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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西德尼·谢尔顿Ctrl+D 收藏本站

  在以后的两年里,托尼·布莱克韦尔觉得自己仿佛踩在一辆巨大的踏车上面,停不下来,也看不到目的地。他将要继承一家大得令人瞠目结舌的联合企业。克鲁格-布伦特公司的王国已经扩大到拥有几家造纸厂,一家航空公司,几家银行和一个医院系统。托尼了解到,一个名字犹如一把钥匙,它能打开所有的门。在一些俱乐部、组织和社交集团里,通行证不是金钱或影响,而是某些人的名字。托尼被接受为联合俱乐部及布鲁克俱乐部和沟通俱乐部的成员。每到一处,他总受到热情款待。他觉得自己像个骗子,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了不起的事,他不配享受这一切。他靠的是他祖父的势力和影响,他觉得自己时常被别人拿来同他祖父相比。这是不公平的,因为现在并没有地雷阵需要他爬,没有警卫朝他射击,更没有鲨鱼来威胁他的生命。昔日的冒险故事同托尼没有任何关系。那属于过去的那个世纪,另一个时代,另一个地方,由一个陌生人立下的英雄业迹。

  比起克鲁格-布伦特有限公司里的任何其他人来,托尼加倍努力地工作。他无情地驱使自己干活,试图摆脱那些难以忍受的痛楚回忆。他给多米尼克写信,可是他的信总是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他给坎塔尔老师打电话,然而多米尼克已不在那所学校做模特儿了,她已经销声匿迹。

  托尼工作得十分出色,有条不紊。但他既没有激情,也并不热爱。即便他内心深处感到空虚,也没有人看出来,就连凯特也没有疑心。每周都有人向她汇报一次托尼的情况,她听了这些报告都感到由衷的高兴。

  “他有做生意的天分。”她对布雷德·罗杰斯说道。对于凯特来说,她的儿子长时间地工作,就证明他是多么地热爱他所做的工作。每当凯特想到托尼几乎扔掉他的前途时,她就感到不寒而栗。谢天谢地,她总算是挽救了他。

  1948年,国民党在南非全面掌权,所有的公共场所都实行种族隔离政策。移民受到严格控制。为了政府需要,家庭也可以被拆散。每个黑人都必须携带通行证,它不只是一个通行证,而是命脉,包括出生证明,求职许可证,纳税卡。它控制着一个人的行动和生活。在南非发生的骚乱越来越多,但是都被警察残暴地镇压下去。凯特不时在报上读到关于破坏和骚乱的消息。班达的名字总是出现在显要的位置。尽管他老了,却依然是地下运动的领导人。当然,他要为他的人民战斗。凯特想,因为他是班达。

  凯特和托尼一起在第五大道的公馆里庆祝她五十六岁的生日。她心想,坐在桌子对面的这个二十四岁的漂亮小伙子不可能是我的儿子,我还没到那么大年龄。他正为她举杯祝贺,“为我——我伟大的母——亲干杯!祝你生——生日快乐!”

  “你应当说为我那伟大的老妈妈干杯。”不久我就要退休了,凯特心里想,但我的儿子将接替我,我的儿子!

  由于凯特的坚持,托尼搬进了第五大道的公馆。

  “这地方太大了,一个人在里面转来转去,实在太孤单。”凯特对他说,“整个东厢房全归你一个人住,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人会打扰你。”托尼只有让步,因为争辩是无济于事的。

  每天早晨,凯特和托尼共进早餐。吃饭时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克鲁格-布伦特有限公司。托尼吃惊的是,他的母亲对一个抽象的没有灵魂的东西,一大堆建筑物、机器,还有簿记数字,有着如此巨大的热情,付出这么多的心血,魔力究竟在哪儿呢?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奥秘需要探索,为什么一个人要浪费自己的一生来积聚越来越多的财富,争得越来越大的权力呢?托尼不理解他的母亲,但他爱她,他也尽力不辜负她对他的希望。

  坐泛美航空公司的飞机从罗马到纽约是非常一般的旅行。托尼喜欢这家航空公司,因为它效率高,乘坐舒适。飞机一起飞,他就开始研究他的海外采购报告,没顾上吃晚饭,那些空中小姐不断给他送来饮料、枕头和其他可能为这位英俊的乘客需要的东西。可是他对此始终无动于衷。

  “谢谢你,小姐,我很好。”

  “布莱克韦尔先生,有什么事我们可以……”

  “谢谢。”

  托尼旁边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在看一本时装杂志。当她翻过一页时,托尼正巧扫了一眼。他一下呆住了,有张照片是一个穿着舞会礼服的模特儿,那是多米尼克。毫无疑问。那高高的精致的颧骨,深绿色眼睛,浓密的金发。托尼的脉搏加快了。

  “对不起,”托尼对这位邻座的旅伴说道,“可以借用一下那页吗?”

  第二天一早,托尼给服装店打了电话,搞到了他们广告公司的名称。他给那家公司打电话,“我要找你们的一个模特儿。”他对总机接线员说,“您能——”

  “请稍等。”

  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您有什么事?”

  “我在本月的《时尚》杂志上看到一张照片,是一个为罗思曼商店推销舞会礼服的模特儿,那是你们制作的广告吧?”

  “是的。”

  “你能告诉我那家模特儿介绍所的名字吗?”

