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春日祭典如期而至,林芷也终于暂时结束了禁足被允许出府一日,坐上马车呼吸着府外的空气,林芷只觉心情格外明媚。
春日祭典乃是每年最为重要的祭祀大典之一,这日一早皇帝便要率百官先于坛庙祭拜天地神灵以祈祷这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从坛庙出来后皇帝还要亲自下田播种上山林放生走完一系列繁杂的流程,以示天子关心苍生社稷,除了坛庙祭拜之外的所有流程宗亲贵族的女眷皆要同行。
林芷是随着两位舅母与沈音儿同行的,一行女眷抵达北郊农田时皇帝与百官尚未到达,众人在早已准备好的座位上等待,沈音儿趁机拉着林芷说悄悄话,她只知林芷被大表兄禁足却不知其中缘由,刚刚一直与林芷分坐两辆马车也没说上话,现在终于能拉着林芷好好盘问一番了。
“我前几日还想去你府上寻你,谁知大表兄一点儿情面都不讲,直接道你在禁足,让我一月之后再过去寻你。”沈音儿不无感慨,“你究竟犯了何事,竟会令这么好说话的大表兄发火禁你一个月的足?”
林芷颇为无奈道:“我偷偷喝酒被大哥抓了个正着。”言及此她依旧有些不平,愤愤然道,“我真心只喝了两三口,早知道这样还会被我大哥发现我定然要喝完一壶。”
沈音儿惊讶:“大表哥平日里对你这么严厉的吗?喝口酒都能被罚禁足?”言及此沈音儿只觉不对,她狐疑地看着林芷,笃定道,“你定然还犯了其他事。”
林芷看着一脸打探的沈音儿,默默又将声音压低了不少,“因为我是去找诚王喝的酒。”
“什么——”
林芷连忙捂住沈音儿的嘴,“小点儿声。”
沈音儿一脸震惊加佩服,“你竟敢找诚王喝酒?”她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芷,“难不成话本里写的那些都是真的?”
林芷看着一惊一乍的沈音儿真想伸手敲一敲她的脑袋,但也很敏锐地抓住了沈音儿话里的重点,不解道:“什么话本?”
沈音儿立刻摇头否认:“没什么。”若是被她表姐知晓自己也偷偷看过坊间流传的她与诚王的情爱话本,她定然被挨揍。
所幸不及林芷追问,不远处传来一阵丝竹声乐,皇帝与百官已经来了。
林芷垂首在一众命妇小姐间,她故意退后半步将身形掩在两位舅母身后,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与魏麟同处一个场合,纵使这一世的一切都不一样了,但是她依旧会忍不住害怕重蹈覆辙,而曾经所有的开端都只因为在宴会上魏麟遥遥看见她的那一眼。
上一世魏麟仅仅只看了她一眼,不日便拟下一纸诏书立她为后,如今林芷不想冒险也不敢冒险,她只想在一切即成定局之前能顺利避开与魏麟的所有相遇。
皇帝率百官亲下农田,旁侧众人皆跪拜替天子与百姓祈福,这一流程约莫有近小半时辰,仅仅片刻时间跪在沈音儿身侧的林芷便略有不适地挪了挪膝盖的位置,自上一世她身居凤位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跪过这么长时间了,沈音儿见状偷偷塞了两个小布包给林芷,小声道:“垫着这个。”
林芷感激地看了一眼沈音儿,将两个软软的小布包塞进膝盖下面,果然缓解了些许不适,她听着不远处礼部官员念着冗长的祈福文稿,思绪不禁有些不受控制地乱飞了起来。
上回吃了魏濯送来的桃花酥后,诚王府的小厮每隔两日便会送些糕点糖果来安定侯府上,这也成了林芷被禁足这些日子里唯一的期待与乐趣,林芷看着垫子下偶尔爬过的小蚂蚁,默默地想不知道今日能不能遇上魏濯?
繁复的礼仪终于结束了第一部分,皇帝走出了农田被侍从搀扶至一旁早已备好的帐篷中擦洗换衣,跪着的众人虽还不能起身,但也终于得以放松片刻。
“好似没有看见诚王殿下?他今日没有跟着陛下一起过来参与祭典?”林芷侧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小声的议论。
另一人接话道:“往年都是诚王随陛下一道祈福行祭礼的,应该不会没来。”
又一人道:“刚刚是两位相国随着陛下一道的,诚王好似真没来。”
“这诚王也太不顾祖宗规矩了吧?这种场合都能不来?”
