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园。

位于整个侯府西北区域，老夫人的松鹤堂在东北区域，两人住的地方位于一西一东。

楚江开和弟弟妹妹，还有带着宋罗伊来到寿康园时，老夫人也在，裹着一身厚厚的姜黄色袍服，微微泛白的头发盘在脑后，发髻端庄、一丝不苟，不过她拉长了脸，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看到孙子们来了，老夫人那脸色也不改分毫，只是站起身，让侍女们扶她回去。

战十：【其实和别的府邸的老太太相比，老夫人好一大截。】

楚江开：【不奇怪，我外婆就是她这样的人。】

她外婆活到了七十多岁，但她十分不满意，因为她觉得丈夫跟她离心、儿子女儿都跟她离心，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最后骂了所有人一通，晚上在睡梦中离开的。

楚老将军是半躺在一张藤椅上面，藤椅上铺着毛毯子，腿上盖着小毯子。

“祖父，我们请宋大夫给你看看腿。”

楚老将军点了点头道：“麻烦宋大夫。”

宋罗伊诊了脉后，说道：“老将军，抱歉，我可能没法根治这种风湿病，只能无限减轻病状，不至于冬天都不能走路。”

这世上有很多疑难杂症，或许像噬心毒还好解，但这种顽固性的风湿腿，还有一些先天带来的心悸病等并不好治，她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医。

还有那种中风偏瘫的病症，那也没法根治，只能不断的改善情况，这涉及到人体内非常复杂的五行均衡的问题。

“老将军，我开一副药，服用三天后，我需要给您针灸。”

“好，多谢宋大夫，麻烦宋大夫。”

楚江开眼珠子一转道：“宋大夫，若是针灸，能不能我帮你下针？我会一点武功，应该比你更好下针。”

他想试着渡一点内力进入穴位，说不定可以让楚老将军的风湿腿痊愈呢？

宋罗伊眨了眨眼：“这个…楚公子，穴位不能乱下针，也不能下重了，否则会出现问题的。”

楚老将军看了看大孙子，没说什么，他半眯着眼，想着他那儿子几时到？

宋罗伊开了药方后，就在不远处的药房抓了药。

寿康园就有药房，常规的药材都有，府里是常备着的，因为楚老将军上了年纪，不只是风湿腿，还有一些别的毛病，五脏六腑皆有不同程度的病症，但凡起病，太医来看了后，就直接可以就地抓药，以最快的速度熬药制药。

药熬上后不久，楚元帅和天寿公主一并来了。

其实府里所有人，都不会太想频繁见公主，因为公主最大，谁都要向公主行礼，也就楚老将军和楚元帅的品级与大公主品级相当。

年轻人出了屋子，暖和的屋内就只有楚老将军和楚元帅父子俩。

“楚斓，你可真行啊！”楚老将军也开始秋后算账，楚元帅扑通一下跪在了父亲面前。

他低着头道：“起初我只是受了伤，并未发现中毒，五天后，才发现可能中了毒，儿子以为不严重的……”

楚老将军重重捶打了儿子的肩膀两下，沉声道：“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你的情况？”

楚斓抿唇道：“陛下肯定知道，军中有他的暗卫。”

金吾卫可不只是明面上的人手，暗地里还有，而且是全国各地大部分州郡城都有，只是百年下来，地方上的金吾卫卫所会被腐蚀。

但北疆军中不一样，这要是没有人脉，皇帝睡得着吗？

他叹了一口气道：“父亲，陛下对儿子对楚家是真的厚爱几分。”

永元帝或许有各种心思，但他也确实是对楚家厚爱几分，楚元帅若是解不了毒，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也死了，那么他会想继续履行婚约，借大公主夫家的名义保楚家大房不被欺负。

但同时，他又把这件事情大肆宣扬出去，让世人知道，他厚待武将，他没有亏待武将，但凡为国做了牺牲，他都看在眼里。

当然，他不是独断专行的人，他的性子还有几分软，尤其是还想当一个好父亲的情况下，他不会直接下圣旨，他会拐歪抹角地劝说周皇后和天寿公主同意，但一般情况下，周皇后和天寿公主都不会答应。

