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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刀断剑折血肉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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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光无阻滞,一掠而过,锋刃自中年人的左肩砍入,斜入至脊骨。

章春似乎早巳知道结果.随即一脚疾飞,蹋飞了中年人的躯体,剑也离开了中年人的身躯。

剑光流转,光临第二个人的心坎,长驱直入,刺了个胸透背。

大开杀戒,她像是疯子。

黑暗中本来就难分敌我,而她闪动扑击的身法又快得不可思议,有些被杀的人,甚至还不知道是被谁杀的。

八方袭击,陈家大院成了屠场。

长春公子早已窜入客院,把自己的人分配防守门户,不出去帮助主人御敌,镇静地居险固守。

章春更是行家,当然不愿冒险进入黑暗的房舍内拼命,见好即收,从大院的右側悄然撤走。

留下了二十具尸体,神爪冷镖有得忙了。

这一场狂风暴雨似的可怖袭击,把陈家大院的人吓了个心胆俱寒,人人自危。担任警卫的人,听到任何声息.都会本能地往黑暗处躲藏目睹这一场可怕的袭击。

善后的事理妥,已经是四更天。

客院的大厅灯火更明,十余个主客双方的首要人物齐聚一堂。

又惊又怒,而且显得精疲力尽的主人神爪冷镖,跌坐在大环椅内,像是散了一团烂肉腐骨。”天老爷这场大灾难何时方了?”神爪冷镖像是在哀号。

“谁也对付不了一个不和你讲理,打了就跑的高手中的高手。”

“天知道她什么时候再来一次更狠的?少庄主,我看,你还是把令尊请来舍下坐镇吧!我……我还是先躲一躲,我实在受不了,再来一两次,我的人都会被杀光,我明早就走。”

“女人祸水。”那位叫粱雄的朋友,目光凶狠地落在江南一枝春身上。“我实在不懂路姑娘与雷神张天齐,到底有什么不解之仇。

“据在下所知.你们并没有牵涉到情爱纠纷啊!十场人命九场奸,牵涉到情爱纠纷或许道理上说得通,但你们……”

“姓粱的,你给我闭嘴!别说这些没有教养的脏话。”长春公子几乎要跳起来发威。“这件事与路姑娘无关,那是我和张天齐之间的思怨。”

“哼!少庄主,在下所知道的内情,却不是这样的。”梁雄毫不畏霸,嗓门提高了一倍。“全力图谋张天齐的人,确是路姑娘,你是言听计从,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在你说来.道理说得通,并没有什么不对,男人为女人动刀子起战事,太平常了,路姑娘,到底有何内情,何不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至少,也让咱们这些讲交情的朋友,知道他们为何两肋插刀,流血五步所为何来呀!”假使有人说出江南一枝春的身份,说出她是天地会江南香坛九老之一,会有什么反应?什么结果?“梁兄,请不要说这种话。”神爪冷镖无可奈何地说。“邀请诸位助拳的是我,其实,诸位都心中明白,张夭齐以报应雷神自居,对咱们这些在江湖称雄霸道的人,都具有潜在的威胁,谁知道哪一天被他找上头来挥动雷锤?““所以,这次全力对付张天齐,其实也是为了咱们自己日后的安全。只是沒料到雷神死了,却又凭空增加一名更凶狠、更增杀的母夜叉。

我们怎么这么倒楣?少庄主,很抱歉,这座大院,只好交由你们负责了,除非你们也离开。”

“桀桀桀……”厅口突然传出可怕的怪笑声。

众人大吃一惊,汗毛直竖。

鬼头,鸡嘴,左钻,右锤,—点不错,活生生的,传说中的雷神,堵在厅口怪笑。

“雷神张天齐……“几个人惊叫,本能地跳起来,本能地拔兵刃。

“桀桀桀……沒错,是我,雷神张天齐。”张天齐那吓人的形象,显得更狰狞更恐怖。“我听了老半天,你们几乎众口一词,诅咒我死了。桀桀桀……你们看,我像个死神吗?混蛋!”

他迈步入厅,旁若无人。

站在最外側,挡住他去路的一个中年人,突然看到他左手的天雷钻微微上抬,以为他要动手,吓了个胆裂魂飞。

“不关我……的……事……”中年人惊怖地狂叫,身子—缩,老鼠似地向厅右的厢门狂奔而去,惊怖的神情令人深感同情。

同—瞬间,有三个人同时发射暗器。

同一刹那,神爪冷镖手一抬,身旁的几案飞起;向他飞砸而下。

一枚威震江湖的晶亮小银镖,悄然在飞砸的几案前先一刹那电射而至。

镖长仅四寸,附有小型定向尾翼,所以不必另加定向镖穗.因而发出时体形显得极小,连在侧方的人也无法看清,所以叫冷镖。

而长春公子的身影,则紧随在飞起的几案上,剑发出无儔的剑气,身剑合一猛扑而下。

这是长春公子表现得最勇敢的一次,这么多人中,表现得最出色的一个。

可是,雷神却平白从众人的视觉中消失无踪,所有的暗器,飞砸的几案,下扑的人与剑,全部扑了个空,所有的攻击失去作用。

在轰然大震、暗器呼啸中,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五行遁术!”有人吃惊地大叫。

厅中一静,众人你看我我着你,惊駭的神情,挂在每个人的脸上。

沒有任何一个武功盖世的高手,能对付得了五行遁术的人。

五行遁术不可能,所以被名之为妖术,会五行遁术的人也被称为妖人。

“桀桀桀桀……”怪笑声发自上面的承尘。

众人大吃—惊,抬头上望。

雷神平贴在坚田雕花的承尘上。像蝎子,正扭头下望,钻与锤皆在腰间的盛囊内,一双手十指如钩,扣入木中,钉得牢牢地。

“你们真像一群大傻瓜,一群少见多怪的呆鸟,莱桀桀桀……”

随着刺耳的怪笑,突然向下飞堕,手脚箕张真像一只巨大的蝎子,也像一头下扑的怒豹,向下面持剑的长春公子扑落,霄锤已经在手中。高度仅有一丈六尺,这是一座颇为气象恢宏的花厅。

