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柚飞快垂下眼,不敢直视沈识谈的视线。
“……我,我有点不舒服。”她极度的不自在,随便找了个理由,因为撒谎和紧张的缘故,就连语句都随着磕磕绊绊。
救命啊。
盛亦铭如临大敌,“不舒服?”
“那你把我的外套披上,”盛亦铭小朋友生平第一次关心女孩子,显然还不知道这事儿做的有多离谱,面对其他人时的拽哥态度不见,发出亲切的问候,“有没有好一点?”
温柚:“……?”
沈识谈:“?”
她脸热,你帮她加衣服?
身上披着其他人的衣服,温柚更不自在了。
她想把衣服还给盛亦铭,又怕伤人家心,毕竟人家那么热情,于是尝试委婉开口,
“我,我的不舒服是因为,我有点儿热。”
正在为难之际,温柚眸光瞥见对面那没个正形,窝在软座里的人站了起来。
他走到自己身侧的位置站定,
温柚感觉身上一轻,抬起眼,就看到沈识谈手中拿着盛亦铭方才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丢还给了盛亦铭。
“自己穿。”他嗓音冷淡,不带情绪。
“……”
盛亦铭愣了半晌,怀中抱着被嫌弃的外套,气的炸毛,“我这是关心柚柚!识谈哥你别捣乱!!”
闻言,沈识谈抬了抬眉,扯唇,倏忽间轻嗤了声。
他捣乱?
他哪儿捣乱了,做好事还来不及。
也就是温柚脾气好,但凡换一个小姑娘在这儿,盛亦铭这一番操作下来早就被人家打了。
沈识谈垂了垂眼,扫他,“你再说一遍?”
盛亦铭小朋友一秒安静。
两家是世交,盛亦铭从会走路后就没少被沈识谈揍。
这么几年早就被揍出经验来了,躲还来不及,他闲的没事上赶着讨打。
这个自立的拽哥人设好没有尊严,一点都对不起身上这套非常酷炫,非常潮流的穿搭,他好难过。
温柚很喜欢这个玩具,喜欢到抱了一整个下午。
因为这是沈识谈帮她拼出来的,
每一处的零件拐角,细枝末节,都带着那一整天相处的影子。
于是,内心自动将它们规划成了辛苦挖掘到的宝藏,在那个晚上,装进盒子里,藏在房间的最角落,小心保管,同时也将那份生根发芽的心意掩盖,不让任何人看见。
领完书的第二天,到了正式开学。
温柚前一晚上并没有怎么睡觉,精神很差,到了新的学校就要发展新的关系,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不安。
又怕睡过头了会给陈惠添麻烦,早上六点,就抑制着困意从床上爬起来。
她乖乖的坐在卧室里,掐着点等其他人都醒了才下楼。
吃了一碗甜粥,温柚被司机送到学校。
因为是第一天,没有早读的要求,教室里充斥着吵闹,温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胡乱的写写画画,尽量降低存在感。
然而,
前桌的空位上坐下了一个女生,随着她大幅度转身,趴在桌面的动作,桌子整体被撞得晃了晃,“我记得你!”
“那天是不是你哥哥带你来的呀?你哥哥好帅!!”
温柚被这一下搞得猝不及防,手一颤,笔掉在了桌上,滚了几圈。
看着对面满眼兴奋的女生,温柚迟疑片刻,温吞的应了声。
面对略显冷淡的态度,女生并没有在意,转而看见书本上的名字,好奇的“咦”了声。
“你叫温柚呀?”
“这个姓好稀有的,我都没在现实中见过,你是我第一个姓温的朋友哎!”
闻言,温柚眸色有几分茫然。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那么自来熟,只是说了几句话,就已经定义成了“朋友”的关系,而不是“同学”。
只不过,这样居然不会让人反感。
温柚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紧张的内心放了放松。
她绷直的唇瓣抿了抿,牵起一个不明显的笑,安静听着对方说话,在铃声即将打响的前几秒,教室外传来一阵动静。
温柚下意识看过去,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许意林一路走进教室,扬了扬头,扫了温柚一眼,轻哼了一声。
“切,别理她,”身旁的女生显然也看见了许意林的眼神,有些不屑,“我跟你说,这人特别讨厌,眼睛长在头顶上,除了她自己就没见她看得起谁过。”
温柚低头,用笔尖一下又一下的戳着书本,留下一道道印记。
心情复杂又烦躁。
那天的事情发生后,温柚就刻意避开许意林,只要是她在沈家的时候,自己就躲在房间练琴。
然而,现在要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温柚莫名觉得自己以后很难再清净了,各方个面都是。
头好痛。
“对了,我叫杨沁悦,”耳边传来前桌女生的声音,带着轻快,“你以后可别跟她玩,我们一起玩就行了。”
盛亦铭上午缺了课没来学校,温柚是在午休时,才得知他跟自己是同桌的。
在开学后,能跟沈识谈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时间碰不上,他又住校,只有偶尔周末的那几天才能一起吃饭。
小孩子往往都是三分钟热度,温柚在大多事情上也逃不过这个例外。
然而在对于在意沈识谈做了什么事情,掐着点记下他什么时候会在家,温柚却坚持了好久好久。
有时候写着作业,温柚就会放空思绪,在草稿本上胡乱的写写画画,又涂掉。
她并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是怎么写的,是以什么偏旁部首组合而成的,主动去问,去打听又显得刻意,这种感觉很不自在。
至今为此,也仅仅是知道读音而已。
所以她写了姓,用拼音替代后面的两个字。
有了个开头,渐渐的,这个名字在不经意间占据了草稿本中大半部分的空间。
……
