的老辈人物,也不由老脸一热,羞态毕现,叹道:“孩子,你的心肠真好,英儿算是没有认错了人。”

她避开了正题,把话转到覃英身上,反窘得沈元通俊面绯红。

就在此时,门外又起了急促的脚步之声,来人功力高绝,显然不是阴煞黄彩霞。

沈元通思忖未毕,来人已经进入草庐,朝玉箫仙子扑去。

沈元通何等目力,来人的身法虽快,也被他看得清清楚楚,自然而然的绽开了一脸笑容。

玉箫仙子一声欢呼道:“呵!你果然回来了!”

她双手一张,把覃英搂在怀中,这刹那,天地间几乎只有她们师徒二个人了。

半天半天,都不见她们二人分开,小妞儿覃英,百灵鸟儿似的,叽叽咕咕的,恨不得把一肚子的话,都倒了出来。

玉箫仙子也忘形得把家中的客人抛诸脑后,抚着蕈英久未梳洗的秀发,不住的轻念道:“孩子,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堂上,三人六只眼睛,都落到了她们师徒二人身上。

罗惜素抿嘴而笑。

慈航玉女也忘记了身上的毒伤,尽情地欣赏着这幅天地间最美好的画面。

沈元通最不识趣,故意地一连干咳了二三声。

覃英犹自无觉,玉箫仙子惊觉过来,讪讪的一推覃英,指着沈元通道:“英儿,你看他是谁!”

覃英一个翻身,眼睛里立即冒出了情火,又是一声更大的惊叫,转身扑向沈元通,她喜极道:“元哥哥,你是寻我来的么?”

她的热情,慌得沈元通身形连闪,才没有被她抱着。

覃英嗔道:“你怎样啦!”

沈元通呶嘴道:“你看,还有谁?”

覃英天不怕地不怕,当她看到了心目中的婆母和罗姊姊时,想起自己的失态,也不由得羞容滴滴,瞪了沈元通一眼,又对罗惜素做了一个鬼脸,薄嗔道:“都是你!”

娇羞的走到慈航玉女身前,用细得令人无法听到的声音,轻轻的叫了一声:“伯母!”

慈航玉女伸手握住覃英的玉手,吐出“六如神珠”,柔声道:“孩子!你该叫我妈了!”

覃英听得心头大喜,臻首低垂到胸前,樱口连张,却叫不出“妈”字来。

玉箫仙子乐得老怀欢畅,哈哈大笑道:“孩子,你为什么不叫‘妈’呀!是我做错了事么?”

只逼得覃英莲足乱跳,倒在慈航玉女怀中,一阵抖颤。

她是否轻轻的叫了一声“妈”,笔者未曾听到,无以奉告。

这时,大家都沉缅在欢愉里,慈航玉女竟忘了将“六如神珠”纳回口中,她的疏忽,使她的毒伤又恶化了许多。

只见她面色一惨,双手抱扶之力顿消。

覃英正在撒娇,茫无所知。

罗惜素首先看出慈航玉女的异状,只惊得花容失色,疾闪过去,接过“六如神珠”,放回慈航玉女口中,同时,一手拉开覃英道:“英妹,快起来,妈受了毒伤!”

覃英一团高兴,被说得冰消云散,大眼睛连贬,不知所措。

这时,玉箫仙子和沈元通也看出了毛病,同时闪身过去,察看慈航玉女的伤势。

沈元通长吁了一声,道:“幸好尚无大碍!”

覃英似由梦中惊醒过来,脸上的欢容尽退,呆思有顷,忽然莲足一点,直向门外射去。

玉箫仙子单臂一捞,适时抓住她的肩头,厉声道:“英儿,你要干什么?”

