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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番外:煴麝伴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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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煜懵懂了半晌才弄明白音晚到底在说什么。

要说朝里朝外那些文武朝臣,别看一个个人前端庄耿介的模样,脱下那身朝服就跟碎嘴婆子无?异。天天私下议论皇帝陛下的内帷之事,甚至连萧煜召见哪个朝臣多一些都得酸溜溜地咂么一番。

问题是朝臣们可都是男的!男的!

事情发展到如今已经不单单是音晚信不信他的问题,这种?恶劣流言更加是对天子声誉的损害和对天子尊严的侮辱。

侮辱!

萧煜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捂住胸口,幽幽道:“我非得撕烂这些王八蛋的嘴。”

音晚面带狐疑地觑看?了他许久,半分破绽都瞧不出来,轻舒了口气,坐起身,往榻里侧挪了挪。

萧煜虽然生着闷气,但这点机灵却是有的,忙将缕金挺括的外裳脱掉,只穿软缎深衣爬上榻,将音晚搂入怀中。

两人胡闹了大半夜,月华如练,从轩窗泼洒进来,照出交叠相依的人影。

萧煜的气纾解大半,还是有些不忿:“这些人忒得讨厌了,这般胡说八道,我都有家室了也就罢了,人家梁思贤还未娶妻,流言甚嚣,让他将来如何做人?”

音晚困倦疲乏地倚躺在他怀里,半阖着眼皮,呢喃:“那你就给他张罗门婚事,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么……”

她是无心之言,萧煜仔细一琢磨,却觉得委实可行。

在一个秋阳高照,天气爽朗的午后,萧煜将梁思贤召入了宣室殿。

梁思贤是个标准的儒生,品行端正,温吞儒雅,外加略微有些迂腐。他这些年并非没有听到坊间朝野流传的那些荒唐谬论,但他自矜身正不怕影子斜,从来没有在意过,也没有向萧煜诉过半句苦。

可今日乍一听萧煜要给他说亲,这朗朗七尺男儿却红了脸,捏着衣角站在大殿中央,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吐出句完整的话。

萧煜知道这是个小可怜。

梁家本是寒族,全靠出了梁思贤这么个人物才鸡犬升天,饶是如此,他父亲与继母偏心他那个不成器的妹妹梁照儿,对他漠不关心,由着他的婚事拖延到如今还没个着落。

萧煜前些年独守空闺受尽了情伤,恨不得天底下所有鸳鸯都离散于中途,和他一样孤零零的才好。而如今他有娇妻稚子在侧,日子过得温馨幸福,心也宽了起来,得闲时也愿意播散皇恩普度一下众生。

他起先给梁思贤物色了几个人选,一水儿的高门仕女,谁知梁思贤都不愿,在萧煜的关怀备至下,才彤红着脸轻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这么一说,却又让萧煜为难了。

待夜里,眼看着音晚将小星星哄睡,让乳母抱回偏殿,他才在灯烛稀微里喟然叹道:“梁思贤看着老实巴交的,眼光却毒,他看?中了崔琅嬛。”

音晚本正在妆台前拆解发髻钗环,闻言一怔,披散着头发转过身来他。

萧煜道:“我这些年为了把?你找出来,派人盯着谢家,崔琅嬛对你父亲是什么心思,我只怕是看得比兰亭还清楚。”

他见音晚斜眼剜他,忙上前抚着她的肩,温声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我早已决定洗心革面弃暗投明,绝不会再做监视你家人这等?卑鄙的事。”

回忆起音晚不在的那些年,萧煜只觉自己宛如枯叶逐水飘零,孤魂野鬼般游荡在熙熙人世,说不出的凄清寂寥。

起先监视谢家是为了把?音晚找出来,大约过了一两年的时候,萧煜心里就有数了。这是蓄谋已久的逃离,不管是音晚还是谢家其他人,都沉住了气要跟他死磕到底,是不会轻易让他寻出端倪的。

