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天气阴。
一早节日气氛就相当浓厚,街道两旁的餐厅和商店都布置得很有浪漫气息。工作人员也不管今天是不是会下雨,里里外外将玻璃擦得透亮。
路遇早高峰,车子走走停停。鱼江晚手指跟着歌曲节拍轻快地点着方向盘,目光漫不经心落在窗外。
不多会儿,隔壁车玻璃降下来,驾驶位上的男人伸出手掸了掸烟灰,青灰色烟雾弥漫,散在空气中的味道蔓延过来。
她皱了皱眉,正要关上车窗,注意到旁边的车在这时启动。流畅的车身从眼前划过,一张清俊的侧脸也随之一晃而过。
后座车窗半降,那张脸也只瞧得见一半。额头到鼻梁的弧度宛如起伏得当的山脉,每一处线条都凌厉漂亮的恰到好处。
鱼江晚微微一怔,不由仔细看了眼车牌。
并不认识,难道是她认错人了?
到了电视台,保安大叔热情地冲她打招呼,“鱼小姐早上好。”
“大叔您早。”
几百人在这里上班,鱼江晚是为数不多来去都会礼貌问候他的人。
这种女孩儿哪个不喜欢啊!
一早就开晨会。昨天鱼江晚和一块实习的同事吴宇鸿去拍摄了一个民间非遗视频,是关于戏曲盔头的制作内容。
吴宇鸿负责拍摄,她的工作内容则是采访。带他们的老师指出了几点拍摄问题,言辞犀利但每句都是重点。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批评,吴宇鸿脸色本来就不太好,当听到老师夸奖鱼江晚采访稿写得好的时候,顿时又难看了一点。
散会后一行人鱼贯而出。吴宇鸿皮笑肉不笑地啧啧两声:“我这个绿叶每次都给你这朵花做陪衬,你是不是得感谢感谢我啊?”
鱼江晚有时候真的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
之前借她的录音笔,用没电了也不说,采访稿都没有录完整。若不是她习惯性地同时用纸笔记录,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又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一早拿香和蜡烛当早餐吃哦?这么会阴阳怪气。
“不用你衬托我也能做好啊。而且因为我的采访稿写得好老师才没有再说什么,让你逃过一劫。”她走到门外转过身,下巴微抬,秀气的眉梢轻轻一挑,“该感谢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谢你?”
鱼江晚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将重点重复一遍:“小吴同学,我刚才救了你哎。”
吴宇鸿被她绕了进去,越想越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因为她做得好,才避免了继续挨说,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他纠结地摸了摸鼻子,在她睥睨的眼神中,含糊地说了声:“那谢谢了。”
“嗯,不客气。”她十分坦然地接受了。
打发走吴宇鸿,鱼江晚将会议记录放回桌上然后去了洗手间。高跟鞋在地面踏出轻快的声响,绕过立在拐角的景观盆栽,一眼看见走廊里的矮胖身影。
鱼江晚心里打怵,立刻转身往回走。
“哎哎小鱼!”身后的声音却不打算放过她,忙不迭追了上来。
鱼江晚只好停下脚步,秀气的脸蛋皱成一团,懊恼自己跑的太慢。深呼吸一下做心理建设,接着转过身笑颜如花地跟对方打招呼,“王阿姨。”
王阿姨是电视台的扫地阿姨。据说身价上亿,在市中心有两栋楼用来出租,儿女子孙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有她老人家闲不住,跑出来打闲工。
前几天鱼江晚好心给她接了杯水,自此被另眼相看,总想给她介绍对象。鱼江晚被磨怕了,看见她就想溜。
“这几天都没见到你,是不是在躲着我啊?”
“没有的事,工作忙,总往外跑。”她笑容温婉,说话半真半假。
王阿姨笑眯眯地看着她,越看越喜欢,“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侄子真挺不错的。”
果然又来了。每次见了面不是介绍侄子就是大外甥,也不知家里哪来这么多单身青年。
鱼江晚直言:“可是您前几天不是说他已经订婚了吗?还给我发喜糖来着。”
“这个你不用担心,婚事告吹啦。他现在是黄金单身汉一个!”
哦,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这个语气这么喜庆呢?
鱼江晚有些头疼,只好告诉她,“真的不用了,不妨跟您说实话,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哎呀那个怕什么!”王阿姨摆摆手,“你现在还单身就说明没戏嘛,万一人家不喜欢你呢!说不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一句话插了三刀,鱼江晚脸上的笑都要维持不住。最后咬着牙跟王阿姨再见,脚底抹油溜了。
苏念本来加班烦死,听见电话里鱼江晚的抱怨也忍不住狂笑。这会儿她出来买咖啡才能如此放肆,不然在工作室肯定会憋疯。
“太离谱了,那个阿姨是不是看你长得一副好骗样,以为几颗糖就能把你骗走了。”
“最离谱的难道不是她侄子前几天才订婚,现在就要介绍给我吗?闪电侠附身啊这是!”鱼江晚在床上翻了个身,“我又不是二手货收购站。”
“你当然不是。那个阿姨肯定是看你漂亮又招人稀罕。”苏念无奈地摇摇头,“要不说老人家滤镜是真厚,还以为她侄子是香饽饽人见人爱。”
“滤镜厚也就算了,”她气得坐起来,委屈巴巴地说,“她还打击我!”