覃英肩头一滑,挣脱了玉箫仙子的掌握,她一挣之下,玉箫仙子竟然抓她不住,可见她功力业已大进。

玉箫仙子又惊又喜,但更严肃的叫了一声:“英儿!”语声之中,已含薄怒。

覃英知道师父生了误会,惶急的道:“我要找袁爷爷去!”接着又补充道:“袁爷爷本事可大呢!他一定有办法可以治好妈的毒伤。”

玉箫仙子才知道覃英原是一片好心,并不是发了顽劣之性,颜色转和道:“你卜爷爷医道通神,元哥哥尽得所传,袁爷爷本事虽大,在医道方面,也不一定会超过他们。”

覃英道:“那元哥哥为什么还不医妈的病呢?”

玉箫仙子莞尔笑道:“常言道:医药!医药!医道与药物,原应相辅而行,有医无药,有药无医,都难成,你元哥哥医道虽是很好,手中没有对症之药,又将奈何!”

覃英天真地问道:“为什么不多带些药物在身上呢?”

玉箫仙子道:“傻孩子,天下药物,种类何止千千万万,普通行医之人,又不是开药店,即使开药店,也难搜尽天下奇药呀!

何况无影之毒,非比普通之毒,其治疗所需之药,自然更是不易寻觅了。你妈要非有‘六如神珠’,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早已骨化形消了。”

覃英又道:“元哥哥知道要用甚么药么?”

玉箫仙子摇头道:“我没有听他说道,他应该知道吧?”

覃英道:“我来问他,万一袁爷爷手中正好有那种药,岂不错过了机会?”

此时,沈元通已经安置好了慈航玉女,接口道:“医无影之毒,必须千年陈醋。”

玉箫仙子和覃英同时哑口无言。

要知酸醋,乃是平常人家日用之物,随制随用,无人爱惜,怎会有人将之储存千年以上呢?

所以说,酸醋虽然是平凡之物,但千年陈醋,却较任何奇珍异宝难求。

沈元通又自言自语道:“据闻昔年毒宗西斗豹搜集天下奇毒之物,炼了一瓶百粒毒丸,此丸能中和任何奇绝之毒,使之蕴藏体内,一如常人,永不为害。尤其服用‘百毒丸’后,百毒入体都能为之中和,等于成了百毒不侵之身。只是此丸百数十年来未闻出世,想必已名存实亡了。”

沈元通说了半天,都是充不了饥的画饼,只增加了各人的无限惆怅。

就在各人心中惨雾腾腾之际,阴煞黄彩霞忽然喜洋洋的走了回来,她的满面喜气,立即激起了罗惜素好奇之念,脱口问道:“莫非令妹身上带有解药么?”

阴煞黄彩霞裂齿一笑,兴冲冲的道:“舍妹苦命之人,身上那会有解毒之药,倒是我刚才却遇上了一个古怪老人,他送了我一包药,说是可以中和夫人体内之毒,要我交给少爷验看。”

沈元通剑眉一扬,接过阴煞送过来的小纸包。

包中有五颗红色药丸。

包药纸的反面,写有几行字道:“奉上‘百毒丸’五粒,使用一粒,可中和令堂体内之毒,余四粒可留作他用。”

末后并未署名。

沈元通惊喜过望,不及思考送药之人是谁?便将一粒药丸,放入原曾试过毒针的水碗调匀。

倒了些许在青草之上,查验过青草果然无伤,这才慎重的送请怒航玉女服下。

大家都屏息地等待着慈航玉女服药之后的结果。

草堂之中除了急速的心跳之声外,一切都是静静的。

慈航玉女身中无影之毒,因为口中“六如神珠”的妙用,身上并无痛苦之感,只是觉得身体疲惫,四肢无力而已。

她服用了“百毒丸”,药力行开之后,剧毒相生相克,自生中和现象,但体内依然没有甚么感觉。

她唯一能够体会到的,便是陡然之闻全身恢复了活力,精神充沛一如往昔。她吐出“六如神珠”,知道毒伤已霍然而愈。

所有的人自是欢欣鼓舞,高兴已极。

百虑皆清,千愁尽解,但接着又有两个令人极欲知道的问题,占据了亲人的听视。

其一是“百毒丸”是何人所送?这个送药之人,费尽了阴煞黄彩霞的唇舌,也只使大家知道是出自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之手,但谁也想不出他是谁来,只得作罢。

其二,则是小妮子覃英,到底跟随大头怪人袁逢异,得了些什么好处?