但是发生了意外情况，天寿公主答应了，于是未免周皇后和天寿公主反悔，永元帝的完婚旨意才会下得那么快。

“多亏了宋大夫，这份恩情，一定要记在心上，在不违背朝廷律例，不违背行为准则之下……”

“父亲放心吧，我看子舟……”

楚老将军摆了摆手，沉声道：“你说像是换了一个人，我没有想到真的换了一个人……”

楚斓瞬间静默了，好半晌，才哑声道：“他和子舟很像，就像是另一个子舟，因为成长环境不同，最后长成了两个完全不同，但又有些许相似的人。”

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讲这件事情，楚老将军也不知道怎么看待这件事情，于是楚斓话题转到天寿公主身上。

“父亲，大公主似乎也变得……”

楚老将军嘴角抽了抽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知道我会反对婚事，趁着我昏睡的时候，趁着慧敏伤心的时候，定下了完婚的旨意。”

顿了顿，楚老将军无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大公主应该从陛下那里拿到了一部分暗卫的情报权利。”

这是近期，楚老将军从各方面的信息汇总后，从天寿公主的各种的作为分析出来的。

楚斓虎躯一震：“陛下…就给了？”

楚老将军嘴角抽了抽：“因为大公主是女孩子，陛下现阶段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之心。”

楚斓眼皮跳了跳道：“但人的贪欲是不断增长的，万一……”

楚老将军耸肩道：“那我就不清楚了，这是你和你儿子的事情。”

反正他那时候多半都入土了，谁还关心活人的事情？

楚斓无语半晌，整个脑子都有点乱了，但他也不可能冲到永元帝面前，去告诉他要提防他女儿吧？

那不是有病吗？

要知道全天下都知道大公主的驸马是英勇侯世子。

越是深想，楚斓越是想吐槽。

“子舟没再叫嚣着要解除婚约，看他那样子，多半是喜欢大公主这类的女孩子……”

父子俩面面相觑半晌，楚老将军忍俊不禁道：“那就让你这新儿子去处理他妻子的事情。”

楚斓：“！！！”

楚斓低头道：“慧敏也已经发现……”

楚老将军静默半晌：“当着不知道吧，等以后…再给子舟单立个墓，慧敏是个聪明人，大家心里记得就好，不要做多余的动作。”

顿了顿，又说：“我总会比你们先去阴曹地府，如果见到子舟，我向他道歉。”

父子俩再是静默对坐半晌，楚斓的话题转到上官家了。

楚老将军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所以，这就是结一个好亲的重要性。”

不是看亲家有多高的地位，有多少的财富，而是亲家不拿你当垫脚石，那就不错了。

“你娘身边的人不会有问题，她以前的陪嫁全都被我给遣散出去，身边的下人都是楚家人，当然也不排除被收买的，但你娘虽然有点糊涂，但不会拿子舟的性命开玩笑。”

近些年他和妻子虽然有些离心，但其实她不是贪心之人，也就是嘴巴上嘟嘟几句，也没见她给两个儿媳妇添堵这些，只是心气不顺的时候，阴阳怪气地说大儿媳妇几句。

“老二两口子也不会，他们俩心没那么狠，而且一个比一个清高，且侯府实际上已经分家，只是老二还没有搬家，还住在府里，若是子舟不在，那么从二房过继孩子，那不是戳老二老二家的肺管子吗？”

“…您说得是……”楚斓语气都带了一丝笑意。

老二两口子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孩子过继出去，因为过继后，孩子就得叫他们是叔叔婶婶……他们宁愿孩子过得穷困潦倒，也不会让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

楚老将军抱着温热的青瓷茶杯，说道：“你继续查，看看上官氏涉足多深？”

想了想，又说：“兰亭他外祖父，应该不是这样的人，老二家的性子像足了他，但他外祖母可就未必了，还有族长上官景同野心勃勃……”

……

寿康园外。

天空微微飘起了雪花，一群年轻俊男美女穿过一段长廊，走到了屋檐之外。

宋罗伊悄悄观察着天寿公主，先前她对天寿公主也有一个印象，都说她长得很美，温婉端庄，尽显皇家公主风仪。

但她对标的只是开洛郡城的知府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只是此番见到天寿公主，她才觉得不愧是皇家公主，这长相、这气质、这……