一声怒吼,长春公于剑发万笏朝天,百忙中发招自保,万笏朝天正是应付下扑劲敌的最佳招术。攻击是最佳的防御,半点不假。

“铮!”雷锤击中剑尖。爆出一中火花,剑尖前三寸碎成细屑飞散。

长春公子身形挫至最低点,人如流光向厅门急泻,瞬即消失在外面的风雨中,快极。

如果不攻击而封架.难逃雷锤狂猛的一击。

人群急散,神爪冷镖最先从后堂溜走了。

“这家伙是个老狐狸。”张天齐发觉上当,对长春公子的以进为退的机智暗晴佩服。

等他追进院子,长春公子已经不见了。被他击倒的两名守卫,躺在廊柱下冻僵了。

同—期间,关河近千秋桥地段的西岸,一座有十余幢房屋的别墅型庄院,传出激烈的犬吠声。

这里是城外西南郊野,关河绕城而北慌,千秋桥连贯两岸交通。

城西南角那座高耸入云的城楼;就是有名的万岁楼。桥与楼遘遥相望,所以桥名千秋桥,千秋万岁.算是西南城郊的胜景之一。

江南一枝春原来约定在干秋桥取四千两银子,岂知她一离开京口港,该地的联络站便被拆了,四千两银子便沒有着落。

因此而引起长春居士袭击断魂庄,要从断魂鸳鸯手中强夺张天齐的事故,掀起轩然大被。

庄院养有千余头黑犬。经过行家的产格训练,发现有人接近,仅向领犬人示警,只有与陌生人格斗时,才发出疯狂的咆哮声。

每一头猛犬,皆可单独对付三五名壮汉,用作警卫,比人还管用。

一般江湖大豪,多不喜欢养狗。

一是江湖朋友喜欢夜间出入往来,有狗就麻烦,来来去去狗不住吠叫,不啻告诉有心人这里有人夜间出入。

二是风吹草动,一猫一狐,皆可引起激烈的犬吠,担任巡风守哨的人.反而受到干扰而至耳不灵,让入侵的人有机会接近。

有时候,犬并不可靠,对付不了江湖行家。

有些专家。出售避犬的药物。犬一嗅到就噤若寒蝉,走避惟恐不见躲起来便不再出来。

虎、豹、熊等猛兽的皮骨,甚至排泄物,都可以用作提炼辟犬药的原料。

有些强烈气味的木石,或者食用的香料,也可以用来提炼使猛犬嗅觉失灵的药物。

小动物的躯体或排泄物,如狐,黄鼠狼,麝等等,皆可提炼使猛犬暴乱发性的药物,犬一嗅到便无法加以控制,不啻替入侵昔提供入侵的机会。

这座庄院养了猛犬,从咆哮狂吠的激烈程度估计,入侵者已经深入中枢,与犬发生严重的冲突了。

章春没备有避犬药物,把心一横,冒火地飘落在院中,立即引来不少警卫,群犬争道。跟着她冲向巍峨的大厅,犬吠声与警卫的呐喊声四起。

接近大厅,廊下暗影中,冲出两名警卫,飞跃下阶急迎,两头猛犬则飞扑而上。

“什么人?亮万!朋友。”一名警卫挥刀怒吼。

姑娘用行动作为答复。左一剑一头猛犬头飘右一剑另一头猛犬断腰,摧枯拉朽毫不费劲。

后面,追踪而来的警卫和猛犬,落后二十步以上,她的身法太快了,最快速的猛犬也望尘莫及。

中院宽阔,有如一家四面栽有花木的花园,中间是大青石铺设的小园,设了些石凳、盆栽,四周是修剪得整齐的青葱古柏。

这就是镇江小有名气的柏园,主人是姓柏的退休河泊所的柏鹤龄,地方人士尊称他好柏大使。

使,是吏属中地位最高的,河泊所的主事人,黍的主事,下面最高的属员就是使,如仓大使、扬大使、舶大使……

主事人不是官,大使也不是官,是督吏一类世职小人物,几乎全是贪污舞弊的世家,官场风气败坏,大半由这种人所诱发垄断的。

到任的知府知县是贪官,大家贪有财大家发,彼此相安心照不宜。

到任的是清官,好,有你好看,场少货,仓短粮,船失踪,库银亏空……总之,保证钱粮税赋都有问题。

清官唯一可做的事,是等候坐劾丢官,甚至赔偿,赌不起还锝坐牢抄家追缴。

柏鹤龄做了二十年仓大使,他的儿子也已经继任仓大使五年,获有这份家业,理所当然的。

养有十几头猛犬,请了十几名护院保镖,也是理所当然。

今晚,看家狗碰上了女煞星。

有剑在手,十余头猛犬算得了什么?一个大姑娘,半夜三更岂能闯入屋子里到处找人?章春虽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但满屋子乱摸乱闯找人,她可没有这份能耐.怎知道要找的人住在何处?她另有找人的妙方,那就是把人引出来。

要把人引来也很簡单,而且有效。

狗很讨厌,贴地窜来咬下盘,防不胜防,所以她第—步就是屠狗。

两头猛犬被杀,两名警卫也到了。

一声娇叱,沾了斑斑狗血的剑,以排山倒海的声勢,然入两把钢刀组成的刀山中,贯山而出再倒空翻飞退。

凛冽的剑气自天而降,飘落追来的人犬丛中,剑下绝情,所经处波开浪裂,惨叫声与犬号声惊心动魄。血刺鼻,但见剑虹急剧闪烁,人与犬的尸体纷纷被劈碎倒地,杀人屠狗真像砍瓜切菜。

追来的共有八头猛犬,六个护院,片刻间,只剩下一个活的人。

“不杀光你们,此恨难消。”她厉声叫,挺剑向惊怖而退的最后一个护院冲去。

大厅的中门大开,冲出不少人。

东西院也有人飞越院墙而出,三面合围。”住手!”有人发出震天大吼。

第一支火把燃起、然后第二支,第三支,罡风一吹,废竹缆制的火把烧得更亮。

叫晚了,她的剑已贯入护院曲背心。

转过身来,她风目喷火。

一点不错,除了为首的主人柏鹤龄之外,另一为首的人是长春庄主南门存信。

主客两方的人,共有主十人以上,实力空前雄厚,全都是江湖风云人物。”是……是你……”长春居士脱口惊呼,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大变。

其他的人,有些认识她,但不知道她的来历,不但不惊,反而一个个怒形于色。

地下,七军八落散布着八具尸体,十具狗尸,这些人愤怒自在意料之中。

主人柏鹤龄的半脑袋白发,由于就寝解开了发辫,这时披散在脑后,状极可笑,难看已极。

梳辫子是势所必然,因为半脑袋头发既不能束髻,又不能任由其披散像个鬼,只好编成小辫子啦!满人颁旨剃发,并没规定编辫,剃掉脑袋前半部头发,辫芋就自然而然地应运而生,用不着特别规定了。”南门兄.,她是什么人?”柏鹤龄快要爆炸了。“我要她生死两难,我要她……”

长春居士怎敢说?说也无从说起,他并不知道章春的真正身份,反正桂齐云已经警告他了。

“你什么都不要,柏兄。”长春居土悚然说。“咱们唯一的办法,是结阵缠住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拖至天亮,她就会知难而迟了。”

·什么?南门兄……”

“柏兄,恕兄弟无法解释。兄弟只能告诉你,假使不幸伤了她,你这座柏园,可能不会有活人留下了。诸位,结阵,兄弟先与她打交道。”

三十二个人,半弧形结降,三十二种兵刃齐伸,成为靡亡之墙,冲近的人决难同时崩开挡路的数种兵刃。

即使无坚不摧的宝刀宝剑也无能为力。

“我不要与你打交道,我要你的命。”章春咬牙切齿厉叫,但木敢拼命冲进。“你站出来,为保命及保全你的威望放手一拼,看你的天风绝剑,配不配称武林绝学。你出来,你出……

来……”

长春居士不敢出来,尽管心中愤怒得像要爆发的火山,这就是做奴才的悲衰。

“章姑娘。”他不得不强忍怒火.低声下气采取低姿势。

“这不关我的事,你找我是不公平的,你……”

“你这个者狗还敢说不关你的事?你派人向断魂鸳鸯谈买卖,你敢否认?你侦知我和张天齐陷身在断魂庄,你竟然带人前往强索,等于是提早促我和张天齐去见阎王.存心恶毒。张天齐死了,你必须偿命。你父子的命还不足偿付,我要亲手把你的长春庄杀个鸡犬不田。”

“章姑娘……”

“你出不出来?”章春厉叫。

“泥菩萨也有土性。”长春居士堂堂武林名家領神性人物,位高辈尊号令江湖,怎能在一个女娃娃面前再三受辱?终于忍无可忍,怒火爆发顿忘利害。

他的爪牙们,更是愤怒如狂.有人举步而出。

“诸位请忍耐。”他伸手示意,拦阻要上前的人。“这是兄弟和她的过节,兄弟要亲自和她了断。”

他冷然举步,老脸上的肌肉因强忍愤怒而不住抽描,显得阴森冷厉杀气密布,胆气不够的人,必定会被他这种可怕的威严神情吓软手脚。

章春的身份地位十分特殊,她的胆气更是无人可及。

长春居土这种恨极要吃人的神情,不但威吓不了她,反而引起她无穷憎恨。

一声怒叱,她狂野地冲上,气吞河岳,出手强攻,完全不像一个女人,倒像一位拼命三郎。

创上风臂骤发,每一剑皆势如雷霆万钧。

“铮铮铮……”长春居土愤怒地挥剑封架。

他一口气接了十七剑狂攻.地上积雪纷纷,罡风剑气的劲道远及两丈外,两人都用了平生所学。之后,主客易势,天风絕招有若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以更渾雄、更威猛的声势,展开空前猛烈的反击。

真有天风降临,大地撼播的气势。

好一场罕见的龙争虎斗.方圆丈内但见人影闪烁,剑虹漫天。两人谁也无法主宰全局。双方的绝招也无法获得预期的决定性威力,旗鼓相当,虽则风险迭见,但都无法击中对方以造成伤害。

旁观高手名宿们,愈看愈心惊。

这位江湖上初次露面的年轻小姑娘,怎么可能力拼出身武林世家,威震武林名动江湖的长春居士。

功臻化境、剑术通玄的前辈名宿,竟然与一个年华双十不到的小姑娘,硬拚了百十招而控制不了胜机。

这也是这些高手名宿惊骇的原因所在。

长春居土终于逐渐冷静下来子,姜还老的辣。

他曾经是一代雄豪。曾经仗剑纵横天下,曾经领袖群伦,声誉之隆武林同饮。

可是,在这短短的月余时日里,竟然遭了一连串的失败,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打击,难免影响他的心态。

失败在桂齐云的剑下,再受挫于甘大娘,他的自信心失去一半。

然后,被张天齐杀得望影而逃,严重的挫折感,又削灭了他另一半残留的信心!”今天,如果他不设法稳定情绪。很可能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中,他这辈子算是完蛋了,以后哪还有脸在江湖鬼混,敢在武林称雄霸道。