此事玉箫仙子倍极开心,非逼着覃英说出来不可。

覃英逢此异数,功力陡增,心胸开朗,也就款款而谈。

原来,那天覃英被大头怪人袁逢异捉去之后,并未离开大洪山区,只在悬钩峰深壑下,找了一个阴暗的山洞,解开覃英被制的穴道,望着她只是怪笑。

覃英何等脾气,平生那里受过这种屈辱,是以穴道一解,立即跳了起来,运足全身功力,展开白玉箫招,舍死忘生的朝着大头怪人袁逢异攻去。

大头怪人笑嘻嘻的挡住洞门,漫不经心的,就招拆招,轻描淡写的便击退了覃英的攻势。

一而再,再而三,覃英已被戏弄得精疲力竭,斗志涣散。

她乃是心服口不服之人,虽是被大头怪人打丧了胆,但口齿依然占足了上风。

大头怪人一气之下,又伸手点住了覃英的穴道,用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洞口,干脆不理覃英的漫骂,覃英骂得倦了,便伏在地上呼呼睡去。

等到她一觉醒来,穴道不知甚么时候已被大头怪人解开了,身边放着一份香喷喷的饭菜,她饥饿之下,毫不考虑的,吃了一个饱。

饭后,她又发现大头怪人还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你如果再骂人,便一辈子都出不了石洞。”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对覃英的心灵上却有着极大的威胁,出不了石洞,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元哥哥了么!

唯有这一件事,是她最最担心,可是她不愿意向大头怪人示弱。好在饭已经吃饱,体力尽复她走到洞口,运起全身功力,向阻洞石块推去。

以她一身功力而言,二千斤的大石虽然抬不起来,但要推移位置,应该不会有多大的困难。

可是她这全力一推,却不由她不黯然垂泪,全身的劲道用在这大石之上,竟等于蜻蜓摇石,纹风未动。

她只是一个任性的小姑娘,并不是一个真的没有理性的人,由此一试,心中已自有数,大头怪人真狠,非要她输这口气不可。

她伤心地流下几滴屈辱的眼泪,心服口服了。

这一天,大头怪人没有再来,自然她也只吃了一顿饭。

第二天,大头怪人进来了,手中提着饭盒,脸上挂着怪笑,绝口不谈昨天之事,这样,给她保全了不少颜面,也消除了她不少敌意。

大头怪人待覃英用过饭食,脸上怪笑一敛,正襟道:“孩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覃英眨了眨大眼睛,口中尚未说出“不知道”三个字,大头怪人已接下去道:“你自然不知道我是谁,但是你师父卓雪梅却认识我。”

覃英见他口气之间,连师父都不放在眼内,忍不住气道:“你的口气倒不小,等到你见了我师父,只怕就要像………”她本来想说:“就要像我见了你一样!”话到口边觉得这句话有辱于自己,猛然顿住,赌气不说了。

大头怪人看出了覃英的心意,哈哈大笑起来。

覃英脸上一热,樱唇微掀,又想出口伤人,不料这时,大头怪人一眼射过来,吓得覃英一哆嗦,想起大头怪人不让她出洞的话,只恨得牙齿咬得磁磁作响,却不敢骂出声来。

大头怪人见了覃英恨在心头的怪像,真的乐了,抚着覃英的秀发道:“孩子,你师父见了我比你见了我驯柔得多了呢!”

覃英哼了一声,不作理会,她简直就不相信,师父还会怕谁!