但他仍旧没有撤走安放在谢家周围的密探,那些书满生活琐事的奏报风雨无阻的被送到他的案牍上,他在闲暇之时,便会随手拿起来翻一翻。

那是曾经的钟鸣鼎食之家卸下荣华权柄后的寻常生活,是父慈子孝,三?代同堂的和睦安乐,亦是他所向往的人间烟火,和美家室。

他羡慕极了。

他想着想着,又出了神,直到音晚站起身,抬手轻抚过他的面颊。

她的目光柔和清透,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

萧煜轻呼了口气,掩饰过一晃的脆弱,将话题掰回来:“这种?事情我不好插手,若依照亲疏远近来说,我是希望三?舅舅身边能有个妥帖的人照料。可那日我们在谢府都听见了,他对崔琅嬛并没有那个意思。崔琅嬛的年岁也不轻了,总不能这么继续蹉跎下去,思贤既然一片痴心,不如给他个机会……”

音晚忖度了良久,答应萧煜会找个机会将崔琅嬛召入宫中探探口风。

这一夜风声潇潇,鸟雀嘤啾,间歇响在耳畔,音晚总睡不安稳,好容易后半夜勉强入睡,她又做了一场梦,梦中有个女子,隐在白茫茫的烟雾之中,眉眼弯弯,冲她温和微笑。

她知道那是母亲。

音晚未满周岁时母亲便离世,她根本记不得母亲的样子,却本能觉得那就是。

她在梦中追逐,想要靠近母亲,同她说一说话,可那杳杳烟雾总隔在两人中间,飘渺幽幻,她追了一夜都没有追上,醒来时泪水已沾透了大片枕席。

透过层层叠叠垂下的紫文縠帐,可见天光暗薄,时辰还早。

音晚再也睡不着,又怕吵着萧煜,便轻手轻脚地越过他下了床。

天边云儿如絮堆叠,一线曙光从远山蹦跃而出,徐徐蔓延开。

萧煜这些年勤于政务,无?一日免朝,不需内侍叫起,到了卯时自己就醒了。

这个时辰往往天还未大亮,音晚通常不会醒这么早,萧煜心疼她身子孱弱,想让她多睡一会儿,每日清晨都是蹑手蹑脚地独自拂帐出去更衣,绝不将她吵醒。

这一日卯时,萧煜照例幽幽醒转,习惯性地展臂探向身侧,却摸了个空。

他僵滞须臾,猛地坐起身,眼中尚有初醒未散的迷濛,额间却已渗出涔涔冷汗珠,刚想唤人,想到什么,又噤声,干脆翻身下床,赤着脚快步出去。

望春正领着宫人端来垂旒冕冠和玄衣纁裳,眼见萧煜着寝衣神色惶惶地出来,一时有些发愣:“陛下这是怎么了?陛下在找谁?”

听到他说话,萧煜才渐渐缓过神来,闭了闭眼,手抵额头,有些乏力地问:“皇后呢?”

望春仍是懵懂,抬手指了指殿外游廊,道:“说是胸口发闷,在外头吹吹风,让奴才们先伺候陛下梳洗……”

话未说完,萧煜已飞快越过他奔出殿门。

薄曦初散,烂漫霞光洒落在廊庑上,勾勒出纤柔人影。

音晚在寝衣外潦草系了件薄绸披风,乌发散于耳后,随风轻轻扬起,凭栏而立,沐浴晨光,清灵纯澈似仙,仿佛一晃神就会腾雾翩然而去。

萧煜从身后抱住她。

音晚略微一怔,偏头冲他笑,小小的脸蛋脂粉未施,酒靥微凹,恍如朝霞般明媚粲然。

萧煜低头吻她,抚摸她的发,声音低柔:“我真傻……”

音晚有些许茫然:“怎么了?”

“方才我醒来见你不在身边,本能想喊人进来,可脑子一阵迷糊又有些害怕,生怕进来的人会对我说,哪里有皇后?她不在这儿啊,不知去哪儿,陛下方才是做梦了吧。”

“我怕极了是一场梦,心怦怦的跳,你听。”

音晚背靠在他胸前,感受着他的胸膛剧烈急速的跳动,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握住他的手,温柔道:“别怕,我在这。”

萧煜臂弯拢紧,将她锁进怀里,用了许久来平复心情,方才痴痴一笑:“坏日子过得太久了,好容易过上好日子,反倒忐忑惶恐起来,生怕是一场梦。”

自嘲:“做了皇帝又如何?仍旧患得患失,凡夫俗子一个。”

音晚在心底打?趣:不光是凡夫俗子,还是个傻子,真是傻的要命,傻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