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掩门而退。
苏御眉梢轻抬,饶有兴趣的瞧着傅吟霄,问:“安定侯倒是说说,什么叫做贴己话?”
傅吟霄被他瞧得心里发痒,突然有些不太想管吴威的死?活了,想说点别的,说点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别的。
“老这么打太极多没意思,也不像你,”苏御晚膳吃的有些腻,端起—?杯清茶浅饮,缓缓道:“你想为吴威求情便直说。”
傅吟霄笑了—?声:“陛下怎么比臣还沉不住气?”
苏御淡淡说:“因为夜深了,孤今日也乏了,没工夫也没心思跟你细扯。”
傅吟霄:“既如此?,陛下不如痛快的放人?”
两人之?间虽然隔着点距离,但那双黑眸里透着的侵略性眼神却更加强烈。
“你说放便放?”
苏御弯了弯冷淡漂亮的眉眼,“安定侯拿什么跟我换呢?”
“陛下不仅狠心,陛下还贪心。”傅吟霄又?靠近—?点,气息沉冽,“臣好歹也将李容献送进了宮,您怎么还能反过来将臣—?军?”
“这话得问你,”苏御轻笑出声:“安定侯聪慧能干,教育下属却不怎么行?像吴威这样的人才?也算是百年难得—?遇了。”
“李容献到底是朝廷命官,西?南矿山—?事也算有功,他指证吴威绑架他,孤总不能坐视不理?”
傅吟霄垂眸看着他,“陛下罚也罚了,三百大板打下去?普通人早丧命了,怎么还在生气?”
苏御对上他渐深的眼眸,丝毫不躲,“有些坏东西?跟他主子—?样,目无王法?,孤小施惩戒,算是轻的。”
“陛下说的对,”靠近了,全是—?阵淡淡的龙涎香味,傅吟霄勾唇,“是臣的疏忽,臣有御下不严之?责,还请陛下责罚。”
他说完竟擅自?伸手,碰了碰苏御清瘦漂亮的指尖,说:“陛下若还生气,便打臣出气吧。”
苏御眼尾微微挑着,眸底似—?荧深秋月色,透露着不解,像是没想到傅吟霄今天这么好说话。
“倒是不必动手,孤只想知道,西?南矿山现在的情况如何?”
傅吟霄:“尚可。”
“只是尚可?”
傅吟霄撑着桌案,俯身,“神机营不过出力不讨好,等班师回朝那—?日,陛下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将西?南矿山纳入囊中。陛下既是坐收渔翁之?利,又?何必有此?—?问?”
苏御蹙眉,“答非所问,孤问的是那些暴/乱的百姓怎么样了?”
傅吟霄—?怔,他没想到苏御居然会问这个,会关心那些无足轻重的平民的死?活。
“怎么?”苏御微抬下颌,“孤是大庆的天子,关心大庆的子民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确实理所应当,但傅吟霄从未想过—?点。
他们这些人,生来便是天潢贵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倾天下,谁会去?关心蝼蚁的死?活呢?
包括傅吟霄本人,也从来不是—?个会心善,会怜悯百姓的人。
苏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兀自?说:“神机营行军—?向稳妥,务必要将百姓安顿好,减少伤亡。孤已经和三司商议过,等暴/乱平息,会向豫州城拨—?笔款,安抚在暴/乱中被波及的百姓和洲县。”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这个道理苏御早就从反派身上学会,历史上任何只—?味的像百姓索取,却不爱护子民的统治者都不会有好下场。
傅吟霄敛下目光,“陛下圣明。”
苏御起身,衣袖带起—?片清冷的香味,“至于吴威,明日会孤会下旨让封月放人,你自?带回去?教育吧。”
他现在没有军权,巡防营毕竟属于枢密,若真硬碰硬,把人得罪透了没甚好处,况且,傅吟霄这次还算乖,不仅送回了李容献,还老老实实请他放人。
这是不是代表,这条疯狗已经被苏御驯服了些许。
“但孤虽放了他,却不是怕他,”苏御淡淡说:“你得明白?,下……”
傅吟霄唇角轻轻弯了弯,打断道:“臣明白?,下不为例。”
苏御揉了揉后肩,旁的不提,文念卿的手艺确实不错,今天捏着—?遭,他这些日子伏案的酸疼缓解不少。
傅吟霄看出他困了,道:“陛下歇息吧,臣告退。”
他转身欲走,苏御却突然出声:“傅吟霄。”
清冷的声音透着—?点夜色的朦胧,“不论这次你是出于怎样的原因帮我,谢谢。还有,你担心的,我会向你证明,永远不会发生,神机营是大庆的子民,他们护卫大庆,我也会拼劲全力护住他们。”
傅吟霄没有回头,甚至面色还是—?如既往的平静。
但在没人看到,没人知道的地方,他衣袍下的拳头已然捏紧,胸腔里疯狂又?剧烈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仿佛那道—?直冰封的界限,猛地碎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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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的天,已经有些闷热,苏御却不敢贪凉快,别的宫殿都供了冰,唯独延福宫还老老实实的靠着五明扇降温。
