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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刘建良Ctrl+D 收藏本站

雪槐虽将剑气尽量收敛,但有些东西还是掩不住,加之又面临黑虎帮闻香会的威胁,所以悟性师太方才看雪槐的眼光便大有怀疑之色,然而给雪槐这么装疯卖傻的乱说一气,先是妙慧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随即悟性也给逗笑了,点头道:“呆和尚果然不呆,好,虽然和尚借宿尼姑庵大不方便,但你这呆和尚即通情理,念在同是佛门弟子的份上,便容你在树下宿一夜。”又看向妙慧道:“呆会晚餐也给他一份。”妙慧点头应了。

悟性转身进了正殿,妙慧更带上了门。早在进庵时雪槐就发现庵中所有尼姑都在正殿里,可能正在商量事情,他不好运剑眼看进去,但以他功力,妙慧虽掩上门,里面的说话还是一字不漏的全进了他耳朵,不过悟性进殿后里面却良久未出一声,好一会儿后,才听一个声音道:“师父,师祖真的不管我们了吗?”

悟性过了一会儿才道:“师祖这样其实是为我们好,她是怕我们为水月庵虚名所累,在各派的争夺中送了性命,今日黑虎帮之事,明摆着是故意要逼我们出头,他们好找借口打上庵来,而黑虎帮后头,我可以肯定,必是闻香会主使,否则以黑虎帮的实力和肖黑虎那几式刀法,绝不敢在我水月庵山门前张牙舞爪。”

说到这里,她又停了好一会儿,忽地加重了声音,道:“即然大家都不愿走,宁可为师门护法而死,那我们就舍命一战,让我们的血,见证水月庵千年的风骨。”

“舍命一战。”众尼一齐高呼出声。虽然都是女子,人数也不是很多,但那种慷慨赴死的豪气,却让人不自禁的心血发热,雪槐心里大喝一声彩,暗叫道:“不愧是镜空师太的徒子徒孙,好。”

随听到殿中有翻动纸页的声音,然后是悟性师太的一声轻叹,道:“当日师父命我来主持这空性庵,将这册飞云秘谱赠我做镇庵之宝,飞云真气一气冲天,飞云掌法妙不可言,乃我水月庵五大奇功之一,当年灭血魔之役,太师祖绝一神尼仗飞云掌与血魔的血魔手拼到千招之外,名动天下,可惜我天资实在太低,悟不到此掌妙处的千分之一,否则莫说一个肖黑虎,便是七里香亲至,也只做得我掌下亡魂。”说着再轻叹一声,道:“妙慧,你把此谱拿到厨房,去灶中一页页烧了吧,师门至宝,绝不可落到贼子手中。”

雪槐先前见悟性空手打翻黑虎帮十数条大汉,还以为悟性是不屑出剑,这时才知道悟性学的便是掌法,听悟性说水月庵前辈高人竟凭飞云掌与血魔拼到千招之外,一时大是惊叹:“飞云掌这么厉害,了得,还只是水月庵五大奇功之一,难怪水月庵以一众尼姑而能名列五观三寺之一,果是有些真功夫。”心中感概,忽听得悟性说要烧了飞云秘谱,差一点便要出声阻止,眼见妙慧手中拿了一本小册子出来,脑子急转,暗召骷碌鬼王出来道:“有没有个什么法儿,夺了那小尼姑手中的小册子,还要让她误以为是已经烧了。”

“这个太容易了,看老奴的。”骷碌鬼王一抱拳,化道绿光跟妙慧进了厨房,雪槐怕他伤了妙慧,运剑眼看着,见妙慧蹲在灶前,正要撕那飞云秘谱呢,骷碌鬼王所化绿光向她眼前一扑,妙慧立即两眼发直,发起呆来,骷碌鬼王去灶里加了两把柴,到灶中柴烧得差不多了,才带了飞云秘谱掠向雪槐,他一走,妙慧便醒过神来,似乎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向灶中余火看了一下,便起身回殿禀报,说已经烧了。

骷碌鬼王咧开鬼嘴讨好的向雪槐一笑,递上飞云秘谱,雪槐大喜接了,忍不住就想去翻那飞云秘谱,倒要看那飞云掌有何奇处,却忽地心中一动,感应到有不少人正向庵中奔来,听掠风之声,其中一人功力不弱,虽还不到一流高手之境,却绝对在悟性之上。

