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逾白心中小人疯狂捶地:“啊啊啊啊!我疯了!我在说什么啊!”
谢逾白匆忙移开视线,不再与南风岸对视,踏碎满地橙黄枫叶,匆匆向前:“没说什么……我说,就在这秋之崖寻吧,虽然此地多是万剑山庄拾回来的瑕疵之剑,但我一向有变废为宝的光环……”
“公子你脚下!”
谢逾白窘迫未消,心不在焉,没听到三生的惊呼,继续由嘴胡乱说些话:“……挑神器就像菜市场挑菜叶似的——诶!”
说话间突然踩到一个坚硬的凸起,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就要跌下去,幸好手肘被人及时一扶,不至于狼狈摔跤。
谢逾白红着耳尖向南风岸道谢,定睛看向差点绊倒自己的东西。
是一块墨绿的玉石,但色泽不够通透,皮质不够细腻,上面还有斑点,是瑕玉。
谢逾白迟疑了下,弯腰要捡,绿玉却嘣地弹出两只脚来。
“唔哇?”谢逾白吓了一跳。
玉石上的腿只有青蛙腿粗细,却是人腿模样,不住地朝天踢蹬着,很是卖力——似乎是刚刚谢逾白一脚把它的头踩进了土壤里,它拔不出来了。
三生嫌弃地皱鼻:“这玩意儿好恶心。”
谢逾白非但不怕,还兴趣大起,轻轻碰了碰它的脚,那脚居然噔地伸直了,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逾白噗地笑出声:“小家伙还会装死?”
谢逾白怕直接帮它拔|出来会弄伤它,便一点点拨开了它周围的土。
土一松,小家伙扭扭身子,即将钻出来。
“公子小心!”
“没事。”
南风岸道:“瑕子精。”
“嗯,”谢逾白笑着应声。他接过南风岸递来的帕子擦手,向三生解释:“这是地精的一种,无害的。”
“世人只知有画龙点睛的传说,却不知匠师亦能琢玉成灵。手艺卓绝的玉匠,手下的器物可是能成灵成精的。即便匠人雕废了料,或丢掉有瑕疵的料,石料受到地气滋养,也会化为瑕子精。”
“瑕子精为人所弃,却喜欢亲近人类,会长出一双腿,到处跑。传说,瑕子精还有替人挡灾的能力。不过,人们常以为它们是害人的妖怪,踩碎了许多。”
说话间,瑕子精总算从土中拱了出来。当真是一块有裂缝的圆环瑕玉,下方长出一双腿,环两边各有一只豆豆眼。
谢逾白想起作者说的那个词,“丑萌丑萌的”。
“这只应该是被入崖之人误带进来的,否则鼎剑崖其他时节那么清冷了无人息,它不会来,”谢逾白怕吓到它,也不碰它了,温声道,“小家伙,你被困了多久?要不要我带你出去?山对面的万剑山庄人更多。”
这只瑕子精胆子极小,一见有人和自己说话,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然后迅速爬起,嘿咻嘿咻地跑到一棵草后面藏起来,只露出一只豆豆眼,偷偷看谢逾白。
谢逾白被它萌得止不住地笑,但也不打扰它,继续上路寻剑。
然而一路上,瑕子精一直悄悄跟着他们。
“公子你还说这地精是好的,”三生压低了声音,有些生气,“它偷偷把剑藏起来了,我都看到了。”
谢逾白闻言,当即折返,径直走向瑕子精。瑕子精一惊,跳起来,东张西望,捡起一片枯叶挡住自己胖胖圆圆的身子,细棍似的手颤颤地捏着叶子边缘。
谢逾白轻声说:“我是来寻剑的,你这样做我会很困扰。”
瑕子精突然不抖了。
谢逾白:“还是说,你觉得这些剑不好?”
谢逾白足够有耐心,终于等到瑕子精慢慢拿开了枯叶,露出豆豆眼,它的小手手紧张地握了半天,然后飞快地指了一个方向。
是一处阳光照不到的阴窄崖缝。
谢逾白笑道:“你想让我跟你走?”
瑕子精又紧张地握手手。
“公子别信它。妖怪毕竟是妖怪,恶性难移,它熟悉这的地形,若是设下陷阱怎么办?”三生阻止。
“你觉得呢?”谢逾白看向南风岸。
“去也无妨,何惧之有,”南风岸道,“何况,你一向气运过人。”
谢逾白笑了,不错,气运过人,或者说主角光环,这正是他折返向瑕子精搭话的原因。
原著亘古不变真理之“主角遇到的一切NPC都不会是无缘无故出现的”,以及烂大街套路之“无害精怪或神秘摆摊人神秘钓鱼翁等等角色的出现,都是为了给主角攒齐龙傲天神装”。
只要刷足好感度,神器白给制霸全服。
谢逾白本以为瑕子精找的剑一定是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盖世神器,再不济,品阶也与浮露更的销骨剑相当,然而,亲眼见到时,他大跌眼镜。
七拐八绕,一路崎岖,差掉匐匍前进,好不容易挤进这个潮湿逼仄之地,入目却是一把残朽不堪的碎剑?