一连插三刀,可真有她老人家的。
苏念又忍不住笑起来,撑着额头肩膀一耸一耸的,连咖啡都喝不下去,“乖,不气了。反正还没喜欢的人,不灵的。”
鱼江晚张了张嘴,看向梳妆台上的手账本。那是她昨天在杂物间的纸箱里找出来的,里面都是些上学时候用的东西,平平无奇。唯有这个本子里夹了一张写满名字的纸。
愿意花时间帮她整理杂物的从来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心情复杂,并且分裂。
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
“呃……我是说,如果有了呢?”
“什么有了?”苏念的声音从疑惑到惊讶,“你真有喜欢的人了?何方神圣从实招来!”
鱼江晚耳根发热,将脸埋进枕头里,“别问了别问了。”不能说。
越是遮掩,苏念越是好奇,“连我都不能告诉,你怕不是喜欢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了吧?”
“倒不至于乱七八糟……”就是有点人面兽心。
所以没法启齿,还是让她自己消化吧!
晚上六点,许澜青坐上来接他的车,手机铃声适时响了起来。
“忙完了?”许茉凝问。
许澜青不咸不淡地说,“刚结束。”
今天是他的大学导师六十大寿,一早飞机落地便赶去邻市,中午参加寿宴,下午跟那些老同学聚会,这才上车一分钟,她的电话如期而至。
“一年多不露面,三催四请才把你召回来。反正咱们说好的事,再不满你也得受着。”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接着忙了一天,许澜青有些疲惫,一身高定西装都穿成了慵懒休闲风。
“说笑了,岂敢对你不满意。”他宽阔肩膀抵住座椅靠背,金属腕表滑进雪白袖口中,露出一截结实骨感的手腕。白衬衫领口微开,说话时喉结震动,连带上面那颗不太明显的痣都变得鲜活惹眼。
许茉凝在那端轻哼一声,心想你敢做的事那可太多了。但她决定先鸣金收兵,反正来日方长,想谈话也不急于这一时。
“到了就行,先不跟你说了,马上有饭局准备出发了。”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提醒到,“你要么去酒店吃完再回去吧,今晚家里可能没人。”
“晚晚呢?”
“今天是情人节啊,她可能出去约会了。”
北即冬天雨多,今日也没能幸免。不仅如此反而比平时落得还要大,像是老天在帮忙增添浪漫情趣。
街道两旁的餐厅和商店都布置得很漂亮。情侣们撑着伞漫步在雨中,亲昵甜蜜。就算天空不作美,节日气氛也照样浓厚。
“她谈恋爱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腿上轻点,中指上的白金素圈反射出星点冷光。
许茉凝笑他老思想,“谁规定今天只有谈恋爱的才能出去吃饭?还有我这种身不由己应酬的。”
挂断电话,司机才找到间隙问许澜青去哪里。
一阵闷雷忽然而至,闪电像一把巨大的斧头劈开天空。
许澜青说回家,并嘱咐:“开快点。”
白天淅淅沥沥的小雨像是憋足了劲儿,集体在晚上倾泄而出。
鱼江晚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房间的窗帘拉上,定了定心神,下楼喝水。跟苏念聊了快二十分钟,她说得口干舌燥。
结果刚走到吧台边,灯毫无预兆的全部熄灭。
停电了。震耳发聩的雷声在黑暗中轰鸣。
她肩膀一抖,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心里难以避免地感到害怕。看来浪漫甜蜜的情人节,对她来说要变成一个难挨的夜晚了。
就在这时大门处传来声响,随后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轰隆——
又是一声巨雷,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
许澜青穿着皮鞋径直走进去,似怕惊扰到轻声唤了句,“鱼江晚?”
有那么一瞬间,鱼江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熟悉的气息逼近,他深邃的轮廓穿透夜色映入眼帘,她才猛然回神。
真的是许澜青。
他回来了?
心跳在看不见的地方失控,盖过雷鸣,一声一声敲打耳膜。
鱼江晚缓缓开口,嗓子莫名发紧,说出的话却南辕北辙,“杯子碎了。”
还没来得及喝水,杯子就被她不小心碰到了地上。
漆黑的空间里,他含笑的声音传来,“没穿鞋?”
“……嗯。”
家里每个角落都有地暖,她习惯光脚,说比穿鞋舒服。
脚步声越来越近,熟悉的檀香就这样闯进鼻腔。接着他低沉的声音也传至耳畔:
“站那儿别动。”
下一秒,印在心底的檀香闯进鼻腔,一双宽厚有力的手揽住她的细腰和腿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见!我又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