“莫非是黑虎帮的人来了。”雪槐心中思忖,杀气暗涌。

这时悟性也听到了掠风声,喝道:“贼子来了,今日决一死战。”殿门大开,当先出殿。

狂笑声起,庵门向里轰然倒塌,一群黑衣汉子冲进院中,各执刀剑,当先一人,赤膊金发,身高体壮,一脸暴牙,手执九环大砍刀,两眼里凶光四射,看他气焰,雪槐猜他必是黑虎帮主肖黑虎,冷眼去他大头上瞄了一瞄,随又低头装作念经。雪槐猜得没错,这人正是肖黑虎,但肖黑虎却并没有留意到雪槐的冷眼,更不知道,他的大胖脑袋在给雪槐冷眼瞄过后,已经是个死人头。随着肖黑虎冲进院中,四面院墙上也有黑衣汉子跃上,总数约在百人以上,而空性庵连悟性在内,不过三四十人,实力远远不如。

肖黑虎一阵狂笑,看向悟性,道:“悟性,你打伤我手下弟子,肖某人讨说法来了,今日若没个交代。”他话未说完,一直垂着眼的悟性却突地抬眼,冷眼如电,喝道:“那就给你个交代。”向前一扑,霍地到了肖黑虎面前,双掌一并,闪电般击向肖黑虎胸膛。

包括雪槐在内,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一句话都不打,说动手就动手,而且听掌风,她这一出手就用上了全力。

雪槐暗叫一声好:“这风格合我的脾胃。”

肖黑虎却是猝不及防,一愣之下,左脚往后一退,刀一旋,斜身大跨步,一刀当头急劈,这是他黑虎刀法中蕴攻于守的绝招,专用来应付对手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刀风疾急,悟性去势虽猛,却已抢不进去,但飞云掌确是精妙,只见她左掌一引,身子却忽地到了肖黑虎右侧,右掌猛印向肖黑虎右胁,她手掌不大,肖黑虎却是一身肥肉,但雪槐眼光如电,看出悟性这一掌劲力内敛,若是印上了,肖黑虎一个胖大身子只怕会给打飞出去。

肖黑虎自也明白悟性这小小手掌的可怕,这时刀到外门,他刀长,一时回不过来,只得再退一步,横刀斜削,刀到中途,悟性却又以变招。飞云掌掌法变化多端,悟性更是贴身而攻,招招拼命,肖黑虎功力虽在悟性之上,手中又有九环刀,但给悟性贴身紧逼,刀势始终展不开,竟给逼得不住后退,又羞又怒,一张脸胀得通红,不绝狂吼。

黑虎帮众似乎也给悟性那不要命的气势震住了,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斗场,眼见肖黑虎一个胖大的身子给瘦小的悟性逼得步步后退,竟都忘了动,他们不动,空性庵群尼自也不动,数十双眼睛大张着,紧张的看着悟性。他们都不动,雪槐便也不动,静看悟性掌法变化,暗暗点头,想:“飞云掌法果然精妙,肖黑虎刀法就差得远了,若不是功力远在悟性师太之上,早已落败。”

眨眼数十招过去,肖黑虎始终抢不回先手,恼羞成怒之下,猛地狂叫:“还不动手,看戏啊,给我把那些小尼姑全斩了。”看呆了的黑虎帮众这时才醒悟过来,狂吼着扑向殿前群尼。肖黑虎这一招阴险之极,明显是要用屠杀群尼来分悟性的心神,好抢回先手,悟性自也知道,眼中怒光激射,攻势越紧,但她功力实在是不如肖黑虎,打到这个样子,已是尽了全力。

看到黑虎帮众扑向群尼,雪槐不能再坐着了,虽然他很想再看看悟性的掌法。刚要拨剑起身,却忽地心中起了一念,想:“我为什么不也试试掌法?”敬擎天传他的擎天三十六剑威猛无敌,但拳脚功夫却是平平无奇,所以雪槐一直用剑,绝少用拳脚与人放对,然而看了悟性精妙的飞云掌法,忽地勾起了心中的痒处。功力到他这种境界,所谓一法通,万法通,任何招式,只要看过一眼,便略知大意,这时脑中闪电般的将悟性刚才所施掌法过了一遍,胸中立即就有了几十式掌法,虽然有些大同小异,精微处更是似是而非,但用来对付一般的黑虎帮众,绝对够了。

