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凑到门口叫唤着。
只铺子的打铁声?依然“砰砰砰”的,丝毫不见停下?,甚至一声?比一声?快,一声?比一声?更加响亮,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豆芽顿时?皱着眉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沈媚儿倒是耐心十足,只举起果子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咔嘣一声?,小?口小?口优哉游哉的吃了果子来。
打铁匠这人性子又?臭又?呆,就?跟被他一捶一捶打造的那些生铁似的,古板又?生硬。
便是外头来客人了,不管来了多少人,只要?他手里的活儿没完,管他天王老子来了还?是哪个来了,他完全都不待搭理的,为此,时?不时?将特意登门的客人给气跑了,不过,这镇上?就?只有他这一家打铁铺子,任凭旁人再气,骂骂咧咧一阵后,也终归还?是会咬着牙回来的。
那个时?候,沈媚儿时?常觉得无聊,便会时?不时?跑过来,欣赏那些被打铁匠气走的人的抓狂咬牙模样?,后待客人走后,再抬着下?巴将打铁匠好生数落一番,便觉得一脸的成就?感,这是前世沈媚儿在这铺子里唯一觉得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了。
沈媚儿耐心等着。
豆芽将门帘掀开,见里头黑漆漆的,有些不敢进去。
正在犹豫间,正好在这个时?候,刚好听到那阵嘹亮的敲击声?骤然一停,打铁声?终于停止了。
豆芽听了,立马将探头探脑的身子站直了。
而沈媚儿听了后,心里微微一紧,不多时?,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轻轻的捋了捋额间散落的碎发,下?一刻,又?有些别扭,只很快放下?了手,又?很快微微扬起了下?巴,直直朝着那道漆黑的门帘方?向看了去,在门帘被从里头掀开的那一刻,沈媚儿只有些得意的咔嘣一声?,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果子,然后,直接将剩下?的半个果子递送到了老笨驴的嘴边——
打铁匠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了远处沈媚儿同老马一起吃同一个果子的画面。
女孩儿轻轻咬了一小?口果子,动作很轻,力道却?不小?,只听到“咔嘣”一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再然后,女孩小?口小?口嚼着,却?微微抬起了下?巴,将剩余半个直接递到了马儿嘴边,老马轻轻抬起嘴,凑到她嘴边嗅了一下?,又?凑到果子旁嗅了一下?,随即张嘴将剩下?半个果子一口叼进了嘴里。
老马嚼了几口,一口将果子吞进了肚子里,随即,微微低下?头,又?将鼻子凑到女孩儿脸上?一口一口轻轻嗅着。
动作难得亲昵。
而女孩儿,一手搭在老马的耳后,轻轻抚摸着,一只手很快叉上?了自己盈盈一握的腰肢,随即,微微抬着下?巴,挑着眉眼,一脸得意又?傲娇的朝着自己这个方?向遥遥看了来。
少女婀娜又?娇俏。
她的动作神态带着微微挑衅及得意的展示,仿佛在炫耀及证明着什?么?,一脸洋洋得意,又?娇蛮高傲。
像是高高在上?的花孔雀,在卖力炫耀着自己的美屏,又?像是一只得意又?张狂的小?野猫,凶悍又?美丽。
打铁匠看到铺子外头这一马一人后,神色顿了片刻,不知是源自于骤然出现在眼前的人,还?是源自于这一人一马之间的互动。
要?知道,这匹良驹是西域野外的汗血神驹,血性十足,又?常年在在征战,煞气血腥气十足,它性情躁动暴敛,从不轻易与人亲近,若早在几年前,任何人不能靠近半张丈之内,不管哪个靠近,必然嘶鸣嚎叫,一脚惊人踢开踩死了,如今,已是老态龙钟,这两年又?远离了战场,这才渐渐平和懒散了下?来,却?也依然轻易令人靠近不了,像今日这般,主动与人亲近的,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
打铁匠不由多看了一阵,面露些许诧异,不过,他面色如铁,眉眼冷凝,又?一脸大胡子糊脸,便有任何神色,也丝毫令人瞧不出来。
顿了片刻,这才掀开帘子大步走了出来。
只见他一出来,便立马带出来一片热火之气。
铺子里烧着浓浓火焰,温度极高,就?像是大型的火炉似的,而打铁匠整个人就?像是从火炉子里走出来的似的,只见他是直接在腰上?套着跳条黑色的长裤,直接赤,裸着整个上?半身大步踏出来的。
焰火及灰烬,将他大半个身子熏染成了铜黑色,
屋子这座火炉,更是熏烤得他整个身子泛红又?发黑,黑红黑红的,全身都淌着汗水,直接从头上?一直流淌到了身子上?,将整个身子全部淌湿了,就?连裤子也淌了水,就?跟刚从河里爬上?来的似的。
