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曼玥刚才打量萧宗延的时候目光扫得极快,没注意到萧宗延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把伞。
他递过来得随意,朱曼玥接过来得顺手,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用意。
雨下得这么大,两个人合撑一把伞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淋湿。
萧宗延不愿跟她共享一把伞,也不愿陪她淋雨。
可是,她何尝又想和他一起淋雨呢?
萧宗延对她的态度不值得她同他共患难。
见过萧宗延的闺蜜在私下里提醒过她:“玥玥,像萧宗延这种从豪门圈子里杀出来的佼佼者,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肯定是要多精明有多精明,手段要多毒辣有多毒辣,他的心就和千年玄铁一样,你不要妄想去焐热,不然最终只会让自己受伤。你啊,生在象牙塔里,养在温室,从来没有经历过挫折,这么单纯玩不过他的。”
她心里有数。
或许正因为萧宗延太强她太弱,在极端的强弱对比下,即便她犯了什么错,路人也只会注意到萧宗延做的不对的地方。
尤其是两家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在金融场上叱咤风云的萧宗延只有挨骂的份。
外人都认为萧宗延性子冷,他们俩在一起绝对是她吃亏,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萧宗延从来没动过真感情,只是把他当做避风港罢了。毕竟萧宗延的身家放眼全国也没几个能匹敌,只要站在他身边,哪怕他不心肝宝贝似的宠着,她也能狐假虎威赚到许多优质的资源。
想当初她自愿给萧宗延输血,其实也不是因为她菩萨心肠,而是因为看到命悬一线的他想到了自己。
她和萧宗延都是罕见的熊猫血型,一万个人里都未必能出一个,她怕她生命垂危时没人救。救活了萧宗延,有他这个同类在身边,至少能让她在心理上得到些许安慰。
她不是萧宗延的血库,他们互为血包。
不过双方父母给他们定亲的时候她的确是挺高兴的。
萧宗延生得英俊,仪表堂堂,声音好听。
他的手、他的身高、他走路的姿势、他穿西装的样子,都深得她心。
还有萧宗延不近女色这件事对她很友好,这说明她永远不用担心有情敌。
她最讨厌和别的女孩子抢东西了,以往有人和她争抢,她都是慷慨大方地直接施舍给对方的。
如果有这么一天,萧宗延钟情于他人了,那么他和那些她第一眼就喜欢、最终却弃之如敝履的玩物不会有丁点儿区别。
她才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冷血动物。
朱曼玥脑子里装着这些事,走起路来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也不想就拉开了后座的门钻了进去,正收着伞就听到萧宗延不满地问:“当我是司机?”
实际上朱曼玥只是走神了,不是故意的,可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不然咧,你不是一向嫌我坐副驾打扰你开车吗?”
每次她坐他副驾他都有意见。
“遮光板上的镜子是专门用来给你补妆的?”
“行驶过程中别在中控的盒子里乱翻,影响我换档。”
“空调温度调这么低做什么,别人都是水做的,就你是冰做的?”
……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萧宗延被她这么一怼,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泠月高悬,风刮得更大了些,夹道的行道树枝叶随风摇颤。雨刮器一直在不停地挥舞,奈何瓢泼大雨一阵阵地砸在挡风玻璃上,激起层层涟漪。
朱曼玥喜欢这样阴沉的天气。
雨幕封死了玻璃,坐在车里压根看不见窗外的风景,可静谧得只能听到雨声的氛围很容易抚平心绪。
她把头靠在窗户上,伸出手,漫不经心地用指尖划过窗外雨珠滑落的轨迹。
“萧宗延,你放首歌吧,我想听歌了。”
“没有。”
朱曼玥一怔:“没有?怎么会没有?你车可是顶配诶,有这么好的音响设备你不存歌?”
铺张浪费,暴殄天物。
萧宗延没有搭理她。
朱曼玥不是第一天和萧宗延相处了,却是今天才深切地感受到他的无趣。
她以为他起码会听些高格调的钢琴曲或小提琴曲的,没想到他对音乐丝毫不感兴趣,或许还会觉得旋律干扰他思考。
作为一个从小学一年级起就开始边听音乐边做作业的“差生”,她完全不能理解萧宗延这样不苟言笑的精英。
朱曼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换做平时,她这么困的话早就闭眼小憩了,可今天她救了个人,心底有股抑制不住的兴奋。
没上车之前她尚且为是否会无家可归而忧心,眼下归宿有了着落,这桩功德无量的善事她必须广而告之。
她想起这件事,倾身探向萧宗延的驾驶座,一副邀功求夸奖的样子:“萧宗延,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出来晚了吗?”
