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馆一共有四处雅间,都是用香料的名字命名。
其中沉水香算是稍贵一些的,雅间更为宽阔一些,临街开窗,视野极好。
杨士新推开雅间的门,宣微一眼就看到吴家宝和一名少年,对面而坐。
“子美来了?”
吴家宝坐在对门的位置,看到宣微进来,他立即站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听到动静,站起来,转过身,朝宣微和杨士新看过来。
宣微朝吴家宝点点头,走进来。
杨士新在她身后,随手关了门。
然后他给宣微介绍道:“子美,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杭星河,杭兄。”
“子美兄日安。”杭星河对宣微抱了一个叉手礼。
宣微回礼:“杭兄客气。”
她笑笑,不经意地瞄了杭星河一眼,却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萦绕着的阴气。
不过他身上阴气同样不重,只比车夫身上多一丢丢而已。
“都别站着了,坐下说吧。”
杨士新见人都到齐了,当即张罗起来。
他是中间牵线的人,大家都比较给他面子,全部坐了下来。
雅间里很简单,一桌四椅,一处山水屏风,几盏小香炉,几品香料。
这雅间本是用来斗香的,鲜少有人打扰,用来谈话倒也合适。
坐下之后,杨士新看看杭星河,便道:“杭兄,子美我给你带来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跟他说吧。”
“这个……”杭星河望着宣微俊秀的五官,有些支吾起来。
他结结巴巴地,把家里的事情,说了一下。
事情不是发生在他身上,是在他哥身上。
他哥叫做杭训河,比他大了几岁,已是弱冠之年。
杭星河说,他哥哥一向是老好人一个,在家里,对待父母和他这个弟弟,一向是细心周到,非常体贴,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半个月里,杭训河每晚都睡不好觉,总梦见一个红衣女子。
因夜里睡不好,杭训河的脾气,愈发暴躁,有时不知道为什么就发了火。
好比昨天晚饭时,杭训河突然掀了桌子,吓到了一家人。
杭家父母都问他到底怎么了?
杭训河一脸难堪,捂着脸说,他刚才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他一时克制不住,才掀了桌子。
但当杭家父母追问起,那人说了什么的时候,他却始终不说。
杭家父母和杭星河都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偏偏杭训河什么都不说,也不叫他们插手。
今日杭星河在学堂内,听到吴家宝和杨士新的对话后,就下意识地联想到自己的哥哥,他觉得哥哥的样子,就跟撞了邪似的。
所以他特意向杨士新和吴家宝,打听了赵谢俩家遇到的事情始末,央求二人,带着他来见宣微。
可巧宣微考上生员,这几日都在家中休息。
杨士新去她家里找她的时候,意外撞上她要出门,正好带来了这里。
“确定是红衣女子?”宣微听完,便问道。
杭星河点头,面上有些难言之色:“我哥是这样说的……之前我去找街上摆摊算命的先生问过,他说梦见红衣女子纠缠不休,是大凶之兆。”
宣微嗯了一声,“有这个说法。女子生前,着红衣而亡,会成厉鬼,确是凶兆。”
杭星河急了,“那,那我哥哥会不会有危险?”
宣微微笑:“只是有些不好的预兆,具体还要看你哥哥的梦里,遇到了什么。”
“我哥哥说……那,那女子缠着他,要跟他洞房。”说起这个,杭星河面露赧颜,声音越来越小,不大好说出口。
一般大家族的男子,在长到十八九岁之后,会安排通房,教导他们一些床笫之事。
但杭家世代文官清流,不喜这一套。
而杭星河年方十七,在这里还算年幼,一事无成,对这些事更是陌生。
连同杨士新和吴家宝俩个半大少年,听到这话,面上都有些古怪之色。
几个人掩嘴干咳了几声,掩饰去那些尴尬。
反倒是宣微,大大方方的,丝毫躲闪都没有,大咧咧地问:“那你哥跟她在梦里洞房了吗?”
“……我,我没问……”
杭星河红着脸,低下头,声音如蚊子似的。
他实在不知道,宣微怎么好这样直接问出口的。
当时他哥哥说完,那红衣女子缠着他要洞房的事情,他都没好意思继续问下去,自然不得而知。
反倒是宣微,明明比他还小,问的倒是……清楚。
“那就去问问你哥哥。”宣微喝了一口茶,道。
杭星河抬头看她,瞠目结舌:“问,问我哥哥……?”
“嗯。”宣微将茶杯放下,保持着笑意:“如果你的描述没错,你哥哥应该是遇到了艳鬼,缠着他洞房,是要吸他的阳气,如果你哥哥已经跟她洞房了,他们之间就相当于,有了一层契约,得到了你哥哥的同意,那我就不好再插手。”
这就相当于一种契约关系。
自古以来,鬼有鬼道,人有人道,人鬼殊途,但这界限是在分寸之间。
总有些人或鬼,利用一些约定俗成的契约规则,来突破这一层界限。
有些艳鬼或色鬼,生前没有风流一场,容易积攒执念,导致死后无法顺利投胎。
这样一来,他们就会盯上一些阳间男女,入梦采用各种手段,勾引、威逼、装作一场春日之梦……
种种可能都有。
一旦对方与他们洞房了,这就等于,同意与对方建立夫妻关系。
有这种关系在,这就等于是他们的家务事。
就不容许其余人再插手。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在这种事情上,是同样的道理。
“难……难不成我还真要回去问问我哥哥?”
杭星河闻言,面上又白又红,有些羞恼,又有些担忧哥哥的安危。
“你要是不想去问,那就带我去见你哥哥一趟,我自己问。”宣微还在笑,并不将这些当成问题。
她活了那么多年,各种事情见多了。
不知道他们扭捏的点在哪儿。
这种事,事关性命,有什么不好问出口的。
奇了怪。
“那,那我们去找我大哥?”杭星河踟蹰着,很有些腼腆,完全不像平日里,那清冷孤傲的模样。
可以看得出来,他很担心他那个大哥。
“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