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许的意识还有些混沌不清，他扶着有些躁动不安的江钰黎，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朝家里走去，脑子里却在缓慢思考着他扶着的是谁，他现在要去哪？

没人告诉他答案，他就只能下意识地遵循自己潜意识里的第一想法——回家，即便他还没有明白家的概念。

但回去的途中，他们撞上了两个来找物资的幸存者，男女两人显然是吓坏了，呆愣在原地连跑都忘记了，因为这两人散发出的气息还没丧尸脑中的晶石诱人，江枫许只瞥了他们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但是刚刚丧尸化的江钰黎却不行，不远处的新鲜血肉给了他嗅觉上的极大刺激，他僵硬的身体扭动着便想要朝那两人扑过去。

江枫许立即按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蠢蠢欲动掐灭在原地，他看也没多看那两人一眼，就强硬拖拽着江钰黎加快了步伐离开。

他顺着记忆找到了‘家’，推门的时候脑子里涌入一阵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他顿了顿，才拉着江钰黎进了屋。

屋子里，江母听到声音便转头朝这边看去，她在江钰黎之前的喂养下，即便足不出户没有任何的实战经验，也已经进化成为了一只四级丧尸，根据气味，她很快就辨认出了两人是谁。

四级的丧尸已经有了一定的思维，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两人对她是没有敌意的，而且再加上江钰黎先前的投喂，她甚至还对他们产生了一种依赖性，现在她看到他们回来了，僵硬的嘴角居然向上提了提，似乎在对他俩笑一般。

她没有受到损害的皮肤还保持着人体原本的色泽，只是眼珠全黑看着吓人，但她冲着两人龇着牙露出一个别扭而讨好的笑后，就莫名地显得憨憨的。

江枫许看着她的模样，抓着江钰黎胳膊的手倏地收紧，脑海里零星闪过的画面过去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就都消散不见了。

他晃了晃头，拉着江钰黎走了过去。

江钰黎腹部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只是衣服破洞处偶尔露出的向外翻卷的皮肉还是瞧着瘆人，但好在他已经失去了感官，也不用感受这份痛觉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幸运。

被拽拉着坐到了沙发上后，江钰黎僵硬而缓慢地抬头，刚刚就与不远处的江母对视上，两双不能活动的黑色眼珠呆呆地盯着对方，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后，还是江母先有了行动。

她试探性地朝这边迈了一步，见江枫许低垂着头没有反应，才小心地慢慢走了过来。

江钰黎因为她的突然靠近而吓了一跳，刚想要朝一边躲去，便看到江母手掌一摊，一块不是很大的晶石赫然躺在她的掌心中。

江钰黎立刻被吸引住，馋得流出了哈喇子，正想伸手把那块晶石抢过来，就看到江母把手一缩，抓着那块晶石用力一掰，原本体积就不大的晶石顿时碎成了两块。

江枫许坐在沙发上，他大概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眼前的一切都给他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觉得有点莫名的难受，搁在沙发上的手一时没注意，指尖锐利的长甲便轻易地在脆弱的沙发上划了一道口子。

他看着沙发破口处露出的内馅，把手收回放到眼前。

有些削瘦的手指，皮肤苍白干枯，但指尖上覆盖着的黑色指甲却颜色格外光鲜，像是刚涂的指甲油，指甲长而锋利，他微眯着眼，恍惚记起以前他指甲好像也是挺长的，还经常他抱着一个叫吉他的木头盒子。

那个吉他……似乎是谁买给他作为礼物来着的。

他眼神恍惚地盯着指尖，正努力地想要回忆起到底是谁给他买的，一只同样苍白干瘦的手就慢吞吞地伸到了他的眼前晃了晃。

江枫许抬起头，目光撞上江母黑漆漆的双眼，他蓦地心尖一颤。

江母看着他，将蜷起的两只手张开，显露出被手掌裹住的半块晶石，然后分别向两人面前一伸。

江钰黎动作很快地抓起离他最近的那只手上的晶石，塞到口中咔嚓两声就嚼碎了吞下，吃完这半块的他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目光灼灼地盯上了江母另一只手中的那半块石头。

江枫许定定地盯着她手中的晶石，它破裂的边缘泛着冷光，冷不丁就坠入他的心湖中，激起了抚不平的波澜，一份断断续续的残破记忆也随之在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

[‘小枫！你看看这是什么？’

起着薄茧的手小心地拿着一把崭新的吉他，放到他面前。

他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那把吉他，光滑的触感微冷，但他毫不在意。

‘小钰说你特别喜欢音乐老师，每次见他弹吉他都很高兴，我就给你买了一把，小枫想学吗？’