他立即易守为攻,凭深厚的内功修为,作长期苦斗的打算,剑势一变,撒出绵密的重重剑网。

剑气构成无隙可入的铁壁铜墙。只要消耗掉章春的锐气与精力三五成,他就可以稳操胜算了。

“铮铮铮铮…”剑呜急劇爆发,章春的攻击依然猛烈惊人,但攻不破他布下的绵密封网。

封架的空间缩小至最低限,他逐渐稳住阵脚,不再作无謂的闪避移位,步步为营逐渐向前推进,即将取得优势了。

“好好缠死她!”已看出情势有利的柏鹤龄怪叫。“让我好好安排她的善后,我要她后悔这辈子不该托生到世界来,我要右侧一株古柏后,突然蹬出三个黑影。

“你要的只是一具盛你的臭皮囊的棺材。”威风凛凛的桂齐云一面走进一面说。“你老混蛋才真的要后悔,不该托生到世间来。”

柏鹤龄怎知对方的来历?他激怒得快要发风了,一声怒极沉叱狂怒地急跃而出长剑半途出鞘,一招飞星逐月身剑合一,以无俦的劲道发剑攻击。

桂齐云身后的两名亲随,本来已经翅越抢出,却被桂齐云伸手拦住,挥手令两人后退。

,‘柏兄不可……”恶斗中的长春居士急叫。

来不及了,接触太快。

含光剑脱鞘,反射火把的光芒,但见红芒一闪,铮—声震呜,柏鹤龄的剑震出了偏门,中宫大开,想发招收势已经嫌晚了。

红芒乘势吐出,无坚不摧。

“呃……”柏鹤龄闷声叫,浑身发僵。

含光剑贯人心中要害,心一破血崩胸腔。浑身立即发僵,“当”一声长剑脫手堕地。

桂齐云冷哼一声,一脚踹退柏鹤龄的身躯。

众人大吃一惊,有人怒吼首抢出。

“大家退!”长春居士摆脱章春的纠缠。一跃而至,及时挡住同伴妄动。

人影飞掠而来,十余名男女快速到达。

甘大娘到得最近,及时拦住了章春。“小姐,老爷与夫人来了。”甘大娘低声急喝。

桂齐云的含光剑,指向长春居士,斜势已将对方控制在威力圈内,威风八面。

“南门存信”桂齐云声色倪厉。”哼!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纠众行凶,不理会我的警告。”

“桂爷,我……我是不……不得已…义“长春居士快要崩潰了。“章姑娘她……她……”

“你应该溜走。”桂齐云不听他的解释。

“可是,这……”这里……”

·你认为她是一个人来的,所以动了歹毒的念头。””冤……枉小……”

“不许再有下次。”桂齐云口气一变。

“是的,是的,”长春居士不再流冷汗。”

“把你们的人都带走,我要借大厅小作逗留,任何人接近,杀无赦。”

“遵命。”“去!”桂齐云像在赶狗。

众人惊疑交加,弄不清长春居士为何如此窩囊,完全不理会主人柏鹤龄的被杀,哪像个一代之雄?这委买令这些好友难堪。

但一看刚才现身的十条名男女的气势,不由倒抽一口涼气。

十六名骠悍大汉。拥簇着一双中年男女,每个人都像天神金刚,站在那儿像座山。仅形之于外的杀气,就足以让这些三山五岳的英雄心虚胆怯。

十六座山的中间那对中年男女,男的一身轻裘,虎目含威,气势慑人。女的端庄高贵,光芒四射。

后面,是四位秀美的侍女,身材高扰,英气勃勃,佩的剑装饰华丽。二十二个人,站在那儿冷眼旁观,撼人的气势,压得这些三山五岳英雄几乎喘不过气来。

有些消息灵洒,感觉敏锐的人,立即联想到这些天运河上的神秘怪船,以及神秘万分冷酷无情的刀客。

那些刀客,几乎把呼风唤雨及神爪冷镖的人,杀得精光,幸而逃得性命的人,连胆都快吓破了。

假使桂齐云这些人下令进攻,那……

这些三山五岳高手名宿。不寒而粟。

片刻间,人都走光了,人尸犬体也都搬光了,火把一一熄灭。

大厅灯光明亮,戒备森严,哪还有外人敢走近?不要命的人毕竟少之又少。

“章春,你要造反?像貌威猛的中年人,板著脸用京腔叱喝。“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事吗?””我在杀那些为非作歹的匪徒,杀那些几乎害死我的暴民凶手。”章春爆发似她尖叫,“而桂叔却包庇他们,杀死我心爱的人。

“阿妈,不要管我的事。我这就回京,把兆佳贝子的四虎卫借来,不把长春庄杀个鸡犬不留,决不罢手。”

满人把父辈叫阿妈,母亲叫额尼。后来的光绪皇帝,干脆把慈禧太后叫做新爸爸。

爸妈混淆不清,汉人如果与满人没接触,凭称呼来认定。

必定乾坤顛倒离谱,闹笑话。

“二妞,不要任性。’中年美妇微笑,“兆佳贝子的虎卫,已经借调武威王府,由裕刚贝勒节制,你不必回京.他们快要来了。”“那好!”章春欣然叫。

“对你,恐怕不好。”中年美妇慈爱地将她挽入杯中。“这次裕刚贝勒护驾南巡,那个什么长春居士,是武威王府的线民,武威虎符的持有者之一。

“什么?这……”章春脸色一变。“額尼,这……这是真的?”

“你是我的乖二妞,我会骗你吗?”

“可是”……”

“有疑问,德都桂并云会告诉你。”中年美妇指指桂齐云。

“他也是捉住长春居士之后,搜出威虎苻才知道的。

“你想,裕刚贝勒会让你杀他的线民?上月畅州三汉河塔弯村,破获的逆党案。就是长春居土的功劳,二妞,你还要杀他?”

“天啦!”章眷险色大变。“可……可是,桂叔,你……不该用……用神魔掌杀了张……天齐,你……”

“妞妞,你听我说。”桂齐云郑重地说。“圣驾即将南巡,随行的还有慈禧圣太后,三阿哥四阿哥七阿哥也随驾南来。

裕刚贝勒。你阿妈,我,勇骧候爷,担了万斤重担。而消息已经走漏,向导处刚派员出京,逆匪便将消息传出了。

目下正召集匪首聚会江南,神出鬼没侦察困难,希望寄托在长春居土这些人的身上。何况张天齐虽然不是天地会的人,但扬州方面侦察的结果.巳从仪真库吏一些人口中,查出那晚劫走长春居士五万两赏银的一群匪徒中,确有一个人身材眼神酷似张天齐,至少他涉嫌甚重,可知他是拥有甚多党羽、不安份的浪人歹徒。

我必须保全长春居士,只有他才能替我们一向打尽天地会余孽。张天齐这种人,决不会替朝廷效忠,他将是违法犯纪的可怕祸患,我不得不保全长春居士而杀他。

妞妞,我爱你比愛我女儿更深,但我更爱朝廷,皇朝国运是否昌隆,皆在于你我这些人是否对朝廷绝对忠诚。你会为了一个浪人歹徒,而危害到圣驾的安全吗?”

“我……我我……”章春悚然而惊。

“章春。”中年人沉声叫。

满人的闺女,通常称妞妞,大妞,小妞,用汉语也叫姑娘。而江南的满人不称姑娘改称小姐,因为江南人把妓女松头称为姑娘。

但郡主、贝子、贝勒、国公的长女,通常会封为郡主,县主,次女以卞都称妞妞。长女如果未封,则称格格;次女以下虽然也可以称裕格,但她们都喜次被称为妞妞。

这些称为妞妞的大闺女,生活最自由,斗鸡走马满街跑,一旦结了婚,就成了关在窄笼子里的凤凰。

如果是固伦公主(皇后之女),或者和硕公主(妃之女).那就更惨,进出定有八个奶娘寸步不离,只能在深宫里做好梦。

甚至一辈子只能见自己的生母十几次而己,父爱母爱想都不用想。一旦出嫁招了驸马,那就惨上加惨。

想召见驸马亲热亲热,那郝八个皇宫派来的奶妈,骂一声“无耻”!那就够了。

所以在清朝,历代皇帝生子不少面伦公主和碩公主,从来就没替任何一位驸马生过一男半女、只能收养驸马与妾侍所生的子女。

这是避免天潢胄室血统外流最有效最无情的手段。一个公主,也就是世间最可怜的女人。

而做妞妞,可就百无禁忌啦,比男入神气多了。

在京都,妞妞们在大街揍人,跑马,挑逗男人,千万本要感到奇怪。“阿妈,我……”章春掩面前泣。

“你说!”她老爸声色俱厉。

‘阿妈,我错了。”她突然抬起沾满泪水的脸庞,一字一的说我决不会为了一个浪人歹徒,而危害圣驾的安全。““跟我回苏州,苏州不许有半个城孤社员逗留。””是的,阿妈。”

“今晚就上船。”

“是的,阿妈。”

“桂齐云,这里的事,辛苦你了。”中年人向桂齐云郑重地说。“圣驾一到扬州,这里决不可以有任何一个记氓痞棍逗留。”