大头怪人又道:“你曾师祖称我一声袁大哥,你师父喊我袁爷爷。”

覃英记忆里,似乎听师父说过这么一回事,但是她不相信那人还会活着,尤其想起自己认了一个假祖父的往事,更使她生了戒心,嗤鼻道:“你这些鬼话骗得谁来!”

大头怪人急了,拍着自己的大头道:“你不相信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大头怪人又拍了一下大头。

覃英眉儿一皱,想了一想,觉得“大头”不是随便可以假装得来的,便渐渐有些相信了。

她认定了大头怪人的身份之后,胆子陡然倍增,又回复了娇憨之态,笑道:“你要真是袁爷爷,能对我这样坏么?”

大头怪人一怔道:“我对你什么地方不好?”

覃英理直气壮地道:“你要关我一辈子,能算是好吗?”

大头怪人又是哈哈笑道:“谁叫你乱骂人哩!”

“谁会想起你是袁爷爷!”口头上也承认了事实。

大头怪人忽然一怔道:“你师父叫我袁爷爷,你也叫我袁爷爷?”

覃英娇憨地反问道:“那你要我叫你什么?”

大头怪人屈指一数,口中默默念道:“父、祖、曾祖、高祖、伯伯、叔叔、爷爷、曾爷爷。”

忽然大头连摇道:“不,没有人叫曾爷爷!”他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适当的口语称呼,只好又一摇大头叹道:“好吧!你就叫我袁爷爷!”

覃英得意地笑道:“你不是吃亏了一辈么!”

大头怪人鼓了覃英一眼,心中暗骂:“你这小妞儿真刁。”却正色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找来?”

覃英想起关在石洞中的屈辱,不由又生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哩!专在小辈面前称英雄!”

大头怪人苦笑道:“你不要和我斗嘴,行不行!”

覃英从大头怪人苦笑中,看出大头怪人认真的神情,见好就收,再不发言,静听大头怪人说下去道:“近来江湖上有一个心术险恶的小辈,他一面假充正人君子,尽量争取正义之士的好感;一面又暗使鬼域伎俩,役使千百江湖人物,为他作尽伤天害理之事,而且还计划以他下流的手法,统率武林,称尊天下。”

覃英插言道:“他好大的胆子!”

大头怪人微微一笑,接道:“可是近来江湖上,也出现了一个年少英雄,他想破坏那大坏蛋的阴谋,有意澄清天下,消灭邪魔。”

“我想助他一臂之力,于是记起了你师父的白玉河箫,意欲借来一用,但是没有碰到你师父,却遇见了你。”

覃英打岔道:“于是你要教我三样本事,把我的白玉洞箫骗去?”

大头怪人气道:“你为什么尽向坏的方面去想?”

覃英也不相让道:“我受过假祖父的骗,所以对人先存三分戒心。”

大头怪人看透了覃英的脾气,自管说下去道:“本事自然要教你,可是我并不要你的白玉洞箫,并且还要教你一首箫曲,让你扬威天下。”

覃英一听不要她的白玉洞箫,而且还有本事可学,立即大喜道:“袁爷爷,你真好!”秀眉一锁又道:“你真的不要我的白玉洞箫?”

大头怪人道:“说不要你的白玉洞箫,就不要你的白玉洞箫,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得答应我,否则,我也不管这个闲事了。”

覃英试着问道:“你先说出来,让我考虑考虑。”

大头怪人笑道:“你吃不了亏!”

覃英娇叹道:“即使不吃亏,也要看我乐意不乐意!”

大头怪人满怀如意算盘地道:“我要你学好本事之后,嫁给那个维护正义的年少英雄!”

覃英头脑一阵旋转,跳起来道:“我不学你的本事!”脸上布满怒意,大头怪人的条件,当真是伤透了她的心。

大头怪人想不到覃英对这个条件毫不考虑,便坚决的拒绝,犹望她改变主张,暗忖道:“年轻的女孩子,没有不爱年轻漂亮的小伙子,和武功高强的有为之士。”

想到此处,于是又道:“那位少年侠士,年轻、英俊、功力无敌,而且年纪比你也只大上三二岁,只怕你见过那人之后,便不会这样不知好歹了。”他只差没有说出那位少年侠士的姓名来。

覃英仍然含怒坚拒道:“他就是天上下来的仙童,我也不嫁给他!”