他紧紧盯着吉他，半晌后点了点头。

‘想。’]

江枫许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晶石，他像当初接过吉他时那样抬起了手，才发现因手紧握成了拳，尖长的指甲直接刺入皮肤中，导致掌心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只是他感受不到痛感，所以无所察觉。

他拿起那半块晶石时，血便顺着掌纹向下流，刚刚好就滴到了江母的手心上。

江母漆黑的眸子盯着手掌上的那抹鲜红，忍不住放到嘴边舔了舔，血液里蕴含着的力量让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眼眶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涌了出来，江枫许望着江母，半晌后又转头看向旁边的江钰黎。

“妈……哥。”他嗓子沙哑干涩，声音如同老木断枝般，算得上是很难听了。

江钰黎还在馋他手里拿着的晶石，却没想到下一秒那带血的石头就被塞到了他嘴里。

他不会思考其中的缘故，但他立即餍足地吸收起口中的那饱满的能量，专心得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被动作很轻地抱住。

“我记起来了。”

不怎么悦耳的声音带着温柔在他耳边喃喃着。

“以后，我来养你们。”

……

苍白的手指干脆利落地扭断面前丧尸的脖子，另一只手上的指甲骤然伸长，轻松地插入它脆弱的后脑处，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一块还带着红白脑浆的透明晶石就被生生掏出。

江枫许在手上掂量了两下它的重量，拉开背在前胸的书包拉链，把它和今天收获的其他晶石放到了一起，撞击声清脆，他哗啦一下把拉链又给拉紧了。

他提了提包，随后便微皱起眉，心情不太好。

“不够。”还远远不够。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从几只游荡的低阶丧尸身上停了一瞬便冷漠收回，低阶丧尸连晶核都没有进化出，他都懒得费力气去杀。

这个把月来，他几乎把这附近的三阶以上的丧尸都屠杀了个干净，五阶的高阶丧尸也侥幸遇上过几只，废了番功夫也搞到了它们的晶核。这些晶核他自己只吸收了少部分，其余的都尽数喂给了江钰黎和江母。

丧尸的品阶越到后面越难提升，虽然他们俩的等级在江枫许这种丧心病狂的投喂下有了稳步的提升，但是即便他们已经达到了一个五阶一个六阶的水平，也依旧没能变成江枫许所期盼的那样——恢复人类应有的情感。

江枫许看着黏在皮肤上那斑驳的血污，指甲在那已经干了的痕迹上一抠，细小的碎片就稀稀拉拉地往下掉去。

他把肩头上滑落的书包带子向上提了提，身体下压蓄力，脚部一个绷紧就跳到了旁边居民楼的二层阳台上，他没有停顿，借着这个力度顺势沿着楼房壁面上的室外机向上迅速移动，动作轻快地来到了十八层的楼顶。

这边的楼房都偏低，这十八层的楼算是高的了，他一眼望去，周围的环境都能看个大概。

既然这附近的丧尸没了，就只能跑远一点看看了。江枫许阖上双眸，鼻尖微动，在空气里捕捉高能量石的波动，最后睁开眼，目光锁定住一个方向。

……

女孩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她伸手沿床边摸索了一番，却没触到熟悉的手感，她安静地坐了片刻，最后有些犹豫地扶着床沿慢慢地站到地面上。

地面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缩起脚趾，她沿着床边一步步小心地试探前行，幸好室内的摆设虽然很凌乱，但是空间足够大，且床边周围没有摆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即便她走得很慢，也没受到什么阻拦。

她摸到了门把，门没有锁上，她抓着门把向后拉去，门外的风就顺着开口处灌了进来，把她披散着的头发吹起。

她抬起的脚步顿了顿，还是朝室外走去，最后扶着栏杆停下。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并不好闻的味道，但她没有在意，而是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拂面。

夏夜的晚风有一定的凉意，吹着人很舒服。她安静站着享受了片刻，竟然又有了一丝睡意。

由远到近的嚓嚓声让她晃过神来，她侧耳听着它迅速移动的声音，在它来到面前时伸出了手，果然摸到了它那粗糙的表层，她嘴角向上扬起，还没询问它去了哪儿，就被一股力度拉住扯向身后。

‘噌！’

江枫许这一抓落了空，尖锐的指甲径直撞上了同样坚硬的骨头，他手臂被震得发麻，当机立断地弓着身子向旁边躲去，在地上翻了个转儿，他脚抵着墙壁稳住身体，拇指在脸侧一滑，果然看到了一条鲜红的血迹。