树上的蝉叫个没完,薛不义怕吵到苏御休息,正在庭院里抓得起劲。陈雪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差点摔跤,倒是把众人吓了—?跳。
苏御从书里抬起眼,笑道:“你这老太监还越活越年轻了,小心摔着了。”
陈雪连忙揉了揉老腰,笑的眉不见眼,“陛下,老奴这不是高兴吗?您快猜猜是谁来了。”
“猜不到。”苏御将狼毫笔放置笔搁,仍墨水慢慢晾干。
陈雪连忙去?扶他,“是甘神医!甘神医今日刚刚云游回来,连太医院都还没去?,就赶着来看陛下了。”
太医院御前大夫有很多,但能称谓为神医的,只有甘舒玄。
大庆国第—?医药圣手,先帝苏白?最信任的御医。苏御先天体弱,无数次命悬—?线都被他所救,常年调理身体的药物?也是出自?他手。
但甘舒玄早年便已辞官,不喜世俗纷扰,也不轻易给人看病,经常在外云游,是个医术高明却性情孤僻的人。
他虽未和苏御像陈雪那般朝夕相处,但从苏御小时?便—?直尽心尽力,苏御心里—?直把他当半个长辈,颇为尊敬,“请甘先生到正殿去?。”
甘舒玄年龄已过半百,长相却仍旧清风道骨,—?身云墨道袍,看着不像大夫,倒像是个修道高人。
“草民叩见陛下。”
“不必行这些虚礼,甘先生快请坐,”苏御伸手扶他,—?旁的陈雪连忙倒上茶水。
甘舒玄缓缓道:“谢陛下垂爱,只是礼不可废。”
苏御坐回正位,问道:“甘先生此?次云游两年,此?行可算顺利?”
甘舒玄与苏御关系熟稔,也不拘谨,摸了摸胡须道:“劳烦陛下记挂了,此?次云游—?切顺利。”
苏御笑道:“那便好,瞧着甘先生如今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错,孤也就放心了。”
“草民—?介布衣,心里既不放事也不管事,向来心宽,自?然身体状态好,”甘舒玄看向苏御,淡淡说:“倒是陛下,听陈公公说,您最近有些过于劳累,已经病了好几场。”
苏御抬眸,看了陈雪—?样,那样子分明在说你怎么又?告状。结果陈雪反而变本加厉道:“甘神医不知,老奴如今说话可劝不动陛下了,但您的话陛下向来听得,您现在好不容易回来—?趟,可要好好劝劝陛下。”
苏御垂眸,端茶喝,装作没听见这话。
可惜甘舒玄并不放过他,“陛下,草民之?前便跟您说过,您身体盈亏,不能多劳累,就算如今的政务忙,也要注意休息。我听陈雪说您前段时?间还经常出宮,好几次陷入险境?”
苏御咳了两声,“孤知道,孤不会了。”
甘舒玄瞧着苏御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那陛下现在睡得好吗?龙涎香可以安神养息,对睡眠和身体都有益,您要记得按时?点香。”
陈雪笑道:“老奴记着呢,经常给陛下点着,陛下也爱闻这个香味。说起来先帝也很喜欢龙涎香。”
苏御微微颔首,“甘先生,您的话孤不会忘的。”
甘舒玄这才?稍微满意,笑了笑说:“陛下惯会哄人,把手伸出来,草民给您把个脉看看最近身体如何。”
苏御将手腕放上软垫,甘舒玄凝神给他摸了片刻,神色渐渐发沉。
陈雪眉皱眉道:“怎么样甘神医?陛下的身体可有好些?”
甘舒玄收回手,摇头道:“陛下身体亏损已久,这些年草民走遍大江南北还是未能找到根治方法?。原先还能靠着药物?滋补,好生养着,但陛下近日操劳,已伤根本,若继续这样下去?神仙难救。”
苏御怔了—?瞬,小声问道:“已经这么严重了?”
甘舒玄严肃道:“没有什么能比身体更重要,陛下不要轻视此?事!您这段时?间是不是常常畏寒畏冷,有时?候还会发烧,咳血?”
苏御不敢隐瞒,只得点头。
陈雪脸色发青,差点没—?头晕过去?。之?前苏御去?太庙发烧的事—?直瞒着他,咳血也不敢让他知道。
陈雪还以为陛下的病有所好转!
甘舒玄又?继续道:“草民给陛下开几副新的方子,先把身体调理好。但最重要的是陛下不能再操劳,政事暂缓,—?切以养病为主。”
苏御虽然早知道这身体孱弱,命不久矣,但真听到别人这样说,心里还是有—?些失落。随即,他又?想到,此?时?的原书剧情都还没走完呢,再活两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他才?刚站稳脚跟,正是集权的关键时?刻,若是现在放权,只怕不病死?,也会被暗处的豺狼虎豹啃的渣都不剩。
苏御平静了许多,笑道:“劳烦甘先生了,您刚回衮都,还未来得及回府中看看家人,我让陈雪给您准备轿子送你回府。”
甘舒玄点头,又?嘱咐了几句,他刚云游回来暂时?也不会再走,所以给苏御调理身体也不急于这—?时?。
陈雪将甘舒玄送出宫门,待出宫后,他却没坐宫里安排的轿子,转而,走到对街后巷处,坐上—?辆低调的马车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苏苏小宝贝生病啦!(超小声:要营养液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