林芷皱眉听着身后几名好事者的议论,脑中忽而想起一事来,她瞬时抬眼仔细地寻过百官之间,果然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林芷好看的眉头越皱越深,身子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幸好身旁的沈音儿一把将她拉住,小声问道:“表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林芷这才重新跪回了软垫之上,收敛好神情与沈音儿笑了笑道:“没事,动一动便好些了。”
上一世她初入深宫的那一年曾听魏麟说起过一事,那日魏麟喝得大醉在书房摔东西,宫人劝不住便来寻她这个皇后,林芷走进书房之时正巧看见魏麟一脸狰狞完全不复往日的风流模样,他边将手边的砚台往下人身上砸去,边骂道:“你说那刺客怎么没直接将魏濯给杀了?啊?去岁春祭遇刺死不了,今年遇刺还是死不了,他还真是命硬,朕从小见着他就烦,你说他怎么就死不了呢……”
林芷记得自己当日回去寝宫还特意寻了魏麟的贴身太监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始末,太监道:去岁春祭诚王遇刺受重伤,世人皆道是他未亲自行祭礼不敬神明遭了报应,陛下本以为诚王气数已尽,谁知数月修养之后诚王竟痊愈了,今日诚王又遭人行刺,这一回刺客不仅没得手反而遭生擒,陛下大概是前些日子正好受了诚王的气,所以今日方会借酒说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林芷已经不记得后来如何了,毕竟这事当时在她看来只当是诚王平日气焰嚣张遭人记恨了去,她完全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若不是刚刚那几位夫人说道魏濯今日未曾亲自来行祭礼,林芷大概也不会想起这事。
然而林芷现在却有些慌了,若上一世那太监未胡说,魏濯便是在今日的祭典之上遇刺受重伤的,思及此林芷恨不能立刻寻到魏濯亲自看在他身旁以备不测,然而吟诵声起,这场祭典的第二阶段开始了。
这一回林芷当真是跪立不安了,好不容易挨到了结束,她有心去寻魏濯,然而男女分席而坐,纵使她再不拘小节也无法跑到百官之间去找魏濯,思前想后只得走出人群外欲寻白露交待她留意一下诚王府的车驾。
不过林芷未走两步没看见白露反倒被另一人拦住了去路,“林三小姐。”来人一席水绿衣裙一派温柔娴静的模样。
林芷皱眉看着这姑娘,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人。
绿裙姑娘朝着林芷微微一礼,柔声道:“我叫徐书雅,之前听闻小姐事迹多有崇拜,今日得见小姐便没忍住冒昧前来与小姐打个招呼。”
林芷在听到徐书雅三个字时眉头轻轻跳了一下,她这才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面容姣好,涵养看着也属上乘的女子,她虽一直未曾见过徐书雅,但却很早便听过徐书雅这个名字,因为她是上一世唯一一个传言将会成为诚王妃之人。
林芷与她微微颔首,笑了笑道:“原来是徐知府家的小姐,幸会。”
徐书雅乃是盈都府尹家的独女,在皇城这满是皇亲贵戚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府尹之女竟能打败右相家的小姐成为诚王妃的人选,林芷暗想,要么她与魏濯郎情妾意情深似海,要么便是她步步为营手段了得。
若是后者,林芷是极为厌恶的,至于前者,林芷顺应内心的想法,她似乎也喜欢不起来,林芷看着眼前这姑娘下结论道,这姑娘注定不可能合她的眼缘了。
徐书雅并不知晓这才打了个招呼,林芷便将她纳入了不予交往的名册之内,依旧温婉含笑着与林芷寒暄:“林三小姐吃过东西了吗?我带了些糕点,林三小姐要一起尝一尝吗?”
林芷正欲拒绝,徐书雅已经从小锦袋中取出了一小块糕点递了过来,林芷看着徐书雅手中那块桃花形状的糕点,灿然一笑,接过桃花酥谢道:“这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便先谢过徐小姐了。”
徐书雅似乎很高兴林芷接受了她的糕点,笑盈盈道:“三小姐若不嫌弃叫我书雅便可。”
林芷咽下了口中的桃花酥,赞道:“这糕点倒是不错,比外头铺子里卖的都要好吃。”
徐书雅又取出了一块递给了林芷,“这是我自己做的,三小姐若是喜欢,下回我做些新鲜的给您。”
说话间白露已经走了过来,“小姐,您找我?”
徐书雅见状道:“那我便不打扰三小姐了。”
林芷点了点头,看着徐书雅迈着小步悠然离去的背影,面上笑容不复,手中的那一块桃花酥也早已被她捏成了碎渣,若她的味觉没有失灵,徐书雅的这块桃花酥与魏濯派人送来的糕点明明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