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花品茗,小憩一会儿,翻几页闲书,悠闲的辰光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下半晌,正是厨房要预备晚饭的时间。
“夫人,厨房的陆嬷嬷求见。”
“让她进来。”
陆嬷嬷态度恭敬的行了礼,偷偷打量了眼,眼前一亮,这位夫人果然美貌逼人,在她看来,比那个妖妖娆娆的云姬还要美。
“嬷嬷有何事?”
池青昭一开口,陆嬷嬷心里哎呦一声,这声音也好听,这般人才,又是正室嫡妻,肯定能将侯爷笼络了去。
原来厨房不知池青昭的口味喜好,第一日是按照侯爷的水牌一块预备的,没想到今日侯爷遣人为夫人点了几道菜,后来小丫头回来说夫人很喜欢。
陆嬷嬷是个有心的,虽说武威侯府主子不多,规矩也严,她们厨房只要用心当差,不用担心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但侯爷娶的这位夫人不一样,这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而且从这一事上看,她是不信外面传的话的,侯爷自个吃饭都不讲究,从未特意点过菜,却知道夫人的口味,特特为夫人点菜,这怎么可能是一点都不喜欢的样子?
琢磨了一下,陆嬷嬷便走了这一趟,提前卖个好,她笑着说出来的目的:“因不知夫人的口味喜好,老奴来请示夫人一声儿,不知夫人可有忌口?今儿晚上想吃些什么?”
“侯爷吃什么?”池青昭手拈一枝芍药问。
陆嬷嬷一愣,忙回话:“侯爷除了今日遣人为夫人点了菜,都是按着水牌转着吃。”
“水牌转着吃?怎么转?”池青昭饶有兴趣。
“把一日三餐的菜名用水牌写了,备足一个月的,一日一日转着吃。”陆嬷嬷答。
“第二个月呢,重新再写?”
“回夫人,侯爷只让写一个月的水牌,第二个月从头开始转。”陆嬷嬷说道。
“从头转?每个月都一样?都不换换菜色?”池青昭问。
“是……”陆嬷嬷声音低了下去,这听着怎么那么像她们不用心,可她们特意问过,侯爷反而嫌她们多事,侯爷自个不上心,她们不敢擅自更改,可不得长年累月的就吃这些菜。
池青昭没有怪罪陆嬷嬷的意思,她乐出了声:“是他的性子,活得真糙。”
陆嬷嬷不敢答话。
笑了一阵,池青昭托腮道:“侯爷这法子还挺省事,我这边也做一个月的水牌,菜品我自己选,你们按着我选的菜品做,每个月都换。若哪日我想吃旁的,提前让人告诉你们。”
陆嬷嬷刚听到她也要做水牌,脸色一苦,待听到后面,喜笑颜开,她们不怕主家麻烦,就怕像侯爷那样的,有浑身解数也使不出来,更别提露脸得些赏钱了。
“至于今天晚上,”池青昭沉吟了下,新婚这两日,她比在池府中舒心多了,情况比她预想中也要好太多,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总觉得白日傅寒铮故意在躲着她。池青昭眼波一转,中午傅寒铮让人做了她喜欢的蓑衣黄瓜,她投桃报李,让厨房做些傅寒铮爱吃的,换一换他那早该吃厌了的菜单,“我随你一道去厨房。”
进了厨房,池青昭将傅寒铮的那一个月水牌看了一遍,都是些家常菜,所需的菜蔬蛋肉都是易得的,就算有些是应季菜,过了时节不好寻,傅寒铮的解决法子也简单的很,直接撤了,少一两道菜他无所谓。
池青昭轻轻摇了摇头,傅寒铮在衣食上一如既往的不上心。
“不知夫人想要做些什么?”陆嬷嬷等了片刻,轻声问。
池青昭想了想,她虽然也怕夏日,但只要不是烈日当空,不那么晒,在室内或者阴凉处,她都还好。而傅寒铮却是极怕热,她记得以前傅伯母在她面前取笑过傅寒铮,说他嫌热,不肯吃饭,抱着一碗冰块啃,结果一晚上起了五六次。那时,十多岁的少年傅寒铮在一旁臊红了脸,傅伯母大笑,她也脸红红的抿嘴笑。
池青昭忆起往日之事,心口有些疼,她闭了下眼,有些人不能回想,“做两碗鸡丝凉面,再拌几个凉菜,量大一点,有侯爷的一份。对了,不要用黄豆芽,用绿豆芽。面不要煮过了,口感要筋道。芝麻酱里要加半块腐乳一道搅拌澥开。”
“是。”陆嬷嬷响亮应声,神色颇为激动,不止是她,厨房里其余的人也都很激动。自打两年多前弄出了水牌,从晋州到京城,侯爷一路升迁直至封侯,只要在府里吃饭,她们都得按着水牌来做,一身厨艺无法施展。
陆嬷嬷等人指着这一次机会露脸,虽这鸡丝凉面和凉拌菜都简单,也拿出了功夫,很快就做好了。
“夫人,侯爷在外书房。”
