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容惠再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就不是一个人了,禾心和张嬷嬷跟着她一道,而有了伺候的人,也就相当于得到了容嫔的承认,容惠在名章宫的身份,也更加名正言顺起来。
禾心之前和容惠略接触过,对她的脾性儿也略知晓几分,日后该怎么相处,容惠心里就有几分成算了。
只是对于张嬷嬷她倒是不熟悉,就在容惠不着痕迹的观察张嬷嬷时,张嬷嬷在帮着容惠换衣服时,无意中看到了容惠手中的帕子,眼神稍有动容。
这点动容一瞬即消,容惠偏是个细微处见真知的,这么一丝细节落入了她眼中,倒让她心中一动,想起了之前受了容嫔的指派,来容家教她规矩的藏嬷嬷。
张嬷嬷见着的这方素白的锦帕,是藏嬷嬷临行前赠给容惠的,那时候她说,自己年纪大了,本就该出宫的,故而容嫔最后给她派了宫外的差事,她教完容惠,就不回宫了。
不得不说,入宫前容惠对皇宫出来的一切人都颇有敬畏,对于自己被藏嬷嬷挑中能和母亲进宫觐见传说中的姑母容嫔娘娘,也深感荣耀。
甚至家中那几个和容惠同龄的堂姊妹,因为没被选中而没少在她面前说酸话。
因藏嬷嬷说宫里规矩大,又明显对容惠很上心,张氏也记起曾经入宫时的惶恐和无措,故而日日嘱咐容惠好好跟着嬷嬷学规矩。
藏嬷嬷教导容惠不可谓不严苛了,容惠也纳闷同样是进宫,为何藏嬷嬷大部分时间却只对她一个人使劲儿,对母亲和对自己的要求完全是两样。
只是她和张氏都对藏嬷嬷出自宫廷,又是容嫔娘娘派来的这层身份深感敬畏,也未曾多想。
学规矩的日子并不轻松,藏嬷嬷罚起人来毫不客气,只是容惠一向能忍,藏嬷嬷的身份也算得上是她的师傅了,故而十分的敬重。
容惠深信人心是处出来的,藏嬷嬷下力气教她,她也要尽力回报一二。
不仅白日里学规矩时尽量不让她说第二遍,做的不标准的动作就自己在夜里苦练,容惠对藏嬷嬷衣食照料上也细致贴心。
一次阴天下雨时,容惠看到藏嬷嬷脸色灰白,问起来才知道是她在宫中时,跪多了熬坏了膝盖。
没敢问是因什么藏嬷嬷跪坏了膝盖,可那时候容惠才从藏嬷嬷的身上,隐约窥出了一点宫廷的黑暗面,原来皇宫里并不如她想的那样,全是花团锦簇富贵春深。
在知晓藏嬷嬷身上的隐疾后,刚好容惠的祖父便曾是游医,容惠曾听他说过有那么几个治腿疼的方子,不仅特意写信去新野问了祖父要方子,还让母亲请了女医来为藏嬷嬷诊治。
每逢入夜,她就自己挽袖子帮藏嬷嬷铁粉烤热,帮她敷腿按摩,日日不落,直到要进宫的前一晚。
容惠此举纵然是想结个善缘,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如此贴心周到,藏嬷嬷也看在眼里,不仅教导她从不藏私,临走前还送了她一方帕子。
“姑娘肯用心又处处周到,合该有个好前程,老婆子身无长物,也就只有这么一点针线搭给姑娘饯别,你别嫌弃……”
藏嬷嬷别的并没有多说,故而容惠也只是以为这绣工精巧的帕子是藏嬷嬷的心意,进宫后也没落入人眼。
“禾心啊,去给姑娘提些热水来……”
就在容惠不动声色的思量时,张嬷嬷为容惠铺好床榻,摸了一把屋里的铜壶后,便指使禾心出去重新提水了。
禾心被张嬷嬷支出去,脸色顿时有那么一点不甘心。
可是张嬷嬷毕竟是宫中老人,若只有她一人时,给容惠用些凉水也就凑合了,偏张嬷嬷要计较,还真拿容姑娘当个正主儿伺候了。
“其实这水也不是很凉,不至于大晚上还要劳烦禾心姐姐……”
纵然今晚近乎得到了容嫔的明示,又有容嫔释放的善意,容惠还是凡事力求低调隐忍,不敢真的把自己当盘菜。
“姑娘万不可自轻自贱,您如今既是进了宫,又是娘娘的亲侄女,在这名章宫里就是主子了,今后就要端起身份,说话行事都得立起来才行。”
张嬷嬷也看到了禾心的脸色,知道容惠心里有些不安,故而一边为容惠通头,一边劝诫道。
“嬷嬷说的是,今后还需嬷嬷教导我。”
容惠并不是真的软弱怯懦,只是太过小心了些,见张嬷嬷如此说了,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感激的道谢,又要把头上拿下的凤钗赠给张嬷嬷。
这也是她从宫外带在身上的,之前的镯子给了禾心,剩□□面点物什也就只有这个凤钗了。
“姑娘是个能听得尽话的……”
张嬷嬷轻拍了一下容惠的手,一笑中带着了然,却并没有收下容惠的东西,只想着这容姑娘看着面嫩,人情世故里却有几分老道。
因张嬷嬷没有收下东西,容惠拿不准她的心思,心里不由更是提了起来。
“今日见姑娘规矩学的倒是扎实,可见藏嬷嬷这人是用心教了,她是真的不回来了啊……我们都这把年纪了,无家无业的,那个老婆子出宫后一个人孤零零的,也不知道日子能过成什么样……”
张嬷嬷只看容惠说话行事,就知她是个谨慎的性子,故而趁着屋内只有她们二人,也愿意释放几丝善意,让她别那么紧张。