他眯起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骨尸和被它牢牢护在身后的女孩，眸子里的眼白逐渐被漆黑覆盖。

骨尸空洞的骷髅眼盯着他的变化，左臂将女孩的身体推到身体后方，挡了个严实。

江枫许沉静地匍匐在墙边，他知道骨尸不会主动攻击，便也没拖泥带水地耗时间，迎面就直接冲了上去。

双方的动作极快，瞬息之下就已经是几个来回了，江枫许心底愈加下沉，其实他在骨尸第一次出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远不是他的对手，但是——

他的目标本来就不是骨尸。

白骨生冷地挡下又一个攻击，反手就朝他要害处刺去，却没想到眼前的身影没有向后退去，只身体朝旁边一偏，锋锐的骨指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极深的痕迹，江枫许毫无所动，伸手便借机朝它身后的女孩抓去。

就在他的指尖将要触到的女孩皮肤时，横空突生的骨刺却瞬间把他的手臂扎穿，紧接着是腹部传来的攻击。

江枫许险险地避开脑后的攻击，喷涌而出的血液撒了一地，但暴戾的攻击没有就此停止，骨尸明显被他过分的行为给激怒了，但即便如此暴怒，它仍然没有丝毫的移动，只是原本就粗糙的骨头表面突生出了尖锐的根根骨刺，在下一秒如雷雨般朝江枫许击去。

江枫许没能完全躲过这个密集的攻击，腿部被刺中两根骨刺，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抓起墙边的背包，目光在白骨缝隙后的女孩脸上停留了一瞬，身体便跳到了空中向下直直落去。

他捂着腹部的缺口，脚不时在墙面凸起处一踩，减弱了下坠的速度，最后在落地时团身朝一边滚去。

腹部的伤口还没愈合，流个不停的血很轻易地就把地面染红了一片，也成功吸引来了几只高阶变异动物。

江枫许抓着书包带子，把它随意地甩到肩膀上，虽然他浑身血污尘土，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但他的嘴角却高高扬起，脏乱的脸上露出一个难以抑制的兴奋笑容。

他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自己是他们家里最特殊的那个，也不知道为什么江钰黎和江母吸收了那么多晶石的能量也没能变成他这样。

但他今天似乎发现了，比他更加特殊的存在。

这让他心里又重新生出了希望。

——

林舒是被手臂上清晰的刺痛给生生痛醒的，她咬着唇想要收手，却被紧紧扣住而无法动弹。

冰冷的皮肤紧贴着她的手臂，“别动，”江枫许的声音在前方传来，温柔地安慰道：“等一下切歪了伤口就不漂亮了。”

他拿着锋利的刀具，动作干脆地切下她那苍白手臂上薄薄的一层皮肉，他用刀挑起那块肉放到盘子里，又没有停顿地又切下同样厚度的一层肉，暗红的血在伤口处渗出，他拿出小碗十分珍惜地一滴不漏地接住，在伤口凝固后，小碗里已经盛了浅浅的一层暗色液体。

被剜肉的感觉可不好受，林舒整只手臂都在控制不住地发着颤，痛得说不出话来。

江枫许拿着盘子站起身，亲昵地在她头上揉了揉作为安抚。

【辛苦了。】

林舒听着脑海中漫不经心的声音，被冷汗打湿的睫毛向下掩住了眸中的冷光。

江枫许现在的心情很好，他端着盘子朝另一边坐着的江钰黎和江母走去，脸上常挂着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他捻起薄肉递到他们嘴边，眉眼弯起，“妈，哥。来尝尝看~”

但他预想中两人疯抢的局面却没能出现，已经有了一定思维能力的两只高阶丧尸鼻尖充斥着异常鲜甜的气息，他们吞了吞口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避开了江枫许递上前的动作。

江枫许敏.感地捕捉到他们脸上露出的一丝畏惧表情，僵持了半晌，他把薄肉放回盘子里，转头看向不远处坐着的女孩。

她显然还没从疼痛中缓过来，手指紧紧抓着沙发边，指尖发白。

江枫许舔了舔指尖残余的血迹，清甜的味道布满了口腔，他垂下眸子，喉中发出低而压抑的笑声。

他放下盘子，抬腿朝林舒走去。

女孩因为他刚才的形容对他还残余着恐惧，身体不由得向后缩了缩。

“对不起，我错了。”

他声音带着歉意响在耳侧，挽起袖子的胳膊紧接着递到了女孩淡白的唇边。

“光是道歉没什么诚意，不如你咬我两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