大头怪人退一步求其次道:“那我就让你先见过他,再说如果你确实不喜欢他,我不勉强你就是了。”

那知覃英死心蹋地的爱着沈元通,就是比沈元通好上一百倍的人,她也不要,所以她又坚决地大声叫道:“不!不!一千个不!一万个不!你就是杀了我!还是不!”

大头怪人被覃英的决绝态度激得双目之中射出了两道冷芒,他觉得覃英太不知好歹,恨不得一掌劈了她,可是,当他再一低头,看见覃英眼中含满了悲伤的泪水时时,凌芒顿时尽敛,恢复了和蔼之色,长吁叹道:“不知是你没有福气?还是那沈家娃娃命太硬?我管不了。”

覃英一惊道:“你说谁是沈家娃娃?”

大头怪人心灰意懒,没好气地道:“谁?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少年英雄沈元通!我要不是和你曾师祖有旧,你对我磕一千个响头,我也不会和你做这个媒呢!”

覃英直性子,明白了真情之后,深为后悔刚才答得太过坚决,以致一时改不过口来,脸上立时却露出了尴尬之色。

大头怪人老年成精,已看出覃英心眼有些活络,但他却不知道覃英口中的“不”,完全是为了沈元通,于是他反过来作难覃英道:“我马上送你回去,并且告诉你师父,给你找了一个好女婿,你却偏偏讨厌他。”

覃英不一定要学本事,可是怕他在师父面前说些难听的话,坏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当时急得泪珠滚滚而下,莲足连跺道:“你敢!”

大头怪人心中暗笑,得意地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有什么不敢,沈元通年少英雄,除了你,天下有的是美女,怕没人嫁给他!”

大头怪人不但口中调侃她,而且更真的不断催她出洞。

覃英被逼急了,她可不哭,老起脸皮道:“我嫁给他!”

大头怪人极乐大笑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覃英小嘴一撇,别过脸去,自己也有点感到好笑起来了。

从这一天起,大头怪人袁逢异先打通了覃英的任督二脉,又灌输给她一部份内力,使她功力大增。

然后,又把自己的独门内功心法传给了她,使她兼得两家之长,在内功修为上,突飞猛进。

跟着又教了她一套“飘香步”步法,这套步法一旦运用起来,普天之下,能够伤得了她的人简直就没有了。

最后,又取出“天籁之音”副册,指导覃英吹奏“天籁之音”的乐曲,等到覃英熟习乐曲之后,便把那副册烧了。

就这几天功夫,逼得覃英日夕不停的苦练,十天晃眼过去,覃英已经大有成就,只是尚欠火候而已。

大头怪人还真认真,在这十天之中,也未离洞一步,连饭都未吃上一顿,仅用疗饥丸裹腹。

今天,大头怪人叫她回来打听,玉箫仙于是否已经回家。

覃英择要的将各情说了出来,却把不便出口之话,都忽略隐去。

玉箫仙子听完覃英的话,忘形大笑道:“袁爷爷真个偏心,他的‘飘香步’,我想学了一辈子,他都没有教我,现在反而成全了你,我非找他评评理不可。”

覃英天真地笑道:“他不教师父,我教师父好了。”

玉箫仙子有感地一叹道:“袁爷爷他不是不教我,而是认为我个性偏激,如果学会了‘飘香步’,更会目中无人,不易回头。”语音一都顿,又笑道:“小丫头,你几时见过徒弟教师父的!”

说得覃英怪难为情的,叫了一声:“师父!”

