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岳眼看着贺之漾一天变一个模样,不乐意了:“国子监再补课也要有个度,每日都要学到晚间耽搁用膳歇息,这师父是脑子?蠢还是缺心眼?”
“你和我说有用么?”贺之漾打了个哈欠:“国子监定下的规矩,我总不能逃课。”
想起这几日的苦日子,又忍不住哼哼道:“我们谁不想休息呢,被师傅们压着,都是敢怒不敢言。”
国子监的学生们也晓得自家师傅背后的鬼主意,知晓勤勉补课不是为了他们的所谓考试,而是想多从朝廷处拿些束脩罢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
人在学堂里,不得不低头。
以前他们还指望着贺之漾替他们出头,如今贺之漾也一?脸事不关己别指望我的表情,众人也只能哀叹一声,认命的埋头学习。
今晚给他们补课的是臭名远扬的王司正,此人深谙偷奸耍滑之道,借着朝廷的制度,刻意延长国子监的晚课时间不说,还每次都讲些从前讲过的内容,听得人昏昏欲睡还只能硬撑着。
乔岳听罢,思索片刻哼道:“这个王司正几时给你们补晚课?”
“戌时初。”贺之漾拿出卷宗,带着一?脸赴死的表情应道:“你今儿别等我了,一?个人走吧,我这课一上?又是两个时辰。”
乔岳低头吻了吻他眼角,声音沉稳不容置疑:“我知道了,到晚间我来找你。”
乔岳突然袭击,贺之漾登时觉得从耳根到脖颈处都染上?绯色:“哎哎你慢着,就算找来,我也没办法跟你走。”
乔岳搂住红通通的贺之漾亲了亲,气势逼人道:“能不能走我说了算,先去上算学课吧,我今儿晚间再来寻你。”
贺之漾揉了揉红扑扑的耳朵根,悄悄沿着廊檐潜回去。
到了晚间,讨厌的王司正果然迈着嚣张的步伐走进课室。
“你们怎么还不拿出课业?冯境,你准备去哪儿?”
“我……我去用膳……”
“我让你动了么!?”王司正清清嗓子?,一?脸耀武扬威:“我的晚课,你们谁都不许走出这道门,坐回去,听我讲书。”
“可现在还没到上晚课的时间!”看到冯境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贺之漾站起身:“按例这是国子监用晚膳的时辰,是司正你提前占用了我们的私人时间!”
“私人时间?”王司正如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仗着自己的师长身份训斥道:“你们进了国子监,还有私人时间?考试临近,你们一个个还想偷懒不成?”
“怎么才不是偷懒?是饭也不吃就听课?”
“还是饿着肚子?听你讲你已经讲过过十几遍的课?”
话音一落,课室登时笑出声。
王司正气得面色泛红,愤怒的瞪向贺之漾,理直气壮道:“什么叫听我讲过十几遍?温故而知新,这本书就算听了十几遍,你们也该从中领略到新的含义。”
明明是为了朝廷的补课银子,懒得教大家新内容,才用讲过很多遍的东西混数,偏偏顶着为大家好的大帽子?,居高临下的教导。
贺之漾最看不惯他这一?张伪善的面孔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常看常新,那司正你也该有新的感悟,怎么交给我们的还是从前的东西呢?”
王司正无话可说,立刻沉下脸,咄咄逼人:“你是给师傅说话的态度?我讲什么课难道还需要你来多嘴?”
贺之漾还没来得及反驳,忽听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们国子监还真是刻苦,晚间了还在讨论学业?”
王司正皱皱眉,一?回头却登时怔住。
漆黑沉寂的夜色下,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站在课堂门前凝视他,眸中乍看含笑,细细看去,却含着居高临下的警告。
月色清凉,却显得这几人犹如暗夜罗刹般惊心动魄。
王司正立刻吓得两眼发直,双手直颤:“锦……锦衣卫?你们怎么来……国子监?”
“听闻先生讲经一?绝,乔某早就想听先生指教。”相比王司正的惊诧,乔岳只是淡淡抬抬下巴道:“接着讲,我们皆是旁听先生高论的!”