  “它叫卡尔顿·布莱辛介绍所。”接着他又把电话号码告诉了托尼。

  一分钟之后,托尼同布莱辛介绍所的一位女士通了话。

  “我正在设法寻找你们的一位模特儿。”他说,“她叫多米尼克·马森。”

  “对不起,我们规定不得透露任何个人情况。”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托尼坐在那儿,盯着话筒发呆。一定要想办法同多米尼克联系上。于是他去找布雷德·罗杰斯。

  “早上好,托尼。喝咖啡吗?”

  “不用了,谢谢。布雷德,你知道卡尔顿·布莱辛模特儿介绍所吗?”

  “我想我是知道的。它属于我们公司。”

  “什么?”

  “它是我们一家子公司底下的。”

  “我们何时买进的?”

  “两三年以前,就在你加入公司工作的前后。你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呢?”

  “我在找他们的一个模特儿。她是个老朋友。”

  “没问题,我给他们挂个电话,然后——”

  “不用费心了。我自己来吧,谢谢,布雷德。”

  一种温暖的期待在托尼心中升起。

  那天下午,托尼来到查尔顿·布莱辛介绍所的办公室,报了他的名字。过了一会儿,他被请到董事长蒂尔顿先生的办公室里。

  “真是荣幸得很,布莱克韦尔先生。我希望没有出什么问题,上个季度我们的利润是——”

  “没有任何问题。我对你们的一名模特儿感兴趣,她叫多米尼克·马森。”

  蒂尔顿的脸上顿时放出了光采。“她已成为我们这里最好的一个模特儿。你母亲的眼光真不错。”

  托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对不起,你说什么?”

  “是令堂亲自要求我们雇用多米尼克。当初克鲁格-布伦特有限公司接管我们的时候,这是谈判的条件之一。这全部在我们的档案里,如果你愿意……”

  “不用了。”托尼对他所听到的这些话感到不可理解。为什么他母亲——?“我能得到多米尼克的住址吗?”

  “当然可以啰,布莱克韦尔先生。今天她在佛蒙特展示服装,但她该回来了。”他看了看桌上的日程表,“明天午后。”

  托尼在多米尼克的公寓前等候着。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开了过来,多米尼克下了车。一个身材魁梧、像运动健将的男人提着多米尼克的手提箱。多米尼克看见了托尼,顿时呆住了。

  “托尼!我的天哪!你——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要同你谈一谈。”

  “喂,朋友,改一个时间吧。”那位运动健将说道,“我们下午还忙着呢。”

  托尼连看也没有看他。“叫你的朋友走开。”

  “嘿,你他妈的算——”

  多米尼克转向那个男人,“请走吧,本,今天晚上我给你去电话。”

  那人犹豫了一下,然后耸耸肩膀,“那好吧。”他瞪了托尼一眼,然后回到汽车里,开大油门一溜烟走了。

  多米尼克转过身来对托尼说,“你最好进来谈吧。”

  这是一座二联式公寓,十分宽敞,有白色的地毯和窗帘,还有现代化的家具。显然是花了不少钱购置的。

  “你混得不错。”托尼说道。

  “是的,我很幸运。”多米尼克的手指不安地拉着她的上衣。“你要喝点什么吗?”

  “谢谢,不用了。我离开巴黎后,一直想和你联系。”

  “我搬家了。”

  “搬到美国来了?”

  “是的。”

  “你是怎么在卡尔顿·布莱辛介绍所里找到工作的?”

  “我——我看到报纸上的招聘启事。”她勉强地答道。

  “你什么时候第一次遇到我的母亲,多米尼克?”

  “我——在你的公寓里,记得吗?我们——”

  “别再玩游戏了。”托尼说道。他觉得心中的怒火在燃烧。“该结束了。我一生中还从未打过一个女人,但要是你再说一句谎话,我敢保证,你的脸蛋今后不会再适合照相了。”

  多米尼克刚要开口,托尼眼中的怒火止住了她。

  “我再问你一次,你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我母亲的?”

  这次她没再迟疑,“就在你被录取进美术学院时,你的母亲就安排我在那儿做模特儿。”

  他心里一阵恶心,但他强迫自己继续谈下去。“这样我就可以结识你?”

  “是的,我——”

  “她付钱给你做我的情妇,让你假装爱上了我。”

  “是的。那是战后——局势非常糟糕。我那时很穷,你看不出来吗?但是,托尼,相信我,我是认真的,我真的是认真的——”

  “回答我的问题。”他那凶狠的声音把她吓坏了。面前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能施暴行的男人。

  “那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你母亲要我注意你的行动。”

  他想到多米尼克的温柔,同她做爱的情景——原来是收买的结果,是他母亲无偿馈赠的——他感到无地自容。他一直是他母亲的傀儡,被她控制操纵。他母亲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感受。他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的王储,她的继承人。她关心的就是公司的一切。他最后望了多米尼克一眼,然后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她望着他的背影,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心里想,我真的爱你,托尼,这一点我没有撒谎。

  凯特在书房里看书,突然托尼走了进来,喝得醉醺醺的。

  “我同多——多米尼克谈——谈过了。”他说,“你们两——两个肯——肯定十分开——开心,在我的背后嘲——嘲笑我。”

  凯特马上警觉起来,“托尼——”

  “从现在起,我要你不——不要干涉我的私——私生——生活。听见了吗?”他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凯特望着他离去,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