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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幼仔

迈克尔·克莱顿Ctrl+D 收藏本站

  在混沌边缘,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生存的风险非常严峻。

  ——伊恩·马尔科姆

  第一章幼仔

  在拖车里,他们聚拢在工作台四周,台上的不锈钢平盘里躺着一只失去知觉的霸王龙幼仔,它那双大眼睛紧闭着,长鼻子插在氧气面罩上的椭圆形塑料套口上。氧气面罩恰好套住幼仔直直的长鼻。氧气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我可不能见死不救。”埃迪解释道,“我当时心想我们可以把它的腿治好……”

  “可是埃迪。”马尔科姆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所以我从急救药箱里找来了吗啡,给它注射了满满一针,就把它带了回来,你们看,氧气面罩对它正合适呢。”

  “埃迪,”马尔科姆继续说,“你做了件错事。”

  “为什么?它很好呀。我们只是给它治疗一下,然后再放它回去。”

  “可是你干扰了这个系统。”马尔科姆回答说。

  无线电对讲机咔嗒响了一声。“这件事干得非常愚蠢。”莱文通过无线电说道,“愚蠢透顶!”

  “谢谢,理查德。”索恩说道。

  “我坚决反对把任何动物带回拖车。”

  “现在再担心已经太迟了。”萨拉·啥了接过话头,她已迈步走到幼仔身旁,动手将几根测心脏的导线接到了幼仔的胸部。

  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它的怦然心跳声,心跳得非常快,每分钟要超过一百五十次。

  “你给它注射了多步吗啡?”

  “哎呀。”埃迪说道,“我只是……你知道的。满满一针管。”

  “那有多少?有十毫升?”

  “我想,说不定有二十毫升。”

  马尔科姆盯着哈丁:“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失去药效?”

  “我不知道。”她坦言相告,“我以前做试验时曾在狮子和豺狗身上打过镇静荆。在这些动物身上,剂量和体重之间有一个大致的联系。但是对于幼仔来说,这就很难预测了。有可能是几分钟,说不定是几小时。而且我对霸王龙幼仔一点也不了解。说到底,这是一种新陈代谢的机能,这个小东西心跳得很快,像鸟类一样。它的心跳非常快。我要说的就是。让我们趁早把它从这里弄走。”

  哈丁拿起了小超声波转换器。按在幼仔的腿上。她扭头去看监测器,凯利和阿比挡住了她的视线。“请让开一点。”她说道。他们让开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对不起。”

  他俩让开后,萨拉看到了幼仔的腿部及其骨骼绿白相间的轮廓。简直和一只大鸟一模一样,她暗自思忖。像一只秃鹫或一只鹳。她移动着转换器。“看到了吧……有跖骨……有胫骨和啡骨,是小腿上的两块骨头……”

  阿比问道:“为什么骨头上的颜色深浅不一样呢?”在淡绿色的轮廓里有一些地方很白。

  “因为这是只幼仔。”哈丁答道,“它的腿骨大部分还都是软骨,只有很少的钙化骨。我想这个幼仔现在大概还不会走路——至少是走得不很好。这儿,请看这块髌骨……你们可以看到血液正流入关节囊里……”

  “你怎么懂得解剖学的?”凯利不解地问。

  “我必须会。我花了大量时问仔细研究过食肉动物的碎骨。”她回答道,“认真研究留在地上的碎骨片。推断被吃掉的是什么动物。要做到这一点,你必须要非常熟悉比较解剖学。”她边说边移动着转换器,“我父亲是个兽医。”

  马尔科姆倏地抬头问道:“你父亲是个兽医?”

  “是的,在圣迭戈动物园。他是一位鸟类专家。可是我看不见……你能把它放大一些吗?”

  阿比接下了一个键,图像旋即增大了一倍。

  “啊,好极了。就是它,看见了吗?”

  “没有。”

  “这是中腓骨,看见了吗?一条细细的黑线。这是骨折,就在骺骨的上方。”

  “是那条小黑线吗?”阿比问道。

  “那条小黑线对这个幼仔来说意味着死亡。”萨拉解释道,“腓骨不会愈合得很直,所以当它靠后腿站立时,它的踝关节就无法转动。这个幼仔将来不能跑,甚至连行走都不行。它将成为跛子,还不等它长到几个星期大,就会成为食肉动物的美餐。”

  埃迪开口道:“可是我们能给它治一下。”

  “好的,”萨拉说,“你想过用什么来做模子吗?”

  “用二酯酶。”埃迪回答,“我带来了一公斤二酯酶,是用一百毫升的瓶子盛的。我装了很多,是当胶水用的。这种材料是聚合体树脂,凝固后坚硬如钢。”

  “好极了,”哈丁说道,“那就会把它杀死了。”

  “会吗?”

  “它正在成长,埃迪。再过几星期。它就长得很大了。我们需要一种结实的材料,但是又要能自行损坏。”她说道,“这种材料能在三到五个星期内磨损,或者断裂,那时候它的腿伤就愈合了,你还有什么材料?”

  埃迪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

  “嗯,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哈丁提醒道,

  埃迪接着说:“道克,这就类似你提出的著名的测试题,即如何只用Q牌棉签和超级胶来给恐龙打模子。”

  “我知道,”索恩说道。这种尴尬事以前还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他曾向他的工程学学生提出类似的问题长达三十年之久。结果现在他自己却碰到了一个。

  埃迪又说:“或许我们可以降低树脂的强度——比如说与食糖之类的东西调和一下。”

  索恩摇头表示反对。“蔗糖中的氢氧物质可以使树脂变脆。它可以变得很硬,但只要幼仔一动弹,模子就会像玻璃一样破得粉碎。”

  “如果我们用浸过糖液的布来调呢?”

  “你的意思是,让细菌来损坏布?”