“我就来试试这曾与血魔放对的飞云掌法。”雪槐心中大热,但突地又想:“不对,我若直接用飞云掌,悟性必能一眼认出来,呆会怕要跟我打官司,尼姑拗筋,和尚说不清,不好玩。”这时眼前突有一只蚱蜢飞过,一下子心中一动,猛地跳起来大叫:“你们吓飞了我的草蜢了呢,我的草蜢啊,不要飞啊,给他们踩死了就完蛋了啊。”口中大呼小叫,却以一缕真气控制着那只蚱蜢,那只蚱蜢迎着一干黑虎帮众直跳过去,看似自己在跳,其实是雪槐在牵着它跳,蚱蜢跳进黑虎帮众中,雪槐便也跟进去,口中大叫小叫:“各位施主小心我的草蜢,千万脚下留情,别踩死了它啊。”跟着叫声,前颠后倒,左盘右拐,双手暗运飞云掌法,当真是出掌如风,一掌一个,扑过来的黑虎帮众眨眼倒了一地,他掌法或许有此似是而非,但想他是何等功力,只要挨着他一点掌风的,那就只有出的血,没了进的气。

黑虎帮众眼见突然窜出来的这和尚疯不疯傻不傻偏生却又厉害无比,前面的倒了,后面的可就傻了,再不敢扑上来,大眼瞪小眼,都看着雪槐和那乱蹦的蚱蜢。殿前的群尼本来准备迎战,这时也个个睁着妙目看呆了。

雪槐心想这可不妙,趁乱才好施飞云掌,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尤其面对群尼数十双法眼,一动马上穿邦,可就不好玩了,当即收掌,装作小心翼翼的摸向那蚱蜢道:“草蜢兄啊,千万不要再飞了啊,刚才好险呢。”口中说着,暗运真气,却将那蚱蜢带着直向群尼光头上飞去,他要动手助悟性收拾肖黑虎,但先要弄乱了群尼眼神才好下手。

蚱蜢这么一飞,群尼果然乱作一团,个个掩了光头,笑的笑,叫的叫,雪槐看了也自好笑,眼见蚱蜢飞到妙慧头顶,顽皮心起,指风一压,那蚱蜢一下子落在了妙慧光头上,妙慧啊的一声尖叫,伸手便要打落,雪槐却猛地大叫一声:“不要动,佛曰杀人一命如拆七级浮屠,杀草蜢一命更甚,如拆八级浮屠呢,小师妹不会想拆八级浮屠吧。”

他这么大叫一声,妙慧果然就吓住了,手僵在头顶上,不敢拂下去,看了雪槐道:“呆——呆和尚师兄,可是——可是,它在我光头上呢。”这么说着,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大眼睛里泪光闪闪,眼泪转眼就要落下来了。

雪槐大好笑,勉力扳住脸念一声弥陀,道:“呆和尚恭喜师妹,当年麻雀落在如来顶,还阿了一泡屎,如来大欢喜,说雀眼识佛呢,我这草蜢也是很有佛性的,那么多光头不落,偏落在师妹光头上,可见师妹将来必定成佛。”

他胡言乱语,妙慧将信将疑,道:“可是佛经里说那鸟儿是落在佛像上,也没有阿屎,只是在上面筑巢。”

她倒较真,雪槐大好笑,道:“佛象有佛性那就是佛啊,巢都筑了,那就不只阿一泡屎,看来我的草蜢要在师妹光头上也阿一泡屎,师妹佛性才够呢。”

“阿,不要。”光头停着一只蚱蜢已经够恐怖了,居然还说要阿一泡屎,妙慧顿时尖叫起来,她一叫蚱蜢受惊一跳,雪槐真气一带,那蚱蜢便直向悟性飞去。高手相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悟性虽与肖黑虎在恶斗中,雪槐玩的这一套把戏也是点滴在耳,她可不是妙慧,绝不会相信什么草蜢有佛性的鬼话,眼见那蚱蜢朝着自己飞来,若是落在自己光头上,那可大是尴尬,当下急退一步,袖子一拂,拂向那昨蜢。

