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的脸彻底耷拉下来，林老太爷说得什么意思，她很清楚，她讥讽林家祖上没那个命，但她家祖上不也没这个命？

皇商皇商，说着好听，但还是跟文官清流一脉差远了。

她一直巴望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成气，她那三个侄子成气，可到头来五个小子，连个生员都没中。

林老太爷这话分明是拿她的话讥讽她。

元氏气得差点转身走人，就在这时，外头进来了好些个人。

看到当首的那个，宣林氏便唤了一声：“大哥。”

当先走进来的就是林晋华，听见宣林氏的声音，林晋华笑开来，“大妹妹你我兄妹一别多年，如今可算是见着了，家中一切可安好？你这身子可还好？”

“劳兄长记挂，妹妹一切都好。”宣林氏微微福身，随后冲着宣微和宣心月招招手，“子美，心月，快来见过你大舅舅。”

宣微便起身过来见礼，宣心月则由冯妈妈扶着，一并过来向林晋华问好。

看到两个孩子，林晋华不住眼的打量，笑道：“好好好，都快起来吧，都是好孩子。妹妹家的孩子，果然长得都像我那妹夫，模样俊得很。”

“是啊，一个个小模样好看的紧，比咱府里的小子丫头还好看呢。”林老夫人也跟着笑道。

元氏抚了抚发髻，阴阳怪气地笑道：“说的是呢，要说这大侄女模样长得也好的很，怎么就被休了呢？”

闻言，宣林氏和宣心月面上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

宣心月面白了一分。

林老夫人和林老爷子也都皱起眉来。

林晋华瞪了元氏一眼。

元氏却像是不懂似的，“官人你别瞪我呀，难道我说错了？”

“舅母当真是说错了。”林晋华一噎，宣微却笑着开口。

元氏眯着眼，“我哪里说错了？”

“哪里都错了。”宣微淡笑：“我姐姐并非被休弃，而是看不惯王家在外豢养外室，且王家那小子身体弱不适合生养，是我姐姐为保两家颜面，也为免旁人说林家的外孙女，扒着一个混账不成的小子，才要求和离。许是京中离临安远得很，舅母听闲话听岔了，便信了错的，这话在咱们一家人面前说说倒是无妨，舅母若是把这假话，说给旁人听，坏的可不是两家名声？”

元氏笑不出来，宣微这话就是在说她耳根子软，信了旁人随口瞎说的闲话，说白了就是脑子不好心又坏呗。

林老太爷哈哈一笑，“子美说得对，我们林家到底是书香世家，哪里容得那起子下人做派，豢养外室……那王家也有脸面！”

“可不是？”宣微笑笑，望向元氏，“舅母娘家门风严谨，换做舅母必定也不能接受夫家在外豢养外室，想必舅母心里也是支持大姐的，是吧？”

元氏嘴里想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咽不下去，又吞不出来，偏偏宣微还想把这苍蝇往她嘴里再塞一塞，她还只能含笑认了，“那是，大户人家的，哪能在外头豢养外室？不过，大侄女长得这么漂亮，那姓王的还在外头豢养外室，不知是那外室长的多漂亮勾人，竟叫大侄女都吃了亏。”

宣心月刚缓和了一点的面色又白了下来，元氏话里话外都是指责她拢不住丈夫的心，还不如个大户人家都看不起的外室。

“舅母这话又不对了。”宣微依旧笑着，“那外室我见过，并不怎么漂亮，但架不住有句话说的好，家花哪有野花香？我大姐从小读过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娘是将她当成大家闺秀来教养的，自然比不过那些甘愿做外室的末流女子会勾人。不过再说了，家里的饭再好吃，也有人喜欢吃外面的屎不是？”

元氏嘴角微抽，“到底是中过解元的，就是不一样啊。”

“哎呦，我就是随口一说，想着都是一家人，说话不必那么拘谨，有什么说什么，没让舅母难受吧？”宣微眨眨眼，自责地问道。

元氏：……

何止难受，简直难受极了。

她所有的话，都被宣微不声不响地噎回来，能不难受吗？

偏偏这话还不能说出来！

瞥见元氏吃瘪，宣林氏和林老夫人心里都舒畅了。

林晋华瞥了元氏一眼，带着笑道：“侄儿说的是，我们林家的子女，那都是好生教导出来的，不必跟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去争抢，和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官府不也支持和离？说出去，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元氏嘴角一抽，旁人都说不得什么，她更没立场说了。

林老太爷见说的差不多了，便道：“我方才进来时，看到外头还有两位举子老爷，听说是你的同窗？”

“一人是我的同窗叫做谢志远，字存原，另一人是我曾经的学究，姓乔，正好一并中举，要来东京府参加会试，便一道过来了。”宣微笑着回答过之后，看向元氏，“舅母别担心家中屋子不够住，我们也没曾想在家里住，正打算到外头去住呢。”

“说什么话呢，你们来了东京府，自然要来家里住，我看谁敢说不？”林老夫人沉着脸道：“我们林家门户再小，再比不上商贾家房屋多，也住得下你们几个人的。”

宣微笑道：“多谢外祖母好意，但未免惊扰舅舅舅母一家，我们还是出去住吧，好在我夫子也在京中，他家倒是不缺这几间屋子的。”

林老太爷捋着胡子问道：“你拜了哪个夫子？”

“我夫子乃是太子太傅，柳太傅。”宣微道：“日前写信忘了提起此事，这次咱们进京，便是与夫子同路的，他本就叫我们去柳家住，但听闻我们要来外祖家省亲，便让我们先过来了。”

闻言，林老太爷和林晋华都瞪大眼睛。

元氏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晋华忙问道：“这可是真的？”

宣林氏道：“自然，路上的时候，咱们便是与那柳太傅同行，后来还多了一位胡阁老。”

“胡阁老？”林老太爷惊愕：“是日前才得了恩旨返京的胡恩宣，胡阁老？”

宣微笑道：“大约是的，柳太傅也只让我称其先生，并不敢问起名讳。”

“柳太傅让你这么称呼，大约是不会错的。”林晋华心里有了谱。

但先生比胡阁老这个称呼，更加亲切。

这很明显宣微是归了柳太傅和胡阁老一脉的。

元氏的脸又青又黑，完全没想到宣微有这么好的造化，拜了柳太傅为夫子，还入了胡阁老的眼，这比他们那几个混小子，简直云泥之别，比都没法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