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是要去城外，且要带尸骨，何源另外准备了一辆马车备用，去时便和宣微、陆景州坐在同一辆马车上，驱车赶往城郊，何翩翩曾说过的大致位置。

那是一片林子，附近有山有水，但是荒山，平时鲜少有人前往。

林子里，树木草丛杂生，看着颇有点荒凉。

何翩翩当时只说了身子在这，头颅在南城门出去的河里。

这里比较近，他们就先来了这边。

顺着何翩翩说得大致方位，宣微指尖凝出一抹从何翩翩身上留下来的阴气。

阴气产生于何翩翩身上，那尸骨也是何翩翩的，两者之间会有感应，给出指引。

宣微将那抹阴气散出去之后，那阴气在林子的上空盘旋了片刻，旋即朝着东南的方向飘了过去。

“跟着。”宣微丢下两个字，便追了过去。

何源愣了一下，抬头瞧见陆景州二话不说已经跟了过去，才对两名长随抬了抬手，三人一道追过去。

那抹阴气带着宣微跑了一段距离，最后停留在一棵大树下，飘荡了一会儿，便散开了。

宣微见状，便冲着后来的何源和两名长随道：“顺着这棵大树根挖，离地一尺，可见尸骨。”

“快，快动手！”闻言，何源便朝两名长随着急地催促起来。

两名长随立即拿起携带来的铁锹，开始挖土。

不多不少，在挖到一尺时，果然看到了一片白骨。

两年的时间，原本就受过伤，被砍掉头颅的尸骨，早就腐败，只剩下一堆白骨。

看到那些白骨，何源瞬间红了眼，一把抢过长随手里的铁锹丢到一旁，上前用手一点点小心仔细地将白骨捧了出来，放在他早就准备好的一方木盒之中。

因不想惊动太多人瞧见，何源将备好的棺椁停在了医馆中，此次出来，只带了一个较大的木盒，足够放下这些尸骨。

虽然早就预见了如今的结果，但将那些白骨抱出来时，何源还是忍不住无声地哭起来。

无声的眼泪，最是伤人心。

看得何源哭的难受，那两名长随神情也跟着悲痛起来。

唯独宣微和陆景州，像是两个局外人一样，在旁边沉默地看着，一言不发，纵容着何源发泄情绪，就是最好的尊重。

好在何源是有分寸的，也能扛得住事的人，哭了片刻，他便停了下来，颤巍巍地抱起装有尸骨的木盒，朝宣微屈身道：“有劳公子了，咱们去城南吧。”

现在找到了尸骨，剩下便要去找头骨。

只要找齐了，他就可以带翩翩回家了。

宣微点点头，再次出发去城南。

何翩翩对头颅的掩藏之地，记得很清楚，就在城南的河里，河东三里处，当时扈娘子还在她的头骨上，绑了几块大石头，希望务必沉底，不要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但即便有石头，这么长时间过去，河水流动，总有挪动，不可能一成不变。

是以，何源让两名长随一同下河，围绕着河东三里这个方位，向两边扩展找过去。

幸而两名长随都是会水的，下河之后，寻了一刻钟后，在河东三里往东再偏三尺的地方，找到了一颗头骨。

头骨已经被河里的鱼鳖虾蟹啃噬的不成样子，腐烂的只剩下白骨，也因在河水里泡了太久，白骨上都附着上了一层泥沙。

看上去比埋在土里的那一部分，还要让人不忍去看。

何源一直极力克制，在看到那头骨时，他反倒平静下来，伸出颤巍巍的手，将头骨从长随手中接过来，放入木盒之中，他全程面容紧绷着一言不发，将头骨和尸骨放在一处时，他才说了一句：“翩翩，爹带你回家。”

语毕，何源就抱着木盒转身朝城里的方向走过去，一步又一步，缓慢而有力。

宣微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没吭声，朝陆景州看了一眼，道：“走吧。”

陆景州点点头，跟在她身旁，一块朝前走。

走了两步，陆景州忽然道：“这样也挺好的。”

宣微瞥他一眼，赞同地点点头，起码也算是另外一种团圆了。

在无力回天的情况下，这种已经很好了。

……

何源抱着木盒回到城里后，便去忙活何翩翩的身后事，他想带何翩翩尸骨回家乡安葬，却也需要先将何翩翩的尸骨放入棺椁中，总不能就这么放在木盒里，成什么样子。

对于他的安排，宣微便没有再管了，这是人家的家事，她帮到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眼见天色不早了，宣微便要赶去柳太傅家，不管怎么样，这个阳间师父还得认下来。

陆景州见她脚步匆匆的，便拦住她道：“我送你去吧，还来得及。”

“那就麻烦了。”宣微略一思忖，便朝陆景州道了一声谢。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先上马车吧。”陆景州温声，带着柔柔地笑意。

宣微愕然了一瞬，觉得他们好像没有熟悉到这种程度，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朝陆景州点点头，便与他一道上了马车，赶去柳太傅家中。

柳太傅等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和陆景州姗姗来迟，也没有怪罪。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柳二爷，看到宣微活像是见了鬼一样，缩成一团，抖抖索索，不成样子。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真被吓破胆了不成？”瞥见他这模样，柳太傅蹙起眉，恨铁不成钢。

柳太傅有两个儿子，长子才气斐然，精明能干，如今已然位列四品，将来接他的班也指日可待，唯独这小儿子，做什么什么不成，便是在老家，让他吃老本，他都能吃出麻烦来，惹出柳青苑那样的事。

偏他事后还一副吓破胆的样子，更叫柳太傅不喜。

柳二爷向来惧怕柳太傅，被训了一句，更加畏畏缩缩。

柳太傅额角突突地跳，厌烦至极，“行了，不想在这站着，就出去。”

“是……”柳二爷闻言，顾不上柳太傅的嫌弃，如蒙大赦一般，匆匆地从宣微身旁跑了过去，那模样就跟看到的不是宣微这样一个人，是一个极致的怪物一样。

柳太傅见状，无奈地摇摇头。

宣微道：“柳二爷这是……”

“自打上次他夫人病了之后，他就一直这样，精神恍惚，每天都提不起精神来，让办什么事都办不成。”柳太傅恨铁不成钢地吐槽道。

宣微挑了挑眉，看来上次判官不仅判了柳二夫人的罪，也因监察不力，吓唬了柳二爷一顿啊，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这般模样。

“罢了，不提他了，你既然来了，那就行拜师礼吧，东西我都已准备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