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说好听了是皇帝的体己人,说难听了便是皇家豢养的鹰犬。
半夜出行,很是敏感,但只要有锦衣卫在侧,自然嫌疑顿消。
困扰贺家的难题立刻迎刃而解。
只是……此事毕竟只是贺家家事,锦衣卫指挥使虽和他们同住一个胡同,但两家并无深厚交情,若是白日请人帮忙倒还尚可,夜深人静贸然叩门请求帮忙,想必不?易。
贺之济也顾不得这许多,毕竟是邻居,即使不?出人,拿了腰牌派几个家丁跟着?撑场面,也算是个助力。
乔指挥使还未睡下,甚是和蔼的迎贺之?济进来,细细听完通禀。
相比一脸急色的贺之济,乔指挥使哈哈一笑,慢条斯理:“贤侄莫慌,令弟又不?是姑娘家,还能有何事?”
贺之济向来恭敬沉稳,如今却焦灼得指尖轻颤:“晚辈实在是放不下心?,舍弟没出过家门,是个不?通世故的,若是被奸人盯上,定然难以脱身,还望指挥使助晚辈找寻。”
乔指挥使端坐堂上,边安慰边干笑了两声。
他倒是记起来了,贺家小少爷长得甚是出挑,又素爱厮闹。
如今半夜不?归……啧,难怪他这做哥哥的紧张成这模样。
不?过……贺家人紧张,和他乔家有何关系?
出腰牌看似只是小事儿一桩,然而也是要担责的。
碍于同朝为官兼邻居情面,他又不?能直接拒绝,便笑道:“贤侄莫急,喝口茶嘛,小孩子顽皮,兴许是去哪里玩闹也未可知,我们从长计议……”
贺之济被强按在椅上,喝了两口茶,正要开口,忽听一道冷戾的声音缓缓逼近:“做弟弟的走失了三个时辰,做哥哥的倒还有心?思喝茶,哼,你?倒真能坐得住!”
贺之济抬眸看去,乔岳一身飞鱼服,已然大步跨进门来,罩在他肩头的简甲在烛光下银光凛凛,整个人散发出蓄势待发的戾气。
乔指挥使微微皱眉,如果没记错,儿子已经歇下,对贺家之事,他为何如此热心屡屡失态?
乔岳却连招呼都没和父亲打,冷冰冰点了几名锦衣卫,直接发令道:“你?们几人带好腰牌,立刻随我协助贺家寻人!”
几人立刻拱手应是。
乔指挥使心?头已然不悦,面上却对儿子笑道:“任安伯国之勋贵,家人走失,锦衣卫的确该出一份力——让他们和你?去罢,寻仔细些!”
乔岳点点头,对父亲抱拳略略行礼,转身而出。
乔指挥使皱皱眉,不?知是不是疑心?,方才那一瞬间,儿子看他的眸光似乎异常冷淡。
贺之济随着乔岳走出门时,心?思还有几分飘忽。
他此次来乔家,走的是和乔指挥使的交情。
没曾想,乔指挥使百般搪塞,他家这位年纪轻轻的千户倒是极为踊跃帮忙的模样。
只是……贺之?漾每次提起隔壁这帮锦衣卫,皆是气哼哼的模样,锦衣官校又是眼前这位做主……
贺之济实在想不出乔岳为何会主动出手……
寒风凛冽,任安伯已在贺府门前举着灯笼迎接,看乔岳等人阔步而来,面上忙笑道:“天色已晚,倒是麻烦千户费心?,天寒夜长,不?如先用膳——暖暖身子再说嘛。”
其实任安伯心里甚是焦急,只是冬日天寒,难道还能让锦衣卫由家丁般任由他驱驰,空着肚子在夜风里寻人么?
心?里再着?急,也只能说场面话罢了。
谁知乔岳听完,脸色登时阴沉,目光不?善的盯住他:“怎么?任安伯幼子走失,竟还有闲暇用膳?是否要让乔某叫戏班来给你?唱一出啊!”
被一顿讽刺的任安伯:“……”
不?是,这锦衣卫怎么比他这当爹的还着?急!?
那些准备喝点热汤再上路的家丁被乔岳凶悍的眸光一扫,哪个还敢耽搁,一个个吓得连忙站起身待命。
此刻霍尧知晓了消息,亦从尚书府邸赶来,把贺之漾赴约的地点大略讲了讲。
乔岳打听出了大致情况,深思片刻道:“京城寻人,难如登天!时间紧迫,你?们去信上所约地点查看,分头去查看比对车辙!”