“公爷请放心.桂齐云已经布置停当。”桂齐云恭敬地回话。“时辰一到,该杀的杀,该囚的囚,彻底执行。”

“逆党的动静,务须飞传苏州。”

“是的;公爷。”

当一群人走后,长春居士一群人也溜之大吉。

天亮后不久,陈家大院恢复正常活动。

后院的秘室中,长春公子与江南一枝春,显得忧心忡忡,烦躁不安。

“是他,没错,他没死。”长春公子拍着案桌咬牙切齿。

“我要出动所有的人手,查出他与姓章的泼妇根底,不杀他们誓不甘休。天香,你有什么打算?他俩也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的处境太危险了。”

“永裕,除了请令尊的人一起前来坐镇之外,恐怕别无良方哪!”江南一枝春诅丧已极。“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今晚一定会来。”

“家父的人,死伤十分惨重,谁还敢来?天香,除了请贵会的高手齐出之外,任何人也阻止不了他们肆意屠杀。

你必须设法与贵会的人商量,这两个杀星,将是贵会的最大威胁。田谋须及早,天香。”

“好,我只好使用紧急求援信记了。”江南一枝春咬牙说,显然下定决心作孤注一掷。

“你们还有紧急求援信记?”长春公子信口问。

“是的,但只限主事的执事人员知道传由。”

“哦!你早该使用的,天香。”

“这是最后的手段,情势最危急才可使用。”

“立即进行吧?”长春公子欣然问。

“是的,我这就出去走走。”

“我陪你走一趟。”

“抱歉,永裕,不是我不信任你,你不惜出生入死帮助我,我无以为报。但这是本会的极端机密,必须由我独自进行。

“而且,我要走多处地方设置记号,一个人方便些。设记号的地方可能有人留意,不能有外人在旁。”

“我也要出去走走,请朋友打听消息。”

江南一枝春扮成一个老妇,居然维妙维肖。

像她这种秘密组织的中上阶层颇有地位的人物,对化装易容术有专精,双十年华的美丽少女,扮成老八十的丑妇轻而易举,十分神似。

两个穷汉打扮的中年盯梢者、也扮得十分传神,是盯梢行家,此中的高手。

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化装易容的行家,对行动的保持机密技巧也十分精细。

江南—枝春对反盯梢的技巧虽然高明,却摆脱不了更精明的盯梢行家,因为她并不知道会有人盯梢。

她这次出来摆设紧急求握信记,只有长春公子一个人知道,长春公子是她的支持者,是她的情夫,是她的靠山,也是甘心情愿接受她利用的江湖有力人土。

盯梢的人分别走在她的前面,后面,远近随街上行人的多寡而不时调整,甚至随时在可能的范围内交换位置。

不论她在何处转向或采取摆脱术行动,也无法摆脱盯梢者有效的监视范围。

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

高明的盯梢者,却不知自己也被盯了梢。

戏法人人会变,手法各有不同,三方面的人各展神通,先后进入人群出入并不太拥挤的虎距门,进入城厢大街。

江南一枝春像个走累了的老乡妇,走近城门靠内侧的右壁公示榜栏,靠在城门壁旁歇脚,看两端无人,立即悄悄地把手伸出老皮袄袖口。

她掌心中,暗藏了一把俗称火刀的半月形燧石刀,那是精制的,可作为火折于财伴的小型火刀。

不但可作擦击燧石的引火物,内缘可作切割、剔挖,刮削、甚至杀人等等用途,藏在掌心内仅有半握而已。

手一阵急动,告示榜栏旁便出现一个拳大的香炉图案,上面刻画了三枝香,炉中间割了一个倒写的七字,简简单单,线条蛆浅。

图案并不神似,歪歪扭扭,像是顽童用尖石信手涂鸦的作品,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缩头缩脑地离开,住城里走,远出三五十步外。驻步留心留图案处有否可疑的人逗留着。

片刻,她才满童地急步走了。

在她前面盯梢的人,这时已放慢脚步,转而落在她身后十余步,悠闲地信步而行。

街上行人稀稀疏疏,大雪天依然有人在街上行走,因此身前身后有人.是极为平常的事。

一个身材瘦小;戴了穷人专用的夹套帽,畏畏缩缩似乎冷得难受的穷小于,也可能是小乞儿,谁也不会向这种穷小子多看一看。

这位扮成中年穷权的盯梢肴,当然也不屑注意这个小乞儿,双方错肩而过。

蓦地,中年穷汉感到右背肋一冷一震,想抬手转身,却力不从心,身躯发僵、发麻。接着,左侧多了一个人,左臂被人架住。

没错,是那位刚错肩而过的小乞儿。

他的脚已不自自主,本能地挪动,被小乞儿半架半推往前慢慢举步。

“老哥,我身材矮,刀子戮的部位,不得不与贵同行有所差异,请原谅。”小乞儿挟任他的手臂笑吟吟地说。“贵同行喜欢从至阳上灵台下用刀,也就是在第八肋的上肋缝下刀,必要时就刺破心坎溜之大吉。

我矮小,喜欢从第十肋下力,效果虽然差一点,还蛮管用的,是吗?你不会斥责我的手艺差劲吧?”

他那能回答?专用来暗杀的八寸薄刃小刀.自胁缝中贯入五寸左右.鋒尖进丁心房下方近横隔膜。内腔正缓缓沁血身躯已不由自主,想叫救命也力不从心,神经已因内腔充血而失去作用‘只剩下灵智而已。

折入一条小巷。帖入一条防火巷的暗蔽墙角。

“你保护那姓路的贼淫妇,不称职。”小乞儿将他抵在墙上。“结果就会这样。你另一个同伴,现在大概也完了。”

“你……你你……”他终于可以说话了,吐字十分艰难,低细几乎不可闻。

其实.他想表明自己不是江南一枝春的保镖,而是盯梢偵查活动情形的跟踪人,但辞不达意。

“你想知道我的来历?”

“你……”

小乞儿从怀中取出—只鴛鴦的綠荷包。伸至他眼前晃了几晃。

“断……魂……鸳鸯……”他虚脱地叫。

“谢谢你还记得我们,我是老二贝灵姑。”

“我……呃……”

肋内的刀子一扳一扭一滑,刀子离体。从此,世间便没有他这人物,死得糊徐,杀他的贝灵姑也糊涂。

阴谋与行动在各处急剧地悄悄进行,不时散发出血腥味,似乎所有的人,都对血腥有高度的兴趣,人人喜爱,乐此不疲。

捕头门神冯昌隆带来了不少精朗干练捕快,前往幽止寺缉捕大方禅师和不非魔尼,抄了幽止寺。但也死伤了不少人。

这些不法的僧尼,总算销声匿迹,不再与神爪冷镖明攻暗袭,长春公子这些党羽少了一些劲敌,可以专心对付张天齐了。

现在,唯一的敌人是张天齐。

最可怕的章春已经不在镇江,沧海幽城的葛家四个女人,自从与桂齐云一群人进袭断魂庄,无缘无故失踪之后,此后便失去踪迹,很可能死在断魂庄的机关埋伏内了,用不着分心留意她们。

她们本来就是无足轻重的外地武林人,还不配称强龙,怎敢与有长春庄高手做后盾的地头蛇缠斗?可是,有不少人在毫无警兆的状况下被杀。

这些武林名宿、江湖好汉又开始心惊胆跳了,名列宇内十大神秘名人之一的雷神如果使用暗杀手段.那还了得。

明的搏杀已经让这些英雄好汉丧胆,来暗的谁吃得消?谁知道报应之手何时伸过来?谈雷神色变,人人自危。

黄昏将临,京口驿码头忙碌非常。

上游两里地的河湾中,那艘神秘的客船,静悄悄地停靠在堤岸的巨柳下,门窜紧闭.船只皆匆匆而过,似乎怕沾那慑人的阴森鬼气。

堤高仪丈五六,严冬水枯,所以实际上船的桅顶虽然低于河,但那比船长一倍多的十二丈余大桅,则高出河堤好几倍,丈八高的小桅也够壮观,人藏在两叠的大帆上,五里外的景物皆可看得一清二楚,大白天想悄悄接近泊舟的河堤,休想。

有人接近,而且是大摇大摆地接近。

张天齐今夫的装束又换了样,不戴风帽辫子盘头,穿紧身夹衣裤,虎皮背袄便于双手灵活,长腰带在腰间盘绕四匝.连鞘殃锋单刀就插在腰带上,不折不扣的浪人打扮。

一脸泼皮流氓像,与往昔翩翩佳公子气质完全不同,像是变了一个人,人靠衣装,确是不假。堤下还有一段两丈余宽的干河岸,因此离堤顶下面的船足有四五丈。他坐在堤顶的大柳树下,打开带来的干荷叶包,现在里面的烧卤菜肴;莱已快冻成冰了。

摘下肩挂的酒葫芦,拔掉塞喝了一大口。

“好酒,徐沛高梁烧。”他喷喷着嘴似乎余味未尽。”天杀的!如果没有烈酒挡寒,真受不了,干这种杀人买卖,没有酒壮胆怎成?”他总算不像花子用手抓菜吃,折柳枝代筷。吃相当然不雅观,但很配合他的身份。

酒喝了半葫芦,莱肴也吃了一半,船上终于有了动静,雍容富贵气概非凡的桂齐云,穿了长袍马褂,佩了含光剑,出现在前舱面。“老弟,你真不够意思。”桂齐云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语气也热诚喜悦。

·他妈的,我又怎么啦?”他的口吻。就不够高雅了,比码头上的混混还要粗俗。

“怎不上船来坐坐?胆小鬼?”