“不要打我的草蜢啊。”雪槐大叫,真气一带,带着那昨蜢直向肖黑虎飞去,拍的一下落在肖黑虎鼻梁上。肖黑虎一直给悟性压着打,悟性退开,还没喘一口气呢,不想蚱蜢就落下来了,一惊之下,回掌急打,要将蚱蜢打死。

雪槐大叫一声:“啊呀,打死我的草蜢了啊。”急冲过去,真气一带,带得那蚱蜢飞起,蚱蜢是跳惯了的,起飞时两脚习惯性的一弹,正弹在肖黑虎眼睛上,肖黑虎吃痛,眼睛一闭,想雪槐是何等身手,哪有他闭眼的余暇,闪电般扑到,左手乱晃,拦住悟性视线,右掌出如闪电,结结实实打在肖黑虎心窝上。这一掌,那蚱蜢要占一半的功劳,若不是肖黑虎眼睛吃痛突闭,雪槐这半生不熟的飞云掌想一招见功,那还真有些为难。肖黑虎狂嚎一声,闭上的眼睛霍地睁开,口中更是鲜血狂喷,门扇大一个身子仰天栽倒,就象倒下了一头胖猪。

一掌打死肖黑虎,雪槐知道其他黑虎帮众必然逃散,空性庵暂时不会有事了,不想和悟性师太纠缠,当下以真气带着那蚱蜢直向庵外飞去,自己便也飞步追出,口中大呼小叫:“草蜢兄,你去哪儿啊,天要黑了,不要玩了啊,我们先在这里睡一夜,明天再玩好不好。”

悟性再没想到肖黑虎竟就这么给雪槐一掌打死,一呆之下,急叫:“呆——呆和尚,等一等。”但雪槐哪里理她,早去得远了。

这时黑虎帮众早已逃散,群尼跟着悟性站在庵门外,眼见暮色四合,百丈外景物便已逐趁模糊,更不见雪槐身影,一时都有些发呆。

妙慧摸摸自己光头,看悟性道:“师父,这呆和尚师兄好生厉害,你说他到底是真呆还是假呆啊?”

她这一开口,群尼一时间议论纷纷:“我看他是假呆,真呆哪能练出这样的功夫?”“我倒看他是真呆,呆和功夫是两回事,我正教前辈中也尽有神功无敌而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

悟性沉呤良久,却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真呆还是假呆,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即便师父出手,也休想一招就杀了肖黑虎,我素来自负飞云掌已是天下一等一的掌法,可他打肖黑虎那一掌,左掌虚而右掌实,飘渺莫测,无迹可循,实让人好生佩服。”

如果雪槐听到悟性这翻话,一定会捧腹笑倒,她哪里知道,所谓左掌虚,不过是为遮住她视线的一阵乱晃,右掌实倒是实的,却就是偷学的一招似是而非的飞云掌。不过这时雪槐已到了镇上,回复原模样喝上了酒,听不到她的话了。

雪槐喝着酒,心中寻思:“肖黑虎已死,黑虎帮是不足为患了,但黑虎帮后台是闻香会,闻香会本就要打水月庵的主意,死了人更不会善罢甘休,必会更遣高手来找场子,不过除非来的是七里香自己,否则嘛,嘿嘿,这条路就是鬼门关了。”