常年在北地，宋罗伊不是那么怕冷，楚舾和黎舧在这般寒冷之下，偶尔跺跺脚、缩缩手，哪有千金大小姐那般故作成熟的姿态，尽显小女儿俏娇可爱的一面。

来到一处暖阁，从窗户往外看，正好能看到一大片的假山、流水，还有一片被冻住的湖泊。

“宋大夫，等你的事情了结，我帮你开一间医馆如何？”天寿也会医术，但她不是专精医术。

第一世时，作为修真者，多少会点医术和炼丹术，对一些基础的疾病都会有所了解。

觉醒这几个月，天寿最先解决的问题是生活上的困难，比如香皂、肥皂等，还有牙刷牙膏……

就这些基础东西，半年下来，她可以说爆赚百万两银子，这才是支撑她发展势力的资本。

但医术这个，她会也没空教学徒，而且她可能不会是一个好老师，可能教都教不明白，她只能当好一个学生。

宋罗伊震惊道：“公主殿下想让我开医馆做什么？”

天寿抿唇道：“教徒弟，你医术这么好，不多教一些徒弟出来，不是很可惜吗？”

楚艇、楚舾、楚航和黎舧、黎艃有些茫然，因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像医术、匠人活计基本上师傅都会留一手，而且收徒很讲究，只会收一两个徒弟，怎么会大批量收徒呢？

宋罗伊迟疑了一下，说道：“我需要好好想想，而且我也不到收徒弟的时候。”

她才出师不久呢，自己都还没有搞明白，怎么能教别人呢？

而且似乎公主那话里的意思是，不只是教一个弟子吧？她要问过她娘的意见再说。

天寿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夏国与卫国的谈判事宜，现在僵持不下，令慈……”

宋罗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眼不眨地盯着天寿公主，心中紧张极了，她娘怎么了？

“令慈…宋夫人艺高胆大，一个人毒瘫了卫国一向主战的阿力木将军，卫国那边现在很生气，一直在叫嚣着让我们交出宋夫人，当然宋大夫放心，这点是不可能的，阿力木废了，卫国主战一派少了主力，摄政王宗驹站上风，卫国皇帝怂了。”

楚江开震惊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天寿淡淡道：“就你们回城前几天的事情，宗驹派了他弟弟宗厥接管卫国军营的相关事务。”

这天气太冷了，北地更冷，可以说很多事情的进展都比较慢。

午后，天寿公主离开了英勇侯府，直接回了她的公主府，楚江开没跟着去，楚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不过她定了两日后，两人一同进宫请安。

其实满京城都盯着英勇侯府和大公主府，看看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天寿公主在英勇侯府住了一晚，第二天半下午离开侯府的消息不消一个时辰，各大府邸的老爷夫人都知道了。

大部分人都觉得不意外，因为连驸马死亡的消息传来，她都愿意嫁进楚家，可见她对大驸马有多喜欢！

左丞相与夫人夜间床上对话，夫人嘀咕道：“大公主这行为…毁誉参半。”

左丞相看了妻子一眼：“如果大驸马真的死了，过几年大公主再招个驸马，在你们女眷当中的名声自然就回转了。”

夫人送丈夫一个白眼：“哎，现在这情况……这个再说，我就问你，大驸马这背后的事情大不大？”

左丞相静默半晌，嘴角抽了抽道：“说大也不大，说小也小，就看诸位皇子有没有牵扯进去？”

左丞相不想谈这背后的事情，因为他也不知道内情，只知道京城暗地里的水很深。

“其实…你不要把大公主想成一般的公主，她会坚持嫁入楚家，其实对她自己有很大的好处，诸位皇子成长了，如果大驸马不是楚舟，那也会是别人家的儿子，你觉得诸位皇子和皇妃会不会想尽办法让自己的人竞选大驸马吗？”

丞相夫人乐呵呵道：“也是，当有钱有势，公婆还管不到自己的寡妇，确实是特别爽！”

左丞相：“！！！”

左丞相嘴硬道：“这只是你们少部分人的想法，大部分人不这么想。”