大城市里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卷,就算是初中生也不例外。
温柚刚在这儿读书的第一个礼拜就意识到了。
她以往的成绩,在首次月考中受了很大的打击,满分一百二,她考一百零几不算差,可大家都能考个一百零几,对比起来也不是什么值得说出口的事情了。
陈惠得知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在询问了温柚的意见后,请了个家教。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家教总有不在的时候,每逢这个时刻,温柚就可以去找沈识谈问题目。
其实那个家教讲题很清楚,而温柚又聪明,没几天就跟上了进度,不存在什么还是不会写的问题。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的,
心里那点纠结的想法斗争着,想要去争取这短暂的独处时间。
像是点燃了火苗,不停向上蹿,恣意生长。
又像是日暮云霞被收纳,私藏进只有她自己能打开的小盒子里,拥有独自欣赏的庆幸。
哪怕只是短暂。
在这个周二的晚上,
吃过晚饭后,沈识谈从外面回来。
他今天没在学校住,难得在家,见此,温柚眨了眨眼,和前几次一样,勾了几道题出来,拿着本子和试卷,去了书房。
沈识谈比她到的早,人靠在沙发椅里,阖着眼,暗落的光影遮住半张脸。
温柚没出声,动作小心的走过去,坐在旁边。
写了十多分钟的题目。
搁置在桌角的手机传来了一道消息提示音。
闻声,沈识谈掀了掀眼皮,睁开眼,坐起,略微俯身,宽松的衣服面料席卷起身上的气息。
冷白修长的指骨抵着桌面。
随着靠近,
一股清冽干净的薄荷柑橘味儿扑洒而来,温柚背脊僵硬,垂着头,盯着试卷,一动也不敢动。
黑白字体变得有些模糊,
握着笔的手抖了抖,暴露了逐渐加快的心跳。
一下,两下,
砰——
直到沈识谈拿过桌角的手机,坐回原位。
气息也随着渐渐消散,温柚松了口气,沈识谈瞥她一眼,以为是因为不会做题而紧张,懒声开口,“别急,慢慢来。”
温柚小声应下。
这一页的草稿打满了,她指尖抵在页脚,翻到下一页。
然而,入目,赫然,
在看到空白纸上的那个名字后,温柚眸色骤然惊慌失措,着急忙慌用手挡在了上面。
她按在名字上的掌心有些发烫。
动作做出去后,她又有点儿后悔,因为这实在是像心虚的欲盖弥彰。
就连温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在这一页写下了名字,并且,还当着当事人的面,不甚翻到了这一页。
心里藏着的那点见不得光的小秘密,像是被掀开了厚重的帘子,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
她怕死了。
几种情绪交杂,温柚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敢抬起眼,去看沈识谈是什么反应的。
室外天色暗落,有月光照在树梢,一地枝条树影摇曳。
四下安静,沈识谈没说话,面色并未显现出任何异样,只是挑了下眉。
手机屏幕亮着微弱的白色光源,他还没回消息。
温柚不确定他究竟看没看见。
她遮挡的速度算快,而且这三个字,又有两个都是拼音。但也不排除会出现意外的可能。
温柚背脊发麻,正想着怎么出声辩解,为自己开脱。
大概过了两三秒。
沈识谈垂着头,倏忽笑了两声,宽松白T下的肩胛骨被带动的有些颤,
那双眼尾上挑的眸子撞上自己的视线。
他的声音连带着都染了笑意,语调微微抬高,像是漫不经心说出口,“就这么好奇哥哥的名字啊?”
“嗯?”
温柚脸上挂着难以掩盖的紧张。
她以为沈识谈会生气,至少不会保持平静。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温柚看见他懒散搭在桌面的手腕动了动,突出漂亮的扇形骨骼,向前探了点,勾过一支笔,姿态懒散。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抵在笔杆处,笔尖落在空白纸张上,微微洇出一缕痕迹。
他低头,
漆黑利落的额发也跟着垂下,将那双桃花眼遮住些许,看不清眸底色彩。
笔墨与纸张的触碰声响起,又停滞。
接着,“沈识谈”这三个字,出现在空白处。
温柚就这么看着他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如其人,他的字很好看。
简单的黑色水笔也能写出不同的风骨气质。
笔画清晰利落,撇捺独具特色拉的很长,带着山峰锐气。
而后,温柚又听见,
“记住了吗,哥哥叫——”那双桃花眼眼底的眸子泛着浅棕色,嗓音寡淡又懒散,像是没睡醒一样,沙砾摩挲着,将尾调刻意的拉长了些。
他一字一顿,咬字不轻不重,缓缓,
“沈、识、谈。”
……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咚——”一声,温柚好像又听见了水滴声,拍打过那颗生根发芽的微弱种子。
在不经意间颤了颤,
湖面荡起层层难以平息的涟漪。
温柚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但大脑的空白,足以让她无心应对面前早已得心应手的题目。
这次跟以往不一样,不是听其他人叫他的名字,也不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
而是切切实实的,他在对自己说,
他叫沈识谈。
作者有话要说:沈哥哥真好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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