下头的人自然不敢怠慢,立刻拔腿赶去。
赴约地偏僻,并无打斗痕迹,锦衣卫善于追踪,终于通过车辙印记锁定了三辆马车。
此时,天光已渐渐亮起。
乔岳眼下浮着两抹青,细细审阅着?属下呈上的车辙。
“千户,其中两辆马车是去往城南的,城南繁华,兄弟们沿着?车辙寻,发现这两辆马车皆是商户运送货物时路过,唯一剩下的这辆是去往……”那锦衣卫语气迟疑:“是去往……”
乔岳抬眸,目光如炬:“是去往何处的!”
“似乎……似乎是去往西郊了……”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刚立朝时京城有严令不?许狎妓,为了掩人耳目,勾栏瓦舍不?少搬到了京城西郊,后来严令取消,也渐渐形成了京西花间柳巷甚多的局面,京城素爱男风,小少爷深更半夜不?归家,恐怕是……
乔岳扶了扶腰间佩刀,大步走向马厩道:“留四个校尉按车辙继续追踪,其余人等随我去西城挨家挨户搜!”
其实前后不过才一夜时间,已经找到了线索,明眼人皆知贺之?漾八成毫发无损。
可乔岳却气势汹汹,那模样,简直恨不得立即瞅见?人方才罢休。
任安伯怔怔看着?请来的外援转客为主,这……好像……没自己什么事儿的样子?
害,不?愧是锦衣卫啊。
眼看乔千户接手了他家小儿子,任安伯自然是一百个放心。
任安伯对锦衣卫在一夜之?间大为改观,对着乔岳策马远去的背影频频点头。
“辛苦乔千户。”贺之济在马背上拱拱手,直截了当道:“贺家在城东有处田庄,难得今年收成不?错,想转送与千户作为谢礼,不?知意下如何?”
乔岳不动声色的紧握缰绳,心?头沉沉一坠。
他出人,贺家出钱,还真是人货两讫!
贺家分明是在走不?欠人情,毫无纠葛的路子!
平心而论,这是最妥当,亦是对双方最有利的做法。贺之济的做法,任谁都挑不?出错。
乔岳扬鞭打马,自嘲地摇摇头。
也是,任安伯清清白白的人家,何必欠锦衣卫的人情呢?
贺家嘴上客气亲热,私下却不动声色,把关系划得一干二净!
若是……贺家有姑娘,定然不会愿意和他乔家结亲吧?
贺家并无姑娘,他眼下也并无结亲打算。
然而这个可笑飘渺的问题却沉重如磐石,压得乔岳心头没来由的烦闷。
心?里直发冷,面上却大大方方一笑,拱手道:“伯府出手大方,那乔某先在此谢过了!”
这边儿着急上火,贺之漾倒懒懒睡到日上三竿,伸个懒腰哼哼唧唧的不?愿起床。
既然是青楼,自然是对床十分讲究,连他这个平日里极为挑剔的人,都睡得极为香甜。
而且没有讨厌的早课,自由自在起无定时。
还真是神仙日子啊!
贺之漾打了个哈欠,听门外传来侍从恭敬的声音:“公子醒了?想吃些什么?奴去张罗。”
贺之漾自然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燕窝挂炉鸭,徽州豆腐,莲叶白玉羹,枣泥酥,糖馅儿包……就这几样吧。”
真不?是故意难为人,这就是小爷每日的吃食啊!
侍从嘴角抽搐,他可真是……养了个爷啊!
除了那些从小养成的瘦马之?流,谁进了这片地界不?是赔着?笑脸任人宰割?
有吃食都要谢恩了,偏偏这新人蹬鼻子上脸,半点不客气。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去向老鸨报告,老鸨听罢,反而笑起来:“好!好好!那小少爷全身都如白玉似的皮肉,啧啧啧就要这么娇养才好!”
掐得出水的娇气小少爷,天生就是奇货可居,若非如此养着,还怕在客人面前丢了傲气呢!
侍从把那餐食冷冷往桌上一摆,还不?忘气哼哼给贺之漾一句下马威:“我们堂里原是没这规矩的,当家的也是看在公子的脸面上,才特意开了恩。”
贺之漾毫无心?理负担,拿起竹筷美滋滋的开吃。
这人言外之?意,不?就是说他靠脸吃饭么?
那又如何,一般人想吃还吃不?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不只靠脸吃饭,还吃定了未来的锦衣卫指挥使(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