  “正是。”

  “然后模子就会破碎吗?”

  “是的。”

  索恩耸了耸肩。“那可能管用。”他说道,“但是没有经过试验,我们还不能说那种模子能维持多长时间,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个月。”

  “那就太长了,”萨拉说道,“这个幼仔长得很快。如果生长受到限制,到头来它反倒要被模子搞残废了。”

  “我们需要的,”埃迪说,“是一种能起固定作用但又能逐渐损坏的有机树脂,类似某种粘胶。”

  “口香糖行吗?”阿比说道,“因为我有许多——”

  “不行。我想的是一种不同的粘胶,从化学的角度来说,这种二醣酶树脂——”

  “我们从化学上绝对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索恩反驳道,“我们没有货源。”

  “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别无选择。除了——”

  “如果你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问题,造一个不同的东西呢?”阿比建议,“既结实,又易损?”

  “不可能,”埃迪反驳道,“这是一种同质树脂,全都是一样的材料,粘糊糊的,干透了就变得硬如岩石。而且——”

  “不,等一会儿。”索恩打断了他的话,转身冲着刚才发问的小孩子,“你是什么意思,阿比?”

  “嗯,”阿比继续说道,“萨拉说过它的腿在生长,也就是说是腿在不停地变长,那倒不会受模子的妨碍。而往横里长可就受到妨碍了,因为模子会挤压到腿。但是如果你做的模子在横向上易损的话——”

  “他说得对,”索恩称赞道,“我们可以从结构上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解决?”埃迪问道,

  “只有采用分片式结树,或许可以用铝箔。我们有一些,是做饭用的。”

  “那恐怕太容易坏了。”埃迪反对。

  “如果我们涂上一层树脂就不容易坏了。”索恩转身面对萨拉。“我们要做的是造这样一具模子,它的垂直应力很强,但是横向应力较弱,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工程问题。这个幼仔可以戴着这个护腿行走,只要应力是垂直的,一切都没问题。但是当它的腿长粗时,自然会把连片线绷开,护腿就脱落了。”

  “对。”阿比点头称是。

  “难做吗?”他问道。

  “不难。这件事再容易不过了,只要用铝箔做个护腿,把上面涂上树脂就成了。”

  埃迪说:“涂树脂的时候用什么来把护腿连在一起呢,”

  “用口香糖怎么样?”阿比提议。

  “你说着了。”索恩说罢,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工作台上的幼仔活动了,它的腿在抽动,头抬了起来,氧气面罩掉在一旁,旋即发出了一声低沉而虚弱的尖叫。

  “快点。”萨拉边说边按住幼仔的头,“再给它打点吗啡。”

  马尔科姆已经拿起了一个注射器,猛地戳进了幼仔的颈项。

  “多打有什么坏处?不就是让它多昏迷一会儿吗?”

  “它受伤时已经受到了惊吓,伊思。打太多的吗啡会要了它的命。”

  “你还得给它套上呼吸自动装置,它的肾上腺可能也受到了重创。”

  “它要是有肾上腺就好了。”马尔科姆说道,“霸王龙有内分泌腺吗?事实上,我们对于这类动物一点都不了解。”

  无线电对讲机又啪嗒响了起来,莱文说道,“你是在发表个人见解,伊恩。讲到事实,我觉得我们将发现恐龙有内分泌。已经有充足的理由来设想它们有。既然你们已经误入歧途,把那个幼仔弄来了,你们不妨抽取几管血液,另外,道克,你能拿起话筒吗?”

  马尔科姆叹息说:“那个家伙开始使我心烦了。”

  索恩移步走到拖车前部的通讯舱。莱文的要求有点怪,整个拖车里有许多性能优良的麦克风。莱文是知道实情的,这正是他本人设计的通讯系统。

  索恩拿起了话筒:“什么事?”

  “道克,”莱文说道,“恕我直言,把那个幼仔带到拖车上来是错误的。这是在自找麻烦。”

  “什么麻烦?”

  “我们不知道。这正是问题之所在,我不想吓唬任何人,但是你为什么不把孩子们带到高架隐蔽所上来呆一会儿呢?还有你和埃迪干吗不也同来呢?”

  “你是在告诉我得赶紧离开这里,你确实认为这很有必要,是吧?”

  “总之,”莱文答道,“是的,我是这么想的。”

  当吗啡注射进幼仔的身体时,它发出了一声悲叹的喘息,颓然倒在不锈钢盘里。

  萨拉调整了戴在它面部的氧气面罩。她回头盯看监视器,检查心率,可是阿比和凯利又挡住了她的视线,“孩子们,请让开!”

  索恩向前跨出一步,拍掌说道:“好吧,孩子们,现在去野外作业!准备走吧。”

  阿比不解:“现在?但是我们想照看这个幼仔——”

  “不行,不行。”索恩说,“马尔科姆博士和哈丁博士需要地方来工作。我们该到外面那个高架隐蔽所去了,我们可以在今天下午的其余时间里从那里观看恐龙了。”

  “可是道克——”

  “别争辩了。我们在这里碍事了,走吧。”索恩说道,“埃迪,你也来,让这两个爱情鸟继续他们的工作吧。”

  他们很快离开了。拖车门在他们的身后砰地关上。

  萨拉·哈丁听到了“探险者”离开时的轻微马达声。她俯身察看着幼仔,调整了一下它的氧气面罩,问道:“爱情鸟?“

  马尔科姆耸了耸肩:“莱文……”

  “这是莱文的主意吧?把别人都请出去?”

  “可能是的。”

  “他是不是有些事在瞒着我们。”

  马尔科姆笑着说道:“我敢肯定他是这么想的。”

  “好吧,我们来做模子吧。”她说道,“我想快点做好,然后把这个小东西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