“天杀的!我当然胆小,当你在我背后来上那么一记神魔摧心掌后,我还敢大胆?还敢上你那艘金城汤池似的船?你算了吧!”

“敢于坦然承认自己是胆小的人,真不多见。”

“就是因为胆小,才用神秘人物来遮羞呀!宇内十大神秘人物,你看看哪一位算得上是英雄豪杰?喂!你不打算上来吗?”“上去?”“是呀!有好酒好菜,独食不肥。隔了这么远,用大嗓门你呼我叫攀交情吧?你看多累人呀!嗓子会叫哑的。”

“哦!这……”

“上来啦!你难道也承认是胆小鬼?怕什么?有酒有菜,我不会吃你的。

“至少,我不会在朋友背后来上一记的。毕竟你曾经救过我,我欠你一份情,就算沒有肉,我也不会咬你一口肉下酒,的。”

“我看你像是要动刀子。”桂齐云跳至河岸,轻灵地跃登堤頂。“气势汹汹……”

“我不该气势汹汹吗?混蛋!”他跳起来,将酒葫芦向前遞出。“喝两口,冤家对头通常是好朋友演变成的,没有理由不先把酒言欢,没有毒的,我不用毒害人。”

“我可沒有这种吃相的修养。”桂齐云拒绝接受。“心領了,你自己享受吧!”

“我看你才是真正的胆小鬼。”他只好自己再喝子两口。

老桂,你认为你根了不起是不是?”

“你的意思……”

“你他娘的岂有此理,到处放谣言说我被你一掌打死了,你以为你的神魔摧心掌是宇内无双的致命绝学?哼!少臭美。”

“你没死,我的确感到意外。”桂齐云笑笑。“你是第一个从我手中,挨了一记要害而不死的人。”

“我要知道理由。”“恕难奉告。”

“我坚持。”

“我也一样。”

“那么……”

“决斗解决?’“今天不决斗。“他喝光葫芦内的酒,随手将空葫芦丢下一腳踏破。“下次。我嘛,不甘菲薄,勉强把自己当成恩怨分明的人,我曾经欠你—份情.不便见面就拼个你死我活,虽然你那一掌,已经勾销了这份情。”

“结果有何不同吗?”

“没有不同,但决定权在你。”

“怎么说?”

“不要包庇长春居士,结果将是皆大欢喜。如果不,结果就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有这么严重?”“是的,绝不夸大,很严重。据我所知,i你杀了长春居士不少人,所以我误信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没想到几乎送掉老命。原因何在?”

“我已经表示过了,无可奉告。”

“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他将剩余的莱肴塞入树洞里。

“我今天来,是表明我的意见的,不管意见是否能沟通,不伤和气。下次见面,阁下,刀剑上分结果,不管你是杏同意?”“我同意。”桂并云肃然说,“你很有风度,何不再大方些?”

“大方?”

“把你那些埋伏的人召回,好吗?”

“这……”

“你知道我杀人是够凶狠的,刀剑在手,有我无敌。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活。不管对方人数多寡,武功多高,我唯一要做的事,杀死对手。至于结果和后果,我从不计及。如果你不召回他们……”

“那又怎样?”

“你知道会怎样。告辞。”

“不送。””后会有期。”

“彼此彼此。”

他抱拳一礼,转身大踏步走了。

桂齐云怔怔地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再三将手举起,想发信号命埋伏的人进攻,但却又再三放下,眼中有悚然而惊的神情。

他昂然远去,步伐坚定,神情昂然,坚强无畏的形象像一座山,山是撼动不了的.他就是一座山。

四周林野中所涌发的浓浓杀气.丝毫不曾扭动他的情緒。

“他杯是我平生最强劲、最可怕的死敌。”桂齐云冲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两三里外一座高阜,阜上松林参天。

三个人躲在树上,可以隐约看到河堤的景象。

张天齐大踏步上阜,三个人跳下来迎接他。是葛佩如、计秋华、贝灵姑三位扮男村夫的姑娘。

“你把他看穿了。”计秋华苦笑。“我们三人却耽心得要死。

和你这种人办事,真会短几年阳寿。”“那附近的树林草丛中,最少也埋伏有五个名刀客。”葛佩如拍拍自己的酐胸压惊。“你不许我们走进,想策应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吓死人了。”

“他也料中你一定会找他。”贝灵姑摇摇头。“真有料敌如神的天才.无论武功与实力,皆比长春居士强十倍。很难与他周旋。”

三个女人三张嘴,叽叽喳喳真够听的。

“显然江南一枝春今天的可疑举动,也与姓桂的有关。“贝灵姑继续说。“姓桂的也派有眼线在城里活动。”

“怪的是姓桂的既然包庇长春居士,用不着派江南一枝春与姓桂的眼线联络,其中到底有些什么阴谋诡计,真该捉几个活口问口供的。”

“我确是一头雾水。”他眉心紧锁。“章春的确昨晚去了陈家大院,杀了几个人。既然她是姓桂的人,为何又与长春公子势不两立?”

“我得费些工夫,看他们到底在弄些什么玄虚。奔波了一天,你们也累了,赶回去好好歇息,我得辛苦些查出根底来,走!”

同一期间,长春公子与江南一枝春,在陈家大院的密室,甜甜密密地晚膳。

陈家大院戒备深严,在防卫工作了有效的调度。新来的一些武林朋友加以编组,没有必要就不要在屋外与张天齐决战。

如果有了时机,那就结阵围攻,以暗器袭击为主。

善用睛器的人在一起研究暗器阵法。彼此破除成见。提出最有效的制胜方法和手段,一个个摩拳擦掌,等侯张天齐光临。

天一黑,整座大院黑沉沉,严禁有人走动,显得阴沉诡谲,杀气弥漫。

江南一枝春刚返回不久,沐浴更衣洗漱毕,洗掉一天的风尘,换上锦衣罗裙,十足女人味,灯光下,显得美艳动人,光芒四射。

密室中有火盆.温暖如春,桌上酒菜丰盛。这是他俩的天地,陈家大院中最隐秘的贵宾室,位于重门叠户最深处,只有几个负责接待贵宾的仆妇,知道这地方,外人连门户也找不到。

“看你喜气洋洋,一定有着落了。”长春公子挠着她并排坐下,从暖盆中取酒壶斟酒。”辛苦了一天,我好替你耽心。天香.以后有什么行动,我希望能在一起照顾你,好吗?””谢谢你的关心。”她觉得心中暖暖的,面庞不自禁地偎近对方的壮实胸膛。“那是不可能的。永欲只要有本会的人在一旁,我就不能和你—起现身。”

“为什么?”

“水裕,你愿意成为我们的自己人吗?”她抬起面庞,满怀希冀地问。

“天香,别说笑话了。”长春公子情意绵绵地亲吻她的粉颊。“贵会只对培养自己的人有兴趣,对已经有声望地位的人没胃口。”“不像乾清帮的作风.乾清帮欢迎一切志同道合的人参加。

消息怎样了?咱们一面吃一面谈,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你先说。”“明天,我要被引见海外来的执事长老。”

“好哇!真是好捎息。””是的,消息真好,这表示我不但被冷落,而且更受重视。三汉河塔湾村会盟失败,我并没在场,失败的责任不在我。永裕,你的消息……”

“你知道章春与姓桂的来历吗?这件事很可能牵涉到你们会盟失败的事故,他们可能是元凶祸首。”

长春公子郑重地说。“章春与张天齐一双两好,我认为张天齐也是涉嫌最重的人,甚至他们是一伙。”

“能证实吗?”

