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晃了?晃,连带映在墙上的影子都虚泛起来。
音晚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今夜她好像格外有耐心,忍到如今都没有拂袖而去。
大约是同情心作祟吧,萧煜都已经这么惨了,她不忍再在他伤口上撒盐。
她果真托着腮认真思索了一番。
这殿里熏笼烧得旺,暖融融的,香丸也是上乘,芬芳四溢,在这样一个舒适的环境里,很容易便放松心神,思绪亦格外顺畅。
“爱是什么?”音晚看着萧煜问出来,目光澄澈无?澜。
萧煜低眉想了一阵儿,还没想出个眉目,就听身畔传来音晚的轻吟:“爱应当是温暖的,是能治愈人心的,是能让两个人都变好的,而绝不该是彼此折磨相互伤害。倘若真爱一个人,便是水到渠成花自盛开?的,不该有半分强求。若非如此,那便不是爱,只是一点执念,对美色对过往难以抛舍的执念,说到底,不过是自私。”
她语调柔婉,话可一点都不婉转,劈头盖脸砸下来,萧煜很是懵了一阵,半天脑子才回转。
旁的他?不知道,但他?对音晚绝不是美色的执念,他?心里很清楚,哪怕他?的晚晚变老变丑,依旧都是他心中难以割舍的挚爱,这世上根本没有哪个女子能和他?的晚晚相较。
他?想要反驳,却又觉得底气不足,毕竟以爱之名折磨人的是他,伤害人的也是他,如今再舔着脸说爱人家,无?端惹人厌罢了。
他?道:“可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还爱我吗?”
方才还口齿伶俐的音晚却沉默起来,半晌才说:“我的心中留一位置,唯你所?有,仅此而已。”
说完,不等萧煜有任何反应,兀自起身往外走。
萧煜坐在地上,怔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脑子空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出舌间有苦涩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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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会有厌世的时候,觉得俗尘寡味,过往皆是错,上来一阵热血涌动想撕裂毁灭一切,上来一阵又心灰意懒想抛下一切决然离去自我放逐,可终究为俗世所?累,不得不继续戴上枷锁浑噩度日。
萧煜与谢润商量了一番,决定先按兵不动。韦春则既炮制了一出好戏,他?们就把这出戏演下去,父子君臣反目,祸起萧墙,看上去要无?比真实,才能请君入瓮。
这期间耶勒带着苏夫人回了?突厥。
萧煜同音晚推心置腹后,便对他?的行踪失了?兴趣,如今回想音晚曾经咬牙切齿说过的话——“我们之间从未有过别人!从未!”他?终于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况且耶勒那点子事想想就知道,不外乎是叫谢润收拾了,或是至年尾,突厥王庭亦有祭祀庆典,少不得大可汗露面。
其实萧煜有些羡慕耶勒,王庭之内的权臣们虽然对是战是和意见不一,但都是随同耶勒一路苦战上来的,忠心耿耿,铁板一块,耶勒永远不必像萧煜那般,需要时刻提防身边人。
内忧外患,萧煜实在太累了,终于能趁着新年免朝歇息几日。
他?日日赖在仙居殿里教小星星念书,孩子顽皮些,可是极聪颖,凡诗书过耳成诵,像极了?当年的萧煜。
上元节这日,满城灯火煌煌,萧煜提议换上便服,带着音晚和小星星去坊间看灯会。
韦春则还没抓住,音晚犹如惊弓之鸟,担心看不住小星星,犹豫着不肯去。
萧煜一笑:“我若是连护你们周全的本事都没有,那未免也太无用了。”
三人便去了。
大周严行宵禁,唯有上元节这天可不受此禁令,彻夜灯火欢乐。
人如织絮,灯如星海,起初音晚还有些顾虑,但她留意到不管人群多拥堵,身着便服的禁军始终牢牢围绕在他们身侧,圈起一张细密的网,把他?们护得严实。她便舒了?这口气,专心陪小星星赏灯看景。
灯自然是花样百出的,竹篾纸糊的,琉璃螺钿的,薄绢细绸的……音晚在喧嚣中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如那日她与萧煜初在洛阳重逢时,他?给她看的梅花灯海好看。
萧煜抱着小星星,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笑说:“当日的梅花灯颇费了些银两,过后我可没少听那帮御史们唠叨,可偏偏黜奢崇简是我自己说的,我又不能打自己的脸,只有老实听着。”
音晚觉得萧煜变了?许多。
从前的他?刚愎自负,不可一世,鲜少能听进去旁人的话,也鲜少会有这般无奈妥协的时候。
原来岁月不光会让孩子慢慢长大,也会磨平棱角,削光芒刺,把从前的不可能变作寻常。
音晚凝着他?的侧面,灯芒之下轮廓柔和,倒有几分温润动人。
她正看得出神,陡觉袖上一紧,被人拉去了街边,趔趄了?几步,撞上一个宽广厚实的胸膛。耳边有惊呼袭来,马蹄飞踏,自她身后疾驰而过。
萧煜一手抱住小星星,一手拢着音晚,温声道:“你倒是看着路啊,总这么迷迷糊糊的,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可怎么办。”
音晚一怔,仰头看他?。
萧煜是不经意说出这句话的,起初立那三月之约时他从未想过要守约。三个月,若能打动音晚便罢,若打不动,他?总能想出别的法子死缠着她,直到她妥协。
无?耻了些,无?赖了?些,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可就这么走着走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萧煜的内心转变了许多。
他?看出她不快乐,她心事沉沉。她本是人间富贵花,本该一生顺遂,所?有烦恼苦难皆来自于他?,若是他放手便能还她海阔天空,无?忧岁月,那他是不是该……
萧煜的心一恸,像有把尖锥刺入胸膛,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在意识之前,他?拢住音晚的手骤紧,将她锁在怀中,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灯火亮如白昼,晃在身侧,偏这一隅街角沐在影络昏暗中,寂静幽沉。
禁军早识趣地转过了?身,小星星从萧煜怀中探出个小脑袋,瞪圆了?眼睛看他?们,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展开?胖乎乎的小手掌,默默地捂住眼睛。
双唇相抵,辗转厮磨,尚未入佳境,萧煜便被音晚挣扎着推开了?。
她唇色嫣红,口脂晕开?,凌乱狼狈,又有极撩人的冶艳风情,剜了?萧煜一眼,将小星星抱回来,冷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萧煜自知轻薄了?人理亏,不敢多说话,朝随行禁军打了?个手势,便有人去牵马车。
将要上车时,小星星才把手挪开,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凑到音晚耳边,悄声道:“娘亲,你的脸好红。”
音晚不理他?,只为他?拢了拢略微松散的衣襟,防着他?受寒。
小星星沉默了?一会儿,容色认真地问了另一个问题:“他?是不是我爹?”
作者有话要说:来亲戚了,腰疼到要死,今天先更这些,明天再加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