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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千古名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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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小衣办事颇为雷厉风行,第二日,他便已让属下弟子四出传送消息,将九幽宫余孽再现江湖之事告之天下各大名门正派,使他们心中有数,不至于被九幽宫暗箭所伤。

九幽宫本以为可以将群豪格杀于烂柯山巅的。如果没有名不见经传的宁勿缺出现,那一群飞蛇就足以让他们的计划得逞,何况还有三个神秘的笼子没有开启?虽然它们都已被黑衣人带走了,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必定是与飞蛇一样歹毒的东西。

宁勿缺的作用是建立在他的“无名”上的:因为无名,所以九幽宫在布置阴谋时,根本没去注意他,他们以为只要对付了麻小衣和武当三子,事情便妥了。当所有人都遇难后,谁也不会想到是九幽宫的人做下的好事,人们只会惊诧于为何左扁舟会有那么可怕的武功。

群豪没有马上离开振阳镖局,是因为元曲的挽留。

而元曲之所以挽留众人,也不仅仅出于热情,他是担心九幽宫的人会卷土重来,也许九幽宫为了不使行踪败露,会设计将知情者杀了灭口。

当然,只要捱过一段时间,整个武林都会知道这件事,那时,九幽宫杀人灭口也是无从杀起了。

振阳镖局的总镖头希望在这段时间内平安些,而群豪留在这儿,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当然,这样的话他是不会明着说出来的。

只要丐帮弟子将消息一散布开去,九幽宫的行动就不会那般无所顾忌了。

除少数几个人执意告辞了之外,大多数人又在这儿留了一宿。

宁勿缺与方雨没有离开是因为他们对丐帮寄予了不小的期望。麻小衣颇为守信,他让门下弟子传布消息的同时也让帮中弟子寻找封楚楚了。

宁勿缺认为丐帮数以万计的弟子在寻找线索时,总会发现点什么。

严万也留了下来.

宁勿缺寻了个空隙,又要问严万一些关于封家人及洪远镖局的事,自然这不是出于好奇,而是希望能彻底地查明封楚楚惨遭灭门的真实内幕。

毕竟,这是他初入江湖时遇到的第一件事,他想起了翁荣、永州四老、左扁舟的二胡声、蒙面人……是什么东西牵动了这么多人呢?

严万睡了一觉之后,似乎性情变了,变成了一个闷嘴葫芦,任宁勿缺如何旁敲侧击,他就是一个劲地闪烁其辞,环顾左右而言它。

也许,他已感觉到多说此事会惹上祸端。

忽然,宁勿缺听得身后有人道:“宁少侠想知道封家的事为何不问问我?”

宁勿缺一惊,急忙回头,才知是元曲。

宁勿缺忙道:“元大侠对此事知之甚多吗?”

元曲笑道:“也不算少。二十年前,我还是京城一家镖局的趟子手。那时,封疏影便已在京城为官,因为他为官刚正不阿,所以在京城中声名颇响,有关他的事,我也听了不少。”

这时严万大概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借故离开了。

宁勿缺忙道:“愿闻其详!”

元曲道:“论起来,封疏影也是出身名家,因为封隐是他的祖上。”

宁勿缺不解地道:“封隐是谁?”

元曲道:“三术亡吴,一身殉越之人,不知宁少侠知不知道是谁?”

宁勿缺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但对天文地理、诗史书画知道可就不少了,他道:“莫非是文种文大夫?”

元曲道:“不错,而封隐则是文种最得意的谋士,也是他的莫逆之交。东周末年,吴越争霸,越王勾践凭着文种、范蠢之辅佐,卧薪尝胆,最后一雪前耻,吴王夫差被逼自缢。此后,文种与范蠡便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宁勿缺道:“范蠡深悉王者之心,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不变规律,便不辞而别,深三江,入五湖,最后成了一位名贯古今的巨贾!”

元曲道:“而文种却不能急流勇退,最后被勾践借故赐死。而赐死文种之剑,与当年夫差赐死伍子胥所用的剑是同一把,却是千古名剑:属缕剑!一剑之上,凝有两个忠魂!”

宁勿缺很是吃惊,原来自己手中的“属缕剑”竟有这般来历!

他举起手中之剑,道:“不瞒元大侠,在下手中这把剑,便是‘属缕剑’!”