萧宗延显然以为她半天没动静是在想借口,误以为她是终于编好了理由,准备为自己辩解,全然不在乎。
“不守时就是不守时,没什么好说的。这件事过去了,不必再提。”
虽然深究起来她迟到是不对,但是定时间规则的是他,他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这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怎么到头来听起来像是他宽容大度不计较,而她原本不该被原谅?
朱曼玥提起这件事本不是为了替自己解释,可听他这么说,非跟他说清楚不可了。
“我是因为救了人才出来晚的好不好。护士长夸我能干呢。救人难道不比赴约重要吗?既然你想要我把你放在比生命还重要的位置,不该积极表现,努力争取吗?怎么能怪我为了这种更重要的事情晾着你呢?”
话音刚落,萧宗延那浓黑的剑眉就皱了起来:“我什么时候想要你把我放在比生命更重要的位置了?再说我怪你了?”
“怎么没有。”朱曼玥委屈巴巴地控诉道,“你一见到我就凶我,还怨我没有回你电话。可是雨下得这么大,你都没有想过我怎么回家,要不是我给你打了电话,你一准把我抛下。现在天空下的雨,就是我心底流的泪。”
她说前面两句的时候,萧宗延还当真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可后面她越说越离谱,他就看穿她的把戏了,条分缕析地说道。
“首先。你们家在北京不缺房产,不给你住的原因我想你也知道,我希望你能跟父母明确表态,尽快结束这场闹剧。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感谢你当初救我性命,我也早就说过,我可以以别的形式报答,用婚姻做交换草率且荒诞,恕我不敢苟同。”
“其次。天空不作美,不是我的责任,我没有义务像看顾女儿一样随时接送你。我之所以会来,一是因为我前面说的恩情,二是出于对长辈的尊重。我姑且可以收留你一阵子,但你须得知道分寸。”
“最后。不论你想要什么,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都可以满足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要给我惹事。其余,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没工夫管,你也不用事无巨细地跟我说,我并不想听。”
这些车轱辘话,萧宗延都曾倾尽耐心,反复对朱曼玥说过。
时不时,间歇性的,提醒她一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萧宗延多好的脾气。
但她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要脸地傍着萧宗延比较安全。
像她们这种豪门圈子里的富家千金,生得肤白貌美,又在花一样的年纪,就是一块肥美的天鹅肉。
穷的富的都在觊觎。
她很担心自己被有心之人盯上,就此香消玉殒。
萧宗延跟那些贼眉鼠眼的老色批有着天壤之别,朱曼玥没少拿他当挡箭牌。
萧宗延的名号特别好用,报出来还真就没人敢惹。
反倒是她挑衅了萧宗延无数次,都只是接到他的警告和威慑,不曾受过实质性的伤害,自然变本加厉。
她最拿手的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大不了被他吓唬吓唬。
他又不会真对她怎么样。
更何况搬到他家去是他们两个当着双方家长的面定好的。
现在又反悔跟她说这些。
呵,男人就是矫情。
“哦。”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往往最能把人逼疯。
而萧宗延有涵养,维持住了风度,只是脸色差得堪比代表三星堆文明的青铜器。
到他的花园别墅时雨已经快停了,淅淅沥沥地落在越过铁栏蔓生的蔷薇前。
萧宗延的迈巴赫停在院门口,熄了火。
他正准备开门下车,肩上忽然搭上了朱曼玥那白嫩纤细的五根葱指,惹得他呼吸一滞,半晌未动。
朱曼玥翻手将手掌朝上,中指带动其他几根手指向上勾了勾:“储存卡给我,我下几首歌。”
意思是她今后会继续麻烦他,顶着他的不待见经常性地坐他的车。
萧宗延似乎只想快点打发她,利落地拔掉插在车上的储存卡,摁在她的手心,不冷不热地说:“这辆车给你了,明天给你配个司机。”
朱曼玥挑了挑眉。
这么嫌弃她,那她要是住他家,他是不是打算把房子也给她?
还有这种好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最初两个人都是各怀心思的,但命运的齿轮也是这一刻开始转动的。
玥玥大概是隔壁阿逾最羡慕的那种女孩啦,父母双全,倍受宠溺,而且是独生子女,没人教她分享与谦让,从小到大不缺金钱与陪伴,顺风顺水,活得肆意张扬,说话做事都有十足的底气,没谁敢欺负她,就算是觉得心上人不太喜欢她,也只是当做挑战,而不是情关或是人生的一道坎,更何况今后世上爱她的人又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