大部分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觉得当寡妇是特别凄惨的一件事情，家里没有个男人，没有孩子，余生一定会过得凄凄惨惨戚戚……

左丞相冷笑道：“你嘴上这么说，当事情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你也巴不得你儿子的未婚妻坚持嫁进来当寡妇呢！”

“滚！”丞相夫人发飙，一脚把左丞相踹下了床，左丞相麻溜爬起来开门跑了。

“好好好，杨文光，你有种就别回来！”丞相夫人琢磨着，明天就给他断粮，看他怎么办？

她又十分生气道：“哪有诅咒自己儿子的？杨文光，你等着，等老娘明天不锤扁你的狗头。”

府里听到的下人们个个捂着耳朵，掩耳盗铃地表示他们没听见。

……

冬日寒冷，一早一晚街头巷尾都看不见几个人，但一般午后，繁华的闹市倒是人声鼎沸。

楚江开和弟弟楚艇，随同二老爷楚虔出城，前往北郊军营，另外一半楚家军就在北营里，行舟队的五千人和楚元帅另外带回来的军士也都暂时安置在北营。

前天董浩瀚、龚梓明他们没有随同楚江开进城，但今天他们五人可以随他进城，随侍他身边。

二老爷楚虔呆在军中，至少十天后才能回城，楚江开和楚艇就带着董浩瀚五人进了城。

正是午后，让楚艇的随从驱赶着十几匹马返回侯府，他们就在最近的坊市逛了逛街。

楚江开饶有兴致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对这原滋原味的古代街市十分的好奇。

但仔细看的话，和一些风景名胜古镇的街市差不多，摆摊卖的商品万变不离其宗。

楚江开：【小十，我开始想念王县令和王将军了，还有李文晨兄弟几人，你说我把他们弄到京城来怎么样？】

战十懒洋洋道：【你高兴就好。】

战十：【你自己说的，你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能负担得起李文晨兄弟的人身安全，还是前途？】

楚江开哼道：【我提拔李文晨，这后面发生了很多事情，导致他们被害死，也得我负责任？】

至于王县令王玉书和王将军王巍，他们就期盼着升官发财，巴不得被提拔进京。

想了一圈后，楚江开决定明年再说，他先了解一下这京城的局势。

“大哥，四皇子殿下来了。”楚艇用手肘撞了撞大哥的后背，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但下一刻，他有些黑线道：“大哥，不只是四皇子，还有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六皇子，还有左右丞相府中的公子，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府邸的公子……”

他们来得真齐全啊，看好戏从来不落下他们！

楚江开扫视了一圈，确实看到很多穿着华丽袍服的年轻男子，但他看到了正往街尾走的卓盛，他快速跑过去，笑吟吟道：“卓少将，好巧啊！”

卓盛嘴角抽了抽，收敛了心神，转身拱手一礼道：“大驸马。”

“你这就见外了，我们好歹同住一个屋檐下一个多月，没得这么生疏的吧？”

卓盛心中无力吐槽，他已经见过萧睿了，龙麟卫被大公主接管了，萧睿还轻松了，但他这个明面上的首领就里外不是人，永元帝说了让他大部分事情还是汇报给他，当然也不要故意瞒着大公主……这让他如何取舍？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诸位皇子和诸位公子：“……”

好像哪里不对？但也没有不对吧？不都是收到了消息，这位大驸马失忆后，性子变得活泛了几分。

卓盛却没有回应，只是冲着几位皇子殿下拱手一礼道：“见过几位皇子殿下。”

楚江开回头看了看他们，也跟着拱手一礼，目光在四皇子脸上多停留了片刻，因为好歹都是罗家的外孙，总有一些部分像罗家那位外祖父。

四皇子一惊一乍道：“子舟，你真不得记我了？”

楚江开撇嘴道：“连我爹娘都不记得，我记得你干什么？”

诸位皇子、诸位公子：说得非常有道理！

楚江开又说：“我连公主都不记得，我记得你干什么？”

四皇子：“！！！！！”

可以闭嘴么！

“哈哈哈哈哈。”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六皇子更是笑得原地打转。

卓盛、楚艇憋着笑，表示他们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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