他以为元曲一定会大吃一惊,没想到元曲神色竟平静得很,他看了看宁勿缺,淡淡一笑道:“宁少侠为何把这种事也告诉他人?”

宁勿缺诧异地道:“这又有何不可?”

元曲叹道:“千古名剑,本就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之物,因为谁都知道能得神器相助,武功便可大增。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谋得神器而身败名裂,甚至家破人亡!”

宁勿缺动容道:“为了一件身外之物,怎会如此?”

元曲道:“能如宁少侠这般想的又有几人?不瞒宁少侠,我早已看出你手中之剑便是千古名剑‘属缕剑’,所以你说出来,我并不吃惊,让我有些吃惊的倒是你竟然对我坦言相告了。”

宁勿缺笑道:“幸好没有瞒你,因为瞒也瞒不过,倒落了个不实之名。”

元曲道:“现在像少侠这般耿直的年轻人的确不多了,只是不知这剑怎么会在少侠手中?”

宁勿缺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元曲听罢,道:“是了,是了,那位姑娘姓封,此剑是应为她所拥有的。”

宁勿缺道:“在下见到封姑娘时,自会将剑完璧归赵。”

元曲笑道:“宁少侠误会了,我可没有半点指责你的意思,你能够对我直言告之这是‘属缕剑’,便说明你心中是坦坦荡荡的。”

宁勿缺岔开这个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的话题,道:“想必剑是由封隐传下来的吧?”

元曲道:“正是如此,文种死后,被葬于绍兴卧龙山,世人传说一年后,海水大发,穿过山脉,灵冢忽崩,有人看到了伍子胥与文种前后遥浪而去。后来便有人如此以诗评述此事:

直谏杵意,被忿而杀之,忠臣文种,治国之杰,三术亡吴,一身殉越,不共蠡行,宁同胥灭,千载生气,海潮叠叠。这是将文种与伍子胥相提并论。”

宁勿缺见他身为江湖中人,居然也通晓古史,出言也斯文典雅,他自己本是偏嗜古书,不由便是对元曲心生好感。

元曲接着道:“其实卧龙山与大海相隔甚远,海水怎么可能漫至文种灵冢?这种说法实在有些牵强附会,不过文种的灵冢在一年之后,的确变得空空如也了!”

宁勿缺失声道:“莫非……莫非另有缘故不成?”

元曲道:“这远古之事,如今已无法考证了,你便姑且听之。有一种说法是这样的,范蠡与文种本是至交,他听说文种被越王勾践赐死之后,痛哭一场。他对越王勾践太了解了,知道勾践已不再是从前与民同甘共苦的勾践了,虽然文种死了,但勾践极可能连文种的遗躯也不会放过,所以他便悄悄打听文种遗体的下落,得知是被文种的莫逆之交封隐背负出宫了,便去找封隐。封隐也可谓是肝胆相照之人,在那种时候背负文种尸体出宫,该要冒多大的风险!勾践表面上惺惺作态,还在文种死后洒了几滴泪,实际上任何人要替文种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怀恨在心!封隐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去做了。”

宁勿缺道:“能得如此忠心的朋友,文种也算是有幸了。”

元曲道:“的确如此。勾践以‘属缕剑’赐死文种,担心剑上附有冤魂,所以便弃于地上不复拾起,封隐在以绸布裹起文种的时候,将那把剑也裹了进去。自然,他并不是为了占有此剑,而是心存一念,暗自发誓,有朝一日要用这把剑杀死勾践,为文种报仇!东周是历朝中最为混乱的朝代,所以他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而且也存在实现的可能的。”

宁勿缺插道:“据我所知,历史上的勾践却不是被臣下所杀。”

元曲点头称是,他道:“范蠡知道封隐的想法后,有心暗中支持他,人说范蠡有鬼神不可测之机谋,有他的支持,封隐成功的机会就更大了一些。”

“从此,封隐在暗中将文种的原有势力重新设法拢起,而范蠡则在朝廷之外培植势力积累财富,加上范蠡经营有道,短短数年便已富可敌国,这也是日后起事之本。”