冲着镜空师太当日对碧青莲的恩义,雪槐下定决心,决不容任何人欺负她的弟子,只要胆敢来犯空性庵,有一个杀一个,有十个杀五双,那是绝没有半分客气。

喝着酒,夜色渐深,当下又卖了一坛酒一只熟鸡,打定主意去庵后守护。他这半会已喝尽了一坛酒,那店东见他出门时却又把卖的一坛酒拍开,先喝一口才肯出门,直惊得目瞪口呆。

雪槐去庵后里余的小山包上,喝了半坛酒,忽地想起怀中的飞云秘谱,本不好偷看本派秘学,但一则先前就跟着悟性偷学偷用了,二则趁着酒兴,实在抑制不住,终于掏出来翻看。

飞云秘谱上所载,一是飞云玄功,乃是修练道基灵力的,其次便是飞云掌。武功招数是用来对敌的,再守秘,只要一用,别人就能偷看了去,惟有怎么运气怎么修练灵力,那是藏在肚子里的,自己不说,别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所以一派真正的秘密,就是独有的玄功心得,雪槐一则不好真个偷学水月庵秘学,二则灵力有成,便翻过飞云玄功不看,只看飞云掌。其实飞云玄功中有不少佛门秘法,他若学,完全可以借用。天下佛法道法邪法数不胜数,其实都要灵力有成,都是对灵力的不同理解和运用,真正的高手对决,法术没什么大用,象一气尊者的霸王拳,一拳就是一拳,万屠玄女的万屠玄功也只练杀气,不追求任何华而不实的法术,但也必须承认,有时候会法术会方便很多,就拿雪槐头顶幻化的光头来说,若不是骷碌鬼王会这种术法,雪槐这呆和尚就绝对扮不出来,所以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相辅相成,只精一业,或可炉火纯青,但海纳百川,却是有容乃大。

飞云掌总计七十二式,但每一式里面又有几式变招,总数有数百手之多,可说是十分繁杂,但一则雪槐功力已到极高境界,二则还偷看悟性亲身演示了一遍,因此于掌法中妙处一看就能明白,他也不一招招的学,终究是不好意思不是?只是一式式翻下去,得其大概便罢,却已觉得大为开悟,恍似踏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不禁对创此飞云掌的水月庵前辈大是佩服,暗对自己道:“雪槐啊雪槐,你一直不知天高地厚,从小仗着一点小聪明就目中无人,其实在真正的高人眼中,你那点小聪明实在是不值一晒。”自出巨犀来,他屡得奇遇,所向披糜,甚至敬擎天也败在了他手里,直到前几日败在一气尊者手中,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是天下无敌,今夜更见识了水月庵前辈的惊人才慧,一时倒有点气沮神消起来。

在庵后守了一夜,倒并无人来相犯,酒喝光了,鸡吃完了,飞云掌也揣摸得差不多了,天也亮了,却忽见一只白鸽飞入庵中,雪槐知道那必是信鸽,心中寻思:“一大早就急着放了信鸽来,莫非其它下院出了什么事?”庵中都是女尼,他不好运剑眼看进去,便凝神听着,只听一个女尼急步的跑动,想是取了信去交给悟性,不一会,猛听得悟性一声怒叫:“欺人太甚。”有一个女尼问:“师父,什么事。”悟性道:“闻香会七里香派人送信到水月庵本院,说要借水月庵做她闻香会的堂口,三天后的午时,她会亲来水月庵,水月庵只要任何人接得她三招,这话就当她没说,若自量无人接得,那便在三天内搬出去,否则休怪她大开杀戒。”

雪槐心中怒火上冲:“竟要借五观三寺之一的水月庵做她的堂口,七里香简直岂有此理。”按住性子,且凝神听庵中说话,但庵中却是悄无声息,雪槐一愣之下明白了,群尼听得将是七里香亲至,都被震住了,好一会儿才听一个女尼道:“要是师祖在庵中就好了。”却听得悟性幽幽的道:“师父便在庵中,也决不是七里香的对手,但师父即便明知打不过,也绝不会自己搬出去,七里香想要水月庵做她闻香会的堂口,只能踩着师父的尸体进来。”说到这里,猛听得振衣声,想来是悟性猛地站了起来,随即便听到她一声低喝:“立即赶往水月庵本院,七里香要来,那就让她踩着我们的尸体进去。”

“好。”雪槐尖耳听得,低叫一声好,胸中热血如沸。

庵中群尼收拾刀剑什物,却听得妙慧低叫道:“呆和尚师兄,我以为你找着你的草蜢就会回来,谁知你却没有回来,我还给你热着饭菜呢。”说到这里,略停了一下,又道:“我也不知道你是真呆还是假呆,总之你说的话我从来都没有听过,偏偏从你嘴里说出来,又好象很有道理,不过你说我能成佛的话不能应验了,我要跟随师父师姐们去迎战敌人,敌人很强大,我们打不过,不过只要能跟师父师姐她们在一起,做鬼我也开心。”