而打铁匠身子健硕无比,一身腱子肉凶恶无比,硬邦邦的,像是一块生铁似的,鼓鼓囊囊,加上?浑身被熏烤得又?黑又?红,又?淌了一身得汗水,一眼看过去,全身黝黑发亮,就?跟庙里那些镀了金身的大佛铜像似的,区别在于,一个赤金赤金,一个黑红黑红,却?全都威武吓人得紧。
豆芽见出来的人如此威状,又?见他虽未曾开口说话,却?一脸凶色,顿时?下?吓得连退几步,只支支吾吾的,一时?不敢应声?了。
而沈媚儿见对?方?直接这般袒胸露背、大赤大咧的走出来后,整个人亦是愣了片刻。
前世,沈媚儿得知爹爹要?将她嫁给这打铁匠,态度之强硬,她拒绝无门后,便特意寻到了这寒酸邋遢的铺子里来羞辱找事,原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找事的,可那一次,对?方?也是像现在这般,直接举着铁锤,挺着那一身吓人的腱子肉便直接踏了出来。
他人高大威猛,身体又?精壮有力,眉眼又?锋利冷厉,再加上?出来时?,手中还?举着一把偌大的大铁锤,一眼望过去,就?跟随时?要?朝着沈媚儿生扑过来似的,比家后那片林子里的猛兽还?要?吓人几分。
当即,沈媚儿的气焰便矮了七八分。
原本一肚子骂骂咧咧难听羞辱的话,到了嘴边便结巴了几分,也就?是从那时?起,便对?这打铁匠生了几分害怕畏惧。
后来欺负他,不过是虚张声?势,见他并不反抗,又?有些呆笨,这才日渐大胆,狐假虎威罢了。
不过,每每到了这打铁铺子,见他这般袒胸露脯的,沈媚儿依然有些生出憷,故而,每每以厌恶为名,一脸嫌弃的勒令他必须要?穿衣裳,她瞧了恶心,便是热死了也要?穿着衣裳死,不能再碍她的眼之类云云。
前世的画面与今生的画面重叠在一起了。
看到再次出现在眼前的那个人,一样?的模样?,一样?的画面,一时?间,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似的。
猛地?见到这样?的打铁匠,沈媚儿心里第一反应依然是有些生憷的,不过片刻后,又?很快缓和过来,只脸色略有些不大自在——
她跟他前世到底是夫妻,到底不同于旁人,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终归全都发生过。
不过,他们的夫妻生活多是不愉快的,这也多是沈媚儿对?其?嫌弃及害怕的原因。
想到这里,沈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脸颊上?浮现出了一抹极为不自然的白与红。
白红交间间,沈媚儿立马将脸猛地?转了过去,又?忙抬着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她咬咬牙,仿佛有些生气,又?有些娇羞,终于却?是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哪里来的登徒子,还?不将你的衣裳穿好,这般袒胸露脯的,像个什?么?样?子?”
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沈媚儿又?咬咬牙的补充了一句:“登徒子,呆```呆木头!”
打铁匠听到沈媚儿这话,又?见她一脸夸张模样?,只微微蹙眉,随即垂眼往身上?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来这打铁铺的多是些男人粗人,便有女人也不多,多是妇人老者之类的,鲜少有女子尤其?是少女过来。
打铁炉旁温度太高,烤的人都要?化了,又?要?消耗大量的力气打铁,穿了衣裳太热,又?碍事儿,铺子里就?他一人,他随意惯了。
冷不丁见来了女子,遇此情况,打铁匠脸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只随手将挂在门口的一块破布扯了过来,套在了身上?。
豆芽见状,生怕表小?姐任性起来,又?要?刁难人了,眼前这位一瞧便是个狠的,她们两个弱女子可刁难不起,豆芽立马过来打圆场,鼓起勇气朝着那打铁匠问道:“我们```我们要?打一把菜刀,一柄弓箭,多少钱?”
豆芽话音一落,却?见那打铁匠并没有看她一眼,而是直接越过了豆芽,走到了铺子旁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放着一口缺了半个角的大缸。
只见那打铁匠走到大缸前,随手拿起了缸里的葫芦瓢便舀了一瓢水,张嘴便喝了起来。
一瓢水,他一口就?喝光了。
再一瓢,又?一瓢。
他一口气连着喝了整整三大瓢,就?跟水牛喝水似的。
哗啦哗啦。
一口气狂饮了三大瓢水后,便又?见他再次舀了一瓢直接仰头泼在了自己脸上?,又?一瓢,直接泼在了自己胸膛上?。
待甩了甩头发,抹了一把脸后,一大缸水便没了大半。
那人这才缓缓转身,淡淡瞥了豆芽一眼,道:“三十文。”