“绝对正确。这件事,你必须向执事长老禀明,贵会如不全力处理,你们什么事都办不成,甚至……”甚至可能重蹈三汉河的覆辙,十年内元气难复。”

“水裕,你……你说得这么严重?;她吃了一惊,但意似不信。

“我的消息绝对正确,轻易地便可求证。”

“亲亲,别卖关子好不?”她风情万种地媚笑,拉了长春公于的手。

长春公子心中一荡。

双方都在用心汁,都想利用情欲达到目的。

“十年前,康熙皇帝圣驾第二次南巡,先遣人员由向导处派遣的,几个负责人都是一时之选,都是有名的勋臣虎将。”其中有一位叫德都桂并的骁将,当年平定三藩之乱,率领一队先锋密谋,称为西往特遣军,直属安远靖寇大将军多罗贝勒手下,最先潛入昆明城,刺杀吴三桂唯一猛将韩庄图父子,接应大军入城的人就是他。”

“得都桂齐?我……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人……”

“除非你曾经在京都活动过,不然不会知道。满人通常不说姓,所认他叫桂齐,意思是善人,他一点也不善,目下他的爵与名,叫义勇侯桂齐。在本城军民衙门,你都可以查出他的根底。”

“永裕,你是说……”

“就是那位桂齐云,皇帝南巡的识途老马。”

“哎呀!”

“你怎么啦?”

“是他!”

“你知道?”

“我们大会江南;就是为了鞑子皇帝而来。”她心中一高兴,泄露了天大的机密。

“哦!你是说,皇帝又要南巡了?”长春公子不动声色,淡然信口问。”三汉河会盟,就是要借小刀会的暗杀刺客人才呀!满狗京中的重要动静.我们全知道,本会派在京中的眼线是很能干的。

向导处的人还没离开京师。我们的信息已经传抵江南了。

我的天,张天齐一定是他们的人,这天杀的汉奸!”

“那叫章春的泼妇,来头也不小。”“她是……”

“她姓章佳,名叫达春。她是官封超勇公,目下南巡江南靖寇指挥史,超勇公章佳巴延的次女,达春格格。

在京都,提起达春妞妞,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她的人。格格不能在处胡闹,妞妞却可以任所欲为。

所以她宁愿做妞妞而不许别人称格格。达春,意思是敏捷,她就敏捷得像一头会飞的豹子。”

“天啊!我……我得走……”她惊跳起来。

“走?去那里?”长春公子一怔。

“把消息传给我的人。”

“这……急什么呢?急不在一时,累了一整天,吃饱再走好不好,我会心疼的,天香。”长春公子的话好温柔。

“不,水裕,十万火急……”“我不许你饿着肚于,在黑夜的大风雪中奔波。听话,先喝杯酒……”

十余个反穿羔皮袄的人,分散在陈家大院附近潜伏,从大院里出来的人,不可能从天空飞走。

不论从那一方面走,都会落在其中一两个人的眼下。

江南一枝春换穿了灰白色的紧身衣裤,也反穿羔皮袄,从后大院越墙而出,绕过荷香池的南端,冒着风险展开轻功掠走如飞,心急似箭。

她后面,两个潜伏的人跟来子。

南行的大道岔出一条小径,进入城南的山区。

她进入小径.却不知身后有人跟踪。

不久,她出现在运河的南岸河西水道上。

她走的是迷踪路,雪地里不可能不留下足迹,为了防险,她先引诱追踪的人进入山区。其实,她并不知道有人跟踪,只是一种做秘密工作者的防险本能。

不可能有人跟踪的,她的事只有长春公子一个人知道。长春公子是她心爱的情人!当然不会跟踪她。她对长春公子推心量腹,身心俱许,沒有跟踪她的动机和理由.长春公子一直就明暗间同情和支持天地会,赞扬天地会反清复明的神圣目标。

远出十里外,她进入一座小村最右首的一座黑暗农舍,消失在屋顶,她是登屋从中院跳下的。

两个跟踪的人,伏在厘侧的旷野,像伺鼠的猫.不敢走近。不久,她踏上归途.但走的是村右的另一条路。

两个跟踪的人,退入小径的树林内,这里距小村已在两里外,该是安全距离。

“孔兄,你回去禀报。”一名潜伏的人向同伴低声交代。”不要跟在她后面,而且尽可能绕道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你呢,曹兄?”同伴向。

“我留在此地,留意一切动静变化。赶来的人,最好能等我会合再展开行动。”

“好的,我这就走。”

刚挺身而起,突然听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似乎发自耳畔。

“咦!孔兄大吃一惊,重新向树下一伏。

“鬼笑?”曹兄也大惊失色,本能地用手抓住了刀靶,压下卡簧,随时准备出鞘。

“是神笑。”右面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传出语音,声到人现。高大的灰白色身影,相距不足两丈,似乎可以感觉出所涌来的阴森杀气和鬼气。

鬼也好,神也罢,反正只有一个影子,艺高人胆大,没有什么好怕的,在江湖杀戮中混的人,心目中根本就没有鬼神。

“来得好!”曹兄一跃而起,身形尚未站正,单刀已经出鞘。

“在你们来说,我的出现,对你两位仁兄,一点也不好。”

灰白影子用嘲弄的口气说。

林下黑暗,虽有朦胧雪光,但仍看不清两丈外的景物,看不清白影的面目。

“我想,你老兄一定是村子里派出来的伏路暗哨。”曹兄一面说.一面逼近。

“伏路暗哨是不是派得太远了?白影问。

“不远不远,你……”

“我是从荷香池跟在你们后面来的。”

“咦!你……”

“再看清楚,我是谁?”

“雷神张天齐。”接近至一丈左右的曹兄,像见到鬼似地惊叫起来。

那吓人的雷公面具,巳看得一清二楚了。

“你老兄记性不坏哪!”张天齐调侃地说,“鬼笑与神笑不一样的。不过,好像咱们的神,从来就不笑的,只有一个弥勒佛笑得真可爱,呵呵呵!好像是这样笑的,对不对?”

一声沉叱,曹兄的激烈反应就是用刀,砍了再说,先下手为强。

“铮!”天雷钻奇快地架住了刀。张天齐的有手没拔出雷锤,揉身探入,一把扣住了曹兄的咽喉,像抓住丁鹅的颉向上抬。

“孔兄快选……”曹兄在脖子被扣之前,单刀挥出之后,本算能发出警告,要同伴逃命。

叫声嘎然而止,孔兄一窜三丈。

“噗!”背心挨了一击。

“没有人能逃得掉。“浑身发僵的孔兄向前扑倒,清晰地听到张天齐的语音。“有活口了。你们鬼鬼祟祟,跟踪自己的人,其中大有文章,我要口供。”

“我们奉命跟踪江南一枝春,看她在忙些什么。”孔兄不用逼便急急招供。“少庄主不信任她的情意是真的,所以……”

“你这家伙生得贱。”张天齐踢了孔兄一脚,“你们所讲的话,我都记得一字不漏,你抢着招供露了马脚,我要每个字每句话来刨根底。

“曹兄已经昏了,以后再问他。你们两人的口供,如果不牛头有对马嘴的地方,我会把你们全身两百多骨头,一根根拆散,拆—根问一句,直问到口供吻合为止。

现在,我把你们带远些,免得惊动附近的伏庄。这里本来就有两个伏路暗庄,他们与江南一枝春互打暗号,被我发现了,目下躺在左面的积雪中睡大头觉,不久自会醒来。”

次日辰牌末,江南一枝春出现在京口驿码头。

这次由于事涉极端机密,她总算不糊涂,任由长春公子多方操问,甚至在床上云雨兴浓中追问,也没将如何会见海外长老的详情说出。其实也沒有什么好说的,规定她必须在指定的时间与地点等侯,自会有向导找她,領她去见联络的人,再前往她不知道妁地点听候消息,如此而已。长春公子坚持要送她至候命处,她不便拒绝。

这一送,便送至京口驿码头,大出长春公子意料之外,还认为她将在城内某处街道等侯呢!昨日她一整天皆在城内活动,紧逼跟踪的两个人,被断魂鸳鸯的人所杀,但其他地方的眼线确曾看到她在城内活动。

码头上,一艘快艇摆出联络信号,她毫不迟疑地跳上了船,微笑着向留在栅口发急的长春公子挥手。

快艇上的五个人四支桨,立即启航,向上游飞驶。

等长春公子弄到船,領了四个人追赶,快艇早已形影俱消。这一追,追上了歧途枉劳心力。

同一期间,城西北山区的一座农舍中,张天并用刀削制一根三尺短手棍,显得很细心。

“哥,你在削什么?”葛佩如男装打扮,伏在他的肩后娇滴滴地笑问。”削揍人的棍子。”他笑笑,试了试握柄是否称手。

“揍人?揍谁啊?”

“揍欠揍的人。”

“说嘛!谁欠揍啦?“·天机不可泄漏。”

“人家要知道吗?哥,是不是章春?”

“又是章春.你烦不烦呀?”