“事情就坏在范蠡将文种的遗骨从原来的卧龙山移走了,为的是防止勾践再作践文种的遗体。虽然为了掩人耳目,他让人将原来的墓坑及四周灌了许许多多的水,再让人散布‘海水大发,穿通山脉,灵冢忽崩’的说法,但最终仍是瞒不过勾践。”

宁勿缺道:“勾践毕竟也是一代霸主,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元曲道:“不错,勾践深知范蠡了得,所以自文种死后,隐于三江五湖的范蠡成了他的最大心病,当他发现封隐之意图后,当即决定要断了朝野里应外合的可能!封隐知道事情已经败露,趁夜逃走,秘密与范蠡相会。但他苦心经营的力量却被勾践一举摧毁!封隐心知失去了朝廷内部的力量,仅凭范蠡在朝廷之外培植的力量,根本就没有取胜的可能。所以终日郁郁幂欢,日见消瘦,未及三年,年不及五旬的封隐竟随文种而去了。”

说到这儿,元曲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阵,方道:“范蠡感于其诚,便将他及文种共葬一墓,其墓规模之大,不亚于帝王之墓宫,而且墓中暗隐玄机,倾入了范蠡的毕生所学,莫说此墓至今未曾有人发现,即使发现了,又有谁入得了?但世间前前后后却有许多人曾试图要找到此墓,有人为此付诸了一生的心血。”

宁勿缺道:“这却为何?”

元曲道:“因为这座墓地同时也是范蠡藏金之地,范蠡又被后人称为朱陶氏,其财富之多堪谓空前绝后!世间又有几人能抵挡得住金银财宝之诱惑呢?”

说到这儿,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向四周看了看,轻声道:“宁少侠,你可知道找这墓坑的关键是在什么地方吗?”宁勿缺摇了摇头。

元曲声音更低了,几不可闻:“就在‘属缕剑’上!”

宁勿缺竟觉背脊一阵发凉,手心却已有冷汗渗出!他不由向“属缕剑”看了一眼!

元曲低声道:“众人只知‘属缕剑’削铁如泥,是旷古利器,却不知它还隐有这么一个惊世秘密。”

宁勿缺不安地道:“那……为何你要特此事……将此事告诉我呢?”宁勿缺总觉得知道此事后,便很不自在了。

元曲微微一笑,道:“这自然是因为我对少侠是颇为了解了。以我的武功,当然不敢对这把剑起什么贪心。若这剑在我手中,肯定会不出一日,我便要人头落地了。我对宁少侠说出此事,是要少侠明白手中有这把剑,潜在的危险远比你自己想象得还要厉害的多!知道这事的人虽然不多,但知道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极其可怕!当年封隐临终前将此剑送给范蠡,范蠡在剑上设下与墓穴有关的暗记之后,又将此剑交给了封家的后人,封家人不愿惊扰先人在天之灵,所以便设下了极其严厉的族规,规定族内之人不得借此剑去寻找宝物,而且此剑只传长子。”

顿了一顿,元曲接着道:“其实范蠡已在剑上埋下了伏笔,他也料定封家世世代代将剑传将下去,后人子孙中未必就没有不肖子孙,所以他曾对封家人说过不忠不孝之人若是欲借此剑满足自己的贪欲,必将遭到反噬,此剑只有在大忠大勇之士手中,才有可能开启得了墓穴之门。”

宁勿缺诧异地道:“这剑虽然不凡,但终只是一件兵器而已,又怎能分辨持有它的人忠孝与否?”

元曲道:“我也不明就里,不过范蠡乃绝世无双之人才,他说这样的话,自然有他的玄机,何况,历史上的确有不肖子弟企图借此剑寻找宝物以满足私欲,结果都不得善终!”

宁勿缺轻声道:“这却奇了!”不由在心中暗道:“这范蠡还真是有鬼神不可测之玄机!”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元大侠为何对此事知之甚详?”

元曲缓缓地道:“因为,我的另一身份便是‘剑匠’丁当的师弟。”

宁勿缺吃惊地望着他,他从方雨口中知道了“剑匠”丁当是一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他对每一种名剑之了解都不亚于对自己十指的了解。但他手中却没有一把名剑,所以被人称为“剑匠”,似乎为“匠”者,总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自己却是一无所有!

