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席之夜伸手接过。

他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平滑整齐，透着淡淡的肤色，握着酒杯浅抿了一口。

“味道不错，我之前很少这样喝。”

“这样不容易醉，第二天也不会难受。毕竟，”言伊眨眨眼，“明天打工人还得早起上班。”

男人的狭长的眼尾带了三分笑意。

言伊被他的笑晃了一瞬，突然想起了什么。

“趁我们还没开动，你可以先拍个照。”

“拍照？”

席之夜想起了之前外出在餐厅吃饭时，偶尔会注意到别人给美食拍照，摇了摇头。

“我没有这样的习惯。”

“你可以临时培养一个，拍好当然是要发朋友圈给别人看的。”

言伊没有明说“别人”是谁，席之夜却懂了。

原来这竟然是她今晚约他吃饭的原因吗？是为了帮他刺激黎夏晚？也就是她所说的帮他一次？

男人突然觉得不是滋味，他还以为……

“怎么在发呆？”

言伊以为他是不知道怎么拍，干脆向他伸出一只手要手机:“你把手机借我，我帮你拍。放心，我不会翻别的软件。”

席之夜将纯黑色的手机递给了她。

言伊很快用相机自带的美食滤镜拍好了几张图片，又侧过身举起手机，将半个自己和席之夜以及他们中间的餐桌都框进画面中，俏皮一笑。

“席之夜！一，二，三——”

快门声音响起，刚刚好定格了男人望向镜头的俊美面容。

言伊很满意:“席之夜，你的手机原相机都能把我们拍得这么好看。我今天抽奖抽到的手机好像也是这个品牌，等会儿我要好好研究一下。”

男人结果手机翻了翻，果然照片里的一男一女都很亮眼，女孩笑靥如花，男人也不似平时那般严肃，看起来竟然登对极了。

他的手指无意间摩挲着屏幕上言伊的小半张脸，竟然兴不起想发朋友圈刺激黎夏晚的心思。

只想留着自己看。

“快发呀。”言伊催促，“不过你的好友列表里估计都是重要人物，给他们看到了也不合适。所以你就设置仅限她可见就好了。”

席之夜从来没有发过朋友圈，也几乎不刷朋友圈，听着言伊的指点磕磕绊绊地将照片发了出去，只配了简洁明了的四个字——

“她的手艺”。

言伊压根不知道他还配了文案，见男人放下手机便招呼他用餐。

她偏爱中餐，觉得那些还带着血丝的牛排实在下不了口，索性做了几道自己拿手的菜。

嫩滑香软的牛柳被夹入细瓷碗中，搭配晶莹微糯的米饭，看起来十分可口。除此之外还有一道佛跳墙、一道蒸螃蟹和清炒时蔬，再有就是厨房里用小火煨着的山药排骨汤。

席之夜显然很满意这些菜的口味，米饭蒸腾的热气仿佛连他平素冷硬的面容线条都软化了，低垂着眼睫安静地用餐。

言伊的餐桌礼仪也十分良好，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碗筷清脆的碰撞声和低不可闻的咀嚼声，却也不显得拘谨尴尬，整个餐厅都融入了一种静谧的气息。

男人用公筷帮自己夹菜的间隙，瞥到了言伊在剔蟹腿吃，莹白手指灵巧地翻动，神情专注得不亚于在办公。

女孩被束在脑后的黑发松散地垂了几缕下来，遮住了她的小半张脸，露出一点微红的耳朵尖。

席之夜突然生出了想一直同她一起吃饭的心思，感觉自己像突然闯入了充满细碎烟火气的人间。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着餐桌，也不需要焦头烂额地听黎夏晚抱怨诉苦，更不需要违背自己的底线去帮她收拾一些烂摊子——

像踽踽独行的旅人，手中被塞入了一杯温热的茶。

之前被他强压下去的迷茫和犹豫再度翻涌而出，他真的还要回到过去吗？不喜欢他的黎夏晚真的会改变心意到他身边吗？而他自己呢，会幸福吗？

言伊再抬头时，看到的便是男人怔怔地手执筷子出神的模样，目光落点在她的手里的螃蟹上。

言秘书的工作雷达迅速启动，将盛满螃蟹肉的小碟递到他手边。

“你是不是很少自己动手剔螃蟹？这个给你吃。”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补充了一句。

“我没有戴手套，但我刚才有仔细洗手。”

席之夜回过神来，看了看眼前满满当当的小碟子，沉声道了句谢。

他像面对着什么珍贵的食物似的，郑重而缓慢地将碟子里面的食物吃光了。

对面的言伊看着只觉得他可能爱吃，又剥了一只给他，男人依旧一口一口全部吃掉，目光再放到了她的手中。

言伊义正辞严的拒绝他。

“不能再吃了，再吃就消化不掉了，锅里还有几只，你喜欢的话可以打包回去明天吃。”

她其实有些不解，按理说席之夜什么美食没有尝过，怎么这样钟情这几只螃蟹呢？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示意可以。

碗筷都交给洗碗机清洗，两人端着没有喝完的朗姆酒窝进了沙发，随便在电视上选了一个电影出来看。

言伊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酒，看看另一张沙发上坐姿放松的席之夜，突然起了好奇心。

或许是喝了一些酒，胆子也大了起来，她张口就喊了男人的名字。

“席之夜——”

男人转过头来，目光依旧清明沉稳，给了她一个疑问的鼻音。

“嗯？”

“我能知道，你对黎夏晚这样锲而不舍的原因吗？”

席之夜沉默了。

墙上的钟走动的声音明晰可闻，就在言伊以为他不会回答正准备开口说算了的时候，男人突然有了动作。

他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又给自己添了半杯。

轻轻晃动着那杯澄澈的液体，男人眯着眼睛仿佛在回想一些久远的往事。

“我做出要永远保护她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很多年之前，我十三岁的时候。”

低哑微磁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讲述，不带着什么多余的感情，言伊却感受到了面前这个男人强行压抑着的一些情绪。

名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