池青昭点了点头,带着提着捧盒的丫鬟,去了外书房。
外书房廊下。
朱栋翘着腿坐在高高的竹椅上,惬意的往嘴里扔着炸杏仁,待听到大门口的小厮跑过来报信:“朱管事,看到夫人了,马上就到门口了。”他眼一眯,笑的得意洋洋。
“让我猜着了。可惜,晚了,我已经提前揭破了她的算计,这时候她越是来献殷勤,侯爷越烦她。”朱栋一高兴将手里的一把炸杏仁都塞进嘴里一口嚼了。
手里的炸杏仁吃完了,杏仁罐子在前边的小几上,朱栋伸手去抓,差了点距离没抓到,不得不弯腰探身,他坐的这椅子又高,双脚不着地,结果重心前移,竟带翻了椅子,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朱栋结结实实的摔趴在了地上,他摔得一懵,唯一的念头是幸好这里只有来高和小厮,出点钱封住他们的嘴,没人知道他出了丑。
然而,“噗嗤”一声脆生生的笑,打破了朱栋的庆幸。
朱栋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慢慢抬头,眼帘里映出绚丽精致的红裙,他有种不妙的预感,猛地仰头看过去,刚刚被他嘲笑过的人正一脸揶揄的睨着他。而她身边的丫鬟,捂着嘴笑得欢实。
丢脸丢大发了,朱栋一张清秀的小脸红得滴血,“来高,扶我起来。”
来高人如其名,瘦瘦高高如一根竹竿,连忙扶着他站起身。
小梨挨了自家姑娘一记眼刀,刚要止了笑,听到来高的名字,再一看站在竹竿一样的来高身旁,显得更加矮小的少年,又勾起方才见到的他踢着悬空的双脚翻了椅子的一幕,“嗤”一声又笑出了声。
朱栋气得脸都要冒烟了,蹭蹭蹭迈了几步和来高拉开了距离,那丫鬟一对滴溜溜的贼眼在他和来高之间看来看去,他不瞎,看得懂。
“小梨。”池青昭轻斥一声,见那少年脸似火烧,知道他此刻尴尬的厉害,这种时候,他大概是希望身边的人越少越好,便没有多言,带着小梨等丫鬟进了书房。
“朱管事,没摔着吧。”来高小心的问道。
朱栋脸色阵红阵白,咬着牙说:“我没事!去再搬把椅子,我就在这里守着,等她们哭着跑出来,我也瞧见她们丢脸了,就能扯平了。”
“这次搬把矮点的椅子!”
外面的事情池青昭一无所知,此刻,她正站在傅寒铮凌乱的桌案前。
“咳,青昭你怎么来了?”傅寒铮掩饰般的轻咳一声,他有个习惯,书房不许人收拾,都是自己整理,不然有些书他用的时候找不到。而他每次查东西,都会找出几十本书摞在手边。看在旁人眼里便是乱糟糟的,对他自己来说,却是乱中有序,要找哪本,他能迅速找到。真收拾得井井有条,他反而找不着,也受不了。
少年之时,傅寒铮在意池青昭的看法,尤其池青昭是个喜洁的性子,她自己的物件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怕池青昭嫌他邋遢,刻意掩饰,以致池青昭完全不知道他有这习惯。
池青昭下意识的想要动手收拾,不经意看到傅寒铮皱了皱眉,她立即停了手。她工作过,遇到过很多不同性情的人,知道有些人就喜欢东西乱着,她尊重旁人的习惯,从不指手画脚。
“小梨,让人抬一张饭桌进来。”
池青昭吩咐了一声,对着傅寒铮盈盈一笑:“我来陪你吃晚饭。”
傅寒铮狐疑的看她,有些不敢相信,面对这一团乱,池青昭不仅没有露出不喜之色,也没有动手整理。
很快,小厮抬了饭桌进来,池青昭揭了盒盖,将鸡丝凉面摆在饭桌上。盛面的碗,是池青昭特意挑的,带底托的甜白瓷大碗,碗很大,却不显粗苯,反而很精致。雪白的面条上,码着黄瓜丝、萝卜丝、鸡丝、绿豆芽、花生碎,颜色清爽而诱人。
池青昭从盒子里端起一只小碗,将拌好的麻酱汁淋上,故意闻了一下,杏眸笑成了月牙,说:“好香,你快洗了手来尝尝。”
她此时的模样,看在傅寒铮眼里说不出的娇俏动人,他心里酥酥麻麻的,匆匆的洗了手,在池青昭融融的眼波下,挑了一大筷子,放进了口中。
面条筋道,绿豆芽脆嫩,麻酱汁里加了腐乳,都是他喜欢的。
然而,池青昭越是笑得温婉,口中的面条越是可口,傅寒铮越是狐疑。他记得年少之时,他发下绝不纳妾的誓言后,池青昭笑谑着说:“傅哥哥,你不要毁誓啊,否则我就不要你了。”她看似戏谑,傅寒铮知道她是认真的。
而如今他府里有云姬等人,虽然其中有隐情,可是池青昭不知道,以她的性子,她不会心无芥蒂,更不会对自己嫣然而笑,除非她……另有所图。
朱栋说的那番话猛然窜上心头,傅寒铮若有所思,慢慢放下筷子,凝视着池青昭,眼神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