“哥……”葛佩如的脸红如盘,扭着小腰肢撒娇。

“不会是揍你啦!”他拧了红馥馥的脸蛋一把。

“你……”

“去找你娘撒娇,别烦人,呵呵呵!”他的手刚要触及姑娘的笑腰穴.姑娘—蹦三尺高,尖叫一声,手没碰到就受不了啦!姑娘们怕痒是正常的事。

等姑娘笑着进入后堂,他却像兔似的.抓起藏在木器里的刀,悄然钻出农舍,一掠三丈,片刻便消失在山林探处,快得像电火流光。

城南山区,风景最优美处该是白龙岗,在回龙山与招隐山两山相交处。这两座山本来就是典故最多古迹最盛的地方。

冈四面环山,石壁睁嵘,白龙洞(莲花洞)是游人常到的所在。

由于距城不远(七八里),来游八么岩(回龙山)与探访昭明太子遗迹(招隐山)的骚人墨客,常会顺便到白龙洞探胜。

上次张天并养伤的雅舍,就在回龙山的幽静小谷内,章春说那是她的江南朋友建在山中享福的别墅。

山冈上松柏成荫,春日里山冈上下繁花似锦。这时候大雪封山,除了松柏青蔥的枝头挂满积雪冰梭之外。一片白茫茫,皑皑雪光耀目。

近午时分,两名中年人领着江南一枝春,踏着积雪向冈上松林走去。

村边缘,出现两个裹在皮袄里的佩剑大汉屹立在风雪中,迎接这位江南一枝春,可惜她并没有带来春风讯息。深入松林百十步,是一处广约十余亩的空林,积雪掩住了,枯草荆棘,只剩下雪探尺余的空坪,中间站着三个年长的灰袍客。

“叁见三爷四爷五爷。”江南一枝春上前,往左日右月行抱拳礼,嗓音有点哽咽。

也难怪她感到酸楚,悲从中来。自从扬州三叉河惨案发生之后,似乎会中的兄弟姐妹,已经遗弃了她,至少也的确疏远了她。

她所要求的帮助,也一而再失望,严重的挫折感,使她心灰意懒难以释怀。

今天,她总算在紧急求援之后,见到生死与共、并肩为复国而奋斗的同伴了。

“老七,辛苦你了。”中间那位二爷兴奋地挽起她的手,向右面的松林举步。“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以来,心中感到不安和委屈,但那是不得已,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我明白。”她终于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长春庄的人,身份十分复杂,我们曾经调查过一些人,其中固然有英雄豪杰.也有些是凶残杀手,至少有一大半,必要时尽量与官府合作的人,“老实说,这些人任何时候,都会与吃公门饭的白道人物同流,他们同情本会的心态,根基极弱。有奶就是娘,人之常情。

所以,你可说身在险中.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不测之祸,为了你的安全,防止有人见利忘义出卖你,所以不得不谨慎采取暂时隔离的办法,你要谅解。”

“是的,二爷。”

“长春庄主不断在江南江北神出鬼没,而据你所知;长春公子并没与他老爸紧密联合.其中内情未免令人起疑,所以我们更为小心谨慎。老七,他们对你的身份,是否有所耳闻?”

“不可能的。”她信心十足地说。

“长春公子呢?”

“我想不会。”她心中一跳,硬着头皮说谎。

她想起自己在最危险、最困难无助、最软弱的时候,向长春公子暴露身份的事,她能将这件犯忌的事说出来吗?那会有什么后果?她的忠诚不容怀疑,但这件事与忠诚无关,急难时利用长春公子的力量保护自己,事急从权并没有错。

错的是她设能及时抽身,她应该在脱险后断然远走高飞。

一个身份已经暴露的人,必须迅速改头换面,远离现场,以免危害他人。

她却恋奸情热,更愚蠢地妄想利用长春公子的力量,帮助她继续工作。

她记得二爷的话:他们同情本会的心态。根基极为薄弱,有奶就是娘,人之常情……

这些话,像沉雷一样撼她内心深处。

身上好冷,在流冷汗。

“不,长春公子不是这种人。”她心中在呐喊.在替自己找答案。“他不是同情我们。而是积极赞佩我们。

他不但有武林英雄的豪气,更有强烈的民族大义意识,有以全心力帮助我们的热诚,正是我们可以吸收、信賴的志同道合人才。遗憾的是,他的身份地位,不容许他参予我们、加入我们的行列。”

这是她所希望的答案。

但她明白。希望是希望,希望并不一定能成为事实。

所以。她在婉冷汗。

因为她替自己找的答案,连她自己也感到怀疑。

长春公子不惜大动干戈,替她找张天齐追究三汉河惨案的内情,似乎她还已有所发现,动机并不纯正,并非完全是为她。

她曾经多次独自外出,离开长春公子那些人打听消息,多少也风闻一些秘密谣传,那就是,长春居士找张天齐,是为了仪真神秘失踪的五万两银子。

好冷,愈想愈心寒,冷汗更多,她身躯也在颤抖。

“老七,你怎么了?“二爷发觉她的神色不对,关切地问。

“没什么,赶路太急,现在感到有点冷。”她稍为振作急急解释。“海外来的长老……”

“就在前面的山岩下。”二爷伸手向前—指。

他们已经到达林缘,可以看到里外峥棘浑雄的陡岩,岩下草木丛生,一片凋零气象。”老七,你的消息完全正确。”走在左侧的四爷说。“你很了不起。

我们同时证实,那个达春格格前晚不但袭击陈家大院,而且杀入千秋桥长春居士隐身的柏园。造成不轻的伤亡。”

二爷接口:“稍息证实,她已经回苏州去了。她老爹,南巡江南靖寇指挥吏、超勇公章佳巴延是上月初秘密抵达苏州的,目下秘密长驻拙政园抚署宾馆。”

拙政园不但是苏州的第一名园,也是天下第一名园。

这座历经百余年的富豪名园,换了多次主人。最近的三次易主,代表了这座天下名园的沧桑,每个人都不得好死。

最后的一位主人,是吴三桂的女婿王永康。

吴三桂死了,子吴世潘自杀,三藩之乱平,这座极备奢侈的名园被投入官。

康熙十七年(戊午).它改为苏松道署衙门。后来道署撤裁,目下成了江苏巡抚衙门的宾馆。

园中名贵的建材、木石、花木、皆陆续拆走,搬运至京师充实南海的皇家花园。

“我们与江宁、海外三方面的长老会商的结果。认为张天齐不断在此地闹事,势将影晌大局。”

四爷说。“所以决定先除去张天齐,釜底抽薪把局面安定下来。重要人手正陆续赶来会合,今晚发动擒賊行动。”

“四爷,为何不向桂齐云的巡逻船攻击?”她颇感意外。

“鞑子的官员,才是我们的目标……”

“鞑子的皇帝,才是我们的目标。”二爷正色说。“杀了桂齐,江南将遍地兵马,也许鞑子皇帝就不会来了,绝不能打萆惊蛇。

“我们已经查出张天乔的藏匿处,薄暮时分发起攻击,要活的,替三汉河殉难的大爷报仇雪恨。”

淡话间.到达岩下。

疏林里传出一声呼哨,湧出二十余名者少。

右面,是海外来的三位长老与五位弟兄。左面,是江宁方面的主要执事人员十二名。二爷先领着她上前行礼,再一一引见。

“老七,这位是台田总提调,海蚊船队总指挥,总会义堂山主大爷龙威龙长老。”二爷朗声引见,让本来流着冷汗的江南一枝春,兴奋得浑身热血沸腾,玲汗收敛,感到无上的荣华光彩。

正要上前叩拜,长笑声突然划空而至。

所有的人,皆大惊失色。

一声芦哨响,岩下的草木中,立即湧出由十余名劲裝男女,迅速地列阵应变!百余步外,穿了虎皮背袄,腰插狭锋刀,手挥三尺短棍的张天齐,一面长歌,—面舞棍踏雪而来。

“十年仗剑走风尘,茹毛饮血到如今;不羡世间名和利,披荆斩棘我独行。”

歌声响遏行云,在天宇下传向四野,山岩传回的回声绵绵不断,树上的积雪纷纷下落。

“不怕世人笑我狂。人逐富贵我投荒,但求此心照日月,不枉人间走一场。”

震撼山林的歌声,愈来愈震耳。

他的身影,也愈来愈急,那股豪气飞扬的轩昂神采,震慑得在场的每一个人,忘了所有举动。

“是他!”江南一枝春吃惊的叫声,惊醒了所有的人,心里一紧。

“张天齐。”二爷向龙长者简简单单吐出三个字。

“孤臣泪天国沦亡,孽子何从枉情伤;何懂青云掩日月,刀兵遍地奋昂扬。”

歌声徐止,人屹立在二丈外。

好静,好冷。

五六十双怪眼,向他投射惊讶、愤怒、困惑的光芒,静得可怕,空气傈是疑结了,时光也停顿了。

他站在那儿像一座山,一座金刚。

“你就是雷神张天齐?,”久久龙长老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声如洪钟。’“沒错,是我。”他的嗓门更大。”你们要找我我干脆先来,以免你们辛苦。”

“你好大的胆子,你来……”

“胆不大就不会来,我来揍你们这些有勇无谋、目光如豆,只知逞血气之剪的笨猪。”

“你……”

“有话以后再诙,有理等会儿再讲,我会还你们公道。”他声如炸雷。“现在,先揍了再说。你们是一个一个呢,抑或是一拥而上?在下奉陪,照礼全收。不打醒你们这些蠢猪的迷梦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去冤枉见阎王。来吧,上!”