玉箫仙子心中大乐,转头对慈航玉女道:“我这个小徒弟,还配得上元儿吧!”自得之色,溢于言表,忽然,她看了罗惜素一眼,又加上一句道:“只比素儿差了一点儿。”

慈航玉女应声笑道:“娥皇女英,两不逊色,只是元儿太差了!”

草堂之上,充满了天伦之乐和儿女之情,一片喜气洋洋。

覃英心满意足之下,竟然忘了回去向大头怪人覆命的时刻,眼见天色渐渐灰暗下来,她仍然没有走的念头。

罗惜素为人最是稳练,提醒她道:“英妹妹天快黑了,来得及回去覆命么?”

覃英“哦!”了一声,转头就跑。

忽然门口闪进一个人来,瞪眼笑道:“你不用回去了!”阻去了覃英的去路。

看清了来人,覃英嚅嚅的叫了一声:“袁爷爷!”

草堂上欢愉的空气,瞬刻之间变得无比的肃穆,由玉箫仙子为首,恭请大头怪人袁逢异入座。

大头怪人袁逢异横扫了每人一眼,脸上绽开了慈和的笑意,道:“梅丫头,你还记得我么?”

现在的玉箫仙子,等于完全变了一个人,脸上泛着发自内心的崇敬之色,细语柔声地道:“晚辈怎会忘记袁爷爷!”

大头怪人袁逢异哈哈大笑道:“你为什么变得文绉绉的了?想骗我的‘飘香步’是不是?”

玉箫仙子这大的年纪,也被说得玉面绯红,不好意思起来。

大头怪人又连笑了两声,道:“我老头子无儿无女,又没有一个徒弟,最近看中了一个小子想把一身艺业传授给他,谁知他竟偏偏看不起我这一套,我要再不把‘飘香步’传给你,难道真要带到土中去不成么?”

玉箫仙子似乎抓住了反击的机会,她恢复了儿时的神态,放刁道:“人家不要的东西,我也不学了。”

大头怪人怒目道:“我要教你,你敢不学!”

玉箫仙子笑道:“我小的时候,常常被你喝来喝去,想不到年纪老了,还要受您的管束,我真羡慕那个看不起您的小子。”

大头怪人袁逢异被激得哇哇大叫道:“你们师徒二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想学我的本事,还要耍我的花腔!”

覃英插嘴道:“自作自受,怨得谁来!”

大头怪人猛的跳起,伸手向覃英抓去,道:“我非教训教训你这个过河拆桥的小丫头不可!”

慈航玉女虽是家教严谨之人,但看了他们老少三代这种率真豪迈不羁的举止也不由生出羡慕的感觉,带着沈元通和罗惜素上前一同行礼道:“晚辈卜秀兰率子沈元通及罗姑娘叩见老前辈!”

大头怪人原已伸出去的手,无措地缩了回来。

覃英乘机闪到慈航玉女等三人身后,对大头怪人做了一个鬼脸。

大头怪人顾不得再理覃英,尴尬的一笑道:“我们是数代世交,玩笑已惯,倒叫贤母子见笑了。”

慈航玉女沈元通和罗惜素三人,在大头怪人眼中,另有一种泱泱不群的气度,是以这位老前辈也不得不改颜相向了。

慈航玉女卜秀兰大方地笑道:“老前辈超凡脱俗,率性坦真,岂是晚辈等所能企及万一。”

大头怪人俗念难消,名心未尽,听了慈航玉女的话,受用至极,乐陶陶的道:“你小小年纪有这种气度,怪不得生子如龙,独秀天下。”

慈航玉女被大头怪人说得粉面微红,连声道谢。

大头怪人的眼光又落到沈元通的身上,老气横秋的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其实沈元通综合覃英的叙说,和大头怪人的语音,已经猜出了他是谁,于是迈前一步,恭声道:“晚辈屡承提示,并蒙赐赠‘天籁之音’乐曲,心仪已久,岂有不知老前辈之理。”

大头怪人笑道:“小子真有一手,你可知道我找你们的用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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