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渐渐形成了个包围圈。
站在最前方的青衣男子缓缓开口道:“这位道友,如今你我皆入了轻虚宗,我厚着脸皮自称一声师兄。”
“看在师弟你尚未成年的份上,师兄便原谅了你方才那冒失的行为。”男子顿了顿,望向眼前的少年。
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举手投足中却毫无青涩感。
尤其是刚刚他比众人抢先一步上树找寻药丸的身手,自己背后的这些人里没有几个能做到。
但不管怎样,男子始终觉着,眉眼间透露出的神情不会骗人。
少年脸上那不假掩饰的顽劣笑容,恰恰说明他的心智一点都不成熟。
他那身手,进宗门前也不一定是用在正道的用途上。
“听师兄一句劝。”男子心中了然,继续循循善诱道,“把你手里那颗药丸交出来,给其他更需要的人服用。”
言罢,再一抬头,只见少年的目光仍落在手中的那颗药丸上。
围观的人不难看清那颗药丸,被他紧紧地捏在两指之间。
他似是在打量手中的药丸,又好像是在思考青衣男子的那番话。
药丸雨从天而降时,司岸恰巧路过牧家人聚集的地方。
只一眼,他便看出有一人捡起的药丸与其他的成分不同。
那是能够提升修为的特殊品。
半空中飘散开来的微薄灵气在告诉他,这场药丸雨是白栀眠的杰作。
以白栀眠目前的能力无法炼制出提高修为的丹药,但炼制几颗强身健体的低阶药丸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摆在面前的事实是,她显然炼制了不止几颗,这洋洋洒洒的一大片落下来,加起来起码得有五十颗以上。
要炼制这么多颗药丸,即便是低阶药丸,需要消耗的灵气也不在少数。
而就在不久之前,他汲取了灵花的养分,几缕比昨日更加稀疏的灵气。
所以……这就是三日来,她给花浇灌的灵气,越来越少的原因吗?
为首的那名青衣男子还在喋喋不休。
“虽不知这些药丸是何人送来的,但想必那位的初衷是要帮助有需要的人。”
“师弟看上去并不像在先前那道关卡受了伤,何不考虑把手里的药丸拿出来,帮助其他的伤者。”
闻言,司岸将药丸轻轻向上一抛,又用另一只手接住。
望着轻巧的药丸重新落入掌心,他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歪着头忽道:“如若我不考虑呢?”
青衣男子伸出的双手摸了个空气。
他适才反应过来,少年那动作并非是要将药丸抛给他,不仅如此,还只将他的话听进了不到半句。
“喂!我告诉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把药丸让出来!”一粗犷大汉挤在人群里大喊道,“就算不给受伤的人,论先来后到,你也排不上号!”
他自认是第一个发现有药丸掉到树上的人。
大汉的性子毛躁,又口无遮拦,瞧见药丸掉到大树上时,他张嘴便叫了出来。
他的声音洪亮,穿透力十足,引得四周的人向此处纷纷跑来。
却不想,那药丸最后落在了看起来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手里。
他怎能不气!
实际上,这颗药丸刚从白栀眠手里抛出,司岸就注意到了它的存在。
有了先前牧家那人捡到的那颗作为借鉴,他很快就锁定了第二颗药丸的方位。
只不过两处位置相距甚远,他在路上耗费了些时间。
还不是因为如今他的修为被压制到了炼气期。
而那个本该给他提供灵气的少女,整日只知鼓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念及此,在众人的注视下,司岸蓦地将手中的药丸放进嘴里。
圆滚滚的药丸顺势滑下,他的喉结动了动,“嗯……味道不错。”
虽然不是白栀眠亲手炼制的,但察觉到体内有灵气逐渐涌出后,司岸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她一次。
不过相较之下,他觉得还是灵花的养分更可口些。
少年回味般的舔了舔唇,似是意犹未尽。
这一行为成功地引起了在场大多数人的不满。
“这位道友,你……你怎么就直接吃掉了呢?凡事都好商量,是不是?你这样子做,让我怎么说你……”青衣男子口中的称呼又恢复成之前的那声道友。
他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叹惜。
觉得自己已经能预见,眼前这个少年会因这般性子吃上大亏,前路也一定是万分坎坷。
青衣男子默默地叹了口气,转身推开包围圈,朝另个方向离开。
他该劝的已经劝了,其他的事,他无能为力。
见挡在前面,颇有威严的青衣男子离开后,众人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了起来。
“这人一看就是没有受伤,青衣也真是给他面子。”
“谁知道他会一口气直接吞下去啊?”
