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逼近谢知言,肃冷双眸近距离地俯视他。
谢知言满腹深思被打乱,他被她不断迫近的身形逼得跌坐在床,双手往后撑住,死死不让身体直接瘫软倒下。
但他也终于触碰到了歪倒在床上的毛绒熊,柔软的触感让他高高提起的心微微松了些。
“是不是因为谢知思说了什么,嗯?”
谢之权将他牢牢困在一个方寸小角,不让谢知言有?丝毫逃脱的可能。
“所以你这幅样子,是因为...你相信他的话了?”
果然,谢之权在门外全听到了。
谢知言和她对视着,极强的压迫感让他所有?情绪都在谢之权眼中都无处遁形。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质疑,谢知言第一次产生了犹豫。
他的脑海里像是展开了一场拉锯战,一边想要否认谢之权,一边又心存动摇,她这段时日以来,确实对他很好的不是吗?但这一切的最?初不就是建立在一场虚情假意的交易上吗?
要不然无缘无故,谢之权对他这么好是图什么?
他对她来说唯一的价值,不就是谢知思的同胞兄弟这层身份吗。
谢知言目光闪烁,还未成熟的喉结在谢之权的注视下一遍遍在玉白的肌肤下滚动着。
然而他的紧张无解以及各种迟疑带来的煎熬,在谢之权眼里,却是一种无声的承认。
心里那根拉紧的弦突然狠狠崩断。
谢之权一把抓住谢知言的衣领,将他不断往后倒去的身子拉到跟前。
她齿间厮磨的声音格外清晰,好像下一秒就会恶狠狠扑上来咬断谢知言脆弱的脖颈。
“你还真信了。”
谢之权声线有?些不稳,似是在拼命压抑着即将迸发的暴躁情绪。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不问吗。”
“因为我以为,至少这段时间我对你这么好,你也合该理解我...”
“但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谢之权松开他的衣领,任由谢知言再?也支撑不住,仰倒在了床上。
他墨黑的细碎发丝凌乱地铺散在漂亮得不像话的脸蛋上,颇有?血色的殷红唇瓣被他咬得泛出丝丝缕缕的青白,谢知言那双在她看来澄澈干净的双眸,此时布满了惊恐和惶然,他对她说的话,感到了不知所措。
谢知言想张口,问问谢之权这是什么意思。
谢之权却倾身上前,一手掐住了他的纤细脖颈,直接剥夺了他说话的权利。
她已经气急了,满目寂寥和失望就像汹涌浪潮,将脆弱无助的谢知言狠狠淹没。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既然你都这么认为了,那我也只能承认了。”
“没错,我对你这么好就是在利用你,我先?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感化你,取得你的信任,然后再利用你同为男性的身份,培养你,教导你,最?后再命令你去和谢知思,你的亲弟弟搏斗厮杀,争抢谢家,而我,就笑着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但是。”
沁凉的指尖摩挲着皮肤上因应激发应而浮出的一点点细小颗粒,谢之权的诸多情绪都在这一瞬间翻滚拉扯,最?后统统都化为虚无,熟悉的轻蔑爬满了她的脸。
“我发现,你好像永远都没有?办法反抗谢知思。”
“即便已经答应了听我的话,对上谢知思你也依然只是一条俯首陈臣听话得不得了的忠犬。”
“因此,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格被我培养来对付他?”
谢知言瞳孔一缩,他几乎可以预想到下一秒谢之权要说什么。
他伸手抓住谢之权冰凉的手臂,眼中蓄满快要溃散的悲凉。
不要说。
不要说。
他知道错了。
他不应该那么贪心地希望她能够反过来对他解释。
他终于想明白她对他的好并不是出于别人口中那般难以启齿的目的,可能一开始她的确被怨恨冲昏了头,想要剑走偏锋利用他,但是日渐相处中她却是真真正正把他当成了后辈来对待。
谢知言被这样的谢之权烫到了心,在依赖感与日俱增的同时他的恐惧也在累加,因为他从不愿意相信有?人可以不计回报地对他好,所以在谢知思说完那番话之后,他即便觉得妄自诋毁谢之权很可耻,但是却拼命地抓住了她就是为了利用他才会关心他这个理由。
因为唯有对等的理由,他才能说服自己继续赖在她身边不走。
他对她来说是有价值的,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关怀。
但谢知言在看到谢之权那难以置信的眼神,自欺欺人的大脑才彻底从混沌中清醒,自她开始一如?往常那样用完全与内心背道而驰的伤人言论来刺他的时候,谢知言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
在谢之权想要为他拔去满身毒刺拥抱他的时候。
谢知言甩开了她的手,站上了与她对立的道德高地。
所以,谢之权准备放弃他了。
“所以,谢知言,你对我来说没有利用价值了。”
谢之权甩开谢知言的手,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那是一个毫无温度的眼神。
谢知言从她的桎梏下逃脱,张着口却只知道呼吸,不知道辩解和祈求。
因为他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
就在她彻底放弃他的那一刻。
“姐...姐....对、对不.....”