江南一枚春目毗欲裂,拔剑上前,剑上剑气陡发。

她的内功绝学六合大潛能,并不比长春公子的金刚掸功火候差多少。

“三叉河惨案,是你出卖我们的?”她切齿睁目,气涌如山。“你们?你们是什么?”张天齐冷笑。

“你……”

“这件事,等会儿再给你明白交代。

“我等着,章春是你的人。”

“你知道我认识她的经过,你忘了吗?”

“我……”

“是你利用神爪冷镖的人杀我,向断魂鸳鸯买我的命,没错吧?”

“我承认,我做我该做的事,我必须这样做。你说,你是桂齐云的什么人,汉奸!”

“正相反,在断魂庄,他一记神魔掌,打得我一个月起不了床。我抗议你的侮辱,你是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与你不共戴天!”她厉叫,功行剑尖闪电似的—剑攻出,剑气陡然迸发。

“当!”手棍奇准地击中刺来的剑,剑向外急荡。

“噗噗噗噗!”四记不轻不重的打击,雨点似地落在江南一枝春的双肩、肋、脖上。

“哎……哎……”江南一枝春狂叫,无法躲闪重击。

“滚到一边去。”声落人飞起。

江南一枝春尖叫着,被抓起抛摔出两丈外;再滚了三匝,躺在雪中挣扎呻吟,她做梦也没料到居然被张天齐所击倒。

“下一个上!”张天齐豪情风发摇动着手棍大叫。

接二连三出来了四个人,没有人能攻出三招以上,每个人皆被打得昏天黑地,痛得满地乱滚。

他的神勇,以及那不可思议的手棍怪招,把所有的人镇住了。

第八个人被击倒,第九个……”

人倒散一地,刀剑撒了一地。

不再有人敢单挑,一声怪叫.突然涌出十个人,五把刀,五把剑,一剑一刀为一组,五组人列成五行阵,像个大十字。

张天齐突然丢掉手棍,狭锋刀出鞘,发出一声怪兽的低吼,立下门户作势冲阵。

他脸上不在乎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冷酷、阴森、杀气腾腾,眼中闪烁着猛兽猎食时的光芒,身上每—条肌肉都在活跃,每一根筋骨都在蓄劲待发。

无边杀气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死亡的魔手已先一步扣紧这些人的心,意志力已先一步崩溃。

凡是在大江南岸跑过江湖的人,都知道张天齐在扬州,两次慘烈屠杀乾清帮大批弟兄的传闻,令人谈虎色变,心胆俱寒。

现在,他拔刀在手,空间似乎已可嗅到死亡的气息。

北固山城外,你们摆下九老开堂阵势对付我。”他咬牙怒吼。“酷待我和沧海幽城的葛小姑娘。

如无葛夫人拼命援手,我那时身中马元方的毒龙掌,即使不死在你们手中,也会掌毒发作而死。

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你们不但不离开我选一点,反而大动干戈用尽各种手段对付我。

我受够你们这些混蛋的手段了,既然你们至死不悟,我成全你们,不杀光你们,此恨难消,看谁是第一个刀下亡魂。”

接着是一声怒极长啸惊天动地。人与刀幻成一体,挟隐风雷,狂野地猛扑五行阵。

北玄武西太白首当其冲,两刀两剑一合,中紫薇垣还来不及冲上夹攻,可怕的铿锵金鸣已连续爆发,罡风劲气像骤至的暴雷惊搏。

刀断剑拆.人体被震飞,四个人飞摔出两丈外,右手虎口血如泉涌,挣扎难起。

电耀雷击,五行阵在刹那间瓦解,有若摧枯拉朽。

长啸再起刀光熠熠猛扑紫薇垣。

“退!”龙长者急切大吼,拔剑冲上.超越中宫,迎出,剑发。

这瞬间,娇呼声恰好传到。

“天齐哥,不要……“—声震耳金鸣,一声气旋进发,一声慑人心魄的利刃破风锐啸,人影陡然静止。

龙长老的剑被震出偏门,屈右藤着地,身形半倒,以右手撑住欲倒的身躯。

张天齐双手握刀,锋刃停在龙长老的右肩近颈处,刃已砍裂了衣领。

要不是葛佩如的叫声及时传到?要不是他的劲道已修至收发由心境界,那……龙长老将毫无疑问地,成为第一个刀下之魂。

所有的人,皆脸无人色。

不远处,葛佩如母女和二姨奶娘方氏,正以奇快的轻功向这里飞掠。

后面,三十余名男女也掠走如飞跟来。

“我真想杀掉你们,免得你们上法场。”张天齐恨恨地说,收刀向后退,脸上的无边杀气,也慢慢地消融,虎目中冷电敛去。

葛佩如飞奔而至,张开双臂,毫无顾忌地冲入他怀中,抱住他的肩头,整个人吊在他身前。

“哥,你忘了,我可以揣摸你的心意和举动。”小姑娘旁若无人,紧抱住他颊靠着颊,在他耳畔含淚低唤。“你……你怎能独自前来冒……冒险?我……”

“这是我的事,”张天齐反而脸红耳赤,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在救他们。到你娘那边去,听话。你这小丫头心计多,鬼精灵。”

三十余名男女到了,有七个人背了七十被捆了双手的人,背的人列阵,被背捆的人也被排列坐在雪地里。

“尹二爷,你……你们也在镇江?”天地会这一面的二爷吃惊地颤声伺。

“我比你们早到,在两岸日夜奔忙,”这一面的尹二爷冷冷地说。“张老爷昨晚要求我务必出面,我实在不愿再和你们打交道。”

是小刀会的人,尹二爷正是小刀会三祖师的二爷尹萧萧。

“尹兄,你……你这是……”

“三汉河两会结盟惨败,我大哥血战身亡含恨九泉。”尹二爷沉痛地说。“泄露会盟秘密的人,已有证据证明是贵方泄露的.虽然还没有查出直接的证据。”

“尹兄……”

“张老弟义薄云天.与小葛小姑娘帮助我们,连夜冒险渡江,夺获拓州府库转发汉奸的五万两赏银。

经月来积极秘密查证,可说证据确凿,元凶现形。只要捉住元凶,就可以查出潜伏在贵会韵汉奸了。”

像一声春雷,震得天地会的人神智大乱。

“尹兄,到……到底……”二爷惊骇莫名。

“出卖会盟秘密的人,是长春居士南门存信。”尹二爷的话,又是一声春雷。“他打着武林名门世家,英雄豪杰的旗号,在各地广布眼线,专门侦察贵会的动静,以贵会的人命,与满狗的军方做交易。想想吧!多少年来,贵会被抄沒了多少香堂,牺牲了多少弟兄?”

“这……”这怎么可能?“这狗王八在扬州,布下两个亲信,一个是飞龙天魔陈伯刚,一个是凌震客方世光。”严二爷踢了捆了手、坐在地上气色败坏的凌霄客一脚。“他们利用三教九流的无知歹徒恶棍,与邪魔歪道,甚至与乾清帮挂钩,用尽一切卑鄙无耻的手段拼命赚钱,连美人计也登场,恬不知耻。

这姓方的狗东西确是派人接应预赏的人,但却不知道出卖消息的人是谁。现在,我把捉到的证人活口全交给你们,我一定要把长春居士弄到手,你们最好不要从中干扰。

再就是今后你们如果胆敢动张老弟以及葛夫人一毫一发,小刀会将与你们誓不两立,不是你天地会败亡,就是我小刀会除名。人交给你们了。希望咱们后会有期。张老弟、葛夫人,老朽告辞了。”

三十余位男女,神情肃然地向张天齐及葛夫人五个人行礼,太踏步向来路退走。

“你们如果想上法场,就在此地等吧!”张天齐大声说。

“桂齐云即将率领虎贲勇士找到此地来,消息是陈家大院传给桂齐云的,你们的举动早已经在他的掌握中,你们根本不配与他斗智斗勇。”

他的目光,在江南一枝春脸上扫过。

江南一枝春脸色死灰,站在那儿像是僵死了,毫无生气,像是比死人多口气的白痴。

“张老弟,请等一等。”龙长老急叫。

五人掠走如飞,亢耳不闻。

“撤走!准备请信香开刑堂!”二爷嘶声厉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