她的声音柔柔的细细的,还略带着童音,雪槐没运剑眼,却仿佛看到了她的脸,那么小,那么稚嫩,那么天真,无法想象,三天后她就要死在闻香教手下。方才雪槐听了悟性的话,热血如沸,只想跟在悟性身后,三天后与七里香血拼一场,但这时心中滚热的血却渐渐凉了下去,想:“不能拼死就算,我得想办法救她们。”然而七里香玄功过于高强,那是实打实的真功夫,一切取巧的方法都用不上,雪槐左思右想,突地想到七里香说只要水月庵弟子谁能接得她三招便罢手的话,一下子计上心来,暗叫:“对了,我就来假冒镜空师太的弟子,接她三招,这飞云掌刚好用得上,啊哈。”

这时悟性已带了群尼出庵而去。群尼中,只有悟性和几个年纪略长些的弟子能施用遁术,其她的道行都不够,所以悟性也只有跟着大队一起走,不过群尼灵力虽不够,常练武功手脚倒灵活,虽是走,速度也并不慢,而悟性到水月庵不过三四百里,最多两天也就到了,悟性倒也不急。

雪槐怕闻香教在路上拦截悟性一群人,便跟在群尼身后慢慢走,一路上逐磨那飞云掌,这回用上了心,更有领悟,便是在剑法上,也有了新的进步,只有一点,水月庵都是女尼,便有几个俗家弟子,至少也是女的,他一个男的,怎么好冒充镜空师太弟子呢?这还真是个难题,想了两天,总是无法自圆其说,最后想来想去,只要一个办法,想:“我就和她们装呆,总之镜空师太就是我师父,我就是她徒弟,悟性见我呆过一回的,理当会帮我,对了,我就说是昨日见的镜空师太拜的师,悟性也没法怀疑。”随又想到头上头发,骷碌鬼王那点功力瞒得过悟性,但绝对瞒不过七里香,一眼就会看穿,即然要装镜空师太弟子,那就要装个十足,便叫骷碌鬼王收了法,在途中找间理发辅子,剃了个精光铮亮的和尚头。

悟性带了群尼日夜急赶,第二日黄昏时分到了水月庵。

镜空师太共传有六个大弟子,悟明、悟恒、悟尘、悟安、悟性、悟海,悟明在水月庵本院随侍镜空师太,悟恒五个分驻五大下院。六人中,悟明修为最高,悟恒、悟安、悟性次之,悟尘悟海又差一点,悟尘便是雪槐当日见过的浮尘庵的住持,又以她修为最低。

悟性到时,悟恒五个已先到了,接着悟性,开口就说起七里香的事,都是满腔愤怒。雪槐是跟着悟性一群人前脚后脚到的,听着群尼怒叫声,暗想:“这些师太们,虽是出家人,肝火却都旺盛得很。”他心中已有主意,并不着急,看那水月庵,但见好大一座禅院,半掩在林木从中,夕阳印照下,红墙碧瓦,更显庄严,心下暗暗点头,想:“不愧号称天下尼庵之首,果然有点气象。”当下便去山门前打门。

水月庵守山门的小尼叫妙林,和妙慧一个辈份一样年纪,平日最说得来,这日妙慧到,先就和她说话儿,听得打门,便一齐来开门,一见雪槐,妙慧惊喜大叫:“呆和尚师兄,是你啊,太好了,你又是来借宿的是不是?”

妙林是个快嘴,一听妙慧的话就叫了起来,道:“师姐认识他吗?不对吧,和尚怎么可以来尼姑庵借宿呢?多不方便,我们这里从来不借宿给和尚的。”

妙慧一听急了,叫道:“是不方便,但都是佛门弟子,总要行个方便嘛,有位大德高僧说,光头上的蚤子一家亲,和尚尼姑可不是两家人呢,呆和尚师兄,是这话是吧?”

她竟引用上了雪槐的话,雪槐大好笑,一脸认真的点头道:“是,是,不过有一点你错了,我现在不叫呆和尚了,师父刚给我改的法号,叫做呆而不呆和尚,而且你还有一点错了,我也不是来借宿,我是来认门的,我正是这庵里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