巨大的恐慌让他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这样慢慢地从他掌心流失,那本来是他可以拥有一辈子的,来之不易的偏爱。
谢知言勉强让自己直起身,他站起来朝谢之权伸出手,想要去拉她的手,想跟她道歉,想跟她说自己有?多么糟糕又卑劣,想求她原谅,想跟她发誓自己以后会相信她,乖乖听她话。
可是谢之权躲开了。
她退后数步,在这不大不小的空间内,谢之权只要转个身转动门把手就可以离开。
谢知言被她的抗拒惹得更小心翼翼几分,他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浓得无法让人忽视的哭腔,就算知道再?度靠近还是可能会被躲开,谢知言依然想要走向谢之权。
“姐姐...”
他不想失去她。
尝过一次甜,从此所有?苦都吃不得。
“别叫我姐姐,我没有你这样白眼狼的弟弟!”
一句话,直接让谢知言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的怨怼终于藏不住了,尽心尽力把他当亲弟弟照顾,结果他居然那么轻易就信了谢知思的鬼话,觉得这一切不过都是有无耻意图的交换,他是受害者,她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合该拥有的补偿。
他摆起被需要者的姿态,却未尽到索求者的要求,自己陷入两相矛盾的地步,理智告诉他应该去相信,内心却又轻易被谢知思动摇。
他怕什么?不过就是怕不用代价交换的偏爱会脆弱到轻易就消失。
谢之权深知谢知言已经开始逐渐发现两人之间到底谁才是被需要者,谁才是日渐变成了索求者,当她的好变得纯粹,谢知言那些阴暗的猜测和自我催眠,都会变成扎向他的利刃。
谢之权手握上门把,最?后添了一把火。
“你知道吗,如?果我要利用你,那只熊,根本不会出现在你的手上。”
因为你不配。
谢之权冷冷一笑,转身开了门就走。
摔门的声音也像当事?人暴涨的情绪一样,震得人一颤。
谢知言表情空洞地站在原地,始终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明明下午还好好的。
【既然你不说你要什么,我只能把最?好的给你了。】
【麻烦精。】
【没有谁能够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他的脑海里回响着谢之权嫌弃又暗含温柔的话语,发涩的眼眶愈发酸得厉害。
【别叫我姐姐。】
不。
不可能。
无法接受就这么同她这么轻易地斩断羁绊,谢知言冲出房间,追随而去。
他可以下跪,他可以道歉。
他可以为他敏感的神经和自卑的内心而付出任何代价。
只要她还愿意当他的姐姐。
这一次他愿意什么也不贪图,什么也不深究,乖乖听话,全心信任她就够了。
怒摔房门离开的谢之权,阴沉的脸色在走出谢家的时候,便和缓了。
她转了转手指上挂着的车钥匙,盘算好时间之后便动身将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她坐在驾驶座等待片刻,终于从后视镜看到了一道慌不择路茫然四顾的身影,少?年像只迷路的幼兽,单薄的身形在这浓稠夜色里显得格外孤寂。
看来是想明白了。
谢之权平静地透过镜子看着他渺小的身形,在谢知言凝视数秒后终于将她的车认出来想要追过来的时候,谢之权将车启动了。
她就这样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一路追着,最?后踩下油门将人狠狠甩开。
谢知言铆足劲儿想要拦下她,可是两条纤细的腿跑到酸软,跑到肌肉紧绷,都追不到。
他几度张了张口想要喊姐姐。
可是发涨的脑袋又牢记着她从诧异到失望最?后疏远陌生的神情,便咬紧牙关选择闭嘴。
但是她那决绝离去的冷漠姿态,已经为谢知言定下了他最?不想看见的结局。
他没有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