说起来,她与出宫的藏嬷嬷认识了大半辈子,两人都是一块自宫外被买进来,白日一起当差,夜里一道睡一张大通铺,更因藏嬷嬷年纪大些,多年来对张嬷嬷十分照顾。
两人活了半辈子,见惯了宫内的阴司和龌龊,更加的彼此珍重,藏嬷嬷好不容易求了恩典能够出宫,也是一桩福气,宫外总归是自在些吧,张嬷嬷心里既不舍,又替她觉得开心。
容惠手中的帕子是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花样却是藏嬷嬷最爱的木槿花,暗中藏着的意思,只有张嬷嬷这个多年的老姐妹才能知道,是想着要她看着自己的面子多照顾一二。
不知道容惠如何就投了藏嬷嬷的缘法,但是张嬷嬷既知容嫔的用心却是不假,见容惠也不是那不知深浅的人,倒是愿意看着故交的面子多用一点心。
“若是嬷嬷担心藏嬷嬷的话,这我却是知道的,藏嬷嬷想买处宅子,正好我家婶娘认识一家秀才准备离京,就介绍了过去,价钱也合适。藏嬷嬷买了宅子,自己又有一手针线绝活,还是宫里出来的,附近的娘子和闺阁姑娘定然都愿意请她去教导,想是日子过得不错……”
容惠进宫前就知道藏嬷嬷不会回宫了,因而也请母亲和婶娘等人一起帮藏嬷嬷参详过房子。
那时候只是想着受了藏嬷嬷教导,日后住的近些也能常来常往互相照应,甚至打算跟着藏嬷嬷继续学些针线,也亏她用了心思,故而现在也能说出个一二来。
“老婆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但愿如姑娘所说,今后的日子平安顺遂,能有口饭吃。”
伺候人的活干了大半辈子,也见惯了宫里的人都是一副笑脸下别有心思,便是容惠说的只应了两三分,也是极有心思的人了。
容惠没有居功,就算张嬷嬷明显暗示了与藏嬷嬷关系匪浅,也没有再借着藏嬷嬷的话棒贴上去与张嬷嬷攀上关系,只是腼腆的笑了一下,道了一句“藏嬷嬷定是有福报的,怎么会过得差了”。
这么知道分寸,与容惠接触还不久,张嬷嬷都要喜欢她了,难怪藏嬷嬷走了也舍下脸来为她求个人情。
“姑娘天生倒有一把好头发,日后每次洗过后涂上发油,会更黑更亮的,面容肌肤也白皙柔软,牙齿整齐白净,实在省了很多心,比诸多从小保养的贵人们也不差什么了。”
给容惠梳完头后,张嬷嬷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又摸了一下她的双手,没有什么粗糙的茧子,不由感叹道。
禾心刚好提了水进来,听到张嬷嬷的话,看着容惠也有点羡慕起来。
宫女们用的也都是宫里内务府统一发的发油和脂粉胭脂等物,平日里也注意保养,但是毕竟做的都是伺候人的活,不比贵人们有闲有钱的日日只专注于保养。
像是禾心,尽管长得也算出彩,皮子也算是细嫩,但是手脚上再注意也还是有做粗活留下的茧子,牙齿也略有些不整暗黄,真的要从头到脚的打量,还是顶不住的。
她心里也有些不平,明明容惠也不是什么富贵出身,小门小户的姑娘,倒竟然养的像个娇小姐似的。
有了热水后,张嬷嬷仔细的引导着容惠洁面,泡脚,还亲自给她按摩了脚底的穴位,除了小时候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伺候过的容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这么一通料理下来,手脚都涂上了香香的羊脂膏,脸上涂了用珍珠粉等制成的面脂,再躺到满是熏香,云锦织成的被褥中,整个人实在是舒服的不行。
“女子保养身体肌肤,这是水磨工夫,从里到外都要注意,一日都不能断的,这样长此以往,才能始终保持着最好的状态。”
临睡前,张嬷嬷又是一通谆谆教导,传授了一套养肤养体的经验,便是容惠也不由得在心底咋舌。
她也是头一次如此切肤的感觉出来,贵人们过的日子和宫外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人之间的日子,是有着多么天差地别。
许是睡前按摩过脚底穴位的关系,尽管容惠存着很多心思,还是沉沉的睡着了。
张嬷嬷看着容惠睡沉了,这才吹了灯,和禾心一起去了旁边的角房,之前她们的铺盖都搬过来了。
尽管禾心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想着今日看到的容惠天生丽质,还是撑着也把手脚用羊脂膏涂了,脸上抹了面脂。
这些都是之前花钱找管内务的黄门花银子淘弄的,和容惠用的都是一样。
等她浑身香喷喷的躺在床上时,张嬷嬷不屑的翻了个身。
这些心大的小丫头,总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翻身,野鸡总是变不成凤凰的,殊不知,到时候跌的最惨的就是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留评的仙女们都挨个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