“要我说,刚才就该直接逼他交出来。”
也有几人见少年长相出众,年龄不大,不忍苛责。
但他们帮忙说话的声音却淹没在更加汹涌的海浪中。
“好看能当饭吃吗?这里是正道之首的轻虚宗,道心为本,实力至上,小偷小摸的伎俩在这没有用!”
“长得倒是人模人样,做事却一点都没有教养,也不知道家里是怎么教的。”
“我今日就替他爹娘教训教训这个……”
或许是因为人多势众,指责的话语变得越发的不堪。
人群中不乏血气方刚的同龄人,少年先前那如同挑衅般的姿态,让他们甚至想撸起袖子冲出来和他一较高下。
司岸却始终充耳不闻,没再做出任何回应。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朝人群缺口的方向慢慢移去。
不出所料,有人挡住了他。
“喂,这就想走吗?总得留下个合适的说法吧!”
司岸脚步一滞。
算了算时间,他觉得白栀眠也该来了。
“嗯?什么说法?”司岸回头问道。
白栀眠匆匆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几十个人围成的圈里,站了个看起来弱小无助可怜的少年在解释。
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白栀眠抹了把并不存在的老泪,觉得做件善事也太太太太太——难了。
这些药丸,是她做善事的初次尝试。
起初她炼制药丸时就有考虑过,准备一百颗药丸是远远不够的。
更别提,这些还都是十分基础的低阶药丸。
但她能力有限,三日内能够做出的,撑死也就这么多。
要知道,为了这些药丸,就连她浇灌灵花的灵气,都是从指缝里挤出来的。
而这种低阶药丸对于内门弟子,以及在轻虚宗已经磨砺了一年以上的其他外门弟子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效果最显著的,只有那些在招新大会第一轮里成功通过关卡的弟子们。
白栀眠以为,既然大家都是轻虚宗的弟子了,自然懂得尊老爱幼,优先帮助伤者这些浅显的道理。
再者,轻虚宗内也有相应的宗规限制,弟子们私下不得发生强烈的冲突。
如有切磋意愿的,需向相关负责人申请,批准后方可在监督下进行。
所以没有意外的话,只要药丸到了需要的人手里,他们吞下后药丸发生作用,就算做了善事。
在来的路上,白栀眠问222号气运值是否发生改变。
却得到一个“气运值仍在波动中”的回答。
白栀眠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刚进宗门的弟子,尚且不熟悉宗规。
如果他们因此发生冲突,她这好事……倒有可能变成坏事。
因而,白栀眠驾着云团巡游了一圈。
发现虽有几次较小的口角发生,但大多数人还是处于相安无事的状态。
直到她来找第二颗特殊药丸,撞见一大群人把一个彷徨无助的少年挤到树下逼问。
白栀眠提着的那口气,一下子冲到了嗓子眼。
她正打算从云团上下去,脑中却有个声音提醒道:“宿主,别忘了你的人设。”
“……”都什么时候了,222号还在想人设。
难道下面的这群人里,有书中出现的角色?
白栀眠虽然心中不悦,但仍是按捺住情绪和冲动,躲在云团里朝下观望。
由于风大人多,传进耳中的声音变得时断时续。
但她仍是听清了那少年的话语。
“我自幼无父无母。”
“那药丸掉下来的时候,我也看见了。”
“受伤一定得是显而易见的外伤么。”
司岸的声音不大,说出的话语却如同料峭春寒,直直地刺入肌骨。
围在四周的人群也懵了。
他们没想到少年的态度来了个巨大的翻转。
他面上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
但结合之前他的行为,又让人一时间难以辨别话中的真伪。
“……你莫不是在骗老子?”粗犷大汉忍不住喝出一句,又往前逼近了一大步。
嘹亮的声音直冲云霄,白栀眠再也藏不住,驾着云团俯冲而下。
“歪!你们!”
身着绯色衣裙的少女落地后,径直走向白衣飘飘,神情凄然的少年,挡在他的前面。
她比身后之人矮了大半个头,两个用丝带系成的鬏鬏随风轻轻地摇晃,腰间挂着的白色带珠佩饰喻示着内门弟子的身份。
白栀眠双手叉腰,表情切换成专属于恶毒女配的不可一世。
“你们这群人!挡住我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