任何一把剑,放置于“剑匠”丁当的手中,他可以不用眼睛去看,只要曲指一弹,“当”

地一声,他便可以从这一声中听出它产自何地,火候如何,有没有见过血,是雌剑还是雄剑……

很不可思议!但这是事实——不可思议的事实!

可眼前的元曲却如此平凡,宁勿缺疑惑了。

元曲又道:“我与他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我的身上已接受了不少他对每一柄剑之优劣的知识,是在不知不觉中接受的。”

宁勿缺不明白元曲为何今天要对自己说这么多东西,很明显,这其中有一些话一般人是不愿轻易说出来的。

“是因为他很信任自己吗?”宁勿缺暗暗思忖,他忽然有一种感觉:“看似平凡的元曲,其实并不平凡!”

无论如何,“剑匠”丁当的师弟总不会太过平凡的。

说完了这么多话之后,二人之间便无话可说,似乎除了“剑”这个话题,他们就不会再有别的话题了。

元曲也就告辞了。

宁勿缺若有所思地望着元曲的背影。

“剑匠”丁当,镖头元曲——的确很难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宁勿缺静静立着,他的手下意识地在“属缕剑”上触摸着。

封家二十一口人之死,似乎越来越不简单了。宁勿缺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什么,却又模糊飘渺得很!

沙千里、皮半痕后面的人,究竟是谁?那人能够策划出这么一场几乎完美无缺的阴谋,为何偏偏没有得到“属缕剑”?

封疏影身为朝廷命官,为何不带随从,而要随镖队而走?

托镖之人又是谁?为何失了三十万两镖银之后,竟仍不露面?

一个个的疑问在宁勿缺的脑际闪过,他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思绪乱得如同一团乱麻。

一横心,他暗道:“不去想了。死者死矣,杀人凶手也已遭了报应。至于失主为何不了了之,那就更管不了那么多了,自己只要将此剑交给封姑娘,就不再去瞎操这份心了。”

可又觉得如此想很是不妥。何况,他想把剑交还封楚楚,还不知该去何处寻找封楚楚呢?

突然,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宁勿缺大惊,霍然起身,定神一看,才知是方雨!

方雨笑道:“宁少侠,什么事情想得如此入神?我招呼了你两声都没有反应?”

宁勿缺吃惊地道:“你喊我了吗?”

方雨见他一脸惊讶,不由笑弯了腰,宁勿缺的脸在她的笑声中又红了。他暗自责怪自己:

怎么一在方雨面前便如大姑娘似的,动不动就脸红?

定了定,宁勿缺道:“我的确想了些事情。”

方雨“哦”了一声,看着宁勿缺。

宁勿缺想了想,觉得方雨身为封楚楚的师姐,把这些事情告诉她也无妨,当即便把刚才元曲所说的内容简要地向她讲了一遍。

听罢,方雨有些吃惊地道:“原来元镖头竟是‘剑匠’丁当的师弟。”

宁勿缺道:“我也有些吃惊。”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便有人过来招呼用饭了。

宁勿缺与麻小衣同在一席,席间,麻小衣道:“宁兄弟,你曾两次对我说不要与九幽宫那个什么寒梦公主说话,却不知出于何种原因?”

他一直称宁勿缺为兄弟,显见对宁勿缺颇为器重。此言一出,众人都将目光对准了宁勿缺。因为有几个人的确是莫名其妙地在与寒梦公主对话时死去的。这事太过诡异,人们都想知道其中的缘故。

元曲也道:“我对宁少侠所写的‘心有灵犀’也是不明就理,还望宁少侠赐教。”

众人都点头称是,在那样的关头写下这样的字眼,的确有些古怪。

宁勿缺笑了笑道:“‘心有灵犀’是一种武功的名称。”

武功的名称?有什么样的武功会用这样古怪的名字命名呢?世间还有什么样的武功是几百名震江湖中人都未曾听过的?

但众人却也知道宁勿缺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谎之人,所以大家都拿眼瞪着宁勿缺,一脸的惊诧,似乎宁勿缺的脸上长出了一条花纹来了。

宁勿缺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解释道:“这种武功本不是中原所有的,所以……所以诸位大概不曾听过……”

麻小衣笑道:“不是‘大概’,而是的确如此,至少我是如此。”

众人都笑了起来.元曲道:“既然这种武功不是来自中原,那宁少侠又是如何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