说罢他冷冷一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佩刀锦衣卫登时一拥而上?,搬凳子的搬凳子,拿书本的拿书本,一?眨眼的功夫,课室已经被几个高大的锦衣卫填得满满当当。
方才还风平浪静岁月静好的课室登时满溢杀机戾气。
王司正愣在原地,望着这么多来“旁听”的锦衣卫,结结巴巴说不出连贯的句子。
乔岳冷冷一眼扫过去,示意他开口讲课。
王司正抖抖索索的讲了几句,余光扫过虎视眈眈正在旁听的锦衣卫,已经脑袋发懵,哪儿还有心情?继续讲课?偏偏乔岳一脸不依不饶的模样,手按绣春刀,冷着一?张脸坐在课室里,王司正哪儿敢违逆他的意见?
口干舌燥的拼命讲了几句,课室里已经响起窃窃私语。
这些少年早就看不惯王司正的把戏,如今看到有锦衣卫出面,都巴不得看好戏。
眼瞧着在乔岳的压制下,王司正抖抖索索说不出半句话的模样,这些少年心里都在暗喜。
喜了半晌才觉出不对劲。
锦衣卫……不是国子监的仇敌么?
如今仇敌上?门,羞辱自家的师傅,他们怎么还一?个个都挺高兴?
也许是觉察出锦衣卫是为他们出头,也许是太过厌恶王司正的行径,这些少年无一?例外都想让锦衣卫好好给王司正一?个教训。
然而王司正却没有给他们这次机会。
锦衣卫进门坐下,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王司正在锦衣卫审视的眼神中迅速结束自己今日的讲经,卷起书本逃出国子监。
这些锦衣卫乍看是旁听,谁不晓得这模样是来砸场子的?
王司正前脚一?离开课室,国子监的少年们登时乱糟糟的笑闹成一?团。
本来以为今儿又要熬鹰似的忍耐,谁知锦衣卫一出面,倒帮了他们大忙。
天还没黑透,竟然已经可以放学归家了。
心里雀跃感激,但这些少年走出门时却没几个敢和站在门旁的凶神打?招呼说感谢,一?个个像兔子?般飞快逃离锦衣卫的视线。
没过多久,课室里已经没几个人。
贺之漾早就收拾好书本,只等人一消失,先扑上?去亲亲啃啃再说。
谁知这几个同窗故意一般,收拾半晌都没有收拾好。
贺之漾再也忍不住,跑出课室,径直扑到了高大熟悉的怀抱里。
乔岳稳稳的接住他,俯在他耳畔低声逗弄道:“你什么时候放课,是不是我说了算?”
声音弥漫在夜色中,在心头漾开涟漪。
贺之漾抬眸看着自家的小情郎,锦衣卫人高盘顺,在月光下望过去,更显得格外出众诱人。
“哼,锦衣卫又来仗势欺人了。”
“不只是仗势欺人,我还以权谋私。”乔岳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还带着点委屈:“谁都不能阻挡你和我一?同回家。”
贺之漾好笑的摇摇头。
乔岳向来冷淡倨傲,这次带这么多锦衣卫来撑场子吓唬人,却只是为了能让自己早些摆脱利欲熏心的师傅,好能早些回家。
准确的说,是可以早些和他回家。
有点可爱。
腔子?里的一?颗心被他的可爱逐渐填满,只想把眼前人珍惜妥帖的收在心底,任谁都不能看了去。
贺之漾踮脚,捧着自家情?郎的脸轻轻亲了口:“傻瓜。”
在黑暗的遮掩下,乔岳耀武扬威的牵住贺之漾的手,悄悄溜出国子监。
贺之漾在心里默默想,某人要过生辰了,就冲今儿宠自己,为整个课室解了燃眉之急的份儿上,自己也要好好给他备上?一?份儿大礼。
那些缩印文书也不晓得哥哥那里搞好了么?
又过了几日,锦衣卫开始窃窃私语另一件事儿。
之前因为科举案被皇帝责骂免职的黎霄,竟然又要回锦衣官校。
一?两个月没见此人,别说国子监,就连锦衣卫都觉得舒心。
可皇帝的命令是让他重?返锦衣卫,任谁也说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