不错,就是粉身碎骨那个“碎”,一点不夸张……
染了一身泥泞弄脏衣裙的三生大喊上当。
此处是山腹深处,入口极为隐蔽,且入内有无数岔路,若非瑕子精带路,任何人都找不到。
洞内光线昏暗,能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顶头破了个洞,因为很高的缘故,难以估量那洞的真实大小,一束极细的光从洞口落下,打在被水环绕的小块草地上。
草地正中,插着不足小臂长的漆黑古剑,并非剑没得深,而是大部分剑身,都碎成残朽小块,落在了草地上。
谢逾白知道骗他们对瑕子精并无好处,而且若瑕子精有心暗害,途中那蚂蚁巣似的迷宫道,它完全可以跑没影,把他们困在里面。
南风岸伸手,五指间飞出冰蓝的星星点点,如雪花,如萤火,浮散空中,攀附岩壁,照亮此间山腹,美极,盛极。
冰蓝光点落到水面上,如冰晶般凝结,平铺成一条直通潭心草地的冰桥。
谢逾白想,南风岸灵力的呈现方式,无论看多少次,都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绝美。
瑕子精刚踏上桥,就被冻得抱着小脚乱跳。谢逾白把他捞到肩头,走到剑前,细细观察起来:“南兄你看,这有剑铭。这个字……我不认识,你知道吗?”
南风岸在他身侧半跪下,冰白的指尖顺着剑柄与剑身交接部位的凸出纹路抚下去,道:“这是上古文字。”剑身爬满裂纹,破损严重,似乎稍一用力就会碎成和地上一样的利块,南风岸费力辨认,也只认出一个“上”字。
“上……”谢逾白低忖,“你们可知哪柄仙阶古剑剑名含‘上’?”
三生质疑:“公子为何如此确信这剑一定是仙阶?”
哎,傻孩子,主角光环你不懂……
谢逾白看一眼乖巧坐在肩上的瑕子精,道:“因为我信它。”
瑕子精顿时手脚伸直,又僵住了。
谢逾白干笑,感觉自己在它那的好感度又增加了呢。
南风岸心无旁骛,专注研究碎剑,道:“当今剑铭多用阴刻,而此剑却是阳刻,据我所知,仙魔大战前的锻剑之术,便多用阳刻。且此剑材质,不似寻常玄铁,究竟以何锻造,我也看不出,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此材质如今已经绝迹。最后剑碎的方式也并非风霜侵蚀所致,更像被强行打碎……”
三生惊呼:“这把剑是千年前的东西?”
谢逾白道:“南兄,你是不是有答案了?”
南风岸看他,语气笃定:“你也想到了。”
谢逾白便笑:“你又看破啦?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好懂吗?”
三生听不懂二人打哑谜,一头雾水。
“只是我俩的猜测,具体如何,还得带出去,让各位大师们鉴定。”谢逾白说着,伸手要拔剑。
三生急道:“公子你可想好了,鼎剑崖只能与一柄剑结缘,之后再遇上好的,你都带不出去了。”
谢逾白眼睛一弯,像是要证实什么一般,道:“三生,你拔剑试试。”
“拔就拔,我又不结缘。咦?!”三生握住剑柄,谁想,那仿佛一碰就碎的剑,却纹丝不动,如万斤重铁熔在了大地上。
果然如此,又是一个套路,别人谁都别想拔出主角专用剑。
谢逾白一边感叹着,一边握住剑柄,轻轻一提,残剑便完整带出,如拔浮萍一般轻易。
三生:“诶?!!!”
·
夜幕降临,万剑山庄于千花台露天设席,大宴宾客。
“听说没,黎微上仙的爱徒谢逾白,从鼎剑崖带出了一把碎剑。”
“早听说了,你没看见大家都在嘲呢嘛?”
“见他打败黄熊老怪,又得了祖师爷青眼,以为他当真有什么惊人天赋,没想到,还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哈哈哈!祖师爷想收他为徒,也真是年老昏头瞎眼了。”
风清门两师兄弟一入席,便听到三两成群吃酒的修士都在讨论谢逾白拿了烂剑的丢脸事,因为众人的嘲讽中掺杂“昆仑风清门”字样,师兄衡川脸色变得很难看,一拳砸向身旁的玉图腾:“有辱师门!”
“嘘,快别说了,你们看,谢逾白来了。”
宾客们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看向有说有笑入场的三人。
红衣公子玉树临风,鬼面男子气度非凡,便是明黄衣裙的侍女也生得花容月貌,倒是极其赏心悦目的一行人。
不知是酸是恨,有人率先发声:“还有脸笑,要是我天资那么差,拿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剑,早就一跃鼎剑崖了。”
此句嘲讽声音算不得小,在场人都能听到。
眼见南风岸和三生气息要变,谢逾白挡在他们身前:“别,要真动手那多没劲。”谢逾白侧眸笑看那人,“打残毫无挑战度的人,那多没劲。”
那人酒盏一砸:“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谢逾白无视那人狗急跳墙的掀桌砸碗举动,风度翩翩的模样,对比鲜明。
他径直走向被屏风隔断的长老席,笑道:“弟子谢逾白,偶得一剑,不知其灵,想请诸位前辈,当众……”他视线从席间嘲讽